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紅色雪
更新時間2013-3-4 17:17:42 字數:8919
蘇曉愣在那裏,她不确定她聽見的是另一個名字。她不叫莘茹,叫雪莉?
這名志願者第一天來的時候,不是說她叫做許莘茹嗎?難道她認識了那麽久的女孩子真名到底叫什麽,她都不知道嗎?
她為什麽要騙她!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姓雪……
難道說……
“那個……蘇阿姨……”雪莉一臉呆滞,都不知道到底要怎麽面對她,突然而來的窘境讓她手足無措,“對不起……我是叫雪莉,不是許莘茹……可是我不是真想騙你……我……”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雪莉,你在說什麽?”尹夏愣住,不停地整理着目前為止的線索和邏輯關系。突然,他明白了似的,抓住她的手臂,很興奮地看着她,喊着:“難道你就是那個‘義工’?”
他眼裏全是掩藏不住的光亮。
“蘇阿姨……對不起……”
她覺得她是不是被判無期徒刑了?!
“雪……雪莉?”
“嗯。”
蘇曉猛地反應過來,眼睛頓時瞪得像銅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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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蘇曉猛地把她推到牆邊,瞪大了雙眼怒視着她,“你媽媽是誰!”
她一臉疑惑,不解。
“我媽媽……我媽媽是筱原雪娜……”
“是日本筱原家?!筱原雪娜!白森宇的妻子?!”
“是……”她看不懂她的那樣驚愕的表情,究竟是什麽意思。
“那麽你呢?你是白雪妍,還是白雪愛……”
“我……我……你怎麽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蘇阿姨這樣怒視着她,這樣大聲地吼着她,似乎她是她的仇人一樣。
仇人?!!!
“這到底……”她完全沒有明白到底怎麽回事。
“哈哈哈哈……”蘇曉發了瘋一樣地笑起來,“竟然是她的孩子,筱原雪娜的孩子……你知道我家尹夏是誰孩子嗎……歐陽尹夏,當然是歐陽景的孩子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歐陽景是誰……哈哈哈哈……”
雪莉一下子沉下臉,全身仿佛被凍成冰塊。
歐陽景!
她說,尹夏是歐陽景的孩子,歐陽叔叔的孩子……
那麽,眼前這個瘋女人,不就是……
雪莉突然從驚慌失措變得冷靜起來。
她是突然之間明白,原來她的故事,可以和蘇曉的故事連在一起,然後,組成他們兩家人的悲劇。
“沒錯,我是姓白,我是白雪愛!可是,那是從前,我姓雪,不姓白!你聽清楚了嗎?!我姓雪!”她朝着蘇曉大吼起來。
“你不姓雪,也不姓白,你姓歐陽!你是那個賤人和歐陽景的孬種!你身上流的是不幹淨的血液!”
“不要罵我媽媽!你有什麽資格說她!你憑什麽說她!你只知道為了自己的利益去無賴別人,你心裏裝的只有仇恨和狹隘!你就是一個醜女人,終日只知道吸別人的血,要別人來養活你!誰說我媽媽是賤人,誰說我流的是不幹淨的血液!我媽媽愛的人永遠只有白森宇,永遠只有那個混蛋白森宇!她沒有做那些肮髒龌龊的事!她沒有!!!”
她的氣息幾乎是從被堵住的喉嚨裏用力呼吸出來的,被堵塞住的咽喉,讓她呼吸困難。
“那個賤女人她哪裏幹淨!如果不是她,歐陽景會那麽癫狂地喜歡她嗎?就因為我把雪娜和歐陽景那點破事告訴了白森宇,歐陽景恨死了我,他一輩子都會恨我!還有尹夏,他癫狂到連尹夏都不管不問!她到底有什麽能耐才會讓歐陽景這樣癡迷,難道你以為我是小孩子,真的相信什麽狗屁愛情?!是因為有了你和那個賤人母親,歐陽景才會那麽不舍,不舍到連尹夏也可以不要!”
