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賀母急得哭道,“我真的從不曾起過這樣的念頭!錦兒身世可憐……”她終于意識到又說錯了話,忙改口道:“都是我的錯!以後家裏的事再不讓錦兒插嘴!”她哆嗦着兩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哭得直要昏厥,“你們看在弘兒份上吧!雖然我糊塗,一次次勸說他,他卻從來不曾松口兒,只是一心一計跟楚蘅過日子。如今為我的糊塗想頭害得他妻離子散,我豈不成了賀家的罪人……”
宗楚荃躬身道:“伯母言重。家母已說過,這事怨不得賀家,更怨不得伯母,是我宗家當初許婚許錯了。待此事一了,家父自會致書賀家長輩請罪,言明是小妹沒福,斷不讓伯母擔這幹系。”
賀母大哭道:“我去見親家老爺太太請罪!究竟要怎麽,才能讓媳婦回來?難道……你們是要我把錦兒趕出去?”
宗楚荃大皺眉頭:“我們只求和離,請伯母約齊宗人和見證便是。府上的人事,與我們無幹。”
賀母急道:“錦兒爹娘遠在原籍,若攆出去讓她怎麽活?親家少爺……”
許氏道:“老太君聽誤了,我家官人說的是,我們只管接回我家姑奶奶,之後兩家各不相幹,我們又怎會要姨奶奶出去?”
賀母道:“只有錦兒出去了,媳婦才能回來?”
宗楚荃道:“我們只管把小妹接走,這送回來的事從未聽說過,不敢亂說。我們家裏已經請下了三位中人,只等府上的音訊。晚輩告辭了。”說着便示意妻子離開。
許氏穩穩重重地行了禮,跟着丈夫便走了出去。賀弘文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母親,不聲不響地跟了出去。
天越發冷了,夜間落了霜,賀弘文身上穿的外袍十分單薄,一出門便打了個寒戰。許氏發覺,便含笑道:“有人引路,不用送了。”
賀弘文搖了搖頭,一直送到了府門口。許氏有些不忍,便問道:“可還有什麽話要帶給姑娘?”
賀弘文又搖了搖頭,待許氏上了車,他方喑啞着嗓子說了一句:“讓她別太難過……我……她便不再回來。我也一直都等着她……”
許氏嘆了口氣,放下了車簾。
這邊賀母見宗楚荃不由分說便走了,急得伏床大哭。黃嬷嬷在旁急道:“我的太太!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只管哭,您倒是拿個主意啊!”
賀母哭道:“我還有什麽主意?宗家竟是一點餘地都不留了……”她淚眼朦胧擡起頭來,“他們竟一句‘親家’都未曾叫過……”
黃嬷嬷點頭道:“看來這一遭宗家是氣得狠了,不但‘親家’未提,就是對少爺,也一口一個‘世兄’,竟是真連女婿也不認了。”
賀母淚如雨下,“怎麽就鬧到這地步,賀家從不曾有媳婦半路出門,怎麽弘兒就……我也看不懂了,弘兒打的什麽主意?難道……他竟是當真樂意他媳婦去了?”
黃嬷嬷跺腳道:“太太真是急糊塗了!您沒見少爺身子都是抖的,強忍着眼淚?他是孝順,不忍說您什麽——他做兒子的,只能說娘不喜歡媳婦,那便讓媳婦回家去,難道還能說是做娘的虧待了他媳婦?”
賀母道:“我何嘗虧了他媳婦?我拿她從來都當自己的女孩兒一般看待,就是錦兒也沒越過她去,這點禮數我還不知道?只是錦兒身世可憐……”又說到這一句,想起許氏剛才的态度,又驚惶起來,“看起來,宗家這是鐵了心要打發了錦兒了!”
黃嬷嬷道:“太太,您先別只顧想錦姑娘如何可憐,先想想少爺!您得先想明白,究竟錦姑娘到底是表姑娘呢,還是姨奶奶?若是表姑娘,那太太只管疼着,但不能再想着她跟少爺成夫妻,也別再容着她插手府裏的事;若是姨奶奶,那就豁出來憑着正房奶奶處置她去,太太別心疼,還得勸着錦姑娘既然做妾,便要受得委屈。您想甘蔗兩頭都甜,哪有這樣的好事?”
賀母道:“我真真不明白,別人家也有妻有妾,怎麽偏就咱們家裏容不下錦兒?”
黃嬷嬷笑道:“有妻有妾容易,但寵妾滅妻便是大忌了。遠的不說,太太想想姨太太是怎麽待姨老爺那些侍妾的?”
