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更新時間2013-3-6 13:30:27 字數:12971
蒼白的圖書館,時不時出現書本堆砌的聲音,像是巨響一般蕩在這裏,震得燈管似乎都要掉下來。
窗外是黑壓壓的雲,披在雨線之上壓得人喘不過氣。整個世界像是裝着灰色帷幕的舞臺,縱使人們再怎麽讨厭,卻不得不呆在這裏,扮演不得不屬于自己的角色。
三個人都到齊了。
展原颢的臉愈加清瘦,憔悴得像患上了會導致死亡的大病。這場大病他至今未愈,痊愈也遙遙無期。
歐陽尹夏則是一如既往地孤僻,寂冷,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了。不說話,甚至似乎連呼吸聲都不會發出,飄游在書櫃之間,機械地做着工作。
雪莉臉色蒼白,嘴唇不知為何泛白,又透着死血一般的殷紫,雙腿在悄悄發顫,雙手無力地撐着書櫃吃力地整理着書,眼睛似乎睜不開,意識不清地胡亂拿過一本本不應該放在一起的書籍。
外面的大雨嘩啦嘩啦,也一樣震得大家耳膜生疼。
展原颢發現她的不對勁,走到她身邊看着她。
“雪莉……你怎麽……”
“原颢學長啊,有事嗎?”她費力地揚起一絲淺笑,努力撐開半邊眼睑看着他。
“你臉色怎麽那麽差,怎麽了?不舒服嗎?”他皺起了眉頭。
“沒怎麽,就是……覺得,有點冷。”
她的聲音都在發顫,竟然還有些口齒不清。
“冷嗎?我讓人送件衣服過來。”
他立刻拿出手機撥出了家裏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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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了……你不用麻煩周管家送來,他每天幫你爸爸的忙,還要考慮你的事情,實在很忙。”
他愣住。
她怎麽知道管家姓周,又怎麽知道這些事情?
一下子想不出原因。
“我一會兒就好了,你去……工作吧……”
她轉過身,背對展原颢。
她不想見到他嗎?
他只好轉過身,暫時離開一下。
突然聽見背後有異樣的聲音,他又轉回去,卻發現她倒在地上。蒼白的光芒投在她身上,發出刺眼的顏色。
“雪莉!雪莉!”
他蹲下身,使勁搖着她的身體,大喊着,她卻沒有絲毫反應。
他急了,趕緊抱起她沖出這個冰冷的地方。
圖書館更加寂寥。那麽多的書都是死的,燈光是死的,空氣也凝結住。歐陽尹夏仍舊整理着被他整理了好幾遍的書,沒有把目光移到別的地方。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也猜到發生了什麽。在更深的寂靜侵蝕了這裏之後的幾秒,他娴熟的動作停了下來,發瘋似地奔到百葉窗邊,看見展原颢抱着不醒人事的她進了車,随後,紅色刺眼的車燈在朦胧的灰色裏一點一點模糊。
他低下頭,眼底是複雜的光芒。
轉過身,繼續做他的工作。
“她得的是急性腦膜炎,最好把她的家屬請來。”
他的腦海裏,不停回放着這句話。
家屬?
在她身上,他找不到這個詞的歸屬。
怎麽去找她的家屬?
家屬!
他身邊知道周管家的人,只有白雪和……
他頓時心跳加快,尴尬地笑起來。
白森宇!對!可以找他!
有件事他非做不可了。
大雨之中,白邸一片寧靜。
白雪正在書房裏寫日記,心頭突然一陣絞痛,一皺眉頭,一陣不安。
“小姐,小姐,原颢少爺來了。”
白雪一驚,欣喜地從書房裏跑下樓來。
而展原颢卻沒有任何安靜下來要作客的意思,風風火火地忙問管家白森宇在哪裏。随着管家的指引,他大步跑上三樓的小觀景臺,不看白雪一眼,就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她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突然想起雪莉所說的那些話,心慌意亂起來。
展原颢來不及等待通報,直接跑到白森宇身邊。
“白叔叔,有件很緊急的事情,求您馬上和我去一下醫院。”
“怎麽了原颢,發生什麽事了?”他還在喝着溫茶,聽着雨聲,坐在休閑椅上看着散文。
“拜托了,白叔叔,我路上給您解釋,現在馬上跟我去醫院啊!”他等不及他同意,拉着他就下了樓。“白雪,你也一起來。”
白森宇一頭霧水,但想到展原颢的本質和品行,還是跟着他一起走了。白雪則是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面,恐懼一刻也沒用停止過侵吞她的心髒。
來到醫院連車也來不及停好就帶着白森宇一行來到雪莉病房前。
“原颢,你這到底是……”
“白叔叔,你看看她。”他打開病房門,指着床上那個昏睡不醒的女孩,“您認識她嗎?”
