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來得早些。忽聽有人“馮掌櫃!馮掌櫃!”的喚她,巧姐兒眼尖,搖着她的手指着喊:“柳媽媽!”果然柳媽站在一棵菩提樹下朝她晃胳膊,連忙走過去。
那柳媽的丈夫正在炒熱半鍋沙子,旁擺了四五桶生栗,堆得高高冒尖兒,她笑道:“我這是風水寶地,昨就拜托廟裏和尚幫忙先占住,否則哪裏搶得到。”
馮春知她說的沒錯,此處在二門至三門間,來客燒過香後從一門進邊走邊看,精神體力皆旺盛,瞧得入眼的便想掏荷包,過了三門往後,腰酸腿軟眼花,錢也只剩半袋,甭想再賺他一個子兒。遂謝過柳媽,在她旁邊停了板車,酒還放上面,另攤平四方青布,将竹籃裏繡的肚兜荷包汗巾子等一件一件端擺周正。
秋老虎餘威猶存,太陽出來也曬得人難受,幸得菩提枝葉搖晃遮擋,撐起一片陰涼之地,這正是:廟中有人能辦事,大樹底下好乘涼。
巧姐兒蹲在地上拾菩提子,顆顆堪作念珠,她不曉哪弄來的細紅繩,拈着專心的往繩頭裏串。
蒸騰的香火青煙袅袅,罩着人頭上三尺神明,廟堂深處有和尚在敲木魚念經,聲聲隐約随風卷起浮塵。
燕十三仰坐在古樟樹桠杈間,俯首緊盯着巧姐兒,這大煞十分了得,連佛門廟堂都進出自由,萬不得掉以輕心。
馮春攤前冷落,她環顧四周,怎地皆有人光顧,柳媽的栗子也賣光一桶,就近有個小販在賣各種花露香油,他的買客最多,塗在手腕試試聞聞,那銀錢掏進掏出惹人眼紅。
一個婦人過來翻了翻繡品,挑中一片鳳穿牡丹的肚兜,聽着價格嫌貴,擱下要走,馮春叫住她,咬咬牙賣了。
一平板車的酒,乏人問津。
柳媽那邊糖炒栗子的香味四散,有個壯漢買了些,走到馮春的板車前問:“可買一碗酒麽?我就着吃栗子。”
馮春打開壇子,舀了一碗遞給他,笑道:“不要銀錢,送你吃吧!”
那人道謝,端着碗找臺階坐着,邊吃酒邊剝熟栗子,後又過來贊道:“這酒乃生平從未吃過,我要買兩壇回去。”他嗓門頗大,路過的皆聽見了,好奇的圍攏過來,馮春便讓他們先嘗,嘗過喜歡再買。
潘衍和曹勝宋萬坐在樹蔭下吃栗子,看買酒的漸多起來,潘衍誇獎曹勝:“你尋的那人靠譜。”
曹勝奉承:“是爺你想的法子周到。”
原來那壯漢是唱了一出引客戲,民衆多有盲從獵奇之心,潘衍不過借來巧妙一用,百試不爽。
常燕熹和副将曹勵也在二郎廟閑逛,他們多在兵器鞍頭鋪前逗留,曹勵相中一柄彎月刀,握在掌中試練,常燕熹看見書籍圖畫鋪子在賣羊皮地圖,他拿在手中細看,繪盡天下布局,原來這種廟會也能買得好物。有兩人抱着酒壇從身旁經過,其中一人道:“這酒的味道平生未曾吃過。”另個人颌首附和:“隆勝酒莊的三白酒,在此酒面前也大為遜色。”
曹勵攔住他們問:“什麽酒值得這般誇贊?”那倆人笑道:“你自去買來吃就知。”且指路道:“并不遠,瞧見那棵菩提樹麽?就在那裏,再晚些就賣光了。”
常燕熹已随望去,竟是馮春站在板車前,板車上的酒僅剩五六壇,她正和一位錦衣華服的爺們湊近說話,不曉在嘀咕什麽,笑得花枝亂顫。
沒半點婦人該有的矜持模樣!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肆貳章賣酒買酒酒裏乾坤 春畫畫春春內藏秘
和馮春說話的是隆勝的掌櫃張大發,有意長期購進她的釀酒在酒莊買賣,賺取其中差價。
倆人相談甚歡,馮春又叫來潘衍,潘衍不感興趣,敷衍兩句便走開了。
那張大發曉他剛中舉人,也暗存攀附之心,是而出手愈發豪氣,當即預付五十兩銀作為訂金,餘後的事皆好商量,馮春收下沉甸甸的一封銀子,內心狂喜,面若春風,不經意擡頭,望見常燕熹和曹勵由遠漸近而來,再觀常燕熹神情冷淡,渾身透滿不容親近的凜凜威勢。
算罷!老娘今兒走運,惹不起你總躲的起。
她朝曹勵獻殷勤:“曹将軍可要替夫人買些什麽?”拿起一疊肚兜一件件掀給他看:“皆用的是上好綢緞,你摸摸可絲滑?花樣也是我親自針針繡的,這是鳳穿牡丹、那喜鵲登枝,還有鴛鴦戲水......”
