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能傷你最深的人,(1)
更新時間2013-1-31 14:21:07 字數:16066
第二天,在電梯裏碰面,時間尚早,電梯裏只有他們倆。張轶狀似随意地問華影兒,年會有男伴了嗎?華影兒點點頭,張彧約了我。張轶沒再說什麽,只是淡淡地跟她說,你電梯到了。她當時覺得張轶的表情有些奇怪,但由于接下來的工作繁忙,也就沒有什麽時間去思考了。
年會如期而至,華影兒一下班就直接找張彧去了。張彧是腦外科醫生,華影兒到達時,張彧剛從手術室出來,因為緊繃着的神經驟然放松,竟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他,看見他換好了衣服出來,便一起往停車場走去。華影兒問,手術還順利吧?張彧有些反應不及,當即愣了一下,随後笑笑,當然順利了。華影兒再問,你主刀?張彧挑眉,你以為市場宰魚啊,那麽簡單,我才剛畢業不久,還沒有資格呢,我師父主刀!華影兒忍俊不禁,緩了一會兒才又說,張彧,我相信,遲早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特別棒的醫生。
張彧轉過頭去看她,她臉帶微笑,神色堅定,言語真誠,他平靜的心湖不禁又微微蕩漾了起來。如果有人問他為什麽會愛上眼前這個女子,那麽他一定會用铿锵有力的語言來告訴他:二十多年來,只有她,讓他産生了心疼的感覺。
張彧帶她去拿禮服,服裝店的店名叫“關注”,簡約而直達主題,裏面的裝潢浪漫唯美而又不乏端莊高貴,華影兒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她像個好奇寶寶般左顧右盼,一時驚嘆連連,一時又喋喋不休。她扯扯張彧的衣袖問,哎,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張彧答道,我一朋友開的。華影兒“哦”了一聲,又繼續端詳去了。張彧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她,便低聲說,別老到處張望,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大鄉裏啊。華影兒聞言,立馬不敢造次了。
老板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身材不算高挑,卻韻味十足,她發現,店裏牆壁上挂着的人物照的主角大多數便是眼前這位飄逸如柳的女子,并非傾國傾城,卻以自己的方式诠釋着一份遺世獨立的美麗。她還徑自沉思着,服務員已經拿着一套深紫色的晚禮服走了過來,語氣輕柔言語得體地招呼她進去試衣間換上。她換上衣服出來時,張彧正跟老板相談甚歡,已經換了一套華麗的灰色禮服,看上去神采奕奕。見她出來,滿意地點了點頭,眼裏盈滿贊賞,顯然對這件作品甚為滿意。
那女子走過來把她拉到鏡子前坐下,開始替她化妝。約摸半個多小時,她從鏡子裏看出一個妝容精致的自己,不禁暗暗稱贊起身後這女子的巧手來,簡直能化腐朽為神奇。也不得不服張彧的眼光,這衣服穿在她幹瘦的身子上,卻并不顯得松松垮垮,反倒頗有一番弱柳扶風之姿。只是,張彧如何知道她的尺碼的?這個疑問,她在走出店門後提了出來。張彧當時特別缺德地說了一句,反正你由頭到腳都是一個尺碼的,一目了然,還用問嗎?華影兒為之氣結,卻因為他今晚的表現十分良好而不與他計較。那位女子本想幫她配上一條奢華的紫水晶項鏈的,卻發現無論如何搭配,都不及佩戴上那塊荼蘼花的玉佩來得好看,最後,她也幹脆不換了。一切完畢,她滿意地點點頭,這形象,很符合華影兒的氣質。
