第63章
辛其洲從衛生間回來, 剛進包廂就注意到了椅子上的戚百合。
她坐得極其松散,背微微彎曲着,眼睛無神地落在某處, 臉上的表情很空, 似乎受了什麽打擊似的。
辛其洲走過去的間隙,梁卓跟意猶未盡的衆人說, “解散吧,明天辦完事兒,晚上再繼續。”
衆人哄鬧一聲過後, 戚百合感覺辛其洲坐到了她身邊。
他伸出手,應該是剛洗完,指尖還有微涼的濕意,覆在她手背上, 嗓音很輕, “累了?”
戚百合擡眼,附和地笑笑, “有點兒。”
“走吧。”辛其洲把她挂在椅背上的包拎起來,順勢牽住了她的手。
回了酒店, 梁卓的伴郎大多是本地的, 在門口打車就走了, 洛雪的伴娘是從外地過來的,包括洛雪家的親戚,全都被安排在這家酒店裏。
一群人擠在電梯裏, 讨論明天幾點起床,怎麽堵門, 戚百合始終神情怏怏, 默不作聲地縮在角落, 辛其洲就在她旁邊,長身玉立,不時看她一眼,眸色隐有擔憂。
衆人到了四五層差不多都下光了,到第七層時,電梯裏只剩他們倆人。
辛其洲牽着她回房間,刷了房卡,按開燈光,床上的花瓣已經被收拾幹淨,牆頭上挂得親密畫像也被收走了。
把包挂在衣櫃上,辛其洲開口,“肚子疼?”
戚百合愣了會兒,“不是,我沒來。”
辛其洲偏頭看她,嗓音微挑,“真累了?”
戚百合抿抿唇,點了點頭。
“行。”辛其洲說完這句,突然轉身,把牆上的開關關上了。
剛剛還明亮的房間瞬間陷入黑暗,戚百合怔了幾秒,心跳難以抑制地加快,她按着衣角,努力睜大眼睛,想在一片粘稠的夜色中辨認出辛其洲的位置。
“還沒洗......”她話說了半截,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
辛其洲拿出了手機,點開攝像頭,往上揚了揚,漫不經心地問,“還沒什麽?”
戚百合尴尬不已,好在對方也沒看見,穩了穩呼吸,她淡聲道,“還沒拉窗簾,檢查偷拍設備要保證一點光都透不進來才行。”
“你很有安全意識。”辛其洲繞房間走了一圈,“這樣很好。”
他把燈重新打開,卻依舊停留在門口,戚百合站在玄關處,感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默了默,她小聲問,“你不累嗎?”
“你累了就早點休息。”辛其洲收起手機,光芒落在眉眼,照出些許倦意,“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我就在斜對面的酒店。”
“嗯......啊?”戚百合有些意外,“你不住這兒?”
辛其洲聞言笑了,扯了扯唇角,語氣散漫,“你安全意識那麽強,放心我睡你旁邊?”
戚百合說不出話來,她臉皮薄,不是這種事該怎麽表達才顯得不那麽輕浮,想了會兒,還沒想出答案,辛其洲擡手拍了一下她的臉。
“行了,你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
仿佛是下意識,在那只溫熱的手掌抽離之前,戚百合伸出手,握了上去,嗓音微顫,“要不......你別走了。”
她按着辛其洲的手,感覺臉頰的皮膚在他的掌心下已經開始發燙,戚百合呼吸困難,心跳也不受控制,在一片要命的寂靜中,她擡起眼,看見辛其洲的目光。
仿佛風雨晦暝一般,他眉眼輕輕向下壓着,喉嚨滾了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戚百合眨了眨眼,胸腔內突然湧出一陣巨大的悲怆,默了幾秒,她眼睫已經濕潤,嗓音也充滿了脆生生的決心,“知道。”
倆人安靜地對視了半分鐘,戚百合的臉已經燒得滾燙,而後的一瞬間,辛其洲将手移向她的頸後,戚百合同時也閉上了眼睛。
他們接過幾次吻,年少時的蜻蜓點水,成年後的淺嘗辄止,雖然每一次都很驚心動魄,但這次跟以往都不同,戚百合不是個好學的人,笨拙地迎合着,感覺在經歷一場逃生的冒險。
急促的氣息交纏中,理智開始失守,戚百合尋得某個間隙,将下巴擱在他的肩頭,感受着辛其洲在強烈壓制着自己的欲望,她穩了穩呼吸,嗓音變啞,拖着細細的尾音,“可以去......床上嗎?”
辛其洲沉默了幾秒,“為什麽?”