在打開房門那一剎,他全身像觸電了一般,每一處神經都麻木起來。他的最痛,現在躺在那兒,不知道到底怎麽了,消散了以往的活潑還有那一日的剛強氣焰,這更讓他痛苦。
“從今以後,我姓雪,不姓白……”
回憶倒帶,那番幾經狠狠鎮壓的痛楚最終那麽輕易地在短短一秒之內就噴發出來。
他一言不發,只是看着她,沒有表情,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感情傾向。
白雪已經癱坐在一邊的座椅上。
這一刻來了,紙最終還是被火燒成灰燼。
“她叫雪莉,白叔叔,您認識嗎?”
他又問了一遍。
雪莉!
他的心髒一下子像是被挖走一樣。
眼圈是紅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勞累所以才充血。
“她怎麽了?”
白森宇問到。
“她得了急性腦膜炎,醫生讓家屬來醫院……”
“現在還有危險嗎?”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有其它潛在危險。”
白森宇低下頭,不再多問什麽。
“白叔叔,她……是雪愛嗎?”
他不敢動,連別過頭這個動作也不敢做出。
“白叔叔,請您告訴我,她到底是不是雪愛,如果她是,請您現在就去主任辦公室,如果不是……”他冷靜下來,“那麽抱歉了,害您助長我的任性和無禮,浪費了您的時間,我向您道歉。”
他還是沉默,深埋的頭顱似乎沉重得讓他難以擡起。他沒有否認,這樣的沉默讓展原颢狂喜地确定,她就是白雪愛。可是,頓時他又心生悲傷。
見白森宇很久不說話,他明白,他仍舊介意着幾年前的那件事。眼神黯淡下來,着實瞧不起這個連自己最愛的妻子都不信任的人。
“不是雪愛嗎?”他這樣反問,卻忍不住得意地笑起來,他自信地肯定,她一定一定就是白雪愛,那個被宣布死亡了的白雪愛。可是為什麽不見雪娜?傳聞說,她去了很遠的國家,做慈善工作,再沒有回過國。
而這些,都是由同一個人宣布的。
展原颢轉身走向那邊呆滞的白雪,抓住她的手腕,冷笑着說:
“從你第一次見到她,你就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吧?”
她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淚珠陸陸續續滾落下來。她的手被他捏得幾乎顫抖,引得她全身都在顫抖。
“我問過你那麽多次,你每一次都很認真地回答我,說雪愛死了,你不覺得心痛嗎?明明活着的人,被說成死人,你不愧疚嗎!”
“原颢,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不想……”
“你說吧,你還想說什麽呢?說她不是雪愛,還是說你也被雪愛騙了?我聽着,卻再也不信!”
他用力摔下她的手,她的血液全都凝聚到那只手上,有些疼。
她淚如雨下,失聲痛哭,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的所有,她的唯一,她的希冀,她的夢幻,一個不剩地被摔得粉碎。
他不再看着她,看也不想看。
“原颢……”他身後傳來一個堅硬卻無力的聲音。“是主任辦公室嗎?”
展原颢愣了愣,點點頭。
他走到白雪身邊,蹲下身輕輕拍拍她的肩,嘆了口氣,獨自去了辦公室。
他告訴他自己,他沒有承認她是他女兒,只是承認她是白雪愛。
次日午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蒼白的天花板,左手邊一直在滴的液體,有些微痛的手臂,白得讓人眩目散發着淡淡酒精味的被褥……她才知道,這裏是醫院。
床邊有一個人趴在她身邊睡着了。
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人不是那個人。這個人是展原颢。
隐隐一陣失落。
她早該知道不可能是他的。
他緩緩擡起頭,她揚起淺笑:“你醒了?”
