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了,“還有這樣不要……哦……的人?”
如雪點頭道:“這事我也知道。我表姐在大太太屋裏,那時我姑媽來家和我娘說起過,聽說打得極狠,連大太太看了都覺心疼。大家都說這門親戚以後必不往來了,誰知竟還是納了做姨奶奶,家裏好多人都笑呢。”
輕絹道:“這有什麽好笑?姨奶奶是少爺的表妹,落了難,自然該幫一把的。”
雨絲冷笑不言語,四個小丫頭都覺這話無稽,又不敢駁回,便也各自低頭做針線。輕絹覺得尴尬,清了清嗓子,又說道:“這些話聽過就算了,都收了那七想八想的心,主子的是非也是我們能懂的?安心當差,自有你們的好處。姨奶奶對人是極好的……”
雨絲笑道:“對人極好?我倒沒看出來。”不理輕絹,對那幾個小丫頭道,“你們剛說雪芽姐姐的親事辦得體面,可知道奶奶為何又額外賜了那些東西?是為着有人背地裏要害奶奶,雪芽姐姐的娘看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幾個小丫頭互相看了一眼,她們雖不過十一二歲,倒也都知道這府裏除了姨奶奶,再沒人害女主人。雖礙着輕絹,無人敢接口,但心裏都暗自計較:原來跟奶奶一氣,就有這些好處。
輕絹氣急,道:“姐姐這算什麽?姨奶奶如何虧了你了,你背地裏這樣說她?你自己一心爬到高枝上去,犯不着帶着一屋子的人。”
雨絲淡淡道:“我看不起她,我也沒往奶奶跟前讨好去,爬高枝這話說不到我頭上。我只看不起這等肮髒的主子——旁的不說,就撒謊說自己還是個閨女,想要嫁給少爺做奶奶這一件,你說下天來,沒廉恥的還是沒廉恥。”
這件事,輕絹想辯也辯不過,只好道:“那都是姨太太的主意,跟姨奶奶沒關系。”
雨絲一笑,道:“那就說個有關系的。你不是說她待人極好?那我說一件事。當日二門上捎了話來,說你娘不中用了,你跟她告假要往家去,她不肯,非要你替她去門上截着少爺,叫少爺往她屋裏來,可有沒有?你妹子身上倒真有正經差使,和奶奶說了一聲,奶奶馬上就讓她家去了,還給了二兩銀子,讓二門上的人去給你娘叫醫生,可有沒有?可惜不曾救得,等你到家,竟沒見着你娘最後一眼!丫頭也是父母子女一場,為自己一點不着調的事,就讓人母女之情都能不全,什麽東西!”
這說到了輕絹的痛處,她不禁紅了眼圈,哆嗦着嘴唇說道:“那還不都是房裏的人踩低就高,姨奶奶支使不動,只好央告着我去!”
雨絲道:“笑話。這屋裏的黛眉和綠鬓,別說是遞茶遞水,就是接屎接尿,她們哪個是往後閃的?為什麽支使不動?這裏頭也有個道理——我們雖做丫頭,也沒往青樓做丫頭去。”
輕絹愣了一愣,才明白雨絲的意思,分明是說她去拉了賀弘文是替曹錦繡拉客,只氣得說不出話。雨絲道:“你聽不過,只管往她面前告訴去,我不怕。”她不是家生女兒,楚蘅已經答應了她父母十八歲就放出去,如今婆家都尋好了,自然什麽都不怕。
輕絹聽了這話越發有氣,瞪着雨絲道:“你說這話,當心下地獄拔舌頭!”
雨絲冷笑,“我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死心塌地維護她——不就是她許了你,要讓你做少爺的通房麽?”