蘇曉臉色煞白,嘴唇也開始發紫,全身顫抖着。
“那關我媽媽什麽事!她跟歐陽叔叔只是朋友!他們是大學同學!我媽媽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歐陽景!從來沒有!她喜歡的,只是白森宇,白森宇!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只是嫉妒!你嫉妒你愛的人只愛我媽媽,你又無力挽回,所以你就主觀地覺得是我媽媽的原因……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的人!無能!你這個瘋女人!歐陽景喜歡我媽媽,難道是我媽媽的錯嗎?你作為他妻子,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真是好笑啊!真是好笑!!”
“是!都是歐陽景和雪娜的錯!你也逃不了幹系!是你們破壞了我和尹夏原本幸福的生活!都是你們!!”
“閉嘴!”雪莉大吼着,早就想大哭,卻誓死不哭。
“明明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了你和尹夏現在的處境!都是你自己的錯!你還要帶着尹夏作為你回歐陽家的籌碼,害他跟你一起受苦!你算是什麽母親,你算什麽媽媽!根本就不配!你以為你自己是受害者!我媽媽……我那個善良到懦弱的媽媽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有什麽錯!是她生來就有一副漂亮的面容,還是她擁有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善良造成她的悲劇!都是你,蘇曉!是你害我媽媽在那麽年輕的時候痛苦地離開!她還要求着我,求着我去寬恕你們,寬恕你們這群白癡一樣的混蛋!”
“你……你……”
蘇曉已經沒有力氣來宣洩仇恨。
“你沒詞了嗎?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理虧了嗎?!是仇人!對!一輩子,都是仇人!可是,你連我媽媽的仇人都不配做!你沒資格!你連死了都見不到我媽媽!她會在天堂,而你只能在地獄!你不會有好結局的,看着吧……你這樣狹隘的心胸,不可能容許你有一個好結局……呵呵……”
她冷笑着,咒罵着。
蘇曉已經站不穩,退後一步癱坐在椅子上,嘴唇不住地顫抖着,什麽話都說不出……尹夏,早已經愣在一邊。他能說什麽,他還能說什麽!他不懂,永遠不清楚,到底誰對誰錯,到底真相是什麽。他的心髒,在她們争吵的每一字間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割裂,卻毫無力氣掙紮,整個人麻木地站在那裏。
一句話也聽不下去。
難以入耳的争吵,他一個字也不想聽到。
他希望,這一切都只是誤會,這一切都只是幻境,這一切都只是不存在的。
雪莉看着那束康乃馨,突然拿起花,走到蘇曉面前,冷冷地說:
“諾!這是你的康乃馨,給你!到時候放在墓碑前吧,我怕你死了沒人給你這種惡毒卑微的人獻祭!”
她笑着,把那束康乃馨用力砸到她身上,轉身想要揚長而去。她現在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不要面對那個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的人。
她甚至是害怕,害怕他會因為她如此放肆無禮地咒罵他的母親後他會給她一記耳光,那個時候,她才真的更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是立刻還手返還他一記耳光,還是就這樣低着頭灰溜溜逃掉?
在她邁出離開的第一步時,她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他拉住她的手,她心髒驟停一拍。
“把那束花撿起來,給我媽媽道歉。”
她愣着,眼圈裏全是淚水,擡起頭,看着他,冷毅茫然的臉,透着鎮靜,反而體現出他徹徹底底的不知所措。
她冷冷笑了笑。
“撿起來是嗎?”她撿起那束殘落的康乃馨,“我撿了。”她還是看着他,不間斷地笑着。“道歉是嗎?”她把康乃馨砸向尹夏,他松開了抓住她的手,接住那束悲哀的康乃馨,“如果我媽媽現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道歉的!”
