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見她一臉沮喪,有些摸不着頭腦。
“我是不是越來越醜?”楚蘅不肯轉過身來,“都快變成花臉了……”
賀弘文這才明白她在說什麽,笑道:“我看看。”扳過她的身子,故意看了又看,“沒有啊,我看着好看得很。”
楚蘅輕輕啐他一口,面上羞紅。賀弘文看得情動,便将她抱在膝上,輕聲調笑:“我瞧着,誰也不及你好看。”
——我要是能信你多好。楚蘅臉上笑着,心裏卻更加惆悵。她不願意去想明蘭,但她阻止不了那張明麗的面龐從記憶裏跳出來。她真的肌膚如玉,在陽光下看都那樣瑩白無瑕。是男人都會對她過目不忘吧,而自己,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子罷了。
——這要是真的多好。賀弘文也有些悵然。他剛剛說那句話時并沒有想要撒謊,他也真的很喜歡他的妻子,可那抹熟悉的笑影為什麽還是一閃而過呢?仿佛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話,無意中做了她的注腳。若論美貌,沒有人能比上她,至少在他眼裏沒有。可是……可是……
楚蘅看着賀弘文,賀弘文也看向她,兩個人互相審視着,忽而都笑起來。
忘不了她,但又能怎樣呢?能彼此相守的,只能是他們兩個;要一道去面對漫長的一世的,也只能是他們兩個。他們的生命是融合在一起的,誰也無法剝離開。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子,他也不過是個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縱然心裏有再多的回憶,他終究無法守着記憶裏那動人的笑顏過日子。
“別眨眼……”楚蘅輕輕地說,手指輕柔地撫過丈夫的臉龐,“現在,我在你眼睛裏呢。”
“嗯。”賀弘文溫柔地應了一聲,親昵地看着她。他眼裏的是她,他懷裏的是她,與他生兒育女的是她,為他主持中饋的也是她。她從來沒有向他索求過愛,但他也沒有那麽忍心,能夠什麽都不給。其實他在外面想起楚蘅的時候更多一些,尤其惦着她的身體,擔心她會不會又被曹錦繡氣壞了。
“這一次,又多虧了你。”他滿含着歉意。自己實在是個無用的人,并不是不知道應該板起臉來;可對着母親的病容,他怎麽也說不出那樣決絕的話。最終他還是躲在了楚蘅身後,讓她一個人去東擋西殺。他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保護,反倒是她在成全着他與母親的感情,支撐着這個家裏錯綜的關系。
楚蘅嘻嘻一笑,“反正曹錦繡也恨透我了。你不知道,我這一次一口咬定她要孝順父母,逼着她把攢下的私房全都吐了出來,看她再怎麽收買小丫頭給你捎書遞信!”她俏臉一板,手指點在丈夫鼻尖上,“我欺負她,你可不許生我的氣。”
賀弘文笑笑,“我生什麽氣?她的父母,她怎能置身事外,你說的原本占理。”他數日前收到祖父母的信,祖母叮囑他說,曹氏一門皆貪吝跋扈,讓他千萬記在心裏,如今就應驗了。他看着楚蘅,嘆口氣道:“你拿走了她的錢,她自然還會去問母親要,你這又何苦。”
“……這倒是。”楚蘅沮喪起來,“橫豎都是賀家的錢,是我想左了。”
賀弘文笑着哄她:“這有什麽?橫豎打發走了就是了。以後我們再不援手就是。”
楚蘅搖頭:“說得容易。我們以為安排得周全,奈何世事終不似你我想的那般簡單。若真個曹家再來伸手,太太怎麽能當真袖手不管?我雖管家,到底是媳婦,難道我還能眼看着太太把奁田賣了?就算我是為了賀家着想,一個不孝的罪名也就把我壓得粉身碎骨。”
賀弘文嘆了口氣。楚蘅說的何嘗不是,自己總以為安排已甚是周全,殊不知世事常常出乎自己意料。若真是安排周詳,如今曹家不要說拿了幾百兩銀子去,就是開口相求也該是不敢的。況且這一次也是家裏實在沒有現銀,母親雖糊塗,總不能為了曹家去變賣賀家的産業。但下次呢?
