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後,(2)
在他的肩膀上,疲憊地閉上眼睛,良久無語,所有在人前築起的堅強,仿佛在頃刻間全部垮掉。她相信他,一直都相信他,可是,張父不喜歡她卻是不争的事實,她早已知道她跟張轶之間的婚姻任重而道遠,即便經過張轶不懈的努力,她也絕不會輕易便得到張父的祝福。她心裏也實在無法放心,只怕,會因為自己,而激化了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若是如此,她又如何能夠安心地嫁給他!
華影兒就着漆黑的夜色送走他,心中仍然惴惴不安。即便全世界的人都看好他們之間的愛情,即便全世界的人都願意真心實意地祝福他們,張父都會是個例外。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如此讨厭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些什麽才致使他如此不待見她,她已經活得毫無鋒芒,她已經盡量低眉順眼,可是,他偏偏就是不能平心靜氣地對待她,一直以來便是這樣,甚至沒有半個理由。
她站在門外苦笑不疊,卻毫無預警地又想起了林玳,那個張揚而自信的女子,只消三言兩語,便與張父成了忘年之交,盡得張父的心。而自己,仿佛怎麽努力都是不夠的,為什麽會這樣?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
淚水在最後一個問句蹦出來的同時倉皇地滑落,她突然好懷念跟林玳朝夕相處的曾經,那四年的日子,仿佛是她生命中最簡單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日子,可惜竟然短暫到稍縱即逝。林玳對她無微不至,對她關懷備至,為何偏偏帶着贖罪的心情?她給予了她永生難忘的回憶,可是,為什麽生命中會有那麽多的傷害與欺瞞?是不是世間上所有的感情都經受不住歲月的考驗?是不是所有的過往都只能用來緬懷?是不是所有美好的記憶到最後都只能變作回憶?林玳她說她會如影随形,可是如今為何偏偏只剩煩惱如影随形?
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回屋裏,衆人正在偌大的客廳裏聊天看電視,看見她神色落寞地走進來,只當她是跟張轶離別依依不舍,還随口調侃了她幾句,接着又将注意力轉移到了電視機上。她悄然上樓回了房,将浴缸的水放滿,整個人沒入水裏,感受這鋪天蓋地而來的窒息感。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腦海裏還在激烈地上演着十萬個為什麽,讓她一瞬間感覺頭痛欲裂,只得匆匆擡起頭來。她目光空茫地看着四周,這個裝潢奢華的家,終究未能讓她煩惱消盡。
待她穿好衣服擦幹頭發從浴室走出來時,沈翊竟然安然地坐在她卧室的小沙發上對着電腦皺着眉頭,修長優雅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看得華影兒有些目不暇接。她站在幾步開外看他,翹起二郎腿也不失優雅的姿态,眉宇間因為思考而顯而易見的“川”字,還有溫和謙恭的氣質,哪怕只是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也使人無法忽視。
沈翊像是感覺到她炙熱的注視,擡起頭來沖她微微一笑,合上電腦往茶幾上一放,擡手指指自己對面的單人沙發,示意她坐下來。華影兒順從地走過去坐下來,并沒有急着開口詢問,她知道姐夫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忙裏抽閑地進來她房間,肯定是有話想要跟她說。
沈翊微笑着開口:“有心事吧?”
華影兒也跟着笑笑,問:“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姐夫你?”
沈翊說:“你的心事表現得太明顯,大家都無法忽視。”
她了然地點點頭:“所以,你作為代表,被派上來了解軍情。”原來大家都是知道她的情緒低落的,只是顧及她的感受才沒有當衆問出口來。
沈翊點頭:“所以,咱們也別繞彎兒了,有什麽煩惱直接跟姐夫說吧。”
她也不願多做掙紮,直截了當說出自己的煩惱:“我跟張轶的婚事,只怕張父不答應。”
沈翊明顯松了口氣:“就這事兒?我們還以為是因為你心裏不愛張轶呢。所以說你杞人憂天,你知道張父為什麽會反對嗎?”
