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更新時間2013-1-21 12:06:39 字數:14281
林玳與鐘離洛來到張轶的家時,已是隔天傍晚。鐘離洛知道林玳擔心華影兒,于是前一天晚上就向林玳要了華影兒的電話號碼,致電張轶,告訴他,他們會到。張轶只告訴他們地址,幸好車上有導航系統,不然鐵定是迷路了。
門鈴響起時,外婆正好把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張轶去開門,并把他們領至客廳,這時華影兒剛脫掉圍裙也從廚房裏出來。
幾天不見,她很想念林玳,當見到林玳的那一剎那,她有種想哭的沖動。林玳已經滲透她的生命,她不敢想象,當有一天自己的生活裏再沒有林玳的身影,自己會變成怎樣。上前緊緊抱住林玳,眼淚“啪嗒”一聲就掉了下來。
林玳輕輕拍拍她的背,寵溺地笑笑。小影似乎又瘦了,擁抱起來竟瘦弱的讓人心痛。這樣想着林玳又跌入了深深的內疚之中。如果不是她,也許小影會一直幸福,一直站在溫暖的陽光下綻放最絢麗的笑容,而非像現在這樣,時常躲在黑暗無人處黯然神傷。
“好了好了,孩子們,趕緊去洗個手,咱們吃飯去。”外婆掐斷她們之間流淌的感傷,适時開口。
待他們洗完手出來,各自的桌前都已盛好一碗湯。外婆招呼起筷,他們便各自端起碗喝起湯來。熱騰騰的菜肴伴随着香味飄散至每一個角落,氤氲成家的味道。他們就如溫馨的一家五口,喝着同一鍋湯,勺着同一盤飯,夾着同一桌菜,場面如此平淡卻又異常唯美。
“多吃點,瞧你們,一個個瘦的像猴兒似的,來來來,這些都是營養又開胃的家常菜,而且有補腦舒緩壓力之功效,适合你們年輕人呢,吃多點啊。”外婆替每個人都夾了一把各自喜歡吃的菜,滿臉慈愛地道。
聽到張轶說林玳和鐘離洛要來,外婆研究了一天的菜譜,又問了華影兒他們都喜歡吃些什麽,再到今天又花費了一個下午去張羅菜式,一餐飯才算大功告成。所以這一桌子的菜看似平凡無奇,不及五星級大廚手藝,卻有着豐富的營養價值,最重要的是還融入了外婆濃濃的愛。
華影兒很羨慕張轶,如果人有前世今生的說法,那麽張轶上輩子一定是積了不少的德,才能在今生有如此好的福氣。
林玳眼裏則閃過一絲疼痛,如果自己當年不介入其中,那麽鐘離洛或許就不會出現于華影兒的生命,那樣的話,華影兒或許就會與張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即使平淡,即使相敬如賓,卻也可以一起相濡以沫白頭偕老。能夠在一起,彼此珍惜直至皓首,那是多麽奇妙又值得期待的事情!她堅信張轶有能力保護小影,然而現在,小影怕是不願意讓張轶去照拂她的将來了吧。
知道事情始末的鐘離洛自然知道她們此刻在想些什麽,但他并沒有揭穿。有些真相一旦大白,或許結局就變得難堪了。
“今兒晚就住下來吧,晚上開車也危險。”外婆開口。
林玳扭頭看鐘離洛,眼神裏帶着如此明顯的渴望與征求。
“好。”鐘離洛回望她,應得毫不猶豫。
林玳一臉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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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倒是外婆,滿意極了。
張轶無奈,如果外婆知道眼前的鐘離洛就是華影兒深愛着的人,而眼前的林玳則是鐘離洛一直愛着的女子,那麽她是否還會為她的決定表示贊同?