這是個并不好回答的問題,但戚百合對答案從沒有如此堅定過。
“因為我愛你。”她擡起頭,雙臂合攏,圈在他的脖子上,眸色帶着淡淡的水光,“辛其洲,我們也結婚吧。”
燈光下,辛其洲狹長的眼睛微微眯着,或許他也在思考,戚百合今夜的反常是不是受了梁卓和洛雪的刺激,但理智原本就在剛剛的攻城略地中殘餘不多了,戚百合又柔軟無骨地攀在他的肩頭,像是一條蛇,抱着将他吃幹抹淨的決心,明晃晃地向他抛出勾引。
辛其洲斂起神色,想起過去八年裏自己洗過的無數冷水澡,雙手一托,便抱着懷中的人起了身。
将大燈關上,把人抱到床上,又點亮了床頭燈。
昏黃的燈光下,辛其洲俯首看着戚百合,嗓音喑啞,“好。”
戚百合躺到純白的被單上,頭發散得像海藻,好看的眼睛裏有淡淡的疑惑,“好什麽?”
辛其洲将她的手擡起,按在頭頂,俯身親吻的瞬間,一句沙啞至極的話飄進戚百合的耳朵裏——
“回去就結婚。”
戚百合從沒有那麽難受過,感覺自己像一葉孤舟飄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之上,心頭沒着沒落,對未知感到恐懼。
辛其洲是個極有耐心的人,柔軟的氣息吐在耳側,他像是在哄她入睡那樣溫柔,不疾不徐,又有條不紊,漸漸地,戚百合也不再害怕,在緩慢到有些停滞的夜晚中,完成了生命大和諧的過程。
十分鐘後,戚百合躺到枕頭上,感覺呼吸平穩了些,淡聲開口,“要不洗——”
辛其洲的聲音有些急躁,又有些挫敗似的,“你先別說話。”
戚百合有些想笑,翻了個身,看着背對着自己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已經很棒了。”
她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像是火上澆油。
辛其洲頹然起身,公主抱她去了浴室。戚百合坐在洗手臺上,還沒搞清楚他的用意,就看到他折返回了床邊,再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已經拆封的小方盒。
......
那天晚上,他們折騰到将近三點,戚百合感覺自己像打了場拳擊賽,身上哪兒哪兒都是酸的,尤其是腰,動一下都不行。
迷迷糊糊地睡去之際,感受到辛其洲在她臉頰上落下了一個吻。
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戚百合反應了好久,突然彈坐起身。
酸楚的感覺過後,她從床頭櫃上摸出手機,按亮屏幕,是辛其洲在她備忘錄留下的便簽:“你睡你的,醒了給我打電話。”
新娘五點就要起床化妝,接親的車子八點就要過來,而她這一覺幾乎睡到了十一點。
戚百合有些無語,點開鬧鐘看,果然是被辛其洲關上了。
掀開被子下床,走到衛生間洗漱,剛擠上牙膏,戚百合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從鎖骨處一直蔓延到肩側,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紅痕......
她頂着極其後悔的心情,快速完成了洗漱過程,在包裏翻了翻,沒帶高領衣服,思考了幾秒,她又穿上了昨天那身襯衫裙,髒是髒了點兒,但總好過被人當衆取笑。
從房間裏出來,戚百合就去了洛雪居住的樓層,房間裏只剩下幾位長輩,都很陌生,應該是娘家的親戚,他們看到戚百合慌忙的樣子,還以為是洛雪有什麽東西落下了,解釋以後才對她說,在休息室換衣服呢。
迎親時洛雪穿得是秀禾,戚百合還沒來得及看見,就換上了婚紗。
她趕到酒店大廳的時候,新婚夫妻正站在旋轉門旁迎賓。
戚百合愧疚不已地跑過去,拉住洛雪的手,剛想說話,洛雪就先開口了,“百合姐,一會兒捧花我扔給你吧。”
戚百合愣了愣,點頭,“好。”
婚宴開始了,辛其洲卻不知去哪兒了,戚百合都落座了,依舊沒看到他的身影,儀式即将開始,她給辛其洲發了條消息,還沒等到回複,就從側門看見了他。
辛其洲穿着灰色西裝伴郎服,正在往大廳走,忽然被一位阿姨拉住。
那位阿姨笑容滿面,仰着頭跟他說着什麽,戚百合伸長脖子看,卻見辛其洲突然轉頭,在熙熙攘攘的婚宴大廳裏,目光直接鎖定了她,并伸手指了一下。
在那位阿姨看過來之前,戚百合移開了視線。
她不自然地理了理裙擺,不多時,旁邊的空位置上坐下一個人。
辛其洲偏頭看她,眉眼溫潤帶笑,“剛醒?”
“醒半小時了。”戚百合想起自己睡過頭,“你幹嘛關我鬧鐘?”