她看了他最後一眼,快步走掉。
他再無力拉住她,要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懷中的康乃馨,早已失掉了靈魂,成為垃圾不如的垃圾。
原來,他連資本都沒有。
喜歡她的資本。
她跑出他家,呼吸急促,幹燥的空氣似乎要撕裂她的氣管,她還是跑着,從眼角飛出很多水滴,她不管那麽多,跑,往前跑就是了。
真好,現在蘇曉,大概都快要氣死了。
她那種心胸狹窄的女人,怎麽可能不會氣死?。
而尹夏……
他現在,一定恨死她了。
對,他一定恨死她。
無所謂,他恨她,就讓他恨吧。
那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也不是她要在意的事。
他恨她,關她什麽事呢!
不關她的事。
原來啊,他也只是個小孩子。
在遭遇這些事情的時候,只能傷心。
她笑着,緩緩落淚。
圉旭的圖書室。
她在東邊,他就一定在西邊。
陽光從東方透過大大的百葉窗灑進圖書室蒼白的地板上,一點一點緩緩移動,又從西邊的落地窗投入片片霞光。
炎熱的蟬鳴,很狂熱,很悲傷。
黃昏的時候,紅蜻蜓還是成群地在天空中飛舞,踩在柔和霞光上,卻只是上下翻飛而不知去處。
冷毅的神情夾着淡淡的哀傷感,在次漫回他的臉上。它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間歇性的愉悅,每每在結束之後會變本加厲地返還悲傷。
他不知道怎樣面對她。她是他妹妹?真是可笑,可是如果不是妹妹又怎麽會是仇人?
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辦。可是,總是想要往他的那一邊偷偷時不時地望一眼,這樣才會安心一些。
仇人有什麽大不了,失掉一個……朋友,沒什麽大不了的。
今天,有人約了她去南坻。
于是,怨,接踵而至;蛻變,不可或缺。
又是那個角落。
雪莉最愛的那個角落,昏暗,又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每次都空着,似乎已經是專為她留着的。沒有人會喜歡這個看不到風景的角落。這裏看不到街景,看不到表演臺,怎麽會有人喜歡?覺得這是個好位置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在這裏喝醉過那麽多次呢!總是有人會來照顧她,她從來不用擔心會回不了家。
然後,在這裏沒有一次是為了快樂而舉杯。
是的,她喜歡酒,喜歡喝酒。所以,喝得爛醉,喝到不想再喝,也是應該的。
今天又向南坻經理請了假,坐着一個人喝酒。
坐在背對鋼琴師的位置,似乎這樣就更加看不到他。
她正在往杯子裏嘩啦嘩啦倒入苦澀的白蘭地,耳畔就闖入了她的聲音。
“你怎麽能喝白蘭地呢?”
她的聲音不知為何,竟然夾雜着不解和關心的感覺。
“你想說什麽呢?莘茹。”
她坐到她對面,放下了手中小巧的提包。
“我不想說什麽,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覺得,作為你曾經的朋友,應該告訴你的事。”
她笑了笑,舉起杯子,将酒送入口中。
“說吧,我聽着。”
“你不能喜歡尹夏學長。”
她怔住,杯子就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我得到一份報告,報告上說你和歐陽景先生是親子關系。那麽,你就是歐陽學長的妹……”
“這是你應該過問的事嗎!”她立刻強硬地打斷她的話。
“我是不想過問你們家的瑣碎事情,我只是想說,你離尹夏學長遠一點吧,越遠越好。”
“這是你能管的是嗎!”她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我家的事你有資格知道嗎?你又知道些什麽,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你知道我媽媽是誰嗎?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什麽都不知道!”
許莘茹一下子愣住,呆了一下後,才回過神來想起包裏的東西。把那東西取出來砸到雪莉面前,有些得意似的笑笑,繼續說:
“這是親子鑒定書,我托人找出來的,還是你剛出生時你媽媽為了知道你到底是誰的孩子去做的。”
她看着她面前那一份有模有樣的鑒定書,冷笑着,用力又砸向許莘茹。
“惡心的東西!拿走!你不就是喜歡歐陽尹夏嗎?你不就是想得到他嗎?自己沒本事就這樣來算計我?拿着一份叫人做好了的假憑證就像對付我?你這千金大小姐是不是太白癡了點?你背後那軍師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她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嗎?”