人生本身是一場滑稽的劇,會演的人将它演成喜劇,不會演的人則将其演成悲劇。他不知道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會被外婆演成怎麽樣。
吃過飯,外婆建議去跳幾支舞,唱幾首小曲兒。林玳和外婆都是自來熟,林玳問這裏附近哪裏有歌舞廳。外婆回答,樓上就有。林玳也沒多少驚訝,拉着外婆“噔噔噔”幾聲就一溜兒煙上樓去了。留下他們仨在這面面相觑。
張轶笑笑,在酒櫃裏拿出三支紅酒,然後說:“我們上去吧。”接着一行人就上去了。
華影兒在這住了些天,竟還不知道這裏的設備如此齊全。她輕聲問張轶:“這裏是誰設計的?”張轶溫柔地說:“我爸爸送給媽媽的結婚禮物。”
“哦。”華影兒對張父張母并不了解,所以也不好多問,只是覺得,張父骨子裏的浪漫細胞創造出來的價值真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一樓是客廳、飯廳和廚房,另外還有兩間房間,一間給了張轶放酒櫃,一間給了外婆放雜物。不算太大也不至于擁擠,很是合理的布局。二樓有四間卧室,主卧室住的是外婆,次卧室住的是張轶,另外兩間留作客房。屋子裏并沒有安裝電梯,當初張轶的父親建議安裝,外婆極力反對,按她的說法是,個個都手腳健全的,也只有三層樓而已,裝了給誰用!張轶父親不好對丈母娘說什麽,也就遂了她的意。
他們到達三樓時,外婆跟林玳一個在檢查設備,一個正拿着麥克風試音,卻都異常興奮。外婆許是孤獨了太久,能遇到林玳這樣趣味相投的人,自然是眉笑顏開。
一切就緒,林玳跟外婆自是充當麥霸,由《青藏高原》這樣的高音一轉唱到《恰似你的溫柔》這樣的低音,接着又唱了一些民歌跟流行歌曲,十多首歌曲下來,兩人已是氣喘籲籲,卻仍然不願稍作歇息。張轶拿來高腳杯,為每個人的酒杯添上酒。
許久,外婆終于唱累了,舉高手招呼華影兒,華影兒走過去接過麥克風,清清淺淺地唱了起來。如果說林玳是天生的歌者,那麽華影兒的聲音則流淌着令人安神的氣息。仔細想想,憑誰都能夠發現,林玳與華影兒,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
外婆擠在張轶和鐘離洛的中間坐下,呵呵地笑:“張轶,小洛”。她舉舉酒杯,“幹杯!”
一聲“小洛”叫的鐘離洛當即就是一怔,而張轶則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他搖搖酒杯示意鐘離洛,鐘離洛拿起酒杯與他們的碰了碰,然後三人一飲而盡。如果人與人之間,可以沒有戰争,可以相敬如賓,可以就這樣歌舞升平直到永遠,那麽人類是否就可以一直只有快樂沒有悲傷?
“外婆,您悠着點兒,別全都幹了。”張轶為外婆的豪放而感到無比頭疼。
外婆卻不依:“值得高興的日子,怎麽可以不不盡興啊。”看見張轶要說話,她急忙豎起三個手指:“我保證,僅此一次。”
張轶看着她認真的表情,十分無奈,卻并沒有再次出言阻撓。
“小洛,你是幹什麽的?”外婆興致勃勃地轉過頭來問鐘離洛。
張轶皺眉,外婆才跟人家熟多久?一開口就如此不禮貌地問人家職業。而且,那期待的樣子倒還十分渴望別人回答似的。心裏雖然如是想,但是他也只是靜靜地等待鐘離洛回答。
“**的。”沒想到鐘離洛卻十分爽快,答得相當自然。語氣淡而疏冷,毫無玩笑的意味。
“呵呵呵……”外婆仿佛更有興致了,“**?真好,我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幫派肉搏呢!”
“老夫人想看?”鐘離洛問道。
外婆臉上綻放着期待的光芒:“是啊是啊!”
鐘離洛承諾:“我改天帶您去看。”
“真的?可是,可不可以只是肉搏,不流血啊?”外婆還幸存一點兒老者的仁慈。
“好。”鐘離洛應道。
張轶無語。他想,這個世界上總不乏有人陪他的外婆胡鬧。
這時林玳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問還有沒有更多的麥克風,她的麥克風被她這個麥霸給吼得壞掉了。張轶無奈只得下樓去取。鐘離洛也跟了下去。張轶叫鐘離洛取酒,自己去取了麥克風。待他取好了麥克風,鐘離洛還站在酒櫃前,不知在思索什麽。
鐘離洛看着酒櫃裏琳琅滿目的名酒,突然就轉過頭來對張轶說:“你還真舍得!”
