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前接連拍擊門钹數下,見無動靜,去抱那古樹時,聽得身後噶吱一絲輕微聲響,回首,門開半縫,一人提着燈籠站在黑影裏,表情模糊,嗓音陰沉地問:“來者何人?”
常燕熹拱手作揖:“我是客鄉人,途經此地,無力繼續趕路,尋有半天才到了這處破廟,容我歇一宿,明早雞鳴即離開。”
那人上下打量他,又問:“你為何掩捂口鼻?”
常燕熹回道:“我染了疫病,一路恐傳染他人。”
那人往後退兩步:“此廟早已荒廢,你去別處投宿吧!”迅速就要關門,常燕熹眼明手快,一把扒住門縫,使勁推開:“既然荒廢了,想來你也不是內裏僧人,你能住得,我為何不能。”
那人看他會兒,神情難測,忽冷笑道:“你就在觀音殿對付一宿,尚有命在,若不聽勸,生死難料!”把燈籠擱在地上,自顧自走了,且走的極快,一恍就沒了影子,或許并沒走遠,只是和夜色融為一體,難以分辨。
常燕熹拎起燈籠往前走,第一殿便是那人所說的觀音殿,他邁檻入內四處照看。
但見:屋瓦數塊跌碎,燭臺一架傾倒,琉璃海燈無油,彩錦幡幛失采,天王橫豎卧躺,菩薩羞現泥身,空蕩蕩不見僧尼,腹空空瘦鼠橫行,歪梁盤伏毒蛇,折柱遮擋狐貍,只因廟小無人打理,委屈了各路神仙。
他尋了個破爛蒲團佯裝打坐,把燈籠擱置一旁,從眼底斜睃窗現人影,并不戳破,很快就歪在觀音腳下睡去,直到籠中燭火燃燼,月光移照門前。
他忽然睜開眼,輕悄站起,側身出門,直朝後殿的方向而去。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叁壹章 吃早飯細聽行蹤拜夫人察言觀色
馮春聽到刷刷灑掃聲,窗紙透進白來,起身胡亂挽了發,院裏不見常燕熹練劍,去他房裏張看,靜悄悄無人,挂帳子,褥枕無睡過的痕跡。
常燕熹一夜未歸。
馮春暗忖他去了哪裏,揚州城青樓翠館不計其數,尋歡作樂大有可能,轉念又想幹她何事呢,若不是如今欠他的銀子,他們此生應該各走各路,早就互不相見。
忽聽見窗外婆子問:“可有人麽?誰在呢?”走出房一看,是來送洗臉水的,稱謝接過,還給了賞錢,那婆子見她随和,亦笑着說:“你家大爺昨晚沒回吧?”
馮春有些奇怪:“嬷嬷你也曉得?”
那婆子又後悔多嘴,道聽旁人說的,告辭退下。
馮春不待多想,聽到巧姐兒睡醒哭着喊阿姐,忙進房哄她,一并穿衣梳洗後,遲遲不見送早飯來,索性一起出院往廚房。
廚房內此刻正是繁忙之時,一個管事婆子朝她表歉意,籠裏的糕點還未蒸熟,需再等些時候,給巧姐兒一個煮雞蛋,馮春磕了殼剝給她吃。
旁邊立着幾個袖手的丫頭,漸不耐煩,其中有人生氣道:“都什麽天色?早飯還沒燒好!這樣地懶惰,我耽擱久回去被夫人責罵,你們也別想逃脫幹系。”
馮春尋聲望去,确是張夫人近身丫鬟,名喚小翠。
管事婆子又驚又怕,連忙陪笑道:“實不相瞞,五更時曹将軍帶兵士來過一趟,把稀的幹的都吃的精光,只得重新熬粥擀面制糕、再上鍋蒸煮,都是耗時費力急不來的。還煩姑娘好生和夫人解釋,這也怨不得我們。”
小翠便問:“這些将士是要出去捉寇賊麽?”
管事婆子搖頭:“不是出去,是回來,也不是捉寇賊,是去什麽觀音廟.......”
"觀音廟?" 小翠臉色大變,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呆呆地問:“你說,哪裏的觀音廟?他們去那裏做什麽?”
“我只聽什麽趙什麽巷,聽不分明。”管事婆子“唉喲”喊痛:“姑娘手勁忒大!”
那小翠如火燙般縮回手,忽一頓腳,轉身就匆匆跑走了。
馮春心如明鏡,曉得她慌什麽,只是未意料到,常二爺這般雷厲風行,昨白日裏順嘴才講過,他晚間就帶兵前去。
巧姐兒吃完雞蛋,又去抱母雞玩會兒,廚房也差不多了,婆子把早飯放在食盒裏,送來交給馮春,馮春道謝接過,牽起巧姐兒一直走回院內,見常燕熹和曹勵站在廊下說話,常燕熹的袍子蹭着大片污漬,衣擺還撕裂一片,他神情不霁,喝斥問:“去哪裏了?”
