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最後,(1)
更新時間2013-3-4 0:36:01 字數:15405
二人在房裏聊這些日子裏所發生的事情,直到傍晚才手牽着手走出來。老板正在布置三人的晚餐,忙裏抽閑地擡頭沖他們燦爛一笑。張轶報以一笑,拉着她的手上前坐下。
民舍為半包圍結構,除了出口,其他三個方向皆由形狀統一的屋子包圍住,中間是一個空曠的天井,晚上若是幸運遇到好天氣的話,還可以看見繁星點點,風景俱佳。晚間的春風骀蕩,伴随着蟲鳴鳥叫聲,讓人心曠神怡。
眼下已是春天,霧凇融了,游人漸少,民舍的生意有點蕭條,卻顯得四周格外幽靜。她的手依然被張轶緊緊地攥在手心裏,寬厚而溫暖的掌心,讓她莫名地感到安心。一掃之前的陰霾,她的雙眸又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在這暗夜裏顯得特別幽亮。她側過頭去看眉目含笑的張轶,剛毅的輪廓,高挺的鼻梁,上揚的嘴角,溫潤的氣質,如此賞心悅目的男子,她以前為何會如此自然而然地忽略掉?現在所有的幸福都還緊緊地攥在手裏,算不算得之我幸?
正這樣想着,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沖張轶笑笑,抽出手微微示意,站起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聊電話。張轶看着她瘦削娴靜的身影,滿足地勾起了嘴角。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子,就在不久之前,親口在他耳畔告訴他,她愛他,模樣嚴肅而認真,而他,雖覺一切恍然若夢,心底卻有股信念在告訴他,他應該選擇相信。
電話是夏侯凝霜打來的,華影兒簡略地報告了自己的現狀,又問了家中的近況,接着彼此叮囑一番,才放心地各自挂上電話。她擡頭,望向不遠處的男子,他正跟老板言笑晏晏,相談甚歡,那明媚的笑容在不甚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二人聊到興高處,間或碰杯,淺淺酌飲一口,又繼續談笑風生。
華影兒回到席間坐下,看見二人如此高興,也沒有出言提醒他們少喝一些,反而是爽快地接過老板遞過來的酒杯,52°的吉林高粱酒,仰頭便是一飲而盡,動作絲毫不見扭捏含糊。倒是張轶看見了,禁不住斂起笑容皺了皺眉,低聲責備她空腹喝酒,并說明這其中對身體的害處。
華影兒揚了揚手裏的空酒杯,不以為然地笑笑,并不接話。一旁被華影兒豪爽的模樣吓得目瞪口呆的老板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接着又哈哈大笑起來,“姑娘好酒量,有幾分咱們東北人的豪爽勁兒,幹脆今晚兒不醉無歸好了。”說完,也将手中的酒杯遞到唇邊,一飲而盡,東北人的爽直性子可見一斑。
華影兒看了眼張轶鐵青的臉色,咬唇忍住笑:“大叔海量,我可不行,再說這一桌子菜,還得留出一旮旯的胃去裝是不?咱們還是別以酒下菜了,傷身,今兒就好好聊天敘舊如何?”
老板擱下酒杯,手掌往自個兒大腿兒一拍,臉色一凜,說:“這怎麽行,咱們也算一場舊識,不喝酒就是瞧不起我們東北人啊。”
華影兒朝張轶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說,看吧,真不是我自個兒想喝酒,實在是盛情難卻。她抿嘴一笑,說:“小酌怡情,如何?”
張轶看老板如此盛情,自己再計較下去的話就顯得小家子氣了,輕輕點頭,默許了華影兒的提議,臉色也漸漸緩和了起來。三人邊聊天邊吃菜,氣氛相當融洽。今夜月色明朗,一派雲淡風輕,三人酒至微醺,聊得也盡興,最後還是張轶擔心華影兒太過疲憊,才婉言離席。老板今晚頗有相見恨晚之感,戀戀不舍地看着他們進房,才繼續自斟自飲起來,又在心中感慨,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啊。
妻子已經離開他好些年了,這些年來,他也并非沒有想過要續弦,只是,大概是因為年齡漸漸長了,連找個老伴兒過下半輩子也提不起勁來了。到底還是年輕好,年輕時的激情,可以支撐你做一切想做的事情,老了就變得有心無力了。
張轶送華影兒進房,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華影兒便進去洗澡了,張轶出去跟老板要了一間隔壁的房,老板正在緬懷過去,被他這麽一打擾,思緒斷了,于是緩過神,大手一揮說,随便挑一件喜歡的,都算我的。說完,又晃晃昏眩的腦袋,斜睨張轶一眼,不解地問,小兩口的,小別勝新婚,幹嘛還分房住?怎麽,還沒完全和好呢?