二人來到酒店時,四處華燈初上,甚是華麗。他并沒有帶她到宴會廳,而是直接進了一間房間。華影兒看了眼顯得有些暧昧的大床,立即緊張了起來,你帶我來這裏幹嘛?張彧在沙發上以一個舒适的姿勢坐下來,對她上下打量一番,好笑地問,難道,你以為我對你別有所圖?華影兒終于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遂軟下語氣說,你總該跟我解釋一下是吧?張彧指指矮方桌上的點心說,不是怕你餓暈了才帶你來吃點東西嗎,現在在我跟前狼吞虎咽的總比在旁人面前失禮好是吧?華影兒氣得直想一拳頭打掉他戲谑的笑臉,省得他盡說出挖苦揶揄的話。
待他們解決了溫飽問題,出現在宴會廳時,宴會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說着InC的光輝歷史,然後是主要領導人上臺發言,華影兒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一時只覺百無聊賴。不知又過了多久,領導人略顯冗長的發言總算結束,現場音樂響起,正是舞蹈時間。男伴紛紛向身旁的女士邀舞,張彧也朝華影兒紳士地伸出了手,她輕輕把手放進他手心,默契地走向舞池。一時間,舞池全是成雙成對翩翩起舞的人,音樂輕柔地萦繞着,是華麗的華爾茲,場面浪漫動人。
不遠處的張轶手握酒杯,淡漠地看着舞池中時而淺談時而低笑的兩人,心中百感交集。以前他不知璧人為何意,現在此詞終于在他們身上得到了诠釋。心,竟然如此疼痛,如百箭穿心,又如千蟲啃咬,一時間竟有萬念俱灰之感。他從來不知道,她只是站在別人身邊,他便嫉妒得紅了眼睛。原來自己對她的愛,早已深入骨髓,若她某一天真要跟別人在一起,那對他而言必然猶如敲骨吸髓般殘忍吧。他曾對自己說,只要她幸福,那麽他願意為她鼓掌祝福,然而他今天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騙子,自欺,欺人。
她身上深紫色的禮服真是漂亮,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美麗極了,配合着柔軟的身子,娴熟的舞步,還有優雅的氣質,猶如舞動中的精靈,飄逸,靈動。一曲畢,他們發現了他,終于朝他的方向走來。他看着她,輕移蓮步,搖曳生姿,淡雅中帶着些許妖嬈,讓他幾乎看癡了。
華影兒沖發愣的他搖了搖手說,張轶,在神游呢,你舞伴呢?張轶回過神,語氣生硬地說,沒有舞伴。華影兒咬唇笑了笑,那麽,不介意我邀請你跳一支舞吧?張轶一愣,沒料到她會這樣問,有些反應不過來,最後還是淡淡說了句,不介意。事實上,出于禮貌,他也不能拒絕女伴的邀舞。
下一曲起,張轶伸出手,華影兒随他滑進舞池,是頓挫感非常強烈的探戈,華麗高雅的舞步,明亮歡快的節拍,二人雖未對視,肢體接觸卻甚為緊密。就在接近尾聲的時候,華影兒喘息着在張轶耳邊說了句,張轶表情一頓,随即又恢複至之前面無表情的模樣,然而心情卻跟着舞步明快了起來。華影兒的話飄散在熱烈的音樂聲中,他卻仍然聽了個真切,她說,張轶,別生氣了,在我心裏,你永遠比張彧來得更重要。她的話雖不能代表什麽,卻還是讓他忍不住快樂了起來。即便不是最重要的,卻終究也是重要的,不是麽?
宴會結束,幾人正往酒店的餐廳裏走,華影兒打電話給林玳叫她過來一起吃宵夜,畢竟在五星級裏宵夜啊,即便她的經濟對于這樣的高消費來說也偶爾消費得起,卻難免心疼,眼下有人請客,自然是不能錯失了良機。林玳那邊有些嘈雜,四周隐隐聽到些音樂聲,估計還在玳筵閣唱歌,只見她提着嗓子說,不行啊,這邊走不開,你們先吃,我下次再宰張轶一頓就是了。華影兒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三人吃了點東西,一并坐電梯到達地下停車場,張彧執意要送華影兒,卻被她婉言拒絕了。她說,張彧啊,今晚看見我是你的舞伴,你媽已經恨不得對我煎皮拆骨的了,若我再讓你送我回去,而抛下她一個人在酒店門前攔出租車,那我就真的太不懂進退了,是不?