曹勵顴骨暗紅,清咳一嗓子:“我不過二十年紀,至今未曾婚配,也無姐妹,實在用不上這些。”
“二十?”馮春打量他笑說:“曹将軍生的老成......”又拿起個石青江崖海水紋的荷包:“這個系在腰間也別致。”
“武将不戴細軟之物。”
“汗巾子總需要。”她不氣餒。
“武将只用白绫汗巾,無需這般花花灑灑。”曹勵見她熱情着實難招架,遂看向常燕熹:“二爺要麽買個兩三件.....送給鳴月姑娘?”
語未畢,正對上常燕熹犀利的目光,唬得迅即調轉話題,指着酒壇問:“方才來時聽聞許多人誇你的酒香,沒想到馮掌櫃不但會泡茶,還會釀酒!我能否嘗一碗?”
馮春抱起最後一壇遞給他:“也沒餘的了!權當感激曹将軍在揚州對我和巧姐兒的多加照顧,送把你吃,不嫌棄便好!”
曹勵道謝接過,聞得旁邊栗子噴香,想買些來佐酒,哪知還在翻炒,需等須臾,他瞟眼常二爺可有不耐煩,面無表情猜不透,大馬金刀地站着,卻也沒有調頭就走的意思。
那就......再等等吧!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常燕熹翻起面前一撂肚兜,冷眼旁觀,簡直不能入眼:“粗制濫造!”還敢死纏爛打迫着曹勵買!
馮春抿抿嘴唇,敢情常二爺的癖好一點沒變,還是只歡喜大紅肚兜,再繡幅春畫兒更加好了。
這邊心思百轉,就聽有人喚她名兒,随聲望去,是妓兒陳小雲搖搖擺擺走過來,手裏揩帕子擦着額面熱汗,朝她疊聲抱怨:“你在這裏讓我一路好找!”又湊她耳畔嘀咕:“我的恩客歡喜你繡的肚兜,要有春畫的,買十多件回去給妻妾們,可有麽?”
“有有有!”馮春自認今兒真是天降財神,稍後定要去燒高香一炷,辄身在蒌子裏翻找,找出十件來,再沒多了。
陳小雲接過掀開細看,忍不得嗤嗤作笑。
一只大手突然橫過來,陳小雲迅速閃過,直覺要罵娘,定睛再看那人,唬得筋骨酥麻,平日裏伶牙俐齒的妓兒,此時倒語不成句:“常常常大人,怪我有眼不識泰山,你你你若要, 我我我......” 明擺着要拱手相讓。
馮春豈容煮熟的鴨子飛了,利索的從陳小雲手中抽下一件,再推她一把:“還不走麽!”
陳小雲反應過來,從沒見跑得如此快過。
馮春把那件塞進常燕熹的掌心裏,壓低嗓音說:“這可不随便賣的呢,現送把常大人!有感您借銀之恩!”
常燕熹展開肚兜,目光倏然深邃,揉成團籠進袖裏,額上青筋不自覺跳動。
一錯不錯地盯着她明媚容顏,眨巴眼兒秋波暗送,笑容輕浮,前世裏那狠心無情的女子,和面前市儈庸俗的孀婦,實難合成一個人兒。
他心底莫名起了焦燥,轉身就走,曹勵恰買好栗子,提着酒壇,匆匆追上那條背影一道而去。
潘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燕十八從樹上躍下,走近坐在臺階的巧姐兒,巧姐兒眼前一黯,仰頭見是他,高興極了,把串好的菩提珠子揚了揚:“燕哥哥,送給你!”
燕十八豈會接過,微俯身湊近她的面龐,怒瞪咬牙道:“妖孽,乖乖随我走,或許還能饒你性命,否則抽筋扒骨,讓你魂消魄散,永世不能超生。”
巧姐兒笑嘻嘻看着他,忽然爬起來,拍拍衣上沾的塵灰:“我找阿姐去!”蹦蹦跳跳地跑了。
這場二郎神廟會直至日落銜山方才結束。
常燕熹和曹勵打馬回宅,唐管事已在廳內備下酒菜,曹勵把壇酒遞給他:“溫一下來吃。”
倆人坐在桌前剝栗子等酒,曹勵問:“二爺打算在桂隴縣還耽擱多久?兵部催訊不斷,再不回京,怕是要等來皇帝的诏谕。”
常燕熹沉默不語,他十分了然京城的局勢,起身走到窗前,這正是:林中聽風,樓上看月,燈前拭劍,無論我有意無意,舟中看霞,城門看雪,燭下看美人,難管我有情無情。
唐管事送來溫好的酒,曹勵把酒倒滿兩盞,常燕熹回來坐了,接過盞吃了口,眉心猛得一跳,神情微愕。曹勵問怎地,是言過其實了麽,舉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