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看咱們?太太看……”
賀母連忙說道:“既然老太爺有吩咐,那還說什麽,自然還要聽老太爺的。錦兒也只是心疼你,倒是好意。”
楚蘅笑道:“媳婦自然知道曹妹妹是好意,只可惜了她這一片心。若是把老太爺的話說給她,只怕她心裏難受,她素日又是個多心的,豈不反添了病。不如太太還說是媳婦不聽話便是。”
賀母道:“那你豈不白擔了埋怨?”
楚蘅道:“替君親分謗也是為人臣子的本分,何況曹妹妹本就是為了幫我,我既說了不願,她必不怨的。”又哄着賀母說了一陣笑話才去了。
是晚曹錦繡又來探問,賀母瞞不過,便照楚蘅教的,說:“楚蘅說她支持得了,不用人幫。”
曹錦繡眉間一蹙,道:“這是什麽話!這個家難道還由她說了算了?虧姨媽往日說她賢惠,今兒可見了吧,她就是一心擅權,連婆婆也不放在眼裏呢。”
賀母含糊應着,心裏替楚蘅抱屈:楚蘅是怕錦兒知道了賀家兩老的嚴訓,心裏凄惶,這才攬了不是在身上,落得錦兒這般說她。楚蘅倒真是個實心的,還說錦兒既是好心,必不埋怨。又想:錦兒說是為楚蘅身子着想,如今又這樣生氣,可見也并不似她口內之言,分明她自家也是有心管事。心下剛有些不喜,轉念又想:她在家裏白住着,想要盡些心,那也是人之常情。一時又記起公公的話,說不許拿賀家的錢給曹家,只許拿兒子自家掙的錢。可兒子年俸不過幾十兩,抵得什麽?這樣想來,倒真是兒媳的法子可靠些,給曹家的老三些本錢,讓他自己去掙錢奉養父母。只盼着他能財源廣進……
聽得曹錦繡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姨媽就是太給她臉了,如今婆婆媳婦都反過來了”,賀母不禁一陣心煩,截住了她的話:“這事先不說了吧。我也有些乏了,你去吧。”
曹錦繡一愣,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話,登時紅了臉,只得胡亂說了幾句,便站起身來。想了想又說道:“我今天看見表哥神色甚是疲憊,奶奶既然事忙,好歹通房的事,姨媽要放在心上。”見賀母點頭卻無話,只得退出,心裏一直核計究竟哪句話犯了賀母的忌諱。
賀母也看見兒子有些疲倦之色,問他,只說是公務甚忙,也有些心疼。越想越覺曹錦繡之言倒也貼心,便打算第二日向兒媳試探。
第二天一早,楚蘅尚未過來請安,雲嬷嬷先來了。原來賀母已經準了她女兒雪芽配人,如今婆家選定了下月完婚,是以雲嬷嬷來回賀母,想接女兒回去住一月。賀母倒沒甚話,雲嬷嬷是她自幼的丫頭,雪芽也服侍了她十年,甚是勤懇,如今要嫁了,賀母高興之餘也有些舍不得,賞的東西便比一般的丫頭多出許多。雪芽謝了賞,要去辭一辭姐妹,雲嬷嬷便留下陪着賀母說話。
雲嬷嬷雖已病退了幾年,賀母對她倒仍和昔日一般,便悄悄地把要給賀弘文房裏放個丫頭的事與她商量。雲嬷嬷聽得搖頭:“依我說,七少爺和奶奶既然和睦,太太不管這事也罷。奶奶又不是不生養,太太三年抱兩個孫子,還想怎麽樣呢?沒的壞了婆媳的情分。”
賀母道:“我是怕委屈了弘哥兒……你看誰家少爺屋裏沒幾個丫頭,咱們弘兒又不差什麽。丫頭收在房裏,服侍也用心些,豈不好?”
雲嬷嬷笑道:“這個話,一聽便知道是姨奶奶說的。我的太太,姨奶奶和奶奶不對付,一心想讓她添堵也罷了,您也跟着!”
賀母臉上一紅,“錦兒也是心疼弘兒。”
雲嬷嬷道:“少爺願意?”
賀母道:“他倒是說不要。可是我想,他自己沒什麽,大概也是怕楚蘅容不得。”
雲嬷嬷笑道:“這便是了。奶奶連自己的丫頭都沒放在房裏,想來也是容不得的。少爺既不願奶奶生氣,就算太太給了也必不常去,沒的既讓奶奶礙眼,又讓人家女孩兒擔個虛名。過兩年打發了,又是破了身子的,倒耽誤她一世姻緣,豈不罪過。”
賀母念了幾年佛,聽了這話也躊躇起來。想起楚蘅對曹錦繡尚且不容沾一沾,何況是個丫頭?只是自己的兒子也太可憐了些。因嘆道:“楚蘅這孩子只這一樁不好。一個丫頭,并沒妾的名分,有什麽容不下的?若生下一兒半女,不也是替弘兒開枝散葉?長大了也是祺哥兒的膀臂不是。”
雲嬷嬷聽見女兒在廊上說話,便起身笑道:“奴才也不多說了,有一句話太太想去——若奶奶跟大小姐當年似的,給通房丫頭灌藥,哪還有什麽開枝散葉?若當真開枝散葉了,難道不開臉讓她做姨娘?那時候太太怎麽跟宗家交待?”