馮春不生氣,把食盒晃晃:“拿早飯去。”進到他房裏,揭開蓋,取出一盤筍丁火腿燒賣,一盤三鮮鍋餅,兩碟揚州醬菜,一碗油黃的蝦籽餃面,一大碗熱騰騰甜絲絲的桂花糖藕粥,是她和巧姐兒愛吃的。
常燕熹去內室更衣洗漱,再出來時,見巧姐雖餓得咽口水,卻也乖乖坐小杌子等着。
他撩袍坐桌前,不緊不慢吃起那碗蝦籽餃面,忽朝巧姐皺眉:“來吃早飯。”
巧姐眼睛一亮,跑近爬上凳子,馮春盛了一碗甜粥給她,常燕熹淡道:“當心燙嘴。”
馮春便把碗端來,用調羹劃散熱氣,舀起一勺吹幾下,再喂給巧姐,巧姐吃的高興,抓着頭發玩兒。
曹勵坐在一旁吃茶、嚼着五香花生,看着他三人吃早飯,油生出一種錯覺,多麽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常燕熹吃完面,飲茶漱口,再坐到曹勵身旁,持壺斟盞龍井,問道:“一個都沒擒住?”
曹勵颌首回話:“我們趕到時團圍觀音廟四面,如若他們還在,必定插翅難飛,但把廟裏翻個底朝天,不見半個人影,顯然已經逃遁。”
“如此看來,這夥人十分的警覺,絕非尋常惡徒。”
“這夥人?”曹勵問:“大概有幾人?”
常燕熹略思忖:“十二三個總有,着黑袍,面相兇煞,所使手段平生未見。”
曹勵的神情不寒而栗:“實在太殘忍......”那滿桌案肆流的鮮血,骨肉模糊的嬰孩,積郁的腥臭味兒,一張張現剝的陰白皮膚......
他和弟兄們沙場馳騁數年,什麽場面沒親歷過,皆無這番場景來得慘不忍睹。
一個兵士隔簾禀報:“黎春鋪的方掌櫃已捉捕到衙門。”
“我這就去審審他。”曹勵把餘茶一飲而盡,起身便走,常燕熹想了想,也随在後離開。
馮春豎耳聽得仔細,心底直泛惡心,吃罷早飯,把常二爺換下的衣裳洗幹淨,拉繩晾在太陽地裏,擡頭看着牆那邊綠樹榴花依舊。
她心中有了主意,進屋擇選幾件繡品,用錦布包好,帶着巧姐就往張夫人的院子去,叩有半晌門,一個嬷嬷出來,顯見不認得她,生疏地問:“你是誰,有何事?”
馮春道:“我是常大人身邊的,這兩天做了幾件繡品,想送給夫人。”那嬷嬷上下打量她,稍頃才道:“你等等兒。”自進去通傳,片刻後過來道:“夫人有請。”巧姐兒不曉怎地鬧脾氣,死活不肯踏進檻內,馮春無法,叮囑她在花園玩耍,不要跑遠了。遂獨自跟着嬷嬷進了院門,幾個丫鬟在廊下圍着小風爐炖藥,苦澀味兒直往鼻底鑽,其中個迎過來,正是小翠,她壓低嗓音:“夫人身體抱恙,還請你多擔待!”
馮春道:“是我來的唐突,不妨下趟再來拜會。”
小翠又道:“無妨,說幾句話的力氣還有。”她打起湘妃竹簾,就聞一陣香撲面,竟辨不出是何氣味,待進房後才看明白,鳌山爐裏燃着沉水香,窗前擱着幾盆鮮花,越走近床榻,那帳中香愈濃冽,張夫人倚枕半坐,看到她勉力笑了笑,小翠搬來繡墩在床沿,馮春行禮後方坐了。
把錦布解開拿出繡品,不過是手帕荷包香囊之類的小玩意兒,但勝在精致秀巧,饒是張夫人這般奢侈慣的,也不由贊其繡工了得,拿起一只荷包心不在焉地把玩。
馮春則不着痕跡地暗觀她,年輕臉龐不若初時相見的明麗,似腌的鹹鴨蛋,表面雖白,一種綠青卻在皮底彌漫充盈,再冷冷的透出來,莫名的駭人。
她吸吸鼻子,縱然香味再重,仍掩不去令人作嘔的腥臭氣,這股味道比前兩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丫鬟斟上茶來,她倆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無非是張夫人問她哪裏人氏,家中幾口人、夫君如何沒的,平日裏都忙什麽,忽而笑問:“聽小翠說,昨晚常大人派兵捉拿寇賊去了?”
馮春道:“不是寇賊,是殺嬰惡徒,不過被他們逃了。”
“逃了?能逃哪裏去?”張夫人微怔,似松口氣又似更焦灼,神色難用言語形容。
馮春想想才道:“ 一早聽曹将軍說,黎春鋪的方掌櫃被帶入衙門,他們現應正審着。”
張夫人嗯嗯兩聲,漸話少下來,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