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要見梁訖然的家長,老戴一走進班級,底下的人就注意到了氣氛不對勁。老頭兒今天沒拿保溫杯,英語書裏還夾了數學老師在黑板畫幾何圖用的一個三角板。
衆人屏息凝神,大氣兒不敢出一聲——
果然,上課鈴聲一響,老戴就清清嗓子,叫了幾個人上去。
都是些成績差的,其中就有戚百合。
衆人忐忑地走到講臺邊面面相觑。
老戴不高興地看了幾人一眼,戚百合連忙露出自己的手,以及幹幹淨淨的指甲。
他收回視線,也沒表達出滿意或者不滿意,不耐煩地看着幾人,“愣着幹嘛?拿粉筆啊,昨天說了今天聽寫都忘了?你們還能記得些什麽?食堂什麽菜好吃記得,幾點放學記得?”
衆人心如死灰,左右環顧了一下,心裏都明白過來了,老戴這就是想打人了。
臺上這幾個,哪個像回家背了單詞的?
戚百合也有點緊張,看着其他人都拿完粉筆了她才去拿。她有個毛病,但凡遇到有顏色的東西下意識都要挑挑,因此站在粉筆盒前停頓了幾秒。
就是這兩三秒,老戴斜眼看她,“怎麽?沒你喜歡的顏色?”
底下有人小聲地笑,戚百合瞬間清醒,随手拿起半截黃色的粉筆站到了黑板前。
臺上共有五個人,老戴聽寫了十六個單詞,他從左往右踱步,臉色越來越差,最右邊的戚百合也沒什麽信心,那些單詞她背是背了,可她對自己的記憶力向來很有自知之明,一覺醒來又感冒了,等于是雪上加霜。
因此老戴走到她旁邊的時候,她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聽寫結束,五個人輪流走到講臺邊,很自覺地開始揉搓掌心,提前預熱。
老戴帶着低氣壓檢查了一下黑板,最後走回講臺旁邊,拿起三角板,朝戚百合揚了揚,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帶着濃濃的鼻音,“戴、戴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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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打人不打臉,可老戴那板子最後也沒落到她臉上。
“你,回去。”看老戴那表情,似乎也挺意外的,“高三了,也該上點兒心了,以後繼續保持。”
戚百合後知後覺地睜眼,回頭看黑板,只有最右邊的單詞沒有被老戴打叉。她心中一陣暗喜,看來719的意志多少對她起了點兒作用嘛。
戚百合美滋滋地回了座位。那節課她聽得特別積極,直到課堂末尾,老戴掏出了一張試卷。
“一模的試卷作文難度不小,班裏沒一個拿滿分的,這是年級第一的英語作文,我讓課代表複印下來了,每個人都給我回去背熟,後天早上英語晨讀我過來抽查。”
一陣哀嚎過後,下課鈴聲響了。老戴前腳在踏出班級,課代表後腳就從座位上起身開始發複印的作文。
發到戚百合這桌的時候,靳卉剛睡醒,她捏着A4紙的一角,“幹嘛的這是?”
戚百合在看,頭也沒擡地回,“顯擺呗。”
戚百合英語水平一般,考試從來也沒拿過高分,因此對辛其洲那篇作文的行文結構也看不太明白,以她膚淺的觀賞水平,只能捕捉到一個信息。
靳卉這個同樣膚淺的女人先她一步說了出來——
“校草的字好好看啊。”
戚百合偏了偏頭,“校草?誰?”
靳卉随手将作文夾進英語書裏,“上周末貼吧的一個帖子,廣大人民群衆評出來的,校花有點争議,但校草是衆望所歸。”
戚百合轉過頭想了想,不說人品,單論顏值的話,至少在二中确實是沒有比辛其洲更能擔得起這個稱呼的人。
靳卉湊過來,“你知道校花是誰嗎?”