“咦?你怎麽比我先醒?”他也笑起來。
“那不是很正常嗎?你從來都睡得很久。”她話剛說出口便後悔了,她趕緊換個話題:“我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急性腦膜炎,晚來一會兒你搞不好現在就去見耶稣了!”
“抱歉啊……”
“抱歉什麽!”
“抱歉害你送我來醫院還墊付醫藥費啊!我出院會還給你的。”
他突然一臉嚴肅地看着她,看得她有點害怕起來。
“你應該抱歉你撒了一個那麽大的謊!”
“……”她一時迷糊,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白雪愛,你準備瞞着我到什麽時候?”
“……!!!”
她睜大了雙眼,心髒跳到了嗓子眼,一個字也說不出。她還沒有想過要用什麽表情來面對真相拆穿的那一刻。
她只有用被子遮住半張臉,看着雪白的床,一臉木然。
“從南坻的那一次見面,你就認出我了吧!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把我害得有多慘,你怎麽可以那麽不負責地撒這樣的謊呢!什麽事都可以給我說啊,你要走為什麽也不告訴我,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人!一般朋友嗎?什麽都不說就突然離開,音訊全無,你也真夠狠的。”他見她一言不發,難為悲傷的樣子,不忍心再說她什麽,語氣又立刻溫柔了下來。“你……不喜歡白雪愛這個名字嗎?”
“我……”
“為什麽改名字,是想真的從此消失嗎?”
“白雪愛是消失了,白雪說得沒錯,現在活着的,是雪莉……”
另一個聲音突然插入:“不管你姓什麽叫什麽,後天出院後都跟我回家。”白森宇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似乎一點也不因為見到她而有些許的顫動。
她卻怔住了。
他怎麽會來這裏……原來如此,所以展原颢才那麽肯定她是白雪愛……可是。她的事情關他什麽事,她又不是他女兒,這是他自己說的。是他說,他白白疼愛了她十幾年,現在又來做什麽?
回家?
回哪個家?他家并不是她的家啊!
她突然冷笑起來,直直地瞪着床另一邊的他,說到:“家?我自己會回去,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嗎?”
白雪也走了進來,昂首挺胸,絲毫沒有軟弱的樣子,底氣十足地說:“爸爸已經在你的治療方案上以家屬的身份簽了字,你還想怎麽樣!”
她先是一驚,然後嘴角上揚,笑得陰冷。
“是麽?那好啊,後天出院,記得派車來接我,我的學費正好還沒賺到呢,得找人給我交學費才行啊!”
白森宇沒再說話,轉過身走了。
白雪低下頭,偷偷用餘光看了一眼展原颢,安靜走了。
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突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沉默良久。
“雪莉,餓了嗎?”他微笑。
她驚住,看着他永世不變的溫暖,心底一陣糾結。
“嗯,睡了那麽久,有點呢。”她低着頭,不敢看他。
“我去買吃的,要不就叫周管家送家裏的東西來。”他站起身就急急忙忙準備往外走。
“诶!原颢哥。”她急忙叫住他。
他停下腳步,轉身疑惑地看着她,問她怎麽了。
“不用那麽麻煩,你随便買點就行,叫管家送太麻煩……還有……就是,不要,對我那麽好。”
他笑:“我對你好了嗎?買午餐,就是對你好?你要求也太低了點。”
“你……覺得,你這樣對我,值得嗎?”
她很有勇氣地這樣問他,卻不敢擡頭。
他的笑消失了,疾步走到她床邊,突然捏住她的下颚,湊上去輕輕吻了她一下,吻得她猝不及防,怔怔地睜大眼看着他。
他看見她這副驚訝的表情,不禁得意笑起來:“這是你欠我的,我自己來索取好了……不管值不值得,我願意,你管不着。”
“你喜歡的,是白雪愛,還是雪莉。”
她這一問,一下子凍結了他的心髒。
是啊,他愛的,到底是白雪愛還是雪莉?
“那麽我問你,你是白雪愛,還是雪莉。”
“我……”
這次,輪到她說不出話來。
他繼續說:“如果你是白雪愛,那麽我愛的就是白雪愛,如果你是雪莉,我愛的就是雪莉,如果你是甲乙丙丁,那麽我愛的就是甲乙丙丁。”
他背對着她,沉着聲音說。
“可是……如果我愛的,不是你呢?”