張轶不解:“舍得什麽?”
“舍得喝這麽名貴的酒。”
“怎麽舍不得,賺錢本來就是為了更好地生活,況且跟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分享,傾盡所有又如何?”這是他父親說過的話。其實真正舍得的人是他父親,這些都是父親想讨好自個兒丈母娘的法寶。他父親是愛酒之人,很早之前就有收藏酒的習慣,所以這個酒櫃裏的酒,時日都已經挺久的了,然而那時購買時價格還不至于太過高昂,外婆接受得心安理得,張轶也喝得心安理得。
他挑眉:“包括我?”
“當然。”張轶一臉坦然,絕無虛僞。
“原來我也算。”他有些受寵若驚,在心裏反複玩味着張轶的話。心裏湧上絲絲感動,原來感動是這種滋味,一個尚且稱不上朋友的人,當你如親人,對你推心置腹,如此讓人暖心,而又欲罷不能。
張轶臉色凝重地說:“因為你于華影兒而言,很重要。”
“張轶,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只愛林玳。”既然張轶對他推心置腹,他便沒有任何立場對他隐瞞。
“我知道。”張轶微笑着應道,語氣中帶着淡淡的憂傷。
“對不起。”
“你該跟小影說去。”他的語氣相當和善,卻讓人感到無形的壓力。
“你認為說了就可以讓她停止固執?”華影兒是何等固執的人,若果可以勸服得了,那麽她的生命至少會陽光許多。
“鐘離洛,如果沒有女人,咱們會是兄弟的。”張轶由衷地說。
鐘離洛粲然一笑:“至少,咱們該慶幸咱們還不至于是敵人。”
張轶笑,笑得友善。就如外婆所說的,張轶是個善良的孩子,将所有的痛苦扛起,就是為了不讓自己所愛的人哭泣。
張轶走上前拿了兩瓶82年的拉菲紅酒遞給鐘離洛,自己也拿了一瓶,說:“上去吧!”
“嗯。”
張轶和鐘離洛是相互欽佩的,他們各自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自己所愛的女人,受傷在所難免,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是如此特殊的交錯,但他們甘願一力承擔。
樓上,那三個女人正歇斯底裏地唱,可謂載歌載舞,幸好隔音設備相當好,不然等待他們的必然是穿制服的警察。後來,張轶和鐘離洛終于不顧形象地,也加入了她們。鐘離洛對着外婆豎起大拇指不知說了句什麽,逗得外婆立即眉飛色舞了起來。
直至聲嘶力竭,大夥兒都玩兒得倦極了,各自才戀戀不舍地回房洗洗睡了。
張轶一早就被電話吵醒,是他父親又催促他回去了。
他沉默一下,說:“我暫時不回去。”
“不回可以,你跟和家的婚事得由我來定。”張父道。
“做夢。”張轶語氣平靜,吐字清晰。
“那你就什麽也繼承不了。”
“好,那麽我就放棄繼承。”
“好?你還有臉說好?你老實告訴我,你此行的目的。”張父在電話那頭咆哮。
“爸爸,我找到了小影。”
“你還跟她在一起?張轶我今兒個就明确我告訴你,她還沒夠資格入我張家的門。”
“爸爸,只要接納華影兒就可以拴住我,你為什麽還對她如此抗拒?”張轶試着心平氣和地與父親溝通。
“她根本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這得由我說了算。”
“跟和家的婚事,無論同意與否,你都必須當那個新郎。”張父顯然已經沒有多少耐性跟他耗下去了。
“你的悲劇,非得讓我重滔覆轍?”他根本不愛那個姓和的女子,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誰來着。
“你……”張父氣結。
“爸爸,尊重是相互的,而華影兒,永遠是我妻子的不二人選。”說完便挂了電話。他心想,華影兒,即使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成為自己的妻子,但當聽到有人對她表示否定時,他的心還是不自覺地痛了又痛。
“你爸爸又逼婚了?”站在門口的外婆直到他挂了電話才開口問。
張轶點點頭。看來他真是氣過頭了,連外婆什麽時候開門進來都沒有察覺。