張轶難得腼腆一笑,卻淡定從容地解釋說,其實我們連男女朋友都還不算。
老板嘻嘻笑了兩聲,分析着道,那肯定是你的火候還不夠,明眼人都看出來人家小姑娘對你有意思了,你得趁熱打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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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轶一臉受教的模樣,身子湊過去,謙遜地讨教,那我該怎麽個趁熱打鐵法?
老板瞥了一眼華影兒所在的房間,神秘兮兮地說,我待會兒就跟她說,房子全都被一個旅游團給訂了,人家晚點兒就到,實在是騰不出房間來了,反正你們也相熟,就将就着擠一晚上。這樣跟她說,你看成嗎?
張轶咧開嘴巴,笑得無比燦爛,無限感激地握住老板的手說,那就太感謝您了,這事兒若成了,我請您馬爾代夫七日游。
老板擺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一個人去那麽浪漫的地方也沒勁兒,最重要你對人家姑娘好才行。
張轶正想鄭重地承諾,華影兒拉開門出來,笑吟吟地問,你們在聊些什麽呢?聊得這麽起勁。張轶,訂好房了嗎?
老板帶着三分酒意,臉上堆滿歉意,故作別扭地說,姑娘,真不好意思,今晚恰好有一個旅游團過來,房間全都訂滿了,實在是騰不出空房來了,你看……
華影兒善解人意地接過話茬說,要我跟張轶擠一擠是不是?
老板跟張轶均沒有料到她會這麽反問,一時腦袋混亂,思緒打結,當場愣在了那裏。
華影兒站在原地,笑着對他們說,沒關系,你們都喝了酒,就別站在那兒吹風了,趕緊進屋裏去吧。說完,轉身進了屋裏,留下另外兩人面面相觑。
張轶良久才找回話,結結巴巴地問,這……這就算……算成事了?
老板也回過神來,伸手推推他說,趕緊的,打鐵趁熱,別錯失了良機啊。緊接着,又沖張轶調皮地眨眨眼,壓着嗓子悄聲說,小姑娘身子骨弱,悠着點兒。
張轶不禁失笑,沖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轉身也進了屋。華影兒正在看電視,看見他進來,笑着叫他去洗澡,可別着涼了。張轶盯着她溫暖的笑容看了一會兒,又愣愣地進了浴室,像夢游一樣,感覺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切。
她看着他的背影離開,目光四處張望,不期然發現床頭櫃上安置着的相框。相框裏照片的背景正是這吉林的霧凇,寒天雪地,一個女孩兒正微昂着頭看天空,神色有些落寞,大概是抓拍的角度很好,反而顯得別有一番韻味。照片裏的主角,正是她自己。她拿起照片輕輕撫摸着,突然間心疼起張轶這異乎尋常的執着。她記得自己當時有說過不想拍照的,而這一張照片,很顯然是偷拍的。他愛她,幾乎貫穿整個青春年華,從一而終,一心一意,而她,什麽都不曾給予過他,他卻從來都無怨無悔,不離不棄,愛情真是不公平。
等他洗完澡出來時,華影兒正坐在床邊聊電話,模樣嬌俏而溫柔,張轶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能讓華影兒如此溫柔的,那麽,電話那頭的人,肯定是鐘離洛。他心裏有些吃味,可轉念又笑自己的幼稚與小氣,這事兒根本輪不到他來吃味。
他走過去坐在她身旁,拿起床邊的遙控器百無聊賴地轉着頻道,卻始終找不到自己想要看的節目。心裏有些煩躁,于是又忍不住責怪自己竟像個孩子一般沉不住氣。接着又想,他那麽喜歡她,他喜歡她喜歡了那麽久,吃味一下怎麽啦,小孩子氣一點兒也不為過吧?心裏又有個聲音在說,小影她會笑話他嗎?另一個聲音卻說,笑話就笑話,愛情不應該有那麽多的顧慮啊。
他頓覺腦袋裏一片混亂,就在他心裏一輪天人交戰,煩不勝煩時,華影兒挂了電話,微笑着跟他說是鐘離的電話。張轶勉強地撐起笑容說:“是嗎?都聊些什麽來着?”