賀母愣了,這她倒真沒想過。事到如今,若跟楚蘅說去,自己已經覺得氣短;若不去說,就得聽錦兒喋喋不休地抱怨楚蘅不賢。雖說自己也對楚蘅這一樁不滿,但誰讓自家娶親前答應了宗家呢?想來想去,心火上升,第二天便咳得重了,索性七分病十分養,整日睡着,曹錦繡雖然日日來問安,見賀母半醒不醒,倒也無法深問。賀母大感欣慰,索性一連一個多月不曾下床。
時值初秋,晚間服侍曹錦繡睡下,六個丫頭便在她們住的耳房裏一面刺繡一面閑話,不覺說到剛出嫁的雪芽身上。雪芽嫁得十分風光,除了賀母賞賜本就豐厚,楚蘅又額外給了四季衣料和一副金頭面,阖府上下都十分羨慕。一個小丫頭如玉便道;“都說奶奶對下人極好,果然出手大方。”
輕絹與曹錦繡親厚,聽不得別人說楚蘅好,便說道:“奶奶管着家,自然手裏富裕。”
她是大丫頭,四個小丫頭不敢回嘴,只如雪膽子大些,低聲道:“那衣料頭面都是奶奶自己的陪嫁,和管家有什麽相幹。”
輕絹聽說,便要教訓她,另一個小丫頭如畫忙岔開道:“可說呢,聽說親家老爺也不過六品,怎麽就這麽有錢?”
如玉道:“人家好幾代都是給皇上太後看病的,聽說上次因為得了皇子,皇上一高興,就賜給親家少爺一百兩黃金。将來咱們少爺也能這麽着就好了。”
如雪道:“少爺得了金子,發財也輪不到咱們屋裏。你看看奶奶屋裏的人穿什麽戴什麽?一樣當丫頭,也有三六九等。”
輕絹聽不下去,将繡花繃子一摔,斥道:“你是在裏頭呆膩了,想出去了?背地裏敢嚼主子。姨奶奶雖不是正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落了難才到咱們家。也輪到你們說高說低!”
另一個大丫頭雨絲原本面冷,又是從賀母屋裏撥過來的,閑時多去找賀母屋裏的丫頭說話,不大和這幾個小女孩玩。這時聽輕絹說了,忍不住鼻子裏笑了一聲道:“什麽官宦小姐!她爹早就革職,判了流刑的,竟是個罪徒,比你我還不如呢。”
輕絹雖一向不服雨絲,但雨絲年紀比她大,又是黃嬷嬷的幹女兒,她也不敢得罪,便氣鼓鼓地道:“那是被人陷害的!”
雨絲冷笑道:“被誰陷害?她爹是個貪贓枉法的,因為貪了礦上的銀子,礦透了水,死了一百多人,皇上親自過問的案子,她說陷害就是陷害了?虧她說得出口!也不怕那些枉死的人勾了她去。”
幾個丫鬟都覺背上一寒。輕絹惱了,道:“姐姐也別忒過了,她到底是咱們的主子!”
雨絲一哂,“她算哪門子主子!不過是太太奶奶讓我跟着她當差,就成了她的奴才不成!一個別人家裏做過妾的人,打量着涼州遠,就想騙太太說是沒出閨,嫁過來當奶奶呢。當年她娘在太太屋裏耍無賴,老太太進門第一句就是‘要臉不要’——真個要臉不要?”
這件事整個賀家無人不知,但四個小丫頭裏有一個如眉是外頭新買的,聽了稀罕,便問道:“什麽?姨奶奶還嫁過旁人?”
輕絹忙道:“那是姨老爺姨太太做主。姨奶奶自小就跟少爺極好的,原本就有婚約……”
雨絲道:“什麽極好!什麽婚約!家裏有些年紀的人誰不知道,不過就是兩姨親,小時候在一處玩過罷了。太太倒有心結親,可惜那時她娘嫌咱們老爺走得早,門第配不上他們曹家,還笑話太太迷了心攀高枝——不知道如今誰攀了高枝!真有婚約,他們還敢賣給人做妾?一個做過妾的閨女,贖回來還想給少爺正配,虧她也算少爺的親姨!少爺不答應,他們家裏就下死手把少爺打得鼻青臉腫,太太看見就昏過去了,還說什麽‘極好’!”
如眉聽得下巴都要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