她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說。
他走了。
好久都沒有回來。
她一個人呆在病房裏,呆呆看着窗外的天,灰蒙蒙的,還是在下雨。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直到脖子扭得發酸,她才躺下,閉上眼想逼迫自己睡着。
晚餐如約而至,躺在一邊的櫃子上偷偷哭泣。她根本連盒蓋都沒有打開。不管裏面裝盛的是多麽美味或營養價值高的食物,明天變質腐壞後也一樣只能是被倒掉的垃圾。
她告訴他,說她喜歡的是歐陽尹夏。
這樣子,他就會死心了吧,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是絕對不會讓她為難的,也絕對不會為了他自己而要她放棄她的幸福。
沒有人再來探望她了。
這幾天,誰都以為她正在醫院裏幸福地和她愛的人以及愛她的人開心地在一起,接受他們細致入微的呵護。
這就是她的目的。
她要一個一個地拔掉那些為她輸送血液的人們的血管,這樣她才會舒服一些,舒服一些地痛苦。
病還未痊愈,醫生建議多住院幾天,于是,她看着窗外,過了一天又一天。
病房裏只有那盞燈陪着她,她并不孤獨。
手機已經關了機,不打算再用了,她拆了電話卡,把它扔出窗外。這部手機,是原颢送的,她打算封存起來,算是告別吧。
立秋過後,是處暑。
這個夏天,轉眼就在悲傷的結局中流走。
穿上了這個秋季的第一件外套,她在新管家的接送下,時隔四年後第一次踏入白邸,變得她不認識了的白邸。
院子裏滿是白玫瑰,秋千已經不見了,連院角的那棵高大櫻花樹都已經被拔掉換栽了銀杏。白森宇換了房間,從前的卧室現在變成了客房。
她從前的房間還留着,同她記憶中的房間一模一樣,所有陳列,所有裝潢,甚至連她的床單被罩都整整齊齊躺在床上,一塵不染。
只是,衣櫃是空白的,所有曾經盛放她東西的地方,都是空白。
她沒有帶任何行李,這裏只是她的臨時住所,她為什麽要把東西搬到臨時住所來?
晚餐的氣氛冷得可以降雪,有誰可以想象得到,這是父女重逢後的第一頓晚餐。看着周圍全都不認識的傭人和管家,她一陣嫌惡。
“明天,你去買你需要的東西,信用卡管家會給你的。”
白森宇擦了擦嘴角,很平淡的樣子。
“哦。”
她只冷冷一字,算是同意。
她去逛最豪華的商業中心,買以昂貴出名的名品服飾,不眨眼地刷卡。
項鏈手鏈,成批成批買下,沒有耳洞,不能放過,去弄了五個耳洞,左邊兩個右邊三個排在一起,再去買耳飾。
刷卡,刷卡,再刷卡。
她好像是要刷爆這張資金雄厚的信用卡,不管那些東西她會不會用得到。
“小姐,天已經黑了,您買了那麽多東西,是不是該回家了?”
走在商場一樓的時候,身邊提着大包小包的一個女傭冷冷問到。
她很不爽地轉過身,冷冷看着她,傲氣十足地說:“你急着回家嗎?我可不急,我還要去買別的東西,誰都別想走。”
“該買的你都已經買了,現在你還要買什麽!”
“需要你管嗎?”