她搖搖頭,溫聲細語地說:“沒什麽,就聊一下近況,他的投資公司成立了。”說到這裏,她又重重地舒了口氣,“最近發生了太多讓人壓抑的事情,現在聽到一個讓人愉快的消息,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盡了呢,真是松了口氣啊。”
看見她如此在乎鐘離洛的事情,張轶心中的酸楚當即化了開來,洶湧而迅猛,讓他猝不及防,連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可他還是強迫自己扯開笑容,笑得陽光笑得燦爛,笑得溫和得體。畢竟,就在不早前,小影親口說愛他了不是嗎?這樣已經足夠讓他心滿意足了不是嗎?雖然當聽到她尚跟鐘離洛保持着緊密的聯系時心裏依舊有着窒息的疼痛,可是,他已經擁有了小影的将來了,他應該知足了,況且自己也沒有權利阻止小影去緬懷過去的不是麽?可是,為什麽那錐心的痛又會如此清晰?難道是因為自己的愛太過于自私,竟然容不下小影的過往?還是,僅僅只是介意她心裏還保留着鐘離洛的位置?
他想開腔附和她一句,可是滾動了幾下喉結,卻吐不出半個字來。他遂又不着痕跡地苦笑一下,看來,自己終究未能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大方。
華影兒像是洞悉他心中的想法,輕聲問:“張轶,其實你是介意我跟鐘離的過去的,是不是?”
他皺着眉頭看着她,眼神複雜,猶豫着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他不介意她跟鐘離洛的過去,他只是害怕她心裏最珍愛的人,終究不是他。
華影兒擡起手撫平他的眉頭,用略帶警告的語氣說:“張轶,在我跟前不要皺眉頭,那樣會讓我誤以為自己才是使你痛苦的根源。”她的手緩緩地掠過他的眉眼,輕撫着他的臉龐,“我是個女孩子,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厚起臉皮來跟你解釋我跟鐘離的關系,也不可能老是反反複複地跟你表明我的心跡,那樣久而久之我會累,你也會煩。可是,我還是願意再一次表明我的心跡,這是最後一次,希望以後,你能夠完全地相信我,并且相信我對你的真心。張轶,我以前确實愛過鐘離洛,很愛很愛,愛到迷失了我自己。”說到這裏,她一如意料中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楚,清晰而深刻,本來已經被她撫平了的眉頭又迅速地皺了起來。
她突然也跟着心疼了起來,“可是,早在決定放開他的那一刻起,我跟他就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可能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疑惑着我到底還愛不愛他,其實我之前也不敢确定自己心裏的想法,直到我重遇你的那一刻,我才幡然領悟,原來我心裏最在乎的人,不是他,而是你。所以,請你不要懷疑我的真心,我是真的已經不愛他了,我跟他之間,只有親情,僅此而已。”
她傾身吻上他皺起的眉頭,漂亮的雙眸,一路往下,到直挺的鼻梁,最後與他額頭相抵,喃喃低語:“張轶,我愛你,我心疼你,可是,到底要我說多少次,你才願意相信,我愛的人是你?”語畢,她的眼淚随即潸然而下,哀傷畢現。
張轶閉上眼睛,無聲地嘆息,“小影,你知道嗎,我所有的自信,全因為愛你而消失殆盡,在你跟前,我甚至不敢确定你的雙眸裏是否存在我的影子,你要我如何相信,在某一個時刻,你終于也愛上了我?”他的嗓音沙啞,顯然飽含着壓抑的痛楚。
她伸手摟上他的肩頭,終于窩在他的肩膀處泣不成聲。“對不起,張轶,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跟你道歉,可是,請允許我說這最後一次,我很抱歉,曾經一次次地用忽視來傷害你,我很抱歉,很抱歉沒有在你愛上我的同時愛上你。”
張轶張開眼,雙手緊摟住她的纖腰,一一吻去她的淚水,最後停留在她的紅唇上,蜻蜓點水,随即又移開。“小影,我根本不想去懷疑,可是,你可知道,當我擁有你的時候,心裏同樣害怕失去你!”