華影兒茫然地搖頭。沈翊解釋說:“因為你之前一直不愛張轶啊。張父雖然一直表現得十分冷漠的樣子,可是他疼愛張轶也是顯而易見的,天下父母,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的,他自然也不例外。你不必擔心,這一切,張轶都會處理好的,你要相信他。”
華影兒聽了姐夫的分析,心裏頃刻間踏實了許多。張轶叫她相信他的時候,她心裏猶有猶豫,可是姐夫跟她說要相信張轶時,她心裏就真的相信了。她突然之間就明白過來,其實她所有的擔憂,不過是因為不自信而已。她感激地對姐夫笑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沈翊捧起電腦站起來,冁然一笑:“小影,卸下所有的包袱,讓你們的愛情輕裝上陣,這樣才會有幸福感,還有,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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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影兒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翊離開的背影,最後,終于消化掉沈翊的話,随即釋然而笑。
張轶帶來戒指求婚的時候,正是夏侯家晚飯的時候,還有一張InC的部分股份轉讓書,由張楓冽的名下轉到華影兒的名下,占了InC總股份的百分之五,也算相當大的份額了,這無疑是張父對華影兒即将作為張家媳婦身份的肯定。衆人聽到這個消息,紛紛歡呼起來,慫恿着華影兒趕緊答應張轶的求婚,華影兒眼睛微微濕潤,輕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張轶站起來溫柔地吻了她,沒有承諾,沒有甜言蜜語,可是擱在腰間處的雙手所傳來的溫暖卻讓她倍感窩心。是的,人生已經有那麽多的變故,她要那麽多的承諾做什麽,她只要彼此在相愛的時候默默相守便已足夠。
華影兒将那塊雕成杏葉狀的玉佩再次遞到張轶的手裏,張轶這次并沒有推托,因為華影兒說了一段讓他十分感動的話。她說,張轶,你收下吧,我要做挂在你身上的一塊玉,雖不能緩你痛,解你苦,予你樂,擔你憂,如此無足輕重,但能伴你寂寥長夜,陪你年年歲歲,守你生生世世,護你一路前行,矢志不渝。
他們的婚禮定于六月中旬,地點在B市的一家五星級酒店裏,幾乎所有的好朋友都前來祝福了,張轶攜同華影兒拿起酒杯逐一敬酒。
家長席中,坐在正中央的是夏侯老太太,九十高齡,看着孫輩幸福美滿,她幾乎整天笑得合不攏嘴;佟關旋,那位和藹可親的老婦人,神色十分恬然安靜,可是華影兒能夠感覺到她內心深處四處湧動的激動;張楓冽,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然而華影兒向他敬酒時,他還是說了一些祝福的話;貝詩若,在家休養了較長的一段時間,又恢複了以往雍容華貴的模樣,慈眉善目地送上自己的祝福;關飏,看上去仿佛比上一次看到時顯老了一些,精神卻不錯,看見華影兒出嫁,就如自己嫁女一般高興;白苋,依舊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範兒,若不是因為張轶跟華影兒的婚禮,估計她這輩子也不會再願意跟張楓冽同桌吃飯;劉谡,那個聰敏睿智的中年男子,等了半輩子,終于等到了佳人颔首,成功牽起了白苋的手,張轶敬他重他,鄭重地邀請他作為家人的身份出席他們的婚禮;蘇桓的父親,那個溫和憨厚的男人,什麽也沒說,只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所有的祝福盡在不言中;還有特地從吉林趕來的民舍大叔,那個送給他們珍貴禮物的男人,一笑起來,就連眼角處細碎的皺紋都捎着春意,他也并沒有多說些什麽,只是淡淡地叮囑着他們要彼此珍惜,相依相扶;接下來是沈翊,只是微微一笑,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寵溺之情一覽無遺,亦父亦兄,讓她禁不住眼眶濕潤;最後是夏侯凝霜,美得傾城,又如此平易近人,言笑之間透着淡淡的溫情,讓她感覺心房如劃過陣陣暖流,十分心滿意足。