辛其洲扯了扯嘴角,理了一下領結,不動聲色地湊近她,“怕你睡不好,今天沒精神。”
“沒精神也比遲到好......”戚百合有些惱怒,在桌子下面砸了一下他的腿,“都怪你。”
“怪我。”辛其洲雲淡風輕地應了聲,“吃飯沒?”
戚百合搖搖頭,“沒有。”
辛其洲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筷子,遞到她手裏,“你先吃。”
“這樣不太好吧。”她環顧了一下周圍,才剛上了五六道菜,還沒開席呢。
“你吃你的。”辛其洲直接加了一塊口水雞到她的餐碗裏,“知道我給他包了多大的紅包嗎?”
戚百合雖然還是有些為難,但耐不住肚子的抗議,看了眼周圍,沒人注意到,她像是上課時偷吃零食那樣,低着頭快速把菜塞到自己嘴裏,才含糊地問,“多少啊?”
辛其洲旁若無人地給她夾下一筷子,“挺多。”
戚百合艱難地把食物咽下去,面露難色,“你不早說,早說我就不給了。”
辛其洲聽到這話,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怎麽,還沒結婚就想着勤儉持家了?”
戚百合趁沒人注意,又往嘴裏夾了一塊糖醋裏脊,嗚咽着說,“不是,我就是覺得,我的兩千太拿不出手了。”
辛其洲神情一滞,把筷子放了下來,“自己夾吧。”
十幾分鐘過去,菜差不多上齊了,與此同時司儀登場,儀式正式開始。
洛雪和梁卓都是活潑的性子,大約是溝通過,場面沒有很煽情,走得是溫情搞笑的路線,還請了幾位伴郎和伴娘上臺做游戲,戚百合吃飽喝足,正笑呵呵地看着時,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
小姑娘年紀不大,看着十五六歲的樣子,拿着手機停在她面前,有些害羞地說,“你、你好,請問我可以跟你合張影嗎?”
戚百合作為一個三無藝人,出道五年被人要合影的次數屈指可數,如今要退圈了,反倒有了這種待遇,心裏又驚又喜,立馬綻開笑,“當然可以。”
她拿着手機,讓小姑娘躲在自己後面,說這樣顯臉小,然後一口氣咔嚓了四五張,看着人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她回到座位,剛坐下就看見辛其洲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幹嘛?”
辛其洲手臂搭在她的椅背上,視線看向她的領口,“你怎麽沒換衣服?”
“你還好意思問?”戚百合瞪他一眼,“有人屬狗,喜歡咬人。”
辛其洲勾唇笑了一下,面部輪廓都柔和了許多,擡了擡下巴,“嗯,我屬狗。”
戚百合剛想怼他,臺上司儀突然說話,“新娘扔捧花,接下來有請在場未婚的女生上臺,迎接這個好運。”
戚百合剛想站起來,又聽見他說,“當然了,男生也可以。”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拍了拍辛其洲,語氣很想當然,“你去。”
辛其洲朝她挑眉,“我去?”
戚百合指了指自己的領口,“搶捧花動作太大,萬一被人看到了怎麽辦?”
辛其洲默默地盯着她,片刻後嘆息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長長的T型舞臺,大約站了十幾個女生,衆人都難掩喜色,躍躍欲試,辛其洲清風玉立地走過去,舞臺上的人似乎都有些意外,不動聲色地給他讓了個位置,辛其洲姿态懶散,竟也莫名其妙地站在了最中間,被一群年輕姑娘圍着,清俊的眉眼上有若有若無的無奈。
洛雪看到他過來,拿起話筒,笑呵呵地朝衆人說了句“不好意思了姐妹們”,然後便不等旁人反應過來,往前小跑幾步,把捧花親自送到了辛其洲手裏。
司儀拿回話筒,“新娘選擇把捧花親手交給這位帥哥伴郎,是有什麽原因嗎?難道說這位帥哥......”
“別瞎說,不能瞎說。”洛雪把話筒搶過來,笑得很開心,“這位帥哥很快也要結婚了,而且,這位帥哥給我老公包了個二十萬的大紅包哦!”
伴随着全場的驚呼聲,洛雪大聲說,“所以朋友們,你們說這個捧花我應不應該送給他!”
旁邊的梁卓把腦袋湊過來,“特別應該!”
臺下笑聲此起彼伏,辛其洲也勾唇笑了一下,好看的眉眼在燈光下格外溫潤,伴随着不計其數的目光,他揮手婉拒了梁卓讓他上臺的手勢,拿着那束花,不疾不徐地走回了戚百合旁邊。
戚百合已經笑傻了,捂着嘴看他,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高興了?”辛其洲将花放進她懷裏,嗓音帶着寵溺,“所以,打算什麽時候跟我結婚?”
戚百合接起捧花,開始拿喬,“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行。”辛其洲拖長了尾音,眼神在她頸若有若無地掃了一圈兒,虛勾唇角,“那就晚上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