華影兒卻緩緩閉上眼,輕輕地将顫抖的雙唇印在他的嘴唇上,徐徐親吻他,纏綿缱绻,溫柔細致。四唇相觸,觸感細致,張轶倏然收緊擱在華影兒腰間的手,反客為主,無限溫柔地回吻她,舌尖在她的唇上輕舔啄吻,輾轉反側,飽含深情,渾然忘我。
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才戀戀不舍地分開。張轶聲音愈加沙啞,低聲溫柔地詢問:“小影,我可以嗎?”
華影兒眼裏掠過幾分羞澀,還有幾分擔憂,外加幾分自卑,“張轶,我被人玷污了清白,也曾嫁過人,你可會嫌棄?”
張轶的心又不可抑制地疼痛了起來,無論歲月如何強悍,終究未能成功地淡化她心中的自卑與痛楚,而她,一直以來,只能依靠自己來溫暖自己。他狂烈地吻上她的唇,用行動證明自己內心最真切的想法。當他溫柔地親吻她肩膀上的傷疤時,他甚至感覺到她身體在輕微地顫抖。他的眼裏充滿憐惜,一個個溫暖而綿密的吻印上來,她敏感的皮膚因為他噴灑下來的溫熱氣息而起了一個個疙瘩,寬厚的掌心傳來陣陣熱氣,伴随着他輕柔而熱切的動作,像是要剔除掉她身心曾經經歷過的所有傷痛,如此急切,又如此堅定。
華影兒激動的同時,心裏同樣恐懼遍布。在面對一度愛如生命的鐘離洛時,她也未曾如此害怕過,可是此刻,在張轶跟前,她竟然因自己的不完美而變得懦怯了起來。淚水再次浸濕了眼眶,她緊緊地咬住下唇,努力地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張轶感受到了她的懼怕,輕輕地擁抱住她,重新吻上她的唇,攫取她的氣息,溫柔地繞住她的舌尖,企圖讓她感受他濃密的愛意。華影兒輕輕顫抖着回應他的熱情,沉默着感受他溫柔的愛撫,身心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他進入她時,右手與她的左手十指緊扣,一邊親吻她臉頰上的眼淚,一邊用沙啞的聲音說:“小影,別哭,我會一直陪伴你!”華影兒聞言,終于忍不住張口咬住他的肩膀,又不可抑制地紅了眼眶。他曾說過,他會如影随形地陪伴她,現今,他終于兌現了承諾,而這句話,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從今往後,她願意将自己交給他,她即便懷疑全世界,也會選擇相信他。
第二天醒來時,陽光溫潤,歲月靜好,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戶傾灑進來,一切顯得如此簡單而美好。而她生命中最愛的人,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身側,他睡容恬靜,長長的睫毛在眼底下打下兩片淡淡的陰影,抿緊了的嘴唇呈現出完美的弧度,被子下的右手,即便連睡着了也緊緊地扣着她的腰身。她側耳傾聽他規律的心跳,頓時覺得此時此刻場景十分唯美而祥和,心底當即燃起一股久違的滿足感。跟相愛的人相知相伴相依相偎攜手終老,幸福不過如此。
她心滿意足地喟嘆一聲,移開扣在她腰上的手,輕手輕腳地起了床,穿戴整齊,洗漱完畢,拉開門出來時,老板已經張羅好了早餐,看見她出來,随即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伸手招呼她過來吃早餐。
她輕快地走過去,在桌子旁坐下,眼饞地看着美味的食物,卻不敢輕舉妄動,擔心失了禮儀。老板展現一向的好客精神,将豆汁跟面包遞到她跟前,“吃吧,難得來一次,可千萬別拘禮。”
她感激地笑笑,端起豆汁喝了一口,立即眉開眼笑,滿足之情盡溢于表。老板有些意外,“還擔心你喝不慣呢,怎麽,好喝嗎?”