“……”
許莘茹是語塞了。
她不知道,什麽情況都不了解,只是聽命而已。
“弱智嗎你是?你智商低迷得要死啊,真是讓我費解。”
許莘茹肺都要氣炸了,從小到大,有誰這樣說過她?!
“我弱智?總比你是誰家的種都不知道的強!”
“啪”一聲。
雪莉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白皙的臉上,猛地一下子,讓她右邊的臉頰烙上一個紅紅的掌印。
“賤人!快滾吧。”雪莉喝着酒,一臉平淡,“呆會兒你那臺上彈着鋼琴的尹夏學長可就看見你這副又老又醜的嘴臉了。”
“再醜也比你美。”她已經一臉怒氣卻還是不敢還手。
她立刻順手把手中剛倒上的酒潑到她臉上。
“不要拿我和你這種東西比較,我覺得惡心啊!你快滾吧,再不滾我都要惡心吐了。”
她笑着,直視她的眼睛,說。
許莘茹惡狠狠瞪着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最後也只有抓起手提包,指着她鼻子,甩下一句:“你等着吧。”
她笑笑,看着手中泛着幽暗光芒的白蘭地,覺得可悲。
她知道,是誰讓許莘茹來的。她知道,該來的不可避免。
沒過多久,白雪一如既往地在衆多人的注視下,昂首挺胸緩步走到這個不起眼的卡座裏。她的漂亮,氣質,高貴,總是能吸引太多的目光,為她駐足,因她而賞心悅目。她也已經習慣了如此,習慣接受不可計數的豔羨和欣賞。
“姐姐,你終于來了啊”
她依舊笑着,拿着早就準備好的杯子,倒上了一點白蘭地,遞給站在她對面的白雪。
“我不喝了,名媛是不喝烈酒的。”
記得前一次來這個位置的時候,她們還親親熱熱地叫着姐姐妹妹,她還笑着問她心儀的人是誰……而今天,她趾高氣昂地說着名媛的準則,明顯地指責她的行徑實在不是可以入目的。
是看到了展原颢每日在家裏的痛苦煎熬,萎靡不振,白雪不能忍受看到他再受到痛苦。她決定,一定要讓原颢痛苦的根源離開他們的視線,要不,就要他們在一起……或許這樣,她又能回到原颢身邊,或者原颢就可以從此不那麽痛苦……
為了原颢,什麽都不重要。
她看着她笑了笑,将剛才倒出的酒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
“白雪小姐,找我有事嗎?”
“當然有事,不然我不會浪費我的時間。”她坐下,冷冷地看着她。
“你剛才派來的小兵實在差勁啊,沒有完成你給的任務,所以勞你親自移駕,早知她沒用,你又何必呢?”
“你知道?”
“你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沒有你聰明的小孩子?”
“是啊,你變聰明了呢,一看就知道是我讓她來的。”
“說吧,什麽事。”雪莉氣定神閑,看着她。
“你現在,還在跟歐陽尹夏交往嗎?”
她心裏痛了一下,眨了眨眼,面色不改,“怎麽,有問題嗎?”
白雪冷笑,避開她直視她的目光,說:“是啊,非常有問題。”
“你是想說,歐陽景是我爸爸,歐陽尹夏是我哥哥,不是嗎?”
“你到底是真知道,還是裝知道?!”
“我不知道!”她用力将酒杯扣在桌面上,一下子騰起身,沖着她喊着:“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媽媽怎麽那麽可悲,看看她的女兒,竟然那麽相信她是不幹淨的!”