這一路下來,華影兒感慨萬千,無論你多愛一個人,無論你多麽想要跟對方在一起,無論你愛得多麽不顧一切,你始終還是需要別人的祝福的。
鐘離洛,那個如風般的男子,以一個前夫的尴尬身份參加婚禮,依舊是帶着淡淡疏離的笑容,清淡之中隐藏着一抹難以窺見的關愛,舉手投足間帶着一股自然而然,正以一個護航者的姿态,給予她最好的庇護;張彧還是保持着之前睡眼惺忪的模樣,看來确實是醫務繁忙,還是匆匆而來,但卻未見慌亂,入座時儒雅的氣質引起了一股小小的騷動,他輕聲喚了她一聲嫂子,自然而毫不扭捏做作;狄珩,即便已經是四家酒吧的老板,一個孩子的爸爸,卻還是保持着一說笑就臉紅的特性,可是敬酒的時候,卻又顯得十分穩重得體。
李芷穿着一身淡藍色的優雅裸背長裙,觥籌之間淡然從容,言行之間拿捏得當,笑容謙恭有禮,祝福的話說得毫不含糊,她從來就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女子;郭舒敏一身的職業裝,顯然是從繁忙的商務之中掙脫出來的,臉上的淡漠跟李芷有幾分相似,眼眸裏透出的溫情卻又比李芷的濃烈一些,這個外冷內熱的女子,內斂又端莊,端起酒杯時一飲而盡的幹練模樣又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和韻,嬌氣單純的女子,比之前成熟幾許,穩重幾許,左眼底下的淚痣令她平添幾分妩媚,坐在狄珩身邊,小鳥依人,又幸福滿溢。
所有能數得到的朋友都來了,所有人都懷揣着最摯誠的祝福前來,無需贅言,只需一個淡淡的眼神,便可将所有的祝福送至他們的心底,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若真要說遺憾,大概是親愛的林玳再也不能見證她的幸福了吧。想到這裏,她雙眸裏蓄滿了淚水,有着随時奪眶而出的态勢。張轶搭在她腰間的手溫柔地收攏,微微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語:“小影,別哭,林玳她不樂見。”華影兒一聽,立即用力地眨眼,将眼淚收回去。是啊,林玳肯定是希望她快樂的,那麽,她怎麽可以黯然神傷呢!
宴會尾聲的時候,賓客散去,只剩下一群朋友留守相伴。和韻四處張望幾下,疑惑地“咦”了一聲,狄珩問她怎麽了,只聽見她大惑不解地問:“怎麽不見林玳?”此言一出,本該熱烈的氣氛瞬間冷卻下來,衆人杵在原地,一聲不吭。
最後還是華影兒若有所思地看了狄珩一眼,深呼吸一下,一針見血地道出真相:“林玳死了。”和韻臉色煞白,一臉不可置信,搖頭艱澀地笑笑:“小影,我知道你痛恨林玳,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不怪你胡說八道,可是,可是……”
華影兒打斷她的話:“我沒有騙你,她是真的不在了。還有,我不恨她,我跟你一樣,心裏同樣珍重她。”若說到跟林玳的感情,他們中間誰也不及她跟林玳的感情深,她也希望這是一個騙人的消息,可是她無法自欺欺人。
和韻拼命搖頭,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一臉決然地說:“你說謊,你騙我,我不相信。”緊接着,又轉過身去抓狄珩的衣袖,急迫地問:“狄珩你告訴我,小影說謊對不對?”
狄珩瞬間變得穩重異常,他輕輕地拭去她的淚水,語氣溫柔臉帶微笑地低聲哄:“小影當然是說謊了,林玳生命力那麽旺盛,怎麽可能英年早逝呢,她去維也納深造了,趕不回來,這不,還托鐘離帶來了大紅包呢。今天是小影的大喜日子,別哭了啊,多失禮啊,是吧?”
和韻聞言,抽抽鼻子,破涕為笑,嬌嗔着說:“小影,以後就別說這樣的胡話了,再說我就真的生氣了。再說林玳答應過替我寫歌的,她都還沒兌現承諾呢!”
華影兒無言以對。狄珩已經知道真相那麽久了,卻沒有告訴和韻,估計是為了保護和韻吧,那她還可以說什麽呢,唯有成全狄珩的心意了。她突然有些羨慕和韻,狄珩保護得如此滴水不漏,和韻活得如此無憂無慮,多麽簡單多麽幸福啊!
