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投合,琴瑟異趣,所以何老爺便立意這一次定要個他看得入眼的人。他因與我們老爺極好,便對我們老爺說,托我幫他留意,務必要一個舉止溫柔、知書達理的女子,只要人物看中,家世根基、寡居再嫁都不在乎。還有一樁,他家是做綢緞莊、繡莊生意,他對繡品十分癡迷,所以還想要這女子精通刺繡——妹妹想想,哪有這樣可巧的事!這不分明就是說妹妹?”
曹錦繡紅了臉,啐道:“越發胡說起來了,和我有什麽關系?”心裏卻道:真有這般天緣湊巧的事?
曹錦雲見她并不真惱,便又接着道:“妹妹的人品模樣,那是不怕相看的。我管了這大半年家,何老爺對我們老爺贊我處事妥當,妹妹的才學勝我十倍,當他的家自是綽綽有餘。另有一樁:我們太太雖不再管他的事,但養了他這一場,又替他管了這些年的産業,總希望兩家的情分越長久越好。我們家這邊,下一輩裏是玉哥兒居長;若妹妹能嫁到何家,妹妹是玉哥兒的親姨,兩家的情誼自然更加緊密。占了這一條,大約連我們太太也是願意的!”她輕輕拍拍曹錦繡的手,“妹妹,你好好想想,過了這個村,可未必有這個店了。”
曹錦繡咬着嘴唇,心裏跟油烹一般,百轉柔腸都翻騰起來,半晌方擡起淚眼道:“姐姐別再說了,我……我不會再嫁的。”
曹錦雲愣了一愣,神色惋惜,“妹妹既有這個志向,我自然依着妹妹……唉,妹妹當我不曾說過吧。”
曹錦繡将拒絕之言說出口,心裏反倒更加難過起來,又不能将話收回,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的委屈再沒出頭的時候,連曹錦雲都不及,便忍不住嗚嗚放聲哭了起來。
曹錦雲望着她,嘆道:“妹妹是尊貴的人,又嫁在這書香門第裏,自然将名節看得重。唉,當初葛萬源要将我送人時,我何嘗肯?萬般哀求,恨不能死在他眼前,他卻上來一腳蹬翻,罵我不識擡舉。等到了張家……那時我也覺得自己不算個人了,活着還有什麽趣兒?可日子過下去,有一天我忽然覺得,葛萬源既那樣對我,我又憑什麽為他守節?”
曹錦繡不理她,只管擦眼淚。曹錦雲的話,自然是幹名犯義的——夫為妻綱,夫可以不義,婦卻不能不節。曹家的女兒自小自然是這樣教導的,但這一點她當初要改嫁賀弘文時卻沒人提起——那千戶對她又不好,她當然要改嫁!可如今……如今賀弘文對她就好了?賀家确實是書香門第,所以才季布無二諾,侯嬴重一言,答應了宗家不納妾,她曹錦繡就得守活寡——他可問過她的意思沒有?他可在乎過她的感受沒有?他對她可有歉意沒有?她就不是人?不是跟他賀弘文有名分的女人?他對她,只有比那千戶更狠!千戶不過是淩虐她的身體,他卻是在折磨她的心,讓她的心碎成萬萬片,他卻連回顧都不肯!到底自己當初被什麽脂粉蒙了心竅,什麽低三下四的手段都用上了,往塵埃裏作踐自己,只求能留在他身邊?明知道他心裏只有那個姓盛的丫頭,可自己不甘心,非要争上一争,結果呢?結果是他将自己撇在一邊任由他老婆踐踏,任由上下人等街坊四鄰嘲笑,他還覺得對她有恩!
“好妹妹,別傷心了。”見她只是蒼白着臉啜泣不止,曹錦雲大為後悔,“你看我,說這些個有的沒的做什麽!妹妹要熬這出頭之日,姐姐明白。咱家雖遭了難,也不是不明禮的人家,父親生了咱們兄弟姐妹十個,好歹還有妹妹做臉,也算沒辱沒祖宗……妹妹放心,你在賀家錢財上不能做主,姐姐如今經手些銀子,雖不多,爹娘那邊也可幫襯着些……”
曹錦繡聽得越發煎心,用濕透的手帕捂了臉,悲悲切切地說道:“我這樣沒時運的命……姐姐就別再氣我這苦命人了……”
“是,不提了。”曹錦雲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看着哭成淚人的曹錦繡,也用手絹擦起眼角來。
此後曹錦雲足有一月不曾登門,曹錦繡心裏只覺沒着沒落。曹錦雲說的那人……她怎麽就說了一句就撂開手了?自己雖不是初嫁,到底還是個女子,哪能她說一句她便忙不疊應了?