“不知道。 ”
“競争可激烈了,我還給你投票了呢。”靳卉嘆息一聲,“主要咱們學校的人還是有點不客觀,把成績看得太重了,蔣初妮那種姿色也能拿來跟你比?她不就成績比你好點兒嘛,投票竟然還領先你了。後來有個人估計是不喜歡她,就說單純的選美不能考慮成績,如果非要選德智體美勞全面開花的美女,那二中校花必定只有一個......”
靳卉故作神秘,頓了頓才說,“袁織雨。”
戚百合愣了,“大我們一屆的?”
“對啊,校長外孫女啊,今年考上清華那個。”靳卉唏噓道,“你轉學來得晚不知道,她的高光時期都在高一高二,那可是真是個神級美女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咱們高一的時候,她有次跟辛其洲去美國參加什麽世界青少年無人機智能對抗賽,最後倆人都拿了一等獎,還被省長接見了呢。”
戚百合對這個比賽聞所未聞,但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無人機”三個字,想起上回吃燒烤辛其洲說要去大學聽講座,她随口問,“無人機是什麽?”
靳卉搖搖頭,“不知道,一個軟件吧。”
戚百合覺得不靠譜,“什麽軟件還要互相之間智能對抗啊?”
靳卉又開始自作聰明,“你在手機上面下的那五子棋不就是智能對抗嗎?對了,你選的那個機器人對手,打三天了,你打過了沒,要不要我幫你?我在我們小區五子棋大賽可是拿過亞軍的。”
......
戚百合覺得跟她沒什麽溝通的必要了,于是從書包裏掏出了手機,原本她只想上網搜一搜,可剛按亮屏幕,一條好友申請就映入眼簾。
戚百合握着手機,一時間忘了動作。
旁邊的靳卉好奇,“怎麽了?”
在她湊過來看之前,戚百合敏銳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趟廁所。”
靳卉看着她倉促的背影,多少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
按理說戚百合這人是不屑于跟小男生談戀愛的,之前倆人沉迷言情小說那會兒,戚百合看歸看,可卻從來不會對着學校裏這群缺心眼的男生動凡心。
靳卉閑着也是閑着,去她的企鵝空間裏逛了一圈兒,留言板是空的,動态也一條沒發過,就相冊裏幾張讓人看着雲裏霧裏的抽象畫,就這浏覽記錄都已經突破了千次。
靳卉“啧”了一聲,還是堅定了戚百合高不可攀的女神人設。
上課鈴聲響起以前,戚百合握着手機回來了。
她剛在座位上坐下,靳卉就從教室後門回來了,一張臉憋得通紅,一副“出大事兒了”的模樣,拉着戚百合的胳膊,大聲說道,“這下完了。”
戚百合皺着眉往窗外看,走廊上似乎真的聚集了一批看熱鬧的人,都在探頭探腦往辦公室裏打量。
“梁訖然他爸又動手了?”
靳卉喝了口水,“沒有,他爸沒來。”
戚百合眯着眼睛,“那誰來了?”
“他後媽。”
這句話說完,戚百合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梁訖然那後媽才二十六,比梁訖然大不了幾歲,又愛往未成年小姑娘打扮,他一直引以為恥來着,這會兒家醜揚得全年級都知道了,他不瘋才怪。
“老戴也沒想到來得是她後媽啊,沒好意思動手,只是教訓了幾句,但我估計對梁訖然來說比打他一頓還難受呢。”靳卉一邊說,一邊啧啧嘆息,“剛剛我在走廊上聽他班裏那幾個刺兒頭說了,梁訖然打算找辛其洲麻煩呢。”
“哈?”戚百合很不理解這個腦回路,“找他麻煩幹嘛,他真以為是辛其洲告得密啊?”
靳卉原本準備打開企鵝跟游浩聊天了,一聽這話立刻放下了手機,表情變得有些高深莫測,“你......”
戚百合被她盯得心裏發毛,“幹嘛?”
“你好像有點擔心的樣子。”靳卉越湊越近,“你不會是喜歡上校草了吧?”
戚百合伸出食指,把她的臉推開,“我有病還是你有病?”
喜歡他?
那跟喜歡老戴有什麽區別?
倆人不是一樣麽。
都那麽喜怒無常,又熱衷對人降維打擊。
下個星期是校慶,校領導下達命令要整新校園風貌,因此開展了許多活動,例如全校大掃除,黑板報評選等等,重點班要不要參加不知道,但對于戚百合他們這些成績上沒什麽努力空間的後進班來說,還是挺勞民傷神的。
16班的文藝委員叫魏一諾,和戚百合關系挺好,她知道戚百合有點繪畫基礎,審美也不錯,每回班裏有出板報的任務都會拜托給她。
那天早上,戚百合通過了辛其洲的好友申請,他一句閑話沒說,上來就約了傍晚7點在昌文書店拿錢。
她很不能理解,發消息問他,“5點45就放學了,為什麽要7點才見?”
辛其洲的回複就跟他這個人一樣,欠揍得要死,“5點45是你放學的時間,不是我的。”
重點班每天下午都會加一節課,有時用來小考,語數外輪流來,試卷是他們老師自己出,老戴要過幾回,複印了當作業布置下去,那難度,比八校聯考的題目還變态。
戚百合無話可說,放學以後也不急着走了,和魏一諾踩着凳子設計板報,魏一諾寫字,她畫畫,靳卉趴在最後排的桌子上戴MP4聽歌。
日暮西沉,黃昏的霞光壯麗萬千,斜斜地灑在隔壁教學樓的白色瓷磚上,濃墨重彩得像副油畫。
戚百合那棵樹畫得差不多了,她從凳子上跳下來,剛想回座位喝口水,教室後門烏泱泱經過了一群人。還沒看清是誰,領頭的後退幾步趴在了門框上。
梁訖然露個腦袋,“你倆怎麽還沒走?”
戚百合擰開水杯,指了指黑板,“出板報呢。”
靳卉漫不經心地擡眼,一看是他,立馬把耳機拽了下來,招呼他過去坐。
梁訖然一天沒露面,這會兒估計也猜出來靳卉想問什麽了,表情有些不自然,梗着脖子走過去,大咧咧坐下,語氣有些硬邦邦的,“幹嘛?”
靳卉八卦地打量他,“聽說你要整校草?”
戚百合原本已經開始整理講臺,看了眼黑板,突然覺得樹葉有些少了,于是又挑了根綠色的粉筆,繼續填補。
梁訖然冷哼了一聲,“校草?就他?哪個二逼選出來的?”
“這你別管。”靳卉急切地追問,“我就是想知道,你怎麽就那麽确定是辛其洲告得密?”
“我不确定能說要收拾他嗎?”梁訖然挑了挑眉,表情不屑,“我們班大齊都說了,老戴調監控的那天上午,他看見辛其洲進了我們這層的辦公室。他們班在四樓,理科,任課老師跟我們又不重疊,進我們二樓的辦公室,你說還能是為什麽?”
二中高三共有21個班級,分班按照中考成績由高到低排序,辛其洲所在的1班是理科實驗班,位于少有人打擾的尊貴頂層,而戚百合和梁訖然所在的後進班則在熱鬧的第二層。
這個理由實在牽強,靳卉表情有些糾結,“那你打算怎麽收拾他呢?”
她本意是想勸勸梁訖然的,畢竟辛其洲在學校的地位擺在那兒呢,沅江二中沖刺省高考狀元的種子選手,校長老師寶貝不說,還是校園萬千少女的夢中情郎,這樣強大恐怖如斯,梁訖然要是真想不開去挑事,那絕對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了。
可這些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梁訖然堵回去了。
他翹着二郎腿,嘚瑟地抖了抖肩,說出的話擲地有聲,“你還真以為他是什麽三好學生優秀模範嗎?實話跟你說吧,上周五我在操場旁邊那男廁所碰到他了,你猜他身上什麽味兒?”
靳卉怔了怔,一句“從廁所出來難不成還是香味”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梁訖然就忍不住搶答了。
他把書包往桌上一擱,冷笑了一聲,“煙。”
“啪”一聲,戚百合手中那根完整的粉筆摔到地上,頓時斷成了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