白雪仰着頭看着她,驚住。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妹妹這樣對她大吼大叫,這樣怒不可遏的樣子。
雪莉突然想起了身後……又立刻坐了下來。
“難道不是嗎?”白雪立刻見縫插針,“媽媽當初和歐陽景一點關系都沒有嗎?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他們是大學四年的同學啊,歐陽景從大學就開始追求媽媽,你真的覺得媽媽會一點心動都沒有嗎?!”
“這能說明什麽!沒有就是沒有~!”她輕搖着杯中的酒,很無視白雪的樣子。
“那麽,歐陽夫人怎麽說?她那麽不顧體面地跑到我們家來訴苦,又帶着她的兒子離家出走,難道只是為了要誣陷媽媽嗎?!”
“就憑那個瘋女人的一面之詞,你們就全信了嗎?別人不知道,你白雪也不知道嗎?她是你媽媽啊!你難道看不到她的一舉一動嗎?你怎麽能不相信她!你有證據嗎!”
“有!”她斬釘截鐵地說,似乎憤恨到極點,“你就是證據!”
她冷笑。
沒救了,已經沒救了。如此堅定地看着她,對她說她就是證據。
“白雪小姐,既然如此,我不想多說什麽。你已經認定我是歐陽家的,我也沒辦法。”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為了你好。離開歐陽尹夏吧,和他在一起是錯誤的。你,應該和原颢在一起……你知道他……他這幾天……”她的口吻軟了下來,低下頭,眼淚都快要湧出來,她已經說不出話。
“錯誤的?是對是錯,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來告訴我,你才是不分對錯的人……和原颢在一起?你覺得……”她看着她,絕對不因為她對她的好而軟下來。
“我說過了,你和他是……即使你不和原颢在一起,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離開這個城市。”她深深地低下了頭。
“行了,夠了!不要說了!我是誰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媽媽。她還是你媽媽嗎?你是她女兒嗎?我們離家出走這幾年,你們從來就沒有過問過,還宣布說她走了,我死了,這是些什麽荒謬的東西!”
“難道不是嗎?你不是說白雪愛死了嗎?當年是你自己說出來,況且,爸爸沒有明确說出媽媽的過錯,沒有離婚保住她的名節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什麽保住她名節!她過得好不好,你們有誰知道,有誰過問!你們算是什麽家人!你算是什麽女兒!好!就算你一準咬定她就是不忠,那麽,你就真的可恥于這個母親嗎?!我們分別那麽久,再見面的時候,你什麽都不關心,你只關心你的原颢,只關心我的身世,媽媽呢?你沒有過問過。你只是當媽媽已經死了,或者你只當你沒有這個可恥的母親!”
“是!”
白雪立刻回答,不止是堅定,更是決絕。
她已經驚住,真的不敢相信這是她的回答。她沒有想到,她母親引以為傲的女兒會這樣說她的母親,像是恨透了雪娜一般。
她是只愛着父親的孩子,她是讨厭背叛的孩子,她只是一個孩子。和父親在一起,她只知道父親的痛苦,只知道父親的正義……
雪莉突然拍手大笑起來,倒上兩杯酒,左右手分別拿着兩個酒杯,舉杯。
“為我們正義理智善良溫柔的白雪公主幹一杯!”
兩只手碰杯,然後一一一飲而盡。
筱原雪娜,那樣完美的一個人,最後竟然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到底是什麽原理,什麽規律?
她心裏憤恨到極點,她一定要報仇,為她那個善良軟弱的母親報仇!只要想到雪娜死前那個柔弱蒼白的面孔,還在用最後一次呼吸掙紮着求她不要把所有事告訴日本的外公,求着她去央求白森宇把流落在外的小女兒接回家,她就沒有辦法不憤恨。
報複,這是她現在最近的心願。
她笑起來。
“對了,公主,原颢哥不知道吧……”
白雪驚住,一下子打了冷戰。
她繼續笑着,看着眼前那個可憐的公主,說:“他還不知道,白雪愛就是我啊……哦,不,歐陽雪愛……對吧。這下子,總算是順你的意了。你放心,我會離歐陽尹夏遠遠的,那我就去找別人吧,反正愛我的人,不止一個,對吧?然後我還可以說清楚我這幾年是怎麽過的,怎麽活在死亡之中。”
她開始微微顫抖……
“你認真一點,誠實一點,告訴我一件事!雪愛她根本沒死的,對吧?”