想起姐姐的手段,賀母背上一冷,“那也忒嚴苛了些……”
黃嬷嬷道:“妻妾之間本就如此,好壞全憑主母一句話。當年咱們老夫人何等寬厚,可對妾室也不過那樣——杜姨娘犯錯打了三十杖,養了幾個月還落下了毛病;荀姨娘被送到莊子上關起來,再不得見人,太太都忘了?”見賀母不語,黃嬷嬷又道:“當初您答應宗家的意思,原就是對外雖有個妾室的名分,全家上下都只當表小姐一般待着,所以奶奶才給了錦姑娘未嫁小姐的月例,吃穿用度一應是上上份兒,又幫着錦姑娘看病吃藥,也算仁至義盡了。太太若早說想讓錦姑娘做個真的妾室,宗家根本就不會允婚。宗家女一向不嫁有妾室的人家,如今又受了委屈,才一味只要和離。太太想通了這些,才好去求宗家把奶奶送回來。”
賀母想了半晌,嘆道:“當初若是盛家……”
黃嬷嬷嗐一聲道:“我的太太,您還在想盛家!那盛家姑娘當年不就說過:若納了表小姐進門,有夫君疼着,婆婆護着,賀家的媳婦難當!人家那時候便想明白了,話都說在那裏——錦姑娘就是家亂之源,她哪裏還會進這個門!我聽我小子說,人家在都督府裏,夫妻恩愛得很,也沒那些妾室煩心,顧都督雖是個武人,倒也疼妻愛子,一絲兒委屈也不給她受。人家盛姑娘如今過的比咱們家裏強十倍都不止,您還在想着她錯過了少爺後悔?”
賀母聽得大為意外,喃喃道:“竟是這樣……只可惜了弘兒了,心裏還念着她……”
黃嬷嬷道:“念着抵什麽用?難道她過的不好,您還能再給少爺娶回來?您還是惦着少奶奶的事吧。”
賀母咳嗽了幾聲,喘定了才道:“正是。你可有什麽主意?”
黃嬷嬷搖頭,“沒有主意。奴才只問一句:若宗家立定主意,錦姑娘不送走,奶奶便不回來,太太可怎麽選?”
見賀母面現難色,黃嬷嬷又道:“不是奴才說句難聽的話,若真個奶奶就此去了,少爺要麽不再正娶,要麽,人家打聽着奶奶是為着太太寵妾室、亂了嫡庶規矩才出的門,就算有人肯嫁女兒過來,也必定要讓先打發了錦姑娘的。那時再說什麽只跟着太太過,再是沒人信的。少爺當年說親有多難,太太忘了?”
賀母流了半天的眼淚,方才道:“若真如此,也只能委屈了錦兒……到底楚蘅是生過孫子的人……只是錦兒怎麽辦呢?我可怎麽對她爹娘交代?”
黃嬷嬷道:“您先想着怎麽跟老太爺老太太交代吧!若知道這一遭兒,只怕老太太會氣得罵人呢!”
賀母低頭哭了半晌,又擡頭道:“你說,我若跟宗家商量,就在咱們家裏,讓錦兒自己住一個院子,輕易不許出來,可行得通?”
黃嬷嬷無語,半日苦笑道:“那太太便說了試試吧。”
19
送走了宗楚荃和許氏,賀弘文回頭看看家門,忽然覺得萬分不想進去,便吩咐了一聲,一個從人也不帶,便走到了街上。管家張順怕他恍惚間出事,便吩咐小厮遠遠跟在後頭。
賀弘文在人流中信步亂走,只覺心中郁悶之極。堪堪走了半日,卻漫無目的。走到宗家住的石榴斜街,卻沒有勇氣再向前走一步。她是真的對他失了望吧,所以才如此決絕。就像當年……
就像明蘭。她離開他時,不也失望透頂?
他許下的一生一世的諾言,不是他不想兌現,是她們都不願給他機會。
他一陣苦笑:她們為何要給他這樣的機會呢?因為他空有一腔真心,卻什麽也做不了?
他沒法指望母親有改變,母親本就是這樣心軟到沒章法的人,一輩子都如此。可自己又能比她清醒多少?明知道只要錦兒還在家裏,就只會亂下去,可為了母親,自己能怎樣?還不是只能讓妻子一直隐忍下去?
“你是定要和曹妹妹偕老的”,不是他願意,是他一諾之後,便無法擺脫。
可自己真的能和曹錦繡過日子?不,絕不。經過了這幾年的變故,若他還能做此想,他就真是傻子。如果說明蘭的離去還沒有讓他完全看清,但他多少也因此懂了些事,知道他能抓住的東西很少,得到了就必須珍惜;楚蘅苦苦地熬了這幾年,流了多少眼淚,為的都是曹錦繡,他還有什麽不明白?
還是在那片桃花林裏,曹錦繡一直說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