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了兩人乘的問價錢,便上了其中一只船,船夫端來兩盤點心,削好的菱角和糖漬的楊梅,一壺苦茶,搖橹劃漿,搖搖晃晃的朝湖心去。
她們先跟在一只畫船後面,畫船上鑼鼓拍打,戲子在唱《刺虎》選段,腔調铿锵有力,餘音灌耳,聽得人入迷,無奈她們的船太小,被大船劃過水波激的東歪西倒,船夫不敢再尾随,岔到一旁去了,水面浮着蓮花燈,一盞一盞小巧精致,白日裏不覺什麽,放到晚間應是極好看。
經過一只漁船,船婦把浣衣後墨黑的水倒進湖裏,不遠有個船夫在舀湖水打算煨茶,馮春看在眼裏,一下子失去興致,劃到碼頭大柳樹底下,她拉着巧姐兒上岸,岸邊一條街皆是商行和有字號的名鋪,望見有家賣脂粉的幌子,便走了進去。
揚州的脂粉天下聞名,在此豈能錯過機會,馮春也是個愛美的,東看看西瞧瞧,打開盒蓋湊近鼻息聞聞,或往手上塗塗,沒完沒了的。
巧姐抓了盤裏一把腌梅子,坐在邊上吃着等阿姐。
恰這時,一個穿粉紅衫裙的丫頭沖進來,朝掌櫃一頓劈頭蓋臉:“好呀,你個奸賊、活脫脫的皮五辣子(潑皮),有那駐顏有術的秘方,能告訴旁人,怎就不肯告訴我家奶奶?”
掌櫃的連忙作揖陪笑:“一說大山光(胡說八道)!哪個嚼咀的背後編派我?”
“你還裝!”那丫頭急地跺腳,湊他耳畔嘀咕,再退後四五步,捏着鼻尖鎖眉問:“什麽味道臭烘烘?”
掌櫃嘿嘿道:“才蘸着姜蒜醋碟吃掉一只蟹。”
那丫頭接着說:“我家奶奶全曉得了,命我今兒定要問清楚,你若死咬牙不開口,雖有的是法子叫你招認,但弄的一鋪狼煙,未免傷和氣,你太太平平說了,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又罵一句:“一點不出趟(不上道)!”
馮春暗忖小小丫頭口氣忒大,定是從哪家高門大府來的。果然,掌櫃被她軟硬相逼唬得不輕,擦着滿額汗道:“确實沒隐瞞你家奶奶,我哪有什麽駐顏有術的方子,我只知誰能辦成這樁事兒?只是價錢非一般能受!”
那丫頭不以為然:“能老卵到哪裏去?”
掌櫃被她激出火來,冷笑道:“五萬兩一次!只保一年。”
那丫頭也有些吃驚:“是什麽神仙妙藥要這許多銀錢?還只保一年?”
掌櫃顯得很神氣,壓低了嗓門:“這藥方名喚嬰蛻。”
“什麽瞎虬名字!”
“配方就在名裏,剝下剛出生嬰孩的皮煮成湯粉,服下後遍體生瘡,內服珠粉芪黃調養,外抹生肌長肉的藥材,十日後瘡結褪痂,新膚雪白如玉,整個人脫胎換骨如少女一般。”
那丫頭顯見不信:“潑策鬼(呸),你編謊想吓退我?”又道:“五萬兩一次算什麽!以為我家奶奶出不起?”
掌櫃懶得再和她掰扯,拿出紙筆寫完遞她:“這是去訪的地址,就說黎春鋪子方掌櫃介紹來的,自然會懂!帶我跟奶奶問個好,我這裏的香膏新出桂花味兒的。”
那丫頭低頭把紙條看了看,顯見認得些字:“趙家巷觀音廟?是家廟堂麽?”
掌櫃把中指比唇間使勁噓噓,眼睛撇撇馮春:“祖奶奶,你是要我命麽!”那丫頭果然不響了,只道:“若是假的,我再來找你算帳!”一溜風地走了。
馮春買了蛋粉和胭脂,還有桂花味兒的香膏。和巧姐出了鋪子,她沉吟稍頃,揚手招來一擡轎子,轎夫問她去哪,她答趙家巷觀音廟。那轎夫道:“趙家巷遙遠偏僻,不多使幾個錢,沒人願意接活兒。”
馮春同他讨價還價半晌,才勉為其難的允肯了。
那地兒果然是遠,遠也罷,更甚荒涼,先還看見房屋幾幢,後就無了人煙,大片荒地夾道,無花無樹,偶有一兩只老狗踯躅不前,低頭啃着墨黑炭塊,發出咔擦咔擦地咀嚼聲。
巧姐兒不知是玩累了還是怎地,恹恹無精氣神,縮進馮春的懷裏阖眼昏睡,額頭生出冷汗。
轎子忽而停下,轎夫打起簾子:“再走十幾步就到趙巷。”
馮春想了想囑咐他:“我去去就回,你在這裏等我會兒。”轎夫颌首答應。
她背着巧姐兒走沒多遠,就到了趙家巷口,往裏探頭張望,并不深,能一眼看到底,兩堵垣牆凜凜對峙,滿是深綠發青的斑駁,很高顯得愈發窄,她小心的往裏走,皆是牆并不見門,心底愈發覺得古怪,忽然眼前大擴,一對青灰石獅,兩扇烏油大門,上赫然挂一匾,書觀音廟三個鎏金大字,卻不見香客。
馮春索性叩動門钹,不曉過去多久,才聽吱噶一聲,門開半扇,但見那人戴道帽,穿黑色道袍,面目奇醜,雙目精光亂蹦,嗓音陰森滲人:“女施主何來?有何事?”
馮春道:“我是黎春鋪子方掌櫃介紹來的。”那道士上下打量她後,才道:“你在此等着。”轉身離開,顯然是去通傳,裏面不止他一個。
馮春打量着院落,兩棵槐榆枝上有幾只烏鴉,呆呆地,顯得十分枯索。忽然瞟見一頂轎子,再熟悉不過,今晨出府時,張夫人也急趕外出,她側身讓行,乘的這頂轎子看得可謂仔細。
那道士來得很快,說道:“方掌櫃搞錯了,我們一月只接三宗買賣,你下月再來。”不由分說當着她面把門哐铛阖緊了。
巧姐兒的手使勁勒着阿姐的脖頸,哭起來,眼淚淌進她的領縫裏,濕噠噠的,馮春不敢再多待,把她往上托了托,快步朝巷口走,又頓步,猛得回首,觀音廟那處籠在一片黑煞之氣之中,但見:愁雲時卷時舒,慘霧前積後聚,妖風挾腥帶臭,邪雨咽聲哭啼,四圍朦胧