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婚禮結束已經是下午兩點半, 梁卓和洛雪在酒店大廳送客,辛其洲作為伴郎團幫忙開車送人,戚百合落了單, 一個人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玩手機。
她拍了很多照片, 挨個看過去,也不得不感慨, 這倆人就連長得都很有夫妻相,梁卓五官英氣,輪廓冷肅, 而洛雪則是那種窄長的小方臉,倆人都有着一雙大而靈動的眼,雙眼皮線條明顯,乍一看就像親兄妹似的。
戚百合挑了張照片發給辛其洲, 在那張照片裏, 新婚夫妻雙眼皮的褶皺線條一致,就連嘴角彎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她興致勃勃地把這個發現告訴辛其洲, “原來夫妻相的盡頭是長得像兄妹。”
辛其洲大約是在開車,過會兒才回, “那以後你就叫我哥哥。”
“?”戚百合不理解他的腦回路。
辛其洲發了段語音過來, 嗓音低沉, 裹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多叫幾次,說不定就往一起長了。”
戚百合:“......”
她剛想打個電話過去, 頭頂突然覆上了一層陰影。
梁卓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她面前,西裝外套已經不知道脫到哪裏去了, 白襯衫紮在黑褲裏, 模樣又閑散又惬意, “有個人,你是不是還沒見呢?”
戚百合不解地擡眉,伸長了脖子,往他身後看——
梁訖然好像又長高了一截,頭發不再是亂七八糟的碎發,簡單的板寸搭配一件純黑的半長風衣,整個人又瘦又利落。
戚百合完全沒反應過來,保持着上身往前探的姿勢,她瞪大眼睛,“你......”
“我什麽,是不是青蛙變王子了?”
他一開口,戚百合就找回了原來的感覺,抿上唇坐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倒也不至于。”
“行,不至于就不至于吧。”梁訖然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大明星說什麽就是什麽。”
“什麽大明星,少擡舉我了。”戚百合看到梁卓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倆兄弟并肩,兩張臉就像複制粘貼似的,心頭頓時湧起一陣唏噓,“你們倆......”
“我們倆沒啥關系,我就是随便來看看,吃頓飯。”梁訖然往旁邊挪了挪,一副依然有些嫌棄的樣子。
梁卓倒是沒心沒肺地笑着,“對,沒啥關系,就是給我包了個大紅包。”
梁訖然撇撇嘴,“以後要還的。”
“肯定還你。”梁卓笑,“但起碼你得先帶我見見吧。”
戚百合看他倆一唱一和,怔了會兒,看向梁訖然,“你也要結婚啦?”
“早着呢。”梁訖然揉了揉腦袋,“家長都還不知道,沒見過。”
想起過去的事兒,戚百合有些感慨地“哦”了一聲,默了默,“跟小竹還聯系嗎?”
梁訖然的眼神滞了一瞬,随即扯了扯嘴角,“你猜。”
“我猜你個頭。”戚百合無語了幾秒,随後意識到什麽,緩緩瞪大眼睛,“你女朋友......你們倆?”
“所以啊。”梁訖然拿出手機,翻出自己的微信二維碼,放在倆人之間的茶幾上,嘆了長長一聲,“我今天是奉旨來要聯系方式的。”
戚百合反應了許久,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變得滾燙。
她有些掩飾不住的愧疚,低着頭劃亮屏幕,輕聲說,“不好意思啊,這些年沒聯系你們,其實......”
“不用解釋,沒人生氣。”
戚百合以為他要說“我們理解你有苦衷”之類的話,可梁訖然看她掃完,拿起手機點了添加按鈕,然後“啧”了一聲,“當明星了嘛,跟老朋友斷交是應該的。”
“......”
戚百合高中畢業以後,原先還聯系的朋友便只有靳卉一個人了。靳卉那年高考穩定發揮,差幾分過本科線,最後去了南方的一所三本大學,學得是學前教育,一畢業就考上了當地的機.關幼兒園,一年後跟園長介紹的相親對象結了婚,生活穩定又安逸。
倆人原先聯系還不少,前兩年靳卉生了孩子,日常的聊天就變少了。她屬于全面遷徙,跟高中的朋友意料之中地疏遠了,梁訖然的近況她也不清楚,因此,戚百合也沒想到他真的能跟辛小竹走到一起。
三個人坐在酒店大堂随便聊了會兒,梁訖然說他還要見個客戶就走了。
梁卓好不容易得了閑,見人都送得差不多了,把洛雪也招呼着過來坐了。
戚百合坐在沙發上,看着對面穿着禮服的夫妻倆一人捧着一袋幹脆面,吃得極其滿足的樣子,有些無語,“你倆中午沒吃嗎?”
洛雪含糊不清地說,“我就扒拉了兩口,太忙了。”
梁卓率先吃完,将包裝袋揉成小球,扔進腳邊的垃圾桶,“你倆什麽時候結婚啊?”
戚百合看了眼手機,“不知道。”
“什麽意思?”梁卓看她,“捧花都給你了,想悔婚啊?”
戚百合有些好笑地擡頭,剛想說話,身後傳來清冽的聲線——
“你倆離婚了我們都不會悔婚。”
辛其洲将外套搭在手臂上,滑稽的領結不見了,領口處的襯衫扣子解了三顆,頸線性感,輪廓利落,明明昨晚沒睡多久,可這人看起來就是無時無刻都狀态滿分。
“大喜的日子,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梁卓想要踢他,辛其洲不動聲色地繞到茶幾後面,擋住了他的攻擊後,在戚百合旁邊坐了下來。
“聽說我三姨看上你了?”梁卓問,“想把我表妹介紹給你?”
