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節
也約了我們家裏兩個姐妹前去。因是她是主人,那一日園中便不肯放許多人進去。我們在園中走走看看,到了一處高閣,便坐下歇息。那閣子本就是給人登高觀景用的,四面都是窗子,我們便推開一扇往下看,竟能看出好遠。”
她見賀母仍是一頭霧水,楚蘅沉吟不語,心裏一笑,接着道:“我遠遠看着外頭有個女子甚是眼熟,卻一時又記不起來。那女子跟女伴一起在繡褥上坐着歇息,周圍原有幾個丫頭仆婦,不知怎麽漸漸都打發開了,只留那女子和女伴兩人,并一個極小的丫鬟。忽然又來了個青年男子,向二人行了禮,便一起坐下。說了幾句,那女伴也走開了。”
楚蘅登時漲紅了臉,耳朵嗡嗡直響。便聽見孟氏繼續道:“那女子初時還有些羞澀,用團扇遮住了臉,大略說了幾句,也就将扇子略略下移,看着那人。兩人坐了一盞茶的工夫,那女子的女伴回來了,男子便告辭而去。”
她說着看了看已面色赤紅的楚蘅,繼續對一臉茫然的賀母說道:“侄媳看那女子,越看越覺眼熟。只她穿着月白的襖兒,裏頭青绫的裙子,倒像是才脫了孝的打扮,可親戚裏并沒剛釋服的人。因這日園裏沒有多少人,侄媳一時多事,便請我姐姐着人去門上問那兩個女子是誰家的女眷,若真是親戚,也好去見個禮。結果門上回道:是萬全南貨鋪羅老板的姨奶奶,跟她娘家的妹子,那男子也是羅家的親戚。侄媳正不得要領,恰有個丫鬟取了東西回來說:‘才在園外遇到了七爺府裏的車,原來七爺的姨奶奶跟她姐姐來看花的。’侄媳這才想起,怪道那穿白的女子看着眼熟,原來是七弟身邊那位曹姨娘。侄媳便不懂了:曹姨娘穿成這樣做什麽?宋家園門上的婆子在旁說道:‘穿白的那位倒是府上的人?這可怪了,聽那男子的小厮說,羅姨奶奶的妹子寡居,正要擇人另嫁,他主人恰要聘個二房,今日是來相看的。”
賀母聽得目瞪口呆,看向兒媳婦。楚蘅心裏大恨,卻又不能發作,只得回道:“曹妹妹去城外那日确是二十六。”
賀母急道:“這我記得。只是……錦兒現今如何會是‘寡居’?又怎會‘擇人另嫁’?這豈不是……豈不是……別是外人弄錯了吧?”
孟氏道:“斷乎不會錯的。雖離得遠,但侄媳看得清楚。三嬸娘,這曹姨娘已經進了賀家的門,怎麽又做出這樣的勾當?還穿成那樣,說是寡居,這不是……”她看了一眼婆婆,小聲道,“這不是咒七弟嗎?”
賀母眼淚都出來了:“大嫂,錦兒這孩子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斷做不出這等事的……何況她心裏只有弘兒,哪會說那樣的話?這必是……必是親戚游園時遇到了,下人胡亂嚼舌頭。”
孟氏道:“三嬸,侄媳明知曹姨娘是嬸娘的外甥女,若不是親眼看見,若不是事關賀家的門楣,又怎會上門來讨罵?”
賀母急得說不出話來,大老太太緩緩道:“把當日跟她出去的人都叫來,問問她那日有沒有在路上換過衣服便清楚了。天下哪有那麽多冤枉的事,次次都冤了她一人,弟妹不覺得太巧了些?弟妹,咱們賀家世代清白,無犯法之男,二嫁之女,這你是清楚的。雖然只是個妾,也沒有讓她往外這麽敗壞家門的道理。讓人聽去得怎麽嘲笑賀家?咱們家裏的女人,名節還要不要?”又看着楚蘅道,“七太太是老一輩親自選的孫媳,行事自是沒得挑;可這麽大一個家交給你,不是調派了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就完事。這樣的醜事出在你手裏頭,就不怕人笑話?祖父母面前你也交代不過去吧?”