華影兒點點頭,解釋說:“我媽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豆汁兒可是我們家餐桌上的常客。老板您呢,怎麽也愛喝這個?”她所說的媽媽,自然是貝詩若。
老板笑眯眯地說:“亡妻也是地道的北京人,豆汁兒可是她的摯愛呢。”眼角處細碎的皺紋因為笑容而顯得格外明顯,黝黑的皮膚泛着健康的光澤,笑容裏盡是滿足與懷緬。
華影兒看着他剛毅的臉龐,不禁為之動容。在一起的日子裏,并沒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為所愛的人的默默守候,卻總能記住對方的每一個喜好,并且把對方的喜好也當做是自己的喜好,堅忍不拔地堅持了半生,無怨無悔;在孤寂的歲月裏,獨守着一份早已逝去的愛,并且矢志不渝,永不言棄,最美的愛情,大概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突然心血來潮,問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若果有兩份愛情擺在您的跟前,一份是轟轟烈烈,一份是細水長流,您會如何選擇?”
只見他微眯起眼睛,像是在眺望遠方,又像是回憶往昔。他并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語重心長地說:“姑娘,轟轟烈烈又如何,細水長流又如何,其實這些根本不重要,看你心裏裝着誰而已。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哪怕是細水長流,在你的眼裏也可以是轟轟烈烈,所有的過程,皆由你自己來自由演繹,記住,你才是這戲裏的主角兼導演啊。”
她如醍醐灌頂,心中當即豁然開朗,旋即舒心一笑。“本還想上山去找禪師好好聊聊,現在看來都不用了。”
老板也爽朗一笑:“人生的經歷就像是一本書,充滿了未知,也充滿了哲理,有些問題,你若還想不明白,只是因為太年輕,閱歷太淺。看咱們如此有緣,容我再贅言一句,小夥子值你傾盡所有去珍惜。”
她眨眨眼,嬌俏一笑:“我也這麽認為。”
老板站起身來,“你先吃早飯,我進屋一下。”
華影兒點點頭,身心得到極大的放松,食量也出奇的好。等她吃完早餐時,老板拿着一個匣子走了出來,二話不說地遞給她。她狐疑地接過,問:“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
她打開匣子,看見裏面安然躺着一個同心結,咋一看平平無奇,跟普通的同心結并無異樣,細心一看才發現,結的中間串着兩個紋理優美的平安扣,平安扣玉質溫潤,幾乎找不到一絲的瑕疵,一眼便可看出是上好的玉,再仔細端詳,竟覺得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哪裏熟悉。她心中一驚,問:“您這是……?”
“這裏頭的兩塊玉是我親自挑的,同心結則是我妻子親手編織的,現在送給你跟張轶,祝你們像這個同心結一樣,永結同心。”
她将匣子合起來,推回他的跟前,慌忙擺擺手推辭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們受之有愧。”
“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姑娘千萬別推辭。”他制止了她的動作,“我妻子早已離開,也無兒無女,難得跟你們如此投緣,送給你們最好不過了。”
“可是,這是您妻子留給您的珍貴回憶啊,我們怎麽能收下呢,還是您留着做個念想吧。”君子不奪人所好啊。
他笑吟吟地說:“我不是平白無故送給你們的,其實上一次你們來的時候,我就留意到了你胸前荼蘼花狀的玉佩了,難道你沒有發現,這兩個平安扣的玉質,跟你胸前的玉佩十分相似?”
她聞言,低頭一看,确實如此,就連紋理,都驚人的相似。她大惑不解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他微微嘆息,将故事娓娓道來:“那一年,我跟我妻子去新疆玩,恰好看中了一塊尚未雕琢的玉,正要問價時,售貨員卻說這塊玉已經有主了。這麽好的玉,卻不能為我所有,我當時是說不盡的惋惜啊,大概也真是有緣,恰好這時,玉的主人拿來設計圖紙準備雕琢的事項,我也實在難以割舍這心頭好,于是一咬牙,懇求對方将玉賣給我,可是那人死活不願意,他說那是替他愛人準備的定情信物,斷然不能讓給別人。我就說,我也是想替我妻子準備結婚禮物,我不介意價錢,只要你賣給我。那人大概是被我的話給打動了,猶豫了一下,問售貨員,這塊玉按照圖紙裏的樣式打好以後,還能做些什麽其他的樣式嗎?售貨員拿進去問了師傅一下,出來時說,如果您願意的話,打一對相對小的平安扣還是可以的。那人一聽,轉過頭來問我,一對平安扣介意嗎?我當時相當激動啊,想也不想就說好,甚至都沒有問他價錢。我們約好了去取玉佩的時間,可是到了約定的日期時,那人早已取了玉佩走了,還留了紙條,都是些祝福的話,他甚至沒有收我任何費用,就将這麽好的一對平安扣送給了我。聽到這裏,你大概知道那人是誰了吧?”