她瞪了女傭一眼,轉身昂首闊步。
女傭都向她翻白眼,卻也只能跟在後面搖搖擺擺地走着。她算是什麽東西,憑什麽比正牌小姐白雪還要拽。
十點的時候,讓女傭司機們自行解散,愛去哪兒去哪兒,自己一個人去了南坻。
尹夏今天不在,明明不是他的休息日。員工們看着穿戴奢華的雪莉,全都圍攏過來上下打量,笑着和她開玩笑。她從他們那兒得知,尹夏請了半個月的假,不知道到底怎麽了。
經理從酒保那兒收到雪莉光臨的消息,立刻從辦公室出來,交給她一份傳真。
上面印着的,是東京大學的入學申請。
沉默了一會兒,她突然擡起頭對經理說:
“叔叔,借一下你的電話,算了,不用電話,國際長途話費不菲,借你的電腦一用。”
她坐在經理的辦公桌前,喝着果酒,微微皺着眉頭,快速地打下一封不長的信。
外公:
勞您挂念,我過得還算不錯,東京大學的事,我會考慮的。其實我也很想來您身邊,和你一起過寧靜的生活,那麽久沒有聯系您,完全是有原因的,請您聽我對您說。
您說的是對的,媽媽跟着白森宇,不會幸福。四年前,我和媽媽離開了白森宇的家庭。您記得媽媽有一個追求她很久的大學同學嗎?我以前在日本的時候見過他,那個時候不知道他是誰,只是跟着他叫叔叔,後來我才知道,他叫歐陽景。在媽媽和白森宇結婚之後不久,歐陽景也和一個叫蘇曉的女人結婚了,也就是這個蘇曉她告訴白森宇,說歐陽景和媽媽之間有越軌的關系……白森宇那個混蛋他竟然只因那個女人的一面之詞就相信了。而我,也被白森宇冠上孽種的罪名。妝月甚至對外宣布,說白雪愛死了,雪娜去了中美洲從事慈善工作。
我恨透了他!原想着妝月應該會站在我們這邊,堅定地相信她的母親,可是,在我和她三年後相逢的時候,她竟然只字不提媽媽,只關心她的原颢。她甚至以媽媽為恥辱!我也恨她!
搬出來之後不久,媽媽就病了,我們沒有經濟收入,于是變賣了很多首飾,才勉強買下一個偏僻的一室一廳的二手小公寓,您送我的鋼琴我從白森宇家帶走了,那是完完整整屬于我的東西,不能落在那裏。為了維持生活,我出去打了很多零散的工作,也因此成長了很多,現在倒應該謝謝白森宇,不然我還是小時候那個傻傻的白癡。
他們都犯了罪,都應該受到懲罰。這是我這幾年一直放在心中的信念。
我會很快去您身邊的,您盼望的日子很快就會來臨了。
外公,請您不要太過悲傷,媽媽,她已經去世三年了,她會在天堂,不會痛苦。
我要履行我的信念所帶來的承諾,對道義的承諾。
請您等我,辦完這些,我會馬上來日本。
筱原清子
她發出了郵件,抿了一小口酒,得意地笑了。
她要向她母親道歉,她失信了。
午夜,她像不再像平常那樣離開南坻。
回到白邸,她洗了個澡。
看着鏡中的自己,蒼白還未恢複血色的臉,曲卷的頭發,耳上的五顆鑽石閃亮……她不由自主冷笑。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雪娜幹淨明媚的樣子,輕聲哼唱着《紅蜻蜓》的曲調……
她一定要為她報仇。
不要他死,也要他生不如死。
新的一個學期。
許莘茹躲在走廊轉角,看着一個人失魂落魄般走在空蕩走廊上的歐陽尹夏,一陣心疼。
她在想,是不是應該再為自己努力一次?
雪莉和展原颢一起吃着無味的午餐,看他笑着,就好像他已經完全忘卻了她曾經對他冷冷說過的那些話一樣。
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原想讓他離她遠一點,這樣才能把對他的二次傷害降到最小,可是,現在又怎麽讓她能開口再用冰冷的話驅逐他的溫暖?
只有這樣吧,大家都當做不知道。
耳後突然一陣溫熱,一股香氣進入她的鼻腔,她還未來得及轉過頭,一個低低的聲音便進入她的耳膜:
“下午三點半,我在歐陽學長的鋼琴室等你。”
她沒有再轉頭,看見眼前的展原颢對她身後的這個人笑笑點了點頭,然後目光便從她身上移開了,又繼續吃着他的飯,和雪莉談着無厘頭的話題。
她也應和着,就像沒有聽見剛才那句話一樣,接着他的話題胡言亂語下去。
三點半嗎?
想做個了斷也好。
初秋的陽光仍然有些耀眼,不過已經銳減了熾烈的溫度。緊閉的窗戶削弱了蟬的殘聲,微弱,夾着陣陣涼意。
雪莉看着站在窗前那個漂亮的背影,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嘴角,走了進去。
“說吧,什麽事。”她率先開口。
許莘茹慢慢轉過身,眼裏卻全是不流出的眼淚。
她微微一怔,愣住。突然迷糊起來,分不清此刻的許莘茹到底是什麽心情,到底想做什麽。難道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她想得太狹隘?