她想起了他那天的神情,那麽激動,抱着那麽多的希望,問她這樣的話。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的臉龐,她面對這樣的臉龐,還是對他點了點頭。
她不寒而栗。
“你想幹嘛。”
“我也不想幹嘛,我不過是想拿回我的東西,你明白的。”
她笑得讓她感到害怕,突然發現雪莉真的不再是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孩子,突然發現自己在雪莉面前像一只螞蟻。
“好了,別發抖了,你回去吧,去想想怎麽對付我,我的動作可是很快的呢!”
她像個瘋子一般,笑着,不停倒入白蘭地,然後一飲而盡。
白雪,看着她,咽喉像是被自己的雙手扼住,很想再說些什麽,卻一句話都不敢說出來。
她走了,急急忙忙地走掉。
雪莉笑着,笑得驕傲。
她戰無不勝,連番告捷。
已經臨近午夜,客人卻依然沒有減少。
鋼琴聲仍然在潺潺流淌着,那才是寧靜。
她往杯子裏繼續倒酒,卻發現杯子裏的酒沒有再增加。她半睜眼睛看着酒杯,歪着腦袋,又一口把酒喝掉。
“沒有了?我的酒呢?”
她自言自語。
離開了座位,自己搖搖晃晃走到吧臺前。酒保一臉奇怪地看着她,問到:
“你今天請假是和誰喝酒啊?喝成這個樣子!”
“再來幾瓶,快點!白蘭地!”
她完全沒聽見他說話,只顧着要酒,一屁股坐在吧椅上後,無力似的趴在吧臺上,微閉着眼睛。
“可是,雪莉,你喝那麽多了啊!”
“你怕我沒錢付嗎?”她笑笑,然後右手一拍吧臺,嚷着:“南坻就是為我而生的!從今往後我喝酒都不用付錢!”
酒保看她已經醉得胡言亂語了,立刻轉身想要去叫正在彈琴的尹夏。
“回來!你去哪兒!”
酒保停下腳步,又轉身看着她。
“你去把經理叫來!”雪莉不耐煩似的嚷嚷。
“我去叫歐陽!”
“誰讓你叫他!去把經理叫來,不聽話我炒了你!”
“什麽事?”正巧經理來巡視,看見酒保被為難,還以為是顧客在借酒發難,走過來一看,竟然是喝得爛醉的雪莉。“筱原……!!”
“叔叔啊……我說再來幾瓶酒,他不給我!”
經理搖搖頭,示意酒保不要理雪莉,讓他去做自己的事,然後他走到雪莉右側的吧椅上坐下。湊到她耳邊,叫她“筱原小姐”。
“噓——”她一臉神秘似的樣子,讓他小聲,“我是筱原清子嗎?我不是!噓——這是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
“是,我一定保密,但是你已經不能再喝了。”
“誰說的!筱原家的人是喝不醉的!”
“好好好,我給你酒,你慢慢喝。”
“這還差不多!”
經理把酒保叫來,湊到酒保耳邊嘀咕幾句,酒保看看雪莉,然後點點頭,随後端出一杯色澤與白蘭地不一樣的東西。
待酒保走後,經理将這杯東西遞到她面前,小聲對她說:“筱原小姐,這是新推出的酒,味道有點不一樣,你品嘗一下。”
“噓——小聲點,不要叫我筱原,叫我雪莉!”