楚蘅身上繃得死緊,微微地打顫。她咬緊了下唇,低聲答道:“伯母教訓得是。”
大老太太搖頭,“你婆婆在這裏,我也教訓不着你,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賀字,看不過去的事我再不張嘴,過年祭祖我也沒臉再進祠堂。今天我帶了成哥兒媳婦來,不過是給你們提個醒兒,別有一天禍到眼前了,你們還不知道!”她看着賀母,“弟妹,七太太年輕,或有沒經歷過的,你可不是小孩子了。我話說到這兒,橫豎這是你家,你的兒子,你的外甥女,怎麽處置你自己忖度。若是帶累了一族的名聲,就是我不說話,他大伯那個脾氣你也知道的。”說完茶也不喝,徑自帶着媳婦告辭而去。
賀母這邊急得眼睛發直。楚蘅受了一頓排揎,早憋了一肚子氣,見婆婆這副形容不禁火起,勉強壓着道:“若無實據,大伯母和四嫂斷不會上門來,太太難道還要那男人來對質?不如依着大伯母的話,把那日跟着曹妹妹出門的人叫來問問,若無此事,也好去疑。”說着吩咐霞蕊,“去把上月跟着姨奶奶出門的人悄悄傳齊了帶過來,不要和她們說什麽。”
六個人轉眼便到了,楚蘅看着她們,心裏大為後悔。她原本想着曹錦繡最多在婆婆面前進些讒言,她也習慣了;再想不到她會生出外心,更有花園私會的膽子。曹錦繡屋裏四個大丫頭裏兩個是她的人,偏這次出門一個都沒跟去,自己竟也不曾留心。冷笑了一聲,開口問道:“你們幾個跟姨奶奶去看菊花,是一直貼身服侍的不是?”
幾個人趴在地上,對視幾眼,一個年紀稍大的仆婦答道:“到了地方,姨奶奶便說跟的人太多了,只讓月皎和小鳶跟進園去,讓奴才和王安媳婦,還有風清、黃莺跟羅家的幾個使喚的人去園門口的酒樓上坐等。直到後來姨奶奶出來,才會齊了回來。”
這話出口,孟氏的話便已準了一半。楚蘅猛拍了一下桌子,喝道:“讓你們跟着出門,就是讓你們去喝酒的嗎?”
王安家的忙道:“奴婢們知錯了!不過……姨奶奶非要那樣吩咐,羅奶奶也幫着說,奴婢……奴婢……”她偷看了一眼賀母,便叩下頭去,“奴婢們錯了!”
楚蘅明白,曹錦繡是賀母寵着的人,她們幾個自然不敢當着外人得罪。便不理她,轉頭去問月皎和小鳶:“你們兩個一直跟着?”
月皎忙叩了頭,回道:“奴婢……有罪,也不曾一直跟着。在園子裏轉了一氣,羅奶奶說她的釵子掉了,急着讓她的丫鬟雙瑞去找,姨奶奶讓奴婢也跟着去。奴婢找了好半天,幾次想回去,但雙瑞急得哭起來,說那釵子十分貴重,若找不到她奶奶定要打死她。奴婢雖覺不妥,但想着姨奶奶姐妹倆十分親厚,便也只好一直跟着找了大半個時辰,好容易找着了,才去回話。”
楚蘅又看向小鳶。小鳶才九歲,就算一直跟着曹錦繡,也未必明白曹錦繡在做什麽。小鳶見主母看她,吓得忙趴在地上,說道:“奴婢……奴婢一直在身邊的……就是中間有一會兒,羅奶奶說她要去走動走動,偏她的丫頭都不在跟前,便帶了奴才一起去了……”
楚蘅怒道:“那豈不是就剩了姨奶奶一個人?你好大膽子,将姨奶奶一個人丢下!你是誰家的奴才,做什麽吃的?”
小鳶吓得哭了出來,兩手亂搖:“不是的!姨奶奶不是一個人,還有個什麽何老爺,說是羅奶奶的親戚,他也帶了一個丫鬟在身邊的!奴婢想着有人伺候,就跟着羅奶奶去了……”
楚蘅看了賀母一眼,見她已聽得呆了,死死盯着小鳶,心中一哂,繼續問道:“姨奶奶出門時穿的什麽衣裳?”
風清叩頭道:“穿的是一件杏子紅的長襖,桃紅羽緞的披風——”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想了一想便又伏下身,沒有說下去。
楚蘅道:“姨奶奶路上可換過衣服?”
六個人又是互相看了幾眼,風清道:“姨奶奶來去都只在羅家的車上,奴婢們并不在身邊,若說換衣服……”她看了一眼黃莺,黃莺道:“姨奶奶下車時穿的是羅奶奶的一件長鬥篷,從頭包到腳,奴婢們有些奇怪,但看姨奶奶的披風在羅奶奶身上,以為是她們姐妹換了穿的,也不敢說什麽。奴婢恍惚覺着姨奶奶戴的首飾換過了,但還沒等看仔細,姨奶奶便把奴婢們打發開了……”
楚蘅笑了笑,問道:“小鳶,姨奶奶在園裏穿的是什麽衣裳,你總看見的吧?”
小鳶有些疑惑,道:“奴婢怎麽記得姨奶奶鬥篷裏頭是件月白色的衣裳……”
話未說完,便聽得咕咚一聲,楚蘅回頭看時,卻是賀母已經栽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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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錦雲對着鏡子,細細地描着眉毛。
她的手很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