張彧也不再堅持,只是轉過頭去看着張轶說,那就勞煩你跑一趟了。張轶點頭,攬上華影兒的肩膀走向自己的車子,樣子十分親昵,華影兒也不掙紮,任由他攬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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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彧看着張轶刻意的表演而失笑,他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子做不是嗎?無論如何,華影兒的心都會向着他多一些。看來,愛情果真會讓人顯得幼稚而又毫無理智。
上了車,華影兒神色卻迅速冷了下來,只見她沉着臉說,張轶,你真沒必要。張轶裝作聽不明白她的話,一臉疑惑地看着她。華影兒有些生氣,疾聲說,你沒必要裝不是嗎?我都看出來了,你不就是故意要演戲給張彧看嗎?我早已說過,于我而言,你永遠比他更重要,你還想怎麽樣?你明知道他……
張轶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明知道他喜歡你是嗎?沒錯,我就是要演戲給他看,怎麽,你心疼,替他感到憤懑不平?
華影兒感覺他簡直不可理喻,你講點道理好嗎?是他不配喜歡我還是我不配被他喜歡?他那麽真心實意地對我,你這是要置我于何地?傷害他讓你感到很有成就感嗎?
張轶也怒了,你果然替他感到委屈了嗎?我比他重要?他語氣上揚,冷哼一聲,你這是哄我開心嗎?
華影兒怒不可遏,她必須藉以深呼吸才能稍稍平息心中熊熊烈火,然而心中還是十分煩躁,你這樣質問我毫無道理不是嗎?他是我朋友,我跟他親近一點怎麽啦?再說,你不覺得自己耀武揚威的樣子特別可笑嗎?我給你權利這樣做了嗎?咱們倆也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嗎?華影兒怒氣沖沖地說完才來想後果,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話已出口,她即便後悔,也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張轶看着她,臉色鐵青,卻沉默以對。良久,他才恢複了尋常語氣,仿佛輕輕嘆息了一聲,顯得疲憊不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說完,替她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讓車子飛奔了起來。
之後,一路上,二人均是各懷心思,沉默不語。有些話,當下不說清楚,誤會或許就加深了;有些心結,當下不解開,以後可能就難以解開了。華影兒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争吵,會演變成冷戰,而且一戰就是兩個多月。
她不止一次在心裏抱怨張轶的小氣,卻又忍不住指責自己,為什麽當初要計較那麽多,明知道張轶喜歡自己喜歡到幾乎喪失了理智,看到她身邊有異性出現即便嫉妒也十分正常,自己卻還要一腦筋地刺激他,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盛夏早在不知不覺間悄然離去,秋天已經到來了些許日子,天氣變得十分宜人,四處涼風習習,然而她的心裏卻異常煩躁不安。本來相約了中秋去摘葡萄的,現在依她跟張轶的狀态看來,去了也不見得會快樂吧。張轶現在看到她,就跟見到陌生人似的,辦公室裏又是謠言四起,說她妄想攀高枝,卻不料摔了個四腳朝天,頓時醜态百出。對于這些謠言,她采取聽而不聞的态度,謠言止于智者,即便不止于智者,只要時日一過,新鮮感沒了,他們覺得乏味了,也就漸漸不再挂在嘴邊了。
周末時候,她打電話給林玳,林玳正在睡覺,估計昨晚上唱歌唱到了深夜。她說,林玳,張轶不理我了。林玳睡得迷迷糊糊的,随口接了句,丫的活膩了。華影兒又用悲傷的低低的嗓音說了一遍,林玳,張轶真的不理我了,他生我氣了。林玳頓時清醒了過來,在棉被裏爬出來,對着電話說,你說啥?張轶生你氣?你們倆到底怎麽啦?華影兒憋了兩個多月的委屈瞬間傾瀉出來,眼淚吧嗒一聲掉了下來。她吸吸鼻子說,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林玳一邊連爬帶滾地下床,一邊安慰她,小影你別急,我現在就過去找你啊,別哭別哭。
林玳趕到時,華影兒正坐在陽臺裏發呆,桌面上放着一本書,翻了幾頁,估計就一直停留在某一頁上了。看見林玳來了,她第一反應卻是歪着腦袋對她說,林玳你是去唱歌還是去做賊啊,黑眼圈這麽嚴重?