“雪莉……我們認識多久了,你記得嗎?”她的聲音有不均勻的顫抖,雪莉很敏銳地起了疑心。
“兩年,怎麽了?”她立刻恢複到一臉冷漠與不屑的樣子,側過身對她說。
“你覺得,和我在一起的這兩年,我對你好嗎?”
“啊……這個問題嘛,你自己才最清楚吧?!你到底對我好嗎?問你自己吧。”
“我,許莘茹,自以為對你忠誠,對我們的友情忠誠,可是,為什麽我收不到同樣的回報?”她的聲音還是不均勻地顫抖,眼淚仍舊沒有掉下來。
回報?
她立刻懂了。
冷冷一笑,她對許莘茹說:“你想說我也要對你忠誠嗎?”她又轉過身,正視着她,繼續說:“我想問問你,我,憑什麽要對你忠誠?我和你,有友情可言?”
“沒有嗎?從前,你和我在一起可以開開心心地笑,可是,自從他出現在你生命裏,我們之間的感情就變了。”
她聽到這兒,突然眉開眼笑地鼓起掌來,一副激動的樣子大喊着:“說得好!說得太好了!許小姐的分析能力真好!”
“你也這麽覺得嗎?”她依舊一臉哀怨,惹人憐的模樣。
“我覺得什麽?我覺得是我故意要接近歐陽尹夏?還是我捷足先登,後來居上,搶占我所謂朋友的傾慕對象?!”
“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歡歐陽學長,可是你為什麽還要……”
“還要什麽?!還要和他交往是嗎?”她惡狠狠地瞪着許莘茹,突然大吼起來:“我不稀罕他!我告訴你,我不稀罕!!!”
“雪莉,我求你,如果你真的喜歡歐陽學長,好好對他吧,我求你了,不要讓他那麽難過……”她突然之間跪坐在她面前,眼淚也終于掉落出來,發出啜泣聲。
她愣了愣,一時間沒明白怎麽回事,但還是面不改色,瞪着她。
“許莘茹,喜歡他是你的事情,麻煩你不要把我牽扯進來,我不想介入你們這些該死的愛情,你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
“可是,可是,歐陽學長他喜歡的人是你啊……我求你放過他吧,不要讓他喜歡你,這樣他才不會那麽難受……嗚嗚嗚嗚……”
她驚了一下,可是馬上回過神來,兩手交叉懷抱在胸前,冷冷地說:
“呵!你們怎麽都一個樣,自己得不到的就說都是別人的責任,你又憑什麽說他喜歡我,我和他沒有瓜葛,我求你了,大姐,別把我和他牽扯到一塊兒行嗎!”
“雪莉,雪莉我求你,你放過歐陽學長,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我求你了……”她哭得歇斯底裏,抱着雪莉的左腿,在她面前似乎軟弱無力,任憑宰割。
雪莉卻一陣惡心,用力把她推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然後筆直地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說:“許莘茹,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嗎?你給不了我的,你就是一只小綿羊,裝出一副軟弱的樣子,懷揣着灰黑的陰謀活着,這樣一只小綿羊可以給一只老虎什麽東西呢?飽餐一頓?可惜,我看到你都覺得反胃不想吃!”
她想轉身離開,不再和她毫無意義而痛苦地交談下去,可還未轉身,許莘茹又說話了:
“那麽,求你,不要出現在歐陽學長面前,他看見你會想起以前那些事,你是他妹妹啊……”
“閉嘴!”她像獅子一樣咆哮,同時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
許莘茹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臉頰,眼淚如夏雨一般。
此刻,雪莉心裏透出一種奇怪的痛快感,看着她發紅的臉頰,她心滿意足。有侮辱她母親行為的人,她是絕對不會手軟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有資格指責她母親。
許莘茹又擡起頭,淚眼汪汪看着她,:“雪莉,恨我就用力打吧,我說的是事實。”
“啪!”
又一記耳光。
“這樣下去你和歐陽學長都只會痛苦,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們是兄妹……”
“啪!”