她搖頭晃腦地說着,然後端起那杯子,毫無知覺地喝下去,至于那是酒還是解酒的,她也不知道。
經理把她扶回她的座位,然後又回到吧臺前。
“經理,雪莉這是怎麽了?”酒保一邊笑着問,一邊遞給經理一杯茶色的酒。
“我怎麽知道,八成是回日本的事。”經理一臉郁悶。
“回日本?”酒保皺着眉頭,緊盯着經理。
“嗯,董事長的意思,想讓她回日本。”
“董事長?!!!”
“告訴你也好,她是筱原廣志的外孫女,未來繼承人。”經理抿一口酒,呼出一口氣,像是放松了許多。
酒保瞪着經理,嘴也不由自主地張大,沒有再回神問下一句話。
經理看着他驚愕的樣子,用手拍拍他肩。
“嘿!閉上嘴巴!”
“天吶!繼承人!”
“是啊,所以,要留神啊!”
“那歐陽不是交好運了?!”
“那是人家的事,你不能把筱原的事透露給歐陽,這是董事長的意思。照吩咐辦事,拿好自己該拿的薪水,就可以升遷。”
午夜,南坻打烊。
她已經倒在卡座的桌子上,睡了一小覺。桌上是幾個東倒西歪的酒杯,還有一個正松松垮垮地被她握在手中,一下子落到地上,玻璃杯被摔得粉碎,四散飛濺的玻璃碎片劃過她手臂。有些疼,她醒了。
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天旋地轉的世界中,有一個認識的背影,漸漸遠離。
他走出門,就消失了。
她笑起來,然後面對空空的對面搖搖頭,起身。
沒有他,她也一樣可以回家。
深夜,她終于拖着髒兮兮并且頭重腳輕的身體回到了家。
門“嘭”的一聲就被關上,随即就是鑰匙落地的清脆聲音。鞋子被甩到客廳裏,東一只西一只。通往浴室的路上,是她剛脫下來的亂七八糟的衣服。
她歪歪倒倒地往浴室走,躺在浴缸裏,費力地打開水龍頭——“嗞”一下,冰冷的水從上而下直接澆淋到她滾燙的全身,猶如冰錐一般打到她每一寸肌骨,疼,但是心裏卻暗生出一種哂笑般的滿足。
什麽都不願意想,卻又什麽都在回想。
媽媽,爸爸,姐姐,外公,原颢,許莘茹,歐陽尹夏,蘇曉……
為什麽這些人會存在,為什麽這些人會交織在一起?他們和她又有什麽關系,為什麽他們就是要出現然後影響到她的存在?
她真是寧願媽媽當初沒有生下她。
人真是無賴的動物啊,連自己的存在都是被選擇的。自己都把握不了自己生死的權利,這樣茍延殘喘地活着,努力地呼吸,到底是為了什麽。
伊子呢?那只可愛的小生命現在在西苑又怎麽樣了呢?如果不是因為西苑堅持要把它留下來,她一定會把它帶回來,帶在身邊。
它們是一樣命運的親人,一樣處境的朋友。
她那麽孤零零的一個人,早就厭煩了每天一個人在家的生活。有人陪着多好啊,有人陪着多幸福啊!有一只狗狗陪着,真的是很幸福的事啊……
她又笑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精神錯亂,思緒已經完全沒有了邏輯。
沒有人陪着,那又怎樣,一樣會活着,一樣可以活着!活着幹嘛呢?活着享受沒有羁絆的日子。
獲得越多,背負的就會越多。那麽,如果本身就沒有獲得,就不會背負什麽了。
突然想起,他們擁吻的場景,心底一陣緊縮的感覺,好像誰捏住她心髒勒令它停止跳動一般,同時也壓得胸腔呼吸疼痛。
我到底算什麽!
我到底是誰!
不要再想,不要再想!拜托你,不要再想了!
雪莉,為什麽你還是要回想!再思索,只會越陷越深。
流沙裏一點一點心甘情願消失的呼吸。這,就是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