林玳坐下來,說,別管我了,說說你跟張轶到底怎麽回事?說完,看見她跟前已經涼了的咖啡,又皺着眉頭說,以後可不許再喝咖啡了。
華影兒笑着說,還是舊時那樣,唠唠叨叨的樣子。接着又嘆了口氣,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了林玳聽。林玳聽罷,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開始噼裏啪啦地教訓起她來,華影兒我說你什麽好呢,你那天是不是沒帶腦子出去啊?換了是誰,只要他有那麽一點喜歡你華影兒的,心裏大概都不會好受吧,既然張彧已經心裏不好受了,你卻偏還要拉多一個墊底的,讓張轶也跟着一塊兒不高興,好了吧,最後連你自己也煩死了,這是報應,你就必須得忍着受着。
華影兒苦笑,這就是林玳,若想讓她安慰你,必先得受她一長段的思想教育。不過聽她這麽一訓斥,心情反而好多了。她委屈地說,哎呀,我已經知道錯了,你趕緊的幫我想個辦法補救呗。
林玳睨她一眼,你上門道歉了嗎?
華影兒激動起來,怎麽沒有,但凡送上總經理辦公室的文件,我都厚臉皮地全數包攬下來了,可他就把我當空氣,話都不願跟我說。說着說着,她的語氣漸漸變得氣餒。
林玳看她這樣,沒再忍心責怪她,沉思一下,說,電話拿來。
華影兒立即緊張了起來,你要幹嘛?
林玳瞪她一眼,理所當然地說,你說我要幹嘛,打電話給他啊。
華影兒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用雙手護着兜裏的電話,說,林玳你瘋了。
林玳底氣十足地說,你才瘋了,你連當面道歉都做過了,還怕打電話?還有啊,華影兒,我警告你,是你說讓我替你想法子的,你若不聽我的,我就走了啊。
華影兒一聽,才認命地将手機遞給她。看見她撥號,她又緊張兮兮了起來。林玳按下撥號鍵,笑着對她說,你幹嘛那副鬼模樣?敢情張轶是綁匪你怕他撕票不成?還是你自己跟他說?
華影兒驚恐地搖搖頭,完全不敢吱聲,生怕張轶接通了電話把話聽了去。就在她沉默着時,電話接通了,林玳按下免提鍵,開始說話了,張轶,我是林玳,聽說你生小影的氣了?
那邊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單刀直入,沉默了一下,才淡淡開口,她跟你說的?
林玳說,這個你甭管,我說張轶,都兩個多月了,什麽氣也總該消了吧?我看你不至于那麽小氣巴拉的啊,況且小影她都知道錯了。
張轶這回并沒有沉默,只是好像聲音還伴随着細微的怒意,悶悶地傳過來,連電話都要別人替她打,我看不出她哪裏知錯了。
華影兒一聽,才剛要發火,林玳趕忙遞給她一個眼色,她張張嘴,才又繼續沉默。林玳繼續對張轶說,女孩子臉皮薄你是知道的對吧?小影是錯了,親自上門去給你賠禮道歉也是應該的,問題是你得給她這個機會啊,是吧?聽我的話,我晚上跟她一起去跟你道歉,親自去,我也跟你道歉,怪我沒管好她,好吧?
張轶嘆息一聲,态度明顯軟了下來,說,我叫外婆準備準備。林玳“嗯嗯”兩聲,收了線。抛給華影兒一個勝利的眼神,趾高氣揚地說,是吧?我說聽我的吧?華影兒感激地上前抱緊了她,林玳立即鬼哭狼嚎起來,華影兒,你是想擁抱我還是想掐死我呀,你恩将仇報,快放開我,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傍晚,林玳和華影兒真的提着一水果籃奔向張轶家去了。就在樓下,華影兒拉着林玳的衣袖問,真的要上去嗎?林玳答,是啊。華影兒再問,萬一他爸也在呢?林玳繼續回答,有我在呢。華影兒還在猶豫着,被林玳打斷,你再磨叽天就黑了。說着就将她往電梯裏拉,華影兒抵抗不過,不得不從。
張轶他爸果然在,在看到華影兒時,表情明顯冷了下來。倒是林玳,甜甜地叫了一聲“張叔叔”,笑容可掬,模樣乖巧,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不是,張楓冽只是冷哼一聲,倒也不說難聽的話,只是淡漠地說了句“随便坐”,然後又繼續關注新聞去了。林玳并不覺得自讨沒趣,跟外婆打了招呼以後,便坐在張父旁邊對着時事評論了起來。也不知她平時到底有沒有關注新聞,反正針砭時弊挺一針見血的,弄得張父頻頻對她刮目相看,後來兩人竟漸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華影兒不得不佩服林玳,臉皮厚得跟拐角城牆似的,那熱情的樣子,就連堅冰都能被她融化掉。只是,林玳忙着跟張父針砭時弊,卻忘了更重要的使命——陪她道歉。張轶就坐在她對面,跟她大眼瞪小眼也是好的,問題是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一個勁地敲打着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更別提語言交流。她有些洩氣,自己有林玳一半臉皮厚就好了。
幸而,沒坐多久,飯菜上桌了,外婆叫他們洗手吃飯。她不禁松了口氣,心想,下一次她再也不要參與這樣的場合了,太折磨人了。
張父跟林玳把時事話題轉移到飯桌上,有愈演愈烈的态勢,一頓飯下來,竟産生了相見恨晚之感,飯後,兩人竟還要一起進書房去繼續讨論,讓華影兒看得目瞪口呆。心裏欲哭無淚,林玳啊,你是不是跑題跑得太偏了?