送走了所有人,華影兒回到家,卸了妝,洗了澡,坐在梳妝臺前對着一大沓A4紙發呆,連張轶進來都不知道。張轶無聲地嘆息,走在她身邊蹲下,微仰着頭笑問:“小影,你這個落寞的模樣,會讓我誤以為你不樂意嫁給我的。”
華影兒拉回思緒,笑着躬身親了親他的嘴角,解釋說:“這樣的誤會完全沒有必要,你該知道,我愛你才選擇嫁給你。”
張轶将頭枕在她的懷裏,低低的聲音從她懷中悶悶地傳來:“那麽到底是因何事而神傷?”
她伸手輕輕摟住他的腦袋,臉頰抵在他的頭頂上,柔聲說:“我只是羨慕和韻,能有如此簡單的人生,如此簡單的幸福,她可以逃避一切,單純地在陽光下微笑,而且可以讓那麽多人陪她一起單純,多好!”
張轶擡起頭,抓起她的手親了親,最後放在他的胸膛處,深情地望着她,“小影,狄珩可以陪着和韻自欺欺人,可我自問做不到,況且你的人生經歷跟和韻的也不一樣,可是,我的心,我的愛,我的所有,都為你所擁有,你不必豔羨他人,因為你擁有的永遠不會比別人少。”
華影兒溫柔地捧起他的臉,深情地回望他,左手無名指處折射着刺目的光芒,幸福的指環正緊緊地扣在她纖細的手指上,她确實不必豔羨別人,她所擁有的也确實不會比別人少。“張轶,你所給予的愛,讓我無比滿足,我愛你!”
張轶笑着吻上她柔軟的嘴唇,兩人的舌尖相互嬉戲,溫柔缱绻,極盡纏綿。張轶伸手想要把她抱起來,卻被她及時制止住。他微微喘息看着她,不明所以。她指指梳妝臺上的一沓紙張說:“林玳替和韻寫的歌,鐘離把它交給了我,我該如何處理呢?”
“以維也納的郵戳,每隔三個月寄出一張,收信地址為狄家,你看如何?”
她有些猶豫,“咱們真的要跟狄珩一起隐瞞和韻嗎?”
“如果這樣的隐瞞可以避免和韻難過,咱們何樂而不為?”他說着,将她抱起來,走向床邊,将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接着身體壓了下來。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間,微微的癢與酥麻不斷擴散,直達四肢百骸,強烈的快感讓她忘了剛才讨論的話題。
他的臉埋在她的頸間,喃喃低語:“小影,替我生個孩子,好嗎?”商量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讓她的心瞬間變得格外柔軟,意亂情迷中,竟忘了自己當時到底有沒有點頭。
他溫暖的手掌在她光潔的皮膚上游移,帶給她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他的吻密集地落下,仿佛帶着魔力,讓她忘了身在何方。他進入她時,帶着一股溫柔的力量,直擊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喟嘆。他在她耳邊喃喃說着情話,讓她悄然紅了臉龐。她伸出手,在一片喘息聲中擁緊了他,有一種愛,帶着幾分熱烈,幾分甜蜜,幾分心疼,正悄無聲息地植入彼此的骨髓。
第二天一早,他們去了山上看日出。臨出發前,張轶牽着她的手,語氣堅定地說,小影,關于你的一切,我願與你一起分擔。
華影兒與張轶坐在山上,還在回味着張轶剛才的話。看着紅彤彤的太陽緩緩升起,四周一片金光,她的心底升起無盡的滿足感。
她笑着轉過頭去看同樣面帶笑容的張轶,張轶正聚精會神地看着緩緩升起的太陽,霞光遍布,映得他的皮膚光亮紅潤,特別耀眼奪目。她突然就感悟到一個道理:原來,真正的愛,不是承擔而是分擔;真正的愛,不是對望而是并肩。
曾一度以為,稍帶遺憾的故事才不至于落入俗套,至今才明白,大團圓結局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動人的劇情。
(全書完)
番外之張轶
更新時間2013-3-4 15:02:16 字數:3215
高考的時候,我的分數其實挺理想,至少國內一流的大學可以讓我随便挑,可是我最後聽從了父親的建議,挑了本市的一所重點大學,這自然不是最優選擇,可是父親已經替我的人生鋪好了路,而且還是一條金燦燦的黃金大道,我也找不到理由來反抗。父親計劃讓我在國內修完學分,就送我出國深造,我也認為這個決定順理成章,點頭表示贊同,父子二人難得達成共識。
邁進大學校園,作為學生會主席,忙碌成了我日常生活中的主要部分,我感覺自己也像是個陀螺,一轉動起來就難以停下來,可是我很享受這樣忙碌的生活,雖然枯燥乏味,可是卻格外充實。