“你打算呢?”其實她早已明了他的打算的,但還是忍不住要問他。這是她第二次問他,也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
“外婆,我才二十八歲。”張轶避而不談。言下之意是不可能應張父的要求了。
“如果換了是華影兒,你還會說你自己才二十八歲麽?”外婆不怕死地問。
“換了是華影兒?”張轶不自覺地反問,随即又苦笑,“換了是華影兒,怕是我等到八十二歲還是孤身一人吧!”說完轉身走進了浴室,留下啞言的外婆還有一室孤清的空氣。
她嘆息,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固執。
“哎,張轶,梳洗完畢下樓吃早餐去。”外婆對着門板喊,奈何門內的人只留給她“滴滴答答”的水聲。外婆又複嘆了口氣才走出房外。
張轶下樓時所有人已經就座。“對不起,久等了。”他維持着良好的教養,在華影兒身邊的空位置上坐下。卻在看到桌上的小麥粥時丢棄了修養,不禁皺了皺眉,不滿地說:“外婆,影兒不吃小麥。”
“啊?對不起,外婆并不知道,要不外婆再去煮一個別的什麽粥?”外婆笑得尴尬,她正準備起身進廚房張羅去。
“老夫人,別忙乎了,你做了小影愛吃的小籠包呢。”林玳及時說。
“是啊,外婆,沒事兒,這些年來我已慢慢習慣小麥的味兒了。”其實,她一直排斥小麥,然,她不願破壞氣氛。
外婆立即反應過來,拿過左手邊的空碗夾了兩個小籠包遞給華影兒,華影兒則尴尬地接過,心裏充滿內疚。
“老夫人,來,我們先喝個粥,這可是好東西哦,可以清心除煩,寧心安神呢,最适合女人喝了!張轶,我看你如此燥熱的,要不要也來一碗?”林玳的意思很明了,就是說,不就是一碗小影不喜歡的小麥麽,你就沖老人家發脾氣,至于嗎?況且人家小影還沒你那麽多意見呢!
“好了,都吃早餐吧。”鐘離洛開口,語氣俨然是大家長般的威嚴。衆人皆聽話地吃起早餐來。
張轶默默地用餐,只有外婆知道他發脾氣以及沉默的真正原因。他有多排斥張父對他婚事的安排,就有多深深地愛着華影兒。她不怪他,只是心疼他。這樣的堅持,這樣的愛,到最後或許怕是連花兒也開不出一朵來。
一行人吃完早餐,林玳提出要走。華影兒看了看鐘離洛,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他一直沉默,沉默得過分,但是,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他唯一多話的時候,就是跟林玳相處時吧,她看得出來,鐘離洛很寵溺林玳。
林玳上前抱了抱外婆,外婆眼睛就有點濕潤,邊拍着她的背部邊說:“以後常來!”
林玳也傷感地說:“老夫人,我們會的。”
外婆說:“叫老夫人多生疏見外呀,以後都叫外婆吧。”
然後大夥兒就聽見林玳乖巧地叫了聲“外婆”。就這樣,本是張轶一個人的外婆,在幾天時間裏,陸陸續續地成了四個人的外婆。看來,到目前為止,外婆是把這場戲演成了喜劇。
華影兒終究沒有跟林玳回去,她只是看到外婆感傷的臉,就萌生了留下來陪陪她的念想。
林玳和鐘離洛走了,張轶還得回公司處理事務,外婆在再三叮囑後,也去了面館,至于她,由于大病初愈,不方便出去,也就徹底地成了閑人。
無所事事,她便把張轶的家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雖然都雇有鐘點工,但她還是希望自己可以為張轶和外婆做些什麽。待一切都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地在她面前呈現時,挂在牆壁上古鐘的時針正指着6,而分針則指着5。于是她決定洗個溫水澡,洗去一身的污垢與疲憊。
在浴室裏仿佛聽到手機的鈴聲在響,但她沒有立即去接,她拭幹了身子套了浴衣才走出去。電話聲已經停了,她看了看,是一組陌生的號碼,于是選擇忽略。然而五分鐘後,電話再次響起。她按下接聽鍵,輕聲道了一句“您好!”對方沉默了一下,才說:“是我。”
華影兒臉色煞白,但她還是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對着話筒問:“有什麽事嗎?”