外婆最近迷上了鬥地主,早回張轶卧室搗鼓電腦去了。這一次,真留下她跟張轶大眼瞪小眼的了。她雙眼死盯着電視機,裏面的廣告播的十分熱烈,她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就在她祈禱着張轶趕緊回卧室去時,張轶卻淡淡地開口了,語氣上揚,帶着一絲疑問,你就打算這樣一直沉默下去?
她聞言,一愣,随即幹笑兩聲,你都不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張轶雙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不是說要跟我道歉的嗎?
華影兒在心裏說,是啊,可是林玳跑了啊。這樣想想也不對,最該道歉的人本來就是她,林玳只是來跑個龍套,起承前啓後作用的。她又笑笑,艱澀地說,我知道我之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也知道我的錯難以彌補,但還是懇請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
張轶說,這些話,早些說不就沒事了嗎?
華影兒說,我早就想說了,可你一直不給我機會,你簡直把我當成了透明人,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張轶說,你知道你的話多傷我的心嗎?
華影兒苦着臉說,張轶,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都後悔死了,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說類似的話了好不好?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呗。
張轶不置可否,只是說,你知道我一直最拿你沒辦法的。
華影兒知道張轶已經不怪她了,感激地笑笑,頓時松了口氣,綻放出這兩個多月來最明媚的笑容。
林玳跟張父聊得起勁,都不想走了,最後還是張轶親自進書房把她拽了出來。出來前她還揚着聲音對張父說,下次咱們再讨論啊。張父說,好。衆人一聽,紛紛吃驚不已。看來,張父很喜歡林玳啊。
張轶送她們下樓,替她們攔了一輛計程車,然後揮手道別。上了車,林玳還在喋喋不休地談着時事話題,華影兒做了個“停”的手勢,林玳不依,繼續高談闊論,華影兒只好伸手去捂她的嘴巴,只聽見她吚吚嗚嗚了幾聲,華影兒聽不清,于是松了手,要她再說一遍,才知道林玳在問,你跟張轶到底怎麽樣了?華影兒說,沒事了。林玳松了口氣,那就好,以後可別犯傻了啊,你看,我為了你,今兒個都沒有去玳筵閣,唉,可憐的狄珩,今晚鐵定損失慘重了。說完,便得意地笑了起來,完全沒有半點愧疚的樣子。
華影兒也跟着笑了,是啊,大恩人,為了報答你的相救之恩,奴家也只好以身相許了。林玳忙不疊點頭,必須的必須的。說完兩人抱着在計程車裏笑成一團。
晚上林玳真沒趕回去玳筵閣,而是去了華影兒家。夏侯睿依舊不待見林玳,态度卻明顯溫和了許多;而林玳依舊不喜歡夏侯睿,卻也不再對他冷嘲熱諷,這樣毫無交集,也算相安無事。
洗完澡,兩人躺在床上,聊到深夜才睡去。秋風徐徐,去年今日,她們還在S市,相依為命,惺惺相惜,如今睡在同一張床上,還能互相溫暖。很多事情都在漸漸改變,幸而,她們的感情尚且堅如磐石。
張轶的事情解決了,張彧的傷又當如何處置?這是一個惱人的問題。她不想彼此相互看着都感覺尴尬,幹脆學着林玳直來直往的性子,直接約了張彧出來。地點是林玳之前工作的那家咖啡館,張彧來到時華影兒已經喝下去大半杯奶茶,看見他來了,笑着問他想喝點什麽。張彧看着她杯裏不到一半的奶茶,說,就奶茶吧。華影兒問,最近很忙?張彧溫和地笑笑,你約我出來,不會只是想問問我工作忙不忙吧?