她這些日子冷眼看着賀弘文,越發覺得他形容可憎。昔日夢裏清秀的面容,如今看來無味得很,甚至還看出幾分懦弱來。他還故意躲這她——哈!難道我今日還會送上門貼着你?
越是如此,她便越痛恨曹錦雲:為什麽要把她撩撥得起了心,又忘了這一茬?她有什麽可忙的,還真當自己是主子奶奶了?不過就仗着自己一雙天生的桃花眼朝男人獻媚,再就是命好生了個兒子!若自己不是吃了不能生養的虧,哪裏不比她強十倍,還用得着她來自己面前說三說四!
這樣氣恨了幾天,忽然羅家打發了婆子送信來:有個富商在城郊的別院裏種了幾千株菊花,如今花開得正好,曹錦雲請賀母和曹錦繡去賞菊。
賀母當然去不了,卻也不願曹錦繡去,唠叨道:“菊花有什麽看的?咱們家老宅裏也種了不少,去自家看看就是,沒的跑去城外做什麽。”
曹錦繡道:“那琪園的菊花十分有名,有許多名品,如今京裏的人都去看呢。”
賀母道:“名品不名品也罷了,我只是不喜你和二姐兒在一處,先時你娘不也不喜歡她?”
曹錦繡這時滿心都是去見曹錦雲,好再探聽一下那位何老爺的情形,哪裏肯把賀母的話聽進耳中,便答道:“娘是不喜歡焦姨娘,對二姐倒也和別的姐妹一樣的。”這是實話,曹姨媽對三個庶女都十分嚴苛,倒也并未對曹錦雲特別壞。
見賀母還說個不停,曹錦繡急忙道:“姨媽,錦兒也不想出去見二姐,不過聽說她家夥計常走我家裏那邊,我想去聽聽有沒有我爹娘的消息。”這賀母不好再阻,又說了幾句,才答應她多帶幾個人去,又叮囑早去早回。
第二天,曹錦繡精心打扮了,跟着出門的兩個媳婦、四個丫頭都在外頭立等。曹錦雲的馬車已到門首,丫鬟來說:“我們奶奶請姨奶奶到她車上去,路上好說話兒。”曹錦繡聽見那個“姨”字生出幾分不快,臉沉了下來,但還是上了曹錦雲的車。
曹錦雲也衣着光鮮,見了曹錦繡,笑贊道:“還是這杏子紅最襯妹妹的好相貌,比以往更添了幾分光彩。”笑攜了她的手坐下,一路上指着窗外的景物給她看。曹錦繡心裏還惦着那日說的話,見曹錦雲一字不提,只怕那姓何的已選定了旁人,心裏沮喪起來,便呆了臉不言語。
曹錦雲見她提不起精神,問道:“妹妹莫非又受了那女人的氣?唉,忍了吧,這都是命。”
曹錦繡聽她這樣說,心知何家事已無望,心裏又急又怒,想着曹錦雲竟這樣戲耍她,她還當了真,頓時眼淚便湧了上來。曹錦雲忙道:“別哭,看把妝哭殘了!”趕着替她擦淚。
敘了寒溫,楚蘅一邊奉茶,一邊心裏合計:大伯母跟四嫂今天是幹什麽來了?看四嫂那神色,不大像是單純來走親戚探病的。
她心裏揣摩,面上倒不曾帶出,仍是殷殷地笑,奉完茶回到婆婆身邊站了。
“三弟妹,我們今天來,一是看看你,再一個,也有件事要你心裏有數才好——讓成哥兒媳婦說吧。”大老太太倒也開門見山,見賀母婆媳都有些驚訝之色,便朝着兒媳婦揮了揮手。
“三嬸娘,”四爺賀成文的妻子孟氏盈盈一笑,“我娘家一個姐姐嫁給了臨川宋家,妹夫倒是個官身,不過這宋家是世代行商……嗐,看我這是說到哪去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揮了下手,“這宋家現今在京城也有兩家字號,幾處産業,雖是別房管着,我姐姐有時也去看看。”
賀母和楚蘅都聽得莫名其妙:這和她們有何關系?難道是要她們去宋家的店裏捧個人場?可這與大太太适才鄭重的口氣也對不上啊。
孟氏接着道:“這宋家在西山下有個園子,種了不少花木,本是為自家祖父頤年之用,如今祖父在南方,園子白擱着,他們商戶人家自有想頭,便借着花木繁盛,将這園子開了鎖,京城士庶皆可去游玩。園中各色酒食齊備,園外還開有酒樓客棧,也算京城第一等的好去處。因近山近水,景致極好,許多有身份的女眷也到那園中去賞花散心。”
楚蘅心裏一動,卻又覺得不大可能,便屏息繼續聽下去。
“上月二十六,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