“七點半,我在玳筵閣等你。”
“我不認為我有義務去。”她不知道對方憑什麽認為她非去不可。
“你會來的。”對方說完便挂了電話。
是的,最終,華影兒還是去了。
夏侯凝霜永遠是個守時的人,華影兒到達時,她已等在那裏。她選了個相對清靜的地方,手裏正惬意地搖着一杯芝華士,那是她最愛喝的酒,她的動作,依然優雅得無以複加,飽滿的琥珀色酒液,在她手中仿佛有生命的精靈,靈動地跳躍着。
華影兒在她對面坐下,并沒有開口說話。夏侯凝霜已經為她要了一杯白開水,她當然也不會去喝。在她眼中,夏侯凝霜還不至于值得她信任。
“小影,你瘦了。”她放下手中的酒杯說。
“你連這個也要管?”華影兒開口便是淡淡的諷刺。
夏侯凝霜修養極好,并不計較她言語間的野蠻無理:“我來是為了接你回去。”
她冷笑一聲,歪着脖子輕聲問:“接我回去對你有什麽好處?”
她微微一笑,說:“是沒什麽好處。”
她臉色冷凝,絲毫不給她面子,語調卻還是輕緩的,“那你大可以省心省力,我并不打算回去。”
夏侯凝霜聞言,終于不屑地笑笑:“你認為你一句不回去就可以了事?夏侯老爺子很快就會找過來。”
她心裏一驚,卻還是佯裝出平靜的模樣:“是你告訴他的?”
她凝神看她,良久,應了聲:“是。”
“在他面前裝了那麽久,你不累麽?”夏侯凝霜的目的很明顯,夏侯家沒有子嗣,她要的,無非就是夏侯家的百年基業。也是,夏侯凝霜算是企業管理的天才,畢業于東京大學經濟學部,夏侯家的産業讓她繼承也算順理成章。然而誰也摸不透夏侯老爺子的心思,關于繼承人是誰,至今仍是個謎。但在外人眼裏,夏侯凝霜無疑是夏侯家産業的唯一可能繼承人,也是唯一合法繼承人。但一切還得夏侯老爺子親自說了算。因為老爺子從來就是偏心于小女兒的,雖然一貫表現出冷漠的神情,但知內情的人都看得出來。
“你輸了,我不就可以不用裝了?”她挑挑眉,眼波流轉,明豔不可方物。
“我從來就沒有要跟你争的意思,你又何須一廂情願?況且,我什麽時候争贏過你?”夏侯凝霜一向好強,而且還有個自小對她要求嚴格并把她當男孩子來培養的母親,很自然的,自小到大她都是第一。無論怎麽說,夏侯凝霜都合該是夏侯家的驕傲。
“但你永遠會是那個不勞而獲的好命人。”
“所以你更沒有理由要我回去,不是麽?”
“華影兒,你該知道,我讨厭勝之不武。”
“很遺憾,我并沒有興趣成為你的對手。”每個人都說不想勝之不武,張轶跟她鬥嘴時如是說,夏侯凝霜與她争搶時也如是說,他們都不想勝之不武,卻殊途同歸地把她逼至死角。
“你總得被卷進來。”
“所以這是我不喜歡你的地方。”
“無論如何,你得回去一趟。”
“如果我偏不呢?”
“那我只好讓你更讨厭我了。”
她輕蹙着眉頭,對她的話感到不可思議,然而并沒有動氣:“你就那麽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小影,還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麽?你說我是你見過的最有心計的女人。”
她定定地看着她:“告訴我,你這樣做,就僅僅是為了那份虛無的勝利快感以及那毫無意義的財産繼承權?”
她搖搖頭:“你知道的,不全然是。”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從沒想過要搶屬于你的任何東西。”什麽家族企業,什麽見鬼的繼承權,她統統沒興趣。
“但很多本屬于我的東西你卻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了。”她用波瀾不驚的語調陳述着事實。
她不解:“為什麽要把所有的錯都扣到我的頭上?為什麽要把所有的罪孽都歸于我的名下?”她明明已然對一切都不管不顧,為什麽到最後還是跋前疐後,動辄得咎?