她了然地點頭,她一直知道胸前佩戴的玉佩價值不菲,也知道其中所隐含的意義,可是她從不知道故事裏面還隐藏着另一個如此動人的故事。“他是我父親。”
老板感嘆道:“我還記得他當時雕了兩塊玉佩,一塊杏葉狀的,一塊荼蘼花狀的,我看了圖紙,很漂亮,真是個浪漫的人。”
父親的浪漫,她從來都是知道的,她一度也十分排斥,因為父親的愛從來都是自私的,可是,沒想到他也有成人之美的時候。
“所以我才一直強調我們之間緣分啊,很多事情,很早之前已經是注定好的了,這對平安扣,本來就是屬于你們家的東西,如今它已經完成了使命,交還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你務必收下。”
她的眼眶發熱,心中的感動在湧動,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張轶的聲音在此時從身後傳來,“小影,收下吧,別糟蹋了大叔的心意。”她轉過頭去,咬唇看他,眼波流轉,顯然還有些猶疑。
老板又發話了:“姑娘,拿着吧,就算是我給你們的祝福,如果你不忍心奪我所愛的話,以後有空常來看我便是。”
她又轉過頭來,怔怔地看着老板。這就是父親留給她的福蔭麽?如此不經意的舉動,竟然讓她收獲到意外的關愛。
跟老板告別,是在三天後的一個早晨,張轶承諾帶她去麗江玩一趟。臨別時,華影兒上前擁抱了這個年逾半百的男人,他輕輕地拍了拍她單薄的背部,沒有任何言語,卻傳達了最真切的關懷。
張轶在一旁看着他們相擁,默默無語。小影自小就缺失父愛,這樣類似于父親的父輩關懷,自然讓她無限動容。這些是他無法給予她的,如果有人可以給予她,他哪怕傾盡所有也會成全她,讓她心願達成。
直到踏上飛往麗江的客機,華影兒低沉的離愁別緒尚未完全消散。張轶看她失神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側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将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接着按了服務器叫空姐拿來毯子替她蓋上,然後側過頭去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她的雙頰立即紅了起來,之前的低迷一掃而空。
因為張轶此次休了長假,并無太多公務纏身,所以玩得相當盡興,二人停留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離開。B市一切如舊,張轶離開大半年,InC仍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模樣,當然,某些重大的決策還是由他親自來決定的,而公司裏有蘇桓跟郭舒敏兩大能手,自是令人放心。
二人一下飛機,便看見一早就等侯在機場的夏侯家司機。而關于他們的歸期,張轶只是随口跟郭舒敏提了一下,可是舒敏辦事一向穩妥,自是也派了司機過來接機。華影兒笑着跟張轶說再見,上了自家的車子,張轶低聲跟自家的司機嘀咕了幾聲,竟也跟随華影兒上了車。華影兒看見,訝異地挑挑眉,用眼神詢問他。張轶綻放出好看的笑容,牽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特別優雅地回答道:“在飛往麗江的客機上,我已經問過你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帶我回去見家長?我看,眼下時間也相當成熟了,是不?”