父親作為InC的董事長,每天在各大會議中穿梭,而我,自從成年以後,一有閑暇就得跟着父親學管理。當然,我真正的師父是一個中年部門經理,叫劉谡,一個全才的人,也是我最為敬重的男人。他帶着我見識各種各樣的大場面,讓我的目光漸漸變得開闊,讓我的思想也随之更加深遠,對此,我心懷感激。
可是,即便我見識過許多的大場面,終究未及初見華影兒時遇到的場面那麽驚心動魄。初遇華影兒,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黑夜,我拒絕了司機的接送,自己打的回宿舍,可是出租車在半路上抛錨了,我看剩下的路程已經不遠,于是并沒有重新攔截出租車,下車以後徒步往學校的方向走。為了節約時間,我選擇了一條相對僻靜的近路,在穿過一個偏僻漆黑的小巷子時,我聽見了槍聲,是的,槍聲,在這個和平的年代,像上演電影一樣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在我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纖細的影子撲面而來,倒在了我的懷裏,我還記得她在昏迷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求你,救我。
我不知道一向秉持着閑事莫理原則的自己,當時為什麽鬼使神差地抱起懷裏癱軟的身子,想也不想就在黑夜中狂奔,我腦海裏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将這個危在旦夕的人救離危險,卻不曾考慮這樣也會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槍聲緊随而至,我在躲避不及時,被流彈擦傷了手臂,那種火辣的疼痛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就在那時,我遇上了開車路過的鐘離洛,是他主動打開車門讓我們上來的,當時的我也顧不了那麽多,二話不說就上了車。他送我們到醫院門口就走了,半句廢話都沒有說。昏迷的華影兒并不知道這件事,如果讓她知道了,她後來大概會更加放不下鐘離洛吧。
醫生替我們檢查,我只是被流彈擦傷,消毒包紮後已無大礙,華影兒則只是受驚過度加上體力不支才昏倒了,并沒有中彈,同樣無大礙。我松了口氣,慢慢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事情,其實我是可以完全不必惹事上身的,可是我也無法說服自己置身事外,當時的行動,完全是潛意識的,沒有過多的考慮,自然也沒有所謂的顧慮。
華影兒醒來時,神色很平靜,好像面對這樣的危險關頭,早已習以為常。她沒有再提起當晚發生的事,只是微笑着對我說了句“謝謝”。我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帶着窺探的心理留了下來,我想知道,她淡然的面孔之下,到底掩蓋着怎樣的絕望與凄惶。她也沒有開腔趕我走,我的留下顯得更加順理成章。
一問才知,原來她也是B大的學生,正讀大二,美術相關專業。自此以後,我們成了好朋友,經常在校園裏成雙成對出現,漸漸謠言四起,說我們在談戀愛,然而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之間,無關愛情。
可是我很确定,我是喜歡華影兒的,看到她,我的心底總會自然而然地燃起一股保護欲。我也曾問起過關于那個雨夜裏所發生的事,可是小影她顯然不願再談起這個話題,每次面對我的問題,都會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久而久之,我也不再問起。但是,我最終還是忍不住派人去查了,不知是敵人的手段太高明,還是我的調查漏了其中某個重要的細節,反正我調查了很長一段時間,卻依然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我很肯定小影是知道真相的,只是她選擇了逃避而已。我将調查默默進行着,并不逼小影去解釋。我想知道的答案,我會自己想辦法去尋找。
再後來,我認識了林玳,那個自信張揚的女子,音樂系最赫赫有名的才女。她主動邀請我去看她的表演,我欣然前往,可是特意帶了小影一同前去。我是可以看得到林玳眼中湧動的情愫的,可是我選擇視而不見,因為此時,我已經可以肯定自己心中所愛,除了小影,不會再有別人。可是我萬萬沒有料到,我對林玳的置之不理,會間接釀成一出悲劇,而這悲劇,竟改寫了小影的人生。