夏侯凝霜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才說:“因為,你是華影兒。”
她們的對話,語調由始至終都是平靜的,一如耍太極般慢悠,夏侯凝霜說話時臉上甚至還是若有若無的微笑,局外人遠遠地看,怕是會誤以為她們是一對兒久別重逢的故友吧,然而她們從來就不是。
因為你是華影兒。
華影兒在心底蒼涼地笑。原來,她一直逃避,卻始終逃不過的,是她的宿命,掙不開的、不可逆轉的宿命。她發誓自己并不想要跟任何人争,她只是想自我地過,遠離那些涉及利益的是是非非,然而到最後,發現自己倒成了是非之人。
“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吧,我希望,我往後的生活,依然可以波瀾不驚。”換言之,就是,我希望我的生活不再被打攪。她說完就站起來準備離開。
“小影,就算你再怎麽退讓,我對你,也不會有一絲半毫的感激。”
“我只是望你別欺人太甚罷了,又豈敢奢求夏侯家大小姐你的感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玳筵閣。
她穿了一身純白色的運動裝,走在大街上純潔得像精靈,卻也顯得愈加蒼白。她沒有帶手提袋,沒有帶手機,摸摸口袋,卻發現自己連鑰匙也沒有帶,這對于一向缺乏安全感的她來說是不可思議的,看來夏侯凝霜對她的影響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口袋裏僅剩下剛才坐計程車找回來的五十多塊錢,她不知道,這區區五十多塊錢,到底能買什麽。她很累,很冷,也很餓,然而她卻找不到任何歸宿感。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她感覺耳鳴目眩,她認為這個世界真不是一般的糟糕,她想找個地方靜靜地坐着便好,沒有任何人打擾,然而她想不到自己該去哪裏。她就這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卻感覺腳下的每一寸水泥板都相當的冰冷透心涼。
她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裏,當然也不知道在她四處游蕩的時候張轶正發了瘋一般找她。他回家找不到她的身影,打她電話卻發現她電話落在了客廳,問林玳卻得到“沒見過她”這樣的結果,問外婆外婆則說華影兒一整天都沒去面館,于是他想到了要查她的通話記錄,接着他看到了一組陌生號碼,他花了大約二十分鐘去查這組號碼的主人,又花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去質問夏侯凝霜關于華影兒的去向。夏侯凝霜沒說華影兒在哪,她倒說了自己在玳筵閣。他一路飙車至玳筵閣,卻壓根兒沒看到華影兒的身影,他怒極了,抓着夏侯凝霜的手腕就是狠狠一捏,警告她別耍花樣。夏侯凝霜雖然吃痛,卻依舊笑,只是笑得詭異,她由頭至尾只說了一句:“張轶你真可悲!”張轶甩開她的手,轉身融入了暮色之中。
他懷疑自己幾乎把整座城市都翻了一遍,最後才在一家服裝店的櫥窗前找到了她。她站在櫥窗前看得專注,身體看上去單薄得仿佛迎風即倒。他随便把車往路邊一停,就朝她的方向跑了過去,并在她身後四五步距離之外停下。
“小影!”他輕聲喚,喚得溫柔飽含深情而又顯得異常焦急心痛。
華影兒聞聲,轉過身看他,靜默地看,并不說話。
張轶走過去擁抱她,她依舊毫無反應,任由張轶抱住她。華影兒的身子很冰涼,張轶的懷抱很溫暖。
“張轶……”許久之後,華影兒開口,卻只來得及喚他的名字,後面的話,都随着一陣劇烈的金屬撞擊聲而卡在了喉嚨。張轶回首,看見自己的車後保險杠被後面的貨車撞了上去,損壞的程度有些慘不忍睹。
“你的車……”華影兒終于說出了那句早該說出來的話。
“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張轶忽略掉她的話,問她。
“拜托,你先處理一下你的車子好不好?這裏是不能随便停放車輛的,你違反了交通規則呢,而且,你的車損壞得好像挺嚴重的。”
“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張轶再問。
“你違反了交通規則。”華影兒不死心地說。
“華影兒,你知道的,為了你,就算負上任何責任我都無怨無悔。”
“但是,你的車……”
“只要能找到你,這樣的車就算壞上十輛我也在所不惜。”這句話本來十分張狂,卻被他說得像情話。
這樣的車就算壞上十輛我也在所不惜。華影兒看着那輛損壞嚴重的沃爾沃,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那輛車,應該不會太便宜吧?