華影兒忍不住翻白眼,何謂時機成熟?這根本就是一個十分倉促的決定好不好。但看見他一臉虔誠的模樣,她又不忍心責備他的先斬後奏,只好無奈地嘆息,默認了他的行為。
車子緩緩駛進夏侯家的大門,夏侯家的人知道她要回來,簡直要列隊歡迎,一個個站在門口等候着,排場壯大而滑稽,像是在迎接某一國家領導人,氣氛卻偏偏又不夠嚴肅,分明太過興高采烈。張轶又在華影兒耳邊低語:“這陣勢,真的只有你們這樣的名門望族才有能耐擺出來。”華影兒無奈地笑問:“您這是誇還是損呀?”張轶一挑眉,表情誇張地說:“當然是誇啊,你們家沒有半點兒沒落的模樣啊,這難道不是好事麽?”華影兒眼看貝詩若已經迎了上來,只得放棄繼續聽他狡辯,改為洗耳恭聽的模樣,認真地聽着媽媽的每一句噓寒問暖。
沈翊跟夏侯凝霜站在一塊兒,一如既往的一對璧人。他看見張轶,禮貌地點點頭,并無多餘的客套。夏侯凝霜看到許久不見的張轶,此時心裏也早已是心如止水,周到地将他請進屋裏,神色平常。沈珣一改以往沉穩的模樣,變得異常活潑,拉着華影兒的手臂直嚷嚷要她上樓去替他畫身高線,華影兒一向疼愛沈珣,自然不會拒絕他的請求。
馮姨奉上茶水,看到一家和樂融融的樣子,也跟着笑得合不攏嘴。夏侯家跟張家素來有些交集,對于張轶的背景跟性格,衆人也了若指掌,此時坐在一塊兒,也只是閑話家常,并沒有如人口普查一般對張轶刨根問底。
貝詩若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類型,加之張轶一向優秀,對華影兒也是癡心一片,她自然十分欣賞。所以當張轶提起兩人的婚事時,貝詩若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弄得剛從二樓下來的華影兒忙不疊地抗議說自己沒有人權。貝詩若當時只是理所當然地回了句,除了他,你還想嫁給誰?一句話噎得華影兒無話可說。
沈珣小小年紀,倒會從善如流,掐準了時機,用孩童特有的糯軟聲音喊了一句“小姨夫”,只消一瞬便盡得張轶的心。華影兒看自己抗議無用,幹脆溜進廚房去替馮姨打下手,直接耳不聽為淨。
吃飯的時候,夏侯老太太直接把他們的婚事擺上了桌面,問他們打算什麽時候完婚,讓華影兒無從逃避,只得唯唯諾諾地看着張轶,不知如何作答。張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逼她,只是笑着對老太太說:“奶奶,這事兒我們也着急,可是總得等我爸爸回來商量商量,然後雙方正式地見一次面,才不顯得草率是不?”張轶的話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弄得老太太直誇他辦事嚴謹,想得周全。
本來挺快樂的一頓飯,被奶奶這樣一攪和,華影兒頓覺味如嚼蠟,索然無味。她以為自己還可以逃避一下的,可是眼看是不可能了,需要面對的,她終究逃避不了,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法,從前血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她竟然好了傷疤忘了疼。以前就是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才讓許多悲劇接連地發生,就是因為她一直逃避,才讓林玳含恨而終。好吧,該面對的,就勇敢地面對吧,該談的事情,也應該好好地談一談了。
晚飯過後,華影兒送張轶出門,站在大門外,華影兒說出了自己心裏的顧慮:“張轶,咱們的婚事,你爸爸只怕不能答應。”
張轶雙手插在褲子的兜裏,雙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咬咬牙問:“你對我沒有信心?”
華影兒搖搖頭,神情落寞地說:“以前咱們沒到婚姻這一步,你父親就極力反對咱們走在一塊兒,如今若是談婚論嫁,他如何也不能答應吧。再說,我的身世與經歷……”
張轶迫切地打斷她:“這一切,我都會處理好,你放寬心好嗎?”
她蒼白地笑笑:“一直以來,我就是不願看你為難,現在你跟你父親之間又産生了龃龉,若是再因為我而跟你父親起沖突,你們的關系就更難修複了,你怎麽處理好?你又讓我如何安心?”
她微側着頭看他,聲音有些哽咽,眉頭輕蹙,眸子裏有着閃爍的淚光。春夜和煦的風輕輕拂亂了她柔軟的發絲,微微遮住了她的視線,顯得她的神色越發凄怆。
張轶伸手将被吹亂的發絲撩至她的耳後,然後雙手置于她的雙肩上,用輕緩卻堅定的語氣說:“小影,我知道你的顧慮,所以我一定會妥善地處理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讓你踏着他給我們的祝福嫁入張家的大門,請你相信我。”
華影兒怔怔地看着他,看了許久,最後只是不着痕跡地苦笑一下,伸手緊緊揪住他腰間兩側的衣服,臉頰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