華影兒看進他眼裏,那兩汪清澈見底的清泉,仿若有洞悉人心的能力,她也不繞彎,直奔主題,你喜歡我。這是陳述句。
張彧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認真地回答,是。
她繼續說,你介意張轶那天攬着我的舉動。
他還是認真地回答,是。
她緩緩地,道出自己心中的疑問,那麽,為何想要忍讓?
他說,因為我曾對我母親承諾過。
她大惑不解,跟你媽媽有何關系?
他卻已經不回答了。她幽幽嘆息,張彧,你不信任我。張彧無可奈何,只得将自己的身世講與她聽。華影兒聽後,止不住詫異,原來,真不是她多心,真不是她看錯了,真不是她想多了,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張彧眼神黯淡下來,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步步退讓了吧?你是不是,也慶幸自己沒有喜歡上我?
她自己也是私生女,她知道那是什麽的一種感受,所以不假思索地對張彧産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她努力組織着合适的措辭,張彧,我很抱歉讓你回憶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沒有嫌棄你,相反,我喜歡你,喜歡跟你相處的時光,不是因為仿似的身世,而是,我把你當做是生命中重要的朋友,我想好好珍惜你,直到老去,老到白發蒼蒼了,卻還能一派祥和地坐在這裏,品嘗着同一款的奶茶,互訴衷腸。
張彧感激地看着她,由衷地說,華影兒,我早跟母親說過,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沒有看錯你,在全世界人聽說我的身世後都對我投以鄙夷的目光時,只有你,願意靠近我,溫暖我,以不顧一切之姿,不計後果地接納我。說完,雙眸忍不住蒙上了霧氣。
華影兒伸出手覆上他擱在桌面上的手,雙眸同樣蒙上了霧氣,她沖他鼓勵地笑笑,張彧,別這樣,我看了心疼。
他看着她的手,白皙漂亮,溫暖通過手心傳遞過來,讓他有些留戀。即使只是友誼,也足夠了吧,足夠溫暖他微涼的一生了。她說她心疼他,即便及不上張轶重要,在她心裏,他依然還是有着重要的位置的吧。相識才不足一年,他對她卻十分了解,因為他經常聽到夏侯凝霜提起她。那一年,當夏侯凝霜剛得知他的身世時,只是微微嘆息說,若果我妹妹心無所屬的話,她倒是十分适合你。在夏侯家的壽宴上,他第一次見到她,她沒有給他驚豔的感覺,只是淡雅得如一株空谷幽蘭,看似孤傲冷漠,卻懷揣着一顆異常熾熱的心。或許從第一眼起,他便喜歡上了她,又或許,從夏侯凝霜的娓娓敘述中,他便對她心生好感。前面的敘述作為鋪墊,讓他順理成章地對她動了心。
現在,他又想起了夏侯凝霜的話,若果我妹妹心無所屬的話,她倒是十分适合你。是啊,若果她心無所屬的話。
離別時,他說,小影,別告訴張轶真相,我不願讓他徒添煩惱。華影兒點頭,她怎麽會不知道,任憑是誰,被突然告知自己有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弟弟,也會忍不住詫異的,更何況因為張轶母親的事,讓他對前塵一直耿耿于懷,所以,她知道該怎麽做。
站在分別的街口,他說,小影,我對你坦誠相待,你也跟我坦誠好不好?華影兒看着他,輕點頭。他問,你心裏住着的人,不是張轶對不對?她沉默一下,才點頭,神色有些落寞,卻又旋即笑着說,所以,張彧你完全不必羨慕張轶,你們都很好,是我不夠好。他并沒有接她的話茬,只是用懇求的語氣問,小影,我可以抱抱你嗎?華影兒張開雙手,跟他擁抱在一起,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流行歌曲的臺詞,你知道,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颠倒,我會給你懷抱。
張彧把她的話全部聽進去,滿足地閉了閉眼,用力地抱緊她,這是最後一次如此肆無忌憚地擁抱她,自此以後,他會退開身來,只做她生命中的看客。華影兒輕嘆,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劊子手,用看似溫和的方式,殘忍剝奪了他愛她的權利。但她無可奈何,唯有快刀斬亂麻,他日後才能有自己的生活,有更好的生活。