“張轶,你瘋了。”這是陳述句。
“幾乎翻遍了整座城市依舊找不到你的我才真叫瘋了。”
看着他淩亂的樣子,她的語氣軟了下來:“我走倦了就會回去的。”
“你告訴我,你走倦了的概念是什麽?”
她解釋說:“我忘了帶手機,手表在洗澡時摘下了也忘了要戴回去,我不知道時間,一路走着,也忘了要找個地方看一下時間。”
他沉下臉問:“誰讓你獨自去見夏侯凝霜的?”
“我鬼使神差的就去了。”她真正想說的是,張轶,我再也逃不了了。
“你應該告訴我你的去向。”
“告訴你然後讓你攔着我?”她猜想張轶就像是會那樣子做的人。
“如此說來,你自願赴約?”
“就當做是。”
“不是鬼使神差?”
“張轶,你的車子才是你此刻應該關注的對象,因為交警叔叔很快就要來了。”她已經看到有路人拿着手機撥打110了。
他豪氣萬千地說:“他要罰多少,我只管賠。”
“你的語氣能不能別那麽暴發戶?”她鄙夷他。
他揉揉眉心,出言威脅:“華影兒,你再挑戰我的耐性,我大可以讓自己成為綁匪将你綁離這裏。”
她啧啧兩聲:“你的素質真是低得讓人瞧不起。”
張轶特**地一笑:“一個海歸管理博士生至于讓你瞧不起?”
“張轶,我餓了。”華影兒突然變換臉色,可憐巴拉地說,她實在不想跟他沒完沒了地糾結下去了。
張轶無奈地嘆氣,掏出手機撥了助理的電話。華影兒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他如何叫他助理無論以什麽方式三十分鐘內必須派人趕到現場處理那輛半報廢的車子,如何吩咐他為自己訂房間,如何吩咐他找一家中式餐廳。
在張轶合上手機的那一刻,華影兒适時地奉上一句:“你平時也是這樣對別人頤指氣使的?”
“她是我的助理,而這些事本來就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內,不是麽?”他說得理所當然。
華影兒無語。心裏卻想:可是,張大爺,現在可不是人家的上班時間。
“告訴我,你站在櫥窗前看什麽?”
“我冷,想添一件衣服,但身上的錢不夠用了。”
“冷不會回家?”
華影兒垂下眼睑,低聲說:“我忘了帶鑰匙,也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冷的時候可以去哪兒,可以找誰!”
張轶聽到這句話時心就痛了,眼前這個女子,他發誓要永遠保護她,卻仿佛一直都沒有保護好。他無法想象,在見完夏侯凝霜後,在街上胡亂走的時候,她到底有多無助!
張轶拉起她的手就往服裝店裏走。他吩咐只要華影兒合身的衣服都給他包好了,店員聽了自是十分高興,喜笑顏開地一一為華影兒介紹。
華影兒抗議:“張轶,我并不需要那麽多衣服。”
然而張轶卻掏出手機撥了外婆的電話,告訴她他們今晚大概回不去了,叫她別擔心,早點休息之類的,就是壓根沒打算理會華影兒的抗議。華影兒無奈,只得像木偶般,麻木地一件件将衣服往身上套了又脫下,再換一批套上又脫下。
半小時後,櫃臺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張轶拆開其中的一包裝,拿出一件衣服吩咐店員拆掉标簽,剪掉線頭,然後為華影兒套上,接着才拿出信用卡遞給店員結賬。華影兒低頭看着身上的新衣服,正是櫥窗裏的那件秋裝玫紅色針織外套,也是她看了很久的那件。張轶比她想象中還要細心。她阻止了店員就要結賬的動作,從中随便撿了兩個包裝好的袋子,說,就這麽多,其他的都不要了。店員聽到這話顯然老大不高興,這可是會影響她的提成的,但也不敢多說,只悻悻地看了張轶一眼,然後低下頭去結賬。張轶瞪她,她倒有理起來了:“瞪什麽瞪,買那麽一大堆貴到神經病一樣的衣服,你想還債還死我啊?”張轶不再與她一般計較,便由她去了。
結完賬後張轶再打了一通電話給他的助理,命令她立即到服裝店來。只消五分鐘,他的助理真的就來了,而且已經命人處理好了車子的事情,只是華影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