“下次呢……”楚蘅也喃喃地說。
“要是曹錦繡能別宅而居就好了。”她嘟起嘴,看着賀弘文。
賀弘文苦笑,“你明知我娘不肯。”
“現在祺哥兒都會說話了,還是見到她就吓得往大人懷裏躲。”楚蘅嘆了口氣,“到底是她要緊,還是祺哥兒要緊,我竟不明白了。”
賀弘文也嘆氣:“這我何嘗不知,但我娘……你就當是讨我娘個高興吧。”
說了等于沒說。楚蘅郁郁地躺下睡了。
賀弘文安撫地抱着她,心裏倒松了一口氣——幸好要面對這一切的不是明蘭,現在他看着妻子的煩悶已經十分心疼,若換了明蘭,他只怕就疼得過不下去了。
賀弘文心疼的時候,曹錦繡正在肉疼。她好容易攢了三十幾兩的私房,一次就被楚蘅拿走了三十兩。
自賀老太太解除了她的禁足,一出門便發現她的六個丫頭換了五個。她房中原有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內中大丫頭黛眉過去是賀老太太房裏的人,雖然聰明能幹,卻半點不受她收買。另一個大丫頭綠鬓為人十分老實,曹錦繡雖然覺得不堪其用,到底有一個心腹比沒有好,所以在她身上也下了些本錢。四個小丫頭裏只有一個叫輕絹的最伶俐,她便着意結好輕絹,想着以後做個臂膀。這一次楚蘅将黛眉調了去幫自己管家,綠鬓配了人,另外将賀母房中的一個大丫頭雨絲派給了她,輕絹已經十五歲,便補了大丫頭的缺,另外三個小丫頭都換了差使,新補上來的四個大的十一二歲,小的只有九歲,都是剛剛才跟管事媽媽學了規矩的。曹錦繡花在綠鬓身上的工夫等于白費了,幸而輕絹還在,只得暗自咬牙,恨恨地咽下這口惡氣。
她想了幾天,一時想母親看到區區三百兩銀子,還全都給了庶子,該是如何大失所望。一時又想着自己親生的哥哥們這般不成器,不知那焦姨娘如今在母親面前何等得意。她想着焦姨娘那張臉,記起母親罵她的話:“得意什麽?再得意,不還是個妾!一輩子上不了臺盤!”可不是,那女人再得意,也還是要在母親面前伏低做小!三哥再出挑,還不是個小娘養的!他那個親妹子,這輩子還不是要給那個五十多歲的老色鬼做姨娘!
她心裏剛剛罵得痛快了些,忽然想到:自己如今還不也是個伏低做小的姨娘?甚至連那伏低做小的機會都沒有,那女人根本就不許表哥沾自己一沾。
她在心裏将宗楚蘅罵了千遍萬遍:仗着自己家世好些,就日夜霸着男人!總有一天你年老色衰,表哥看也不看你一眼!那時才讓你知道滋味!可是轉念又一想,宗楚蘅雖一口一個“曹妹妹”,卻是随着賀弘文叫的,論年齡比自己還小兩歲。等到她年老色衰,自己豈不更是……
她心裏焦躁起來。如今吃着宗楚蓂的藥,雖然她心裏懷疑所謂不能房事是宗家的圈套,奈何賀母卻是寧可信其有——“否則便是神仙也無法了”,宗楚蓂說得鄭重,她也不敢輕易以身試法。更何況,表哥先被那姓盛的迷了心,現又被這姓宗的死死看住,并不多與她說話,她就滿心想破戒,也沒有機會。
她滿心的怨苦,無處去說。只有母親才是全心為她着想,可母親又遠隔千裏……
她忽然想起過門之前母親的話:“錦兒,你別只心心念念地想着你表哥與你如何恩愛,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那姓盛的又生得美貌,他的心哪裏就讓你抓得住了?能恩愛自然極好,卻不能一味把心思放在這上頭。你姨媽是個不管事的,又肯疼你,你只說幫她分憂,慢慢地接管了他家裏的大小事務,這才是正經!錢都從你手裏過,人都從你手下使,他們才會敬你!若那姓盛的不肯,只管拿出‘不孝父母’來壓她!就是弘哥兒也拿不住你的錯——哪有個婆婆還在,媳婦就管着家的道理!”
母親的話實在是金玉良言!若自己當初不一心想着與表哥鴛鴦蝴蝶,而是慫恿着姨媽把管家的權力拿到手裏……
她又不禁一陣氣沮:拿到手裏又怎麽樣?宗楚蘅是明媒正娶,家務是賀老太太親自交到她手裏的。
可自己就這樣認了?
想想看,若是自己管着這個家,這一次母親何至于連三千兩銀子都拿不到!三百兩!真應了那姓盛的說的話:妾的父母,給幾兩碎銀子就可以打發!
她正反反複複想着心事,輕絹進來說道:“姨奶奶,不早了,奴婢服侍你安歇吧?”
曹錦繡嘆了口氣,點點頭。屋裏六個丫頭,只有輕絹是她用熟了的,肯跟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