InC股東大會,讨論城郊度假村開發方案,此次項目浩大,投資資金巨大,衆人意見不一,一時難以抉擇。散會後,劉谡約了一個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在公司頂樓見面,希望此人能如期而至。他拎了一壺咖啡兩個馬克杯,悠閑從容地坐在那兒,清風拂亂了他花白的發絲,然而他毫不在意。
白苋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喝了一口他親手為她而泡的咖啡,還是舊時的味道,半點也沒有變。他溫柔地看着她,眉心輕蹙,眼裏充滿憐惜。時光荏苒,二十多年不見,她變得更加成熟端莊,優雅高貴,再也不是那時遇到一丁點挫折就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姑娘了。
“好久不見。”她笑着開口,“這咖啡,還是跟以前一樣,只要是你親手泡的,必然是上品。”
他也跟着笑了:“是啊,二十多年了,在美國過得還好嗎?”
她微眯着眼睛看向遠方,徐徐說:“你知道的,我最懂愛自己,沒有理由過得不好。”
他一邊替她續杯一邊說:“那就好,那就好。”只要她過得好,那麽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包括放手,包括犧牲。
她收回視線,重新與他對視:“劉谡,很感激你曾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知道當初要你做那樣的決定十分過分,為此,我也後悔了許多年。你現在不必遵守了,真的,你為我做得夠多了,你該替自己打算打算。”
他聽她這樣說,卻還是意氣自如的樣子,平心靜氣地說:“白苋,我之于你,猶如你之于張楓冽,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無怨無悔的,每個人為自己所愛的人付出,都應該是無怨無悔的。所以你不必愧疚,也不管我是否還遵守着那年的約定,你只需做你自己,做最自由最快樂的你。讓你無後顧之憂,是我至今唯一可以為你做得最妥善的一件事,請你不要阻止我,就如我不阻止你去愛他一樣。”
她的神色有些慌亂,又有些感動,時值金秋,豐收的季節,她在這微涼的日子裏,收獲一份沉甸甸的感情,本是十分愉快的事,無奈此時心情卻異常沉重。她已徐娘半老,一直漂泊的心也想找個堅強溫暖的港灣,而且,眼前就有這麽一個機會,她卻沒來由地懦怯了起來,因為,她的心,還不足夠放下另外一個人。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選擇開口:“劉谡,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麽好了,因為,你真的為我付出了太多。反觀我,我都對你做了些什麽?”她冷笑一下:“我任性地愛着一個有婦之夫,将你的愛棄如敝履,你從不怪我。我闖了禍,讓你來替我收拾,你半句責備也沒有。我懷了張彧,是你替我安排,讓我順利生産。我讓你承諾永遠不居高位,你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我。現在我帶着兒子回來了,張楓冽連正眼也沒看我一下,我不能說不氣,可是,生完氣以後,我發現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地愛他。而你,卻還一如既往地對我好。到底是我前世欠了張楓冽什麽,才要這樣來償還?到底你前世欠了我什麽,才如此不設底線地任我胡鬧?”說到最後,她的淚倉皇而落,無助得像個孩子。
劉谡傾身為她拭去眼淚,溫柔地說:“白苋,沒關系的,真的,你就當我是你大哥,為你處理一切你無法處理的事情,你可以繼續去愛,想恨便恨,只要有我在,你都有選擇任性的權利。”
聞言,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哽咽着說:“當初因為愧疚離開了他,後來聽說他妻子去世了,我更是愧疚得不敢回國,總覺得是自己間接害死了雯憶。現在二十幾年都過去了,他還是耿耿于懷,明明責任不全在我的不是嗎?我不怕他知道張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