後來在S市重遇,在醫院裏聽見林玳親口說出她派人去玷污小影清白的真相時,我震驚不已。我不明白,為什麽愛一個人可以自私到,要以傷害另一個人作為代價。可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我想,我已經無能為力讓小影快樂了,那麽至少,我是可以讓她減少痛苦的吧,既然這樣,隐瞞事實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
我以為小影多多少少是有點喜歡我的,然而我猜錯了,她心裏的位置,全部留給了一個叫鐘離洛的男人。難道就是因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鐘離洛及時出現在她身邊,就構成了她愛上他的所有條件嗎?可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不也及時出現在她跟前了嗎?明明我的出現比鐘離洛還要早一些,不是嗎?可是,偏偏小影愛的仍是他。至此,我才明白,愛情真的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我依然在她身邊默默地保護她,直到某一天,大概是她心中的痛楚已經超出了她的負荷,她選擇了悄然離開。我發現她不見了,嘗試過瘋狂地尋找,我甚至動用了張家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可是,我畢竟只是一個大學生,我傾盡所能,終究還是與她分散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那個時候的我,每天借酒消愁,可是酒精根本無法麻醉我的神經,我還是發了瘋一般想念她,思念的痛,痛入骨髓,痛徹心扉。後來,我聽從了外婆的規勸,黯然去了美國。外婆說得對,我想要找到她,想要保護她,首先得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而非頹靡不振。
在S市重遇她,是我意料之外的事,可是她依舊選擇逃避,我從來不曾逼迫過她,我不明白她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再看着她固執地愛着鐘離洛,固執地非他不嫁,我的心如刀剜般疼痛,可是我最終還是選擇祝福她,如果這樣能使她更快樂的話,我只好選擇成全。
可是,她分明不幸福,可她竟然是無怨無悔的,那時的我終于知道,她愛鐘離洛,愛得深沉,帶着一股決絕,讓我不忍心敲碎她努力編織的夢。
後來,她終于倦了,下定決心離開鐘離洛,我心裏欣喜若狂,然而卻還是刻意表現出淡漠的模樣,我擔心她會誤以為我對她的愛其實是憐憫。
再後來,公司發生了許多事,小影二話不說站在我身邊支持我,我很感動,可是我明白,所有的幫助,都打着友誼的旗號,這一切又讓我禁不住望而卻步。她用朋友的身份,無聲地抗拒着我的愛,我突然懂了,她不愛我,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而我的愛,對她而言,似乎是太過沉重的負擔。
如果我的愛對她來說是一份負擔的話,那麽我只好收起我的愛,離開有她的地方,我不希望自己的愛對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困擾。
我離開了,以休長假的名義。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也選擇了以逃避的方式,奔到遠方去獨自舔舐傷口。記得《東邪西毒》裏曾說,當你不能夠擁有,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是啊,如果我不能夠擁有,至少可以念念不忘吧。
我以為,我跟小影之間,只能如此了,可是我萬萬沒有料到,她為了找我,長途跋涉,堅持不懈,她不顧一切地奔赴我,讓我原本死灰般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緊緊地擁抱住我,并且窩在我的耳邊,輕聲低語說她愛我,這短短的一句話,如無數電流,讓我的心底泛起陣陣酥麻,甜蜜得無以複加。
我第一次理直氣壯地牽起她的手,請求她許我一個地老天荒。如果,愛确實不能天長地久,那麽,我不要她承諾永遠愛我,我只希望能讓彼此的陪伴可以直到地老天荒。