她像機器一樣面無表情地抽打她的臉。
“雪莉,你是喜歡歐陽學長的吧,可是你不能喜歡他,你……”
“啊——你想死是吧!”雪莉突然着魔了一般大叫着猛地把他推到在地,騎在她身上瘋了一般地不停抽打許莘茹原本已經紅熱的兩頰,整個教室,甚至整個走廊,都只能聽見許莘茹的尖叫和響亮的耳光聲。
她真想打死她,打死這個口無遮攔的白癡。
“放手吧。”
一只冷冷的手伴随着低低的嘆息似的聲音,抓住了雪莉的正在瘋狂揮動的手臂。
她倒吸一口冷氣之後又微微喘着氣,低下頭。她知道是尹夏,他來救她了。
于是,她成全他,從許莘茹身上站了起來。
“你這樣,才會好過一點嗎?”他竟然開口這樣問她!
她的心髒在悄悄猛烈地跳動,握緊了拳頭,雙肩也在微微顫抖。
“是啊!這樣我才會舒服!不行嗎!”她猛一擡頭,直直地盯着他,又用力給了還躺在地上的許莘茹一腳,甩過頭,大步逃掉。
這一眼,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雪莉已經走到了學校大門口,突然有人從後面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往回拖。她甚至還沒有看清那個人的正面,踉踉跄跄幾步後,才大喊起來:
“你是誰啊你!”
“你管我是誰!”
來者也氣勢洶洶,還是疾步拽着她走。
“喂!你放手!我自己會走!神經病啊你!”
對方沒有說話,她從後面看到她那一頭繁雜的小波浪短卷發,有些眼熟,像是圉旭的某個老師。
“聽見沒有,神經病!放開我!你聾了?!”她大吼着,引得路上的學生都帶着隐隐的哂笑,好奇地看着她們。
那個老師拽着她徑直往行政樓去了,毫不客氣地把她甩入一個肅靜的辦公室。
校董坐在正中央的辦公桌前,埋頭疾筆寫着什麽文件,一臉平靜。許莘茹此刻竟然也在這裏,坐在一邊的黑色沙發上,正在用騰着熱氣的毛巾敷紅腫的臉頰。她也氣定神閑,臉上明顯地寫着“雪莉,我來看你的好戲了”。
雪莉突然笑起來,明白了短時間發生的這一切。
“校董,這丫頭在校內動手毆打同學,您看怎麽辦。”那老師走到她身前,一本正經地說着。
“得了得了,”雪莉不耐煩地橫眼看着那老師,“不用裝什麽義正詞嚴,我知道你們想幹嘛,走什麽過場啊!”
校董笑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打許莘茹同學?”老師說。
“不為什麽,她欠打,所以我就勉為其難地收拾一下她。”
“你這是什麽态度,都到了校董辦公室還那麽嚣張!”
“校董怎麽了?校董了不起?是多一只眼睛,還是少了個鼻子?”
“不許你侮辱我爸爸!”許莘茹站起來。
“輪不到你說話,閉嘴!”她朝許莘茹大吼着。
“你這樣的學生怎麽能進圉旭呢?”校董笑着看着她說,“開除你,你看怎麽樣?”
“我進圉旭也不是我自願的,還不是您的千金非得讓我進來,你以為我喜歡嗎?垃圾的教學,人渣的老師,最重要的是——無用的領導。”
“啪”一聲,老師一巴掌甩到她臉上,吼着:“你這是什麽教養!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她轉過頭狠狠瞪着老師,一耳光打回去,陰險地笑着說:“你不是人渣嗎?好吧,我承認我是東西,總比你是奴才好!”
老師還未來得及還手,她擡起腿,一腳踢到老師腹部,用似乎愉悅的聲音說:“這是贈品,買一送一。”
校董和許莘茹早已站了起來,呆愣地看着她狂妄的一舉一動。
“你監護人的電話號碼是多少,通知他來把你領走吧。”校董拿起電話聽筒對她說。
“好啊,我也希望他能來,讓你們倆會會面。”
她無視眼前捧腹蹲下的老師,轉過頭笑着面對校董。
已經恢複沉靜的校董辦公室內,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校董傲氣十足地吐出這兩個字,臉色卻在門打開之後豁然開朗,笑容燦爛起來。
一身藍黑色西裝,剪裁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