戚百合想起婚禮開始前,辛其洲被一位阿姨攔住的情況,勾了勾嘴角,“原來那會兒是有人想找你當女婿啊?”
“是有這麽回事。”辛其洲睨了梁卓一眼,又轉向戚百合,“他三姨跟你一樣,挺有眼光。”
“受不了了。”梁卓拉着洛雪,“走吧媳婦兒,換衣服去。”
洛雪起身時想起什麽,又轉過頭,“對了,晚上繼續啊,先吃火鍋,再去純K,我可是安排了很多活動,你倆都要來。”
戚百合剛想應一句“好”,旁邊的辛其洲攬上了她的肩膀,寡聲道,“再說吧,不一定有時間。”
洛雪還想說話,被梁卓拉走了,倆人都走到電梯了,還能聽見他說話,并不悄悄的悄悄話:“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比你安排的那些活動好玩?”
“......”戚百合怨念極深地轉頭,“就是因為我睡到了十一點才起。”
辛其洲掐了一下她的臉,“能睡是福。”
戚百合照着他的膝蓋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你是狗吧?”
辛其洲掀了掀眼皮,雲淡風輕道,“我是你哥哥。”
戚百合作出嘔吐的表情,從沙發上起身,“不管了,我現在就要回房間休息,晚上我要去吃火鍋,我要去唱歌!”
她剛走出沒兩步,房卡都翻出來了,手腕被辛其洲扣住了。
他眼睫微垂,看了眼房卡,喉嚨滾了滾,促狹地笑,“知道你着急,但現在不行。”
戚百合作勢要再錘他一下,辛其洲直接握住了她的拳頭,溫聲道,“今天下午要出去辦件事。”
“什麽事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沅江以後,這還是戚百合第一次外出。
八年的時間,這座城市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也許是修建了幾座高架橋,或者拆了幾片舊城區,但繁華的中心依然還是那些地方,巍峨聳立的大樓,川流不息的車輛,高不可攀的人心......種種一切,都叫戚百合心生嘆惋。
曾幾何時,她還以為這裏會是她的第二故鄉。
戚百合托着腮凝視窗外,飛逝的街景就像是倒帶,将過往的回憶重新在腦海中翻新。
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她想起梁訖然的話,偏過頭去看辛其洲,車子停在路口等綠燈,而他正在手機上回消息。
“這幾年——”她話說得小心翼翼,“你和小竹聯系過嗎?”
辛其洲剛好回完微信,收起手機,他看了眼指示燈才說,“一年聯系兩次。”
“逢年過節?”
“不是。”綠燈亮了,辛其洲踩下油門,“她生日,我生日,互相發句問候。”
戚百合皺了皺眉,“沒有其他的?”
“沒了。”辛其洲繃緊的下颌線條像刀子,将他克制的語氣具象化了,“她有自己的親哥哥了。”
戚百合還想再說些什麽,可喉嚨像是哽了一根魚刺,尖銳的疼痛從上到下蔓延,腦海中的回憶像是催化劑,翻湧一次這份疼痛便加深一分。
“如果是為了我......”
“不全是為了你。”辛其洲把手從方向盤上挪下來,在她臉頰上蹭了蹭,“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選擇家庭,我算是幸運的,有個理由能擺脫我不願意接受的人生,并且幹幹淨淨地抽離,恩怨互清。”
辛其洲說着,偏頭看了她一眼,“你的離開只是導火索。”
戚百合垂着頭,沉默了幾秒,驀地笑了,“你現在很會哄人。”
“你也多學學。”辛其洲扶着方向盤,勾了勾唇,“比如在床上。”
“......”上一秒還在emo的戚百合心中只剩下了無語。
車子開了十幾分鐘,停在一棟大樓門口,辛其洲打了個電話,應了幾聲“到了”,然後戚百合便看見不遠處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朝車子跑過來。
“誰啊?”
辛其洲将手搭在她座椅的頭枕上,神色是少有的鄭重,“待會兒我們要去一趟吉淮。”
戚百合沒聽懂,“去吉淮幹嘛?”
辛其洲還沒來得及解釋,那位中年男人便上了車,坐進後排,他對上戚百合疑惑的目光,主動伸出手,“戚小姐你好,我是你母親戚繁水被害一案的代理律師。”
......
兩個小時後,已經是傍晚時分,暮色四合中,車子抵達了吉淮市沿水區公安分局。
辛其洲停好車,拉開了副駕的門,俯身看着還在出神的戚百合,嗓音低啞,“準備好了嗎?”
戚百合擡眼看她,默了默,“嗯。”
辛其洲牽着她下車,即将走進分局大門時,戚百合拉住了他的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周玥?”
戚百合點了點頭,“她為什麽會答應?”
辛其洲看着她,目光有些晦暗,“我很想跟你說,她是自己想通了,但生活不是童話,我也不想讓你再對不值得的人心存希望。”
他這樣講,戚百合心裏便有數了,艱澀開口,“你跟她達成了什麽協議?”
“說協議會有些麻煩。”辛其洲垂眼看她,聲音很輕,“她兒子半年前查出急性髓細胞性白血病。”
戚百合揪着包帶的手瞬間發白,良久之後,才慢慢垂了下去。
再擡頭,她像是堅定了某種信念,對着辛其洲說,“謝謝你。”
“剛剛車上文律師跟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戚百合點了一下頭。
“好,待會兒就按他的話說。”辛其洲擡手按上她的肩膀,眸色深深地看了幾秒,随即把她圈入懷中,聲音很低,“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