後來,我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早上接到一通電話,我調查多年的事終于有了正确的答案。我轉過頭去看正在低頭認真畫圖紙的女人,無聲地嘆息一聲,叮囑電話那方的人将真相保密。
時至今日,簡單的幸福來得太艱難,所有的真相已經沒有了說明道白的必要,不如就讓它們湮滅在這平淡如水的歲月裏吧,過去的一切都已變得不重要了,眼下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過得簡單快樂而已。
番外之華影兒
更新時間2013-3-5 22:04:35 字數:3002
鐘離出現在我人生最無助的時候,如天神般降臨,将我帶離厄運。那時候的他,于我而言即便只是一個陌生人,卻偏偏帶給我莫大的安全感,安全系數甚至高于跟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姐姐。
鐘離身上帶着一股淡然疏離的氣質,像是從書上走出來的男子,有着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感,可我卻偏偏為之着迷。我将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命名為“夢境”,是的,一切恍然若夢,如此美好又如此不真切。
我将父親給我的珍貴的和田玉送給了他,他欣然收下,我以為,他對我雖不至于到達愛,然而多少還是喜歡的。為此,我每天都如浸在蜜罐之中,心中甜蜜而滿足。可是,這所有的一切,其實只是一個誤會,美麗的誤會,他救我,照顧我,原來只是為了替某個人贖罪。當他親口告訴我他心中的想法時,我心中所築起的幸福轟然坍塌,如殘垣,如流沙,變得全無陣型。
最後,我離開了,鐘離是一個如風的男子,我的愛對他來說,注定是一種羁絆,而我,從來不願成為他的羁絆。
他帶着目的性的靠近讓我難過,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另一個我素未謀面的人,他說他為了贖罪,可他為什麽要贖罪?我心中疑慮橫生,卻竟然沒有勇氣深究。就這樣吧,糊塗有糊塗的快樂,活得太清明只會自己苦了自己。
我只身前往S市,在那裏,背井離鄉,舉目無親,可是我卻喜歡這樣簡單的生活。雖然偶爾還會思念,偶爾還會心痛,可我最終還是努力說服自己,這只是愛情後遺症,過了就沒事了。
就在搬來S市不久,林玳找上門來,原因很簡單,說要跟我合租,這理由聽來有些無厘頭,我記得自己當時呆呆地看着她,她有着精致的五官,明媚的笑容,自信的氣質,綜合所有特質,幾乎秒殺了我,然後,我竟然輕輕點了點頭,甚至不問原因。或許這就是冥冥注定的緣分,注定了日後的情誼,注定了日後的傷害,注定了日後的遺憾,可是當時,我跟林玳是相處得相當愉快的,一拍即合,幾乎沒有一絲隔閡。
林玳是一名自由歌手,嗓音非常完美,這在B大時已經見識過。像林玳這樣才藝出衆又美豔動人的女子,出名是很正常的。那年在大學裏我跟張轶去觀看了林玳的表演,林玳的表現十分出衆,讓我印象十分深刻,或許這也是我沒有拒絕與她合租的原因。
可是林玳是胸無大志的,她只想要惬意的生活,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在別人眼裏都是碌碌無為的。可是我卻很欣賞她的率真與勇氣,至少她有勇氣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而我卻不能,所以我羨慕她。
朝夕相處四年,讓我對她産生了很深的依賴,很厚的感情,以至于後來知道真相時才表現得那麽怒不可遏。她跟鐘離一樣,那麽努力地靠近我,原來只是為了贖罪。要我如何面對,一度與我相依為命的人,原來曾經如此處心積慮地傷害過我!又要我如何接受,我一直深愛着的鐘離,原來一直深愛着曾經對我造成致命傷害的女子?
我氣得幾乎喪失了理智,我咬牙切齒地問她為什麽,話雖然這樣問,可我心裏還是希望她否認的,只要她說她沒有做過,我都會選擇無條件地相信她,可是她當時只是微怔了一下,連解釋都沒有就一口承認了。我心底湧上無盡的絕望,幾乎用盡全力甩了她兩巴掌,我心裏怨恨,恨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卻又不願意解釋清楚。四年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