“你!”輕絹被說破隐私,又羞又怒,眼淚都掉了下來,“你……你瞎說……”
雨絲冷冷道:“是不是瞎說,你自己清楚。不過,我可有句話放在這裏。”她環視了屋裏的幾個丫鬟們一遭,“還有你們幾個,都聽好了。你們若是有腦子的,曹姨奶奶這話,無論如何都別聽。前頭二房裏的丫頭杏眠也是這麽個整天一臉可憐相的貨,老太太和二太太一眼照不到,她就把三少爺勾搭上了,只好給三少爺收在房裏。三奶奶進了門要打發,她跟三少爺要死要活地哭了兩天,三少爺便舍不得了。她又跟三奶奶哭求,說自己只是個奴婢,赤膽忠心服侍三奶奶……三奶奶一時心軟,留下了。一兩年下來,杏眠肚子沒動靜,怕時間長了三少爺對她淡了,就又哄着與她極好的一個丫頭小釵也做了通房。當時她說的千好萬好,以後就是親姐妹一樣,其實不過是打量着小釵容貌不如她,人又老實,她白在三少爺眼前賺了賢惠體貼的名兒,又不怕小釵攏走三少爺的心。結果小釵一年多就生下個哥兒,三少爺自然要擡舉她做姨奶奶,這杏眠可就容不得她了。”
幾個小丫鬟都聽住了,連輕絹也目瞪口呆,兩手的手心都攥出了汗。雨絲繼續道:“杏眠自己還是個通房,沒個孩子,少爺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了,小釵容貌位份都不如她,她能讓小釵反倒騎到她頭上去?她便去跟三奶奶哭訴,說是小釵如何如何在三少爺眼前說三奶奶的壞話;又在二太太跟前哭訴,說自己看錯了人,小釵如何有心計,如何連三奶奶的禧哥兒都想害。她做了不少手腳,硬是讓小釵說個不清,二太太一怒之下便把小釵賣了,她留下的哥兒算在了杏眠名下!”
雨絲嘆了口氣,“那時候我才九歲,剛進府,太太差我往二太太房裏去送東西,回來時走迷了,不知怎麽就走到了關着小釵的地方。她蓬着頭發,把着窗子,哭着求我:‘姑娘,你去求求奶娘,抱哥兒來讓我看一眼吧!我聽着哥兒哭了一天了!’守門的婆子便上來罵她,我以為她是個瘋子……悄悄問了二房裏的梅芬姐姐,才知道那是祿哥兒的親娘。第二天她就被賣了。這麽多年,那情景一直在我心裏,娘要離了親生的孩子……就是被那一臉可憐相的狐貍精害的!”
她看着驚呆了的輕絹,誠懇地說道:“你不是個壞心術的人我才勸你。奶奶打發我來時我不情願,因為我冷眼看得清楚,曹姨奶奶的性情,就跟那杏眠一模一樣。在人前總是一副沒說話先流淚的樣兒,用着你時就說自己處境多麽可憐,往後她會對你怎麽好,可是背地裏,她把她恨的人不知咒了多少遍,不知要下多少絆子去陷害——她對奶奶不就這樣兒?這種人最是心思歹毒,今兒你看她算計奶奶,明兒你擋了她的路,她算計你會更狠十倍。她哄你時,定是說什麽‘将來生下一兒半女,你就是半個主子一樣’,可她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寵還撈不着,為何倒要把你推上去?真個什麽也不圖?告訴你吧,頭一個,她是為了氣奶奶,這被推出去的人就自然先遭了奶奶的忌;二一個,是為了她自己,沒子嗣的妾室,老來未必有下場——想想吧,多少大夫都看了,說她是斷不能再生養了。如今雖吃着藥,別說十年後醫不醫得好要看運氣,就是老爺要不要她都還說不準呢!有傻等十年的,何如身邊早日養個孩子。”
幾個丫頭想着這話,一時間都打了個冷戰。別人猶可,輕絹想起曹錦繡這些日子對自己的勸說,正是跟雨絲說的一模一樣!自己一時存了人往高處走的心,少爺又是個斯文俊秀的人……可是讓雨絲這麽一說,細想想,曹錦繡自己還傍不上邊,經常背地裏哭訴自己如何一片心思都在賀弘文身上,又說賀弘文昔日如何對她有情有意,那又怎麽能容別人得寵?莫不是真的想要借別人的肚子先生個孩子寫在她名下,老來好有個依靠?照太太對她的寵愛,只要她張嘴,那是一定會答應的,甚至都無須自己犯錯!可是,那自己成了什麽了?!她是家生女兒,卻從不知道祿哥兒不是杏眠生的。想想雨絲說的那個瘋子一樣的小釵,又想想祿哥兒抱在杏眠懷裏的樣子,不禁渾身發起抖來。衆人看在眼裏,都明白必是被雨絲說中了,一時面面相觑,心裏都有些慶幸自己未曾被那主子看上。
雨絲扶住輕絹的肩膀讓她安靜下來,說道:“我們做丫頭的,千萬別存了攀高枝的心。就是那尋常人家的小姐,嫁到高門大戶裏頭去,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何況我們這裏,奶奶是絕不準少爺納妾的,犯了這個忌諱的人,還能站得住?用不着等你生下兒女,一碗紅花湯就灌下去了,搞個不好,就跟曹姨奶奶一個樣兒,一輩子沒孩子!再被攆出去,你到哪裏去尋個表哥來養你一世?”
輕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抓住雨絲的手哭道:“好姐姐,我……我是個傻子,差一點就……就……就被她……”
雨絲拍拍她道:“我早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