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梁訖然第二天早上就把錢拿給了戚百合,倆人在走廊上說話的時候,老戴恰好路過,目光在戚百合手上那沓百元大鈔上停留了許久,最後施施然走了。
戚百合想起之前,問梁訖然有沒有把錢包還回去,梁訖然面色為難,“我也想還啊,可是我去了一趟網吧,錢包就丢了。”
“又丢了?”戚百合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梁訖然點點頭,“我還想調監控找,但網吧不讓。”
戚百合無語了,“你最好祈禱老戴別追究這件事。”
梁訖然不理解,“他那錢包是我撿的又不是我偷的,再丢一次也不賴我吧?”
戚百合忍住要拿錢砸他的沖動,緩緩說,“網吧的監控不好調,但學校的監控總好調吧?”
不得不說,墨菲定律能廣泛應用是有跡可循的,那天下午最後一節課,老戴專門在課上說了這件事,語氣很是暴躁,英語書卷成軸在講臺上連砸了好幾下,中心思想就是警告拿了他錢包的同學快去辦公室自首。
靳卉吓得大氣兒不敢出,眼神詢問戚百合,戚百合朝她搖了搖頭,靳卉壓低腦袋,極小聲地說了句,“靠。”
放學鈴聲響起來,老戴走出班級,同學們也不着急收拾書包了,都在八卦老戴為什麽發那麽大的火。
前排的男生甲說,“你沒看貼吧嗎?有人在相親網站上替老戴發了個征婚帖,附上了他的手機號和身份證照片,結果被我們學校的人看到了,截圖發到貼吧了,那帖子現在都快兩千個回複了。”
男生乙很興奮,“我操,誰幹的啊?這麽猛。”
“還能是誰?身份證都有,誰撿到錢包就誰幹的呗。”
班級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靳卉癱在課桌上,還是很不理解,“你說梁訖然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硬生生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說着又一骨碌坐起來,“不會連累到咱倆吧?”
畢竟她倆還有個知情不報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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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戚百合看着手機,頭也沒擡一下,“等他查到再說吧。”
放學回家,戚百合剛進院子就聽到了摔東西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瓷器。
辛家收藏的東西都價格不菲,戚百合以為是陳姨失手打碎了,一時心急,沒換鞋就走進去看,然後就瞧見了辛芳和辛小竹針鋒相對的畫面。
辛小竹站在沙發前,面前是撕碎的紙,看起來像是什麽比賽的報名表,而辛芳坐在沙發上,面有怒色,腳邊碎成渣的是一直擺放在沙發旁邊的琉璃燈盞。
聽到聲音,母女倆一齊望過來,戚百合這才看清,辛小竹的臉上還有幾道紅印,眼圈兒已經通紅,但臉上卻沒有一滴淚。
“芳姨。”戚百合有些尴尬,木讷地叫了一聲。
“芳姨”這個稱謂是辛芳親自給的,在這個家裏,辛小竹管丁韪良叫“叔”,戚百合管辛芳叫“姨”,明明同住一個屋檐下,卻要楚河漢界都規劃分明。
辛芳眼神中的愠怒還沒散開,看了戚百合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腳上,因為沒換鞋,廊檐到客廳被她踩出了一串髒兮兮的腳印。
戚百合沒再說話,退回去換鞋,然後識趣地上樓,回了房間。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樓下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戚百合出門看,辛芳已經走了。
她扶着欄杆往下看,辛小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在發呆,看模樣小小一只,還挺楚楚可憐。
戚百合去庭院裏拿了掃把,走過去清掃碎玻璃,還沒想好怎麽安慰,小姑娘自己開口了。
“你來幹嘛?看我笑話嗎?”小姑娘眼眶裏蓄着淚。她媽走了,她倒是哭出來了。
“沒那麽多功夫。”戚百合把碎玻璃掃成一堆,在她旁邊坐下,湊近看了一下她臉上泛紅的指印,有些無語,“為什麽要打你?”
辛小竹鼻子一皺,“不是她打的,我自己撞門上了。”
戚百合心知肚明,也不再糾結,又問,“那為什麽吵架呢?”
辛小竹哀怨地看她一眼,緩緩開口,“十月底有場鋼琴比賽,她挺看重的,但我把報名表撕了。”
“為什麽?”戚百合放輕語調,“你不是挺喜歡彈鋼琴嗎?”
辛小竹胡亂拿衣袖擦了擦眼,“我今天聽見我媽打電話了,給那比賽的評委。”
戚百合默了默,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一直以來她都挺喜歡辛小竹的,優渥的家境不僅能滋生驕縱的習慣,也能養出天真正義的性格,像這樣的少年意氣,多少成年人聽了都會汗顏。
戚百合最不會安慰人,良久才憋出一句,“那她也是為你了好嘛......”
“為我好個屁!”辛小竹就像炮仗似的一點就着,“她就是為了自己的虛榮心,才想把我培養成什麽名媛千金,我才不想做什麽名媛千金,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可哪樣是自己真正喜歡的?哪樣的成就又是自己真正靠實力得來的?說到底還不是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戚百合被她說得一愣一愣,下意識就回了句,“那你哥不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嗎?他也是虛榮嗎?”
辛小竹頭一歪,氣勢十足,“我哥才不一樣!”
戚百合想順勢再勸她想開點兒,哪知一回頭,看見廊檐上的人影,已經張開的嘴就又抿了回去。
辛其洲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穿着純白的T恤,空蕩蕩的衣擺在晚風中搖晃着,面容冷清又透着幾分蒼白,薄暮冥冥,霞光殘韻,在如此熱烈的黃昏之下,他的眼神淡漠得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了。
戚百合不知道那些話他聽了多少,這會兒只顧着心虛了,哪還有心思安慰辛小竹,提起掃把就開始勞動,還不忘低聲提醒辛小竹,“你的名媛哥哥來了。”
辛小竹一回頭,有些驚訝,“哥你怎麽來了?”
兩家雖然離得近,但見面卻不多,偶爾要一起吃飯,也多是辛小竹她們上山,辛其洲今天來得确實突然。
戚百合斜着眼偷看,他手裏還捏着一盒巧克力,包裝上一串英文名,梁訖然送過她一次,戚百合不愛吃甜食,全被靳卉吃了,說完她才抹嘴說是巧克力中的勞斯萊斯。
辛其洲把巧克力拿給辛小竹,似乎是有事找她,戚百合極其自覺,清理好玻璃就出去扔垃圾了。
等她拎着掃把回來的時候,客廳的沙發上只剩下辛小竹一個人在吃巧克力,戚百合環顧四周,沒看到辛其洲的身影,于是問,“你哥走啦?”
“沒呢。”辛小竹的心情看起來好了些,嗓音也洪亮了,“在樓上。”
“在樓上幹嘛?”
辛小竹擡手把巧克力的包裝紙扔到垃圾桶,滿不在乎地說,“上回我從他那兒拿了一副拼圖回來玩,就那副科幻插畫,難拼的很,不是讓你拿回去幫我拼的嘛?”
戚百合越聽越不對勁,“你讓他去我房間拿了?”
辛小竹點頭,“對啊,我看你房門開着,就讓他進去拿了。”
戚百合只感覺到自己腦袋裏“轟隆”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炸開了,她猛地起身,一步三個臺階沖上樓,跑到房間門口時,恰好看到辛其洲拿着拼圖走出來。
她氣兒還沒喘勻,胸口的起伏明顯,四目相對時,辛其洲微微挑眉,嗓音很淡,“怎麽?”
戚百合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拼圖原來是放在書桌上的,他已經去過書桌了。
換句話說,他十有八九已經看到了貼在桌角上的那張紙,以及紙上那個滑稽的小人和不自量力的宣言。
“沒事。”她擠出一個幹笑,故作鎮定沒話找話,“拼圖我還沒拼完。”
“哦。”辛其洲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昌文書店,自己去買。”
戚百合一時語塞,感覺自己口幹舌燥,心裏也七上八下,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側身為辛其洲讓路,可辛其洲不知道為什麽,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不算寬敞的門框下站着兩個人,戚百合感覺空氣有點兒稀薄。
窗外的夜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沒有開燈的房間,兩個人沉浸在陰影中,戚百合感覺自己能聞到他身上清寒的氣息,黑暗給了她一些勇氣。
她不動聲色地挺起了胸膛,揚起虛張聲勢的笑,“有事?”
辛其洲沒有立刻回答他,戚百合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下颌線條,感覺喉嚨有些發緊,她承認自己的定力不及他,正當她急躁地想要再次發問的時候,辛其洲開口了。
“你18歲立志要挑戰的——”他的眼神過于虛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真實感,但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戚百合立刻感受到了真實世界的殘酷。
“是我最差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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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辛其洲就走了。戚百合追過去,只看到他緩緩下樓的背影。
那份灑脫,仿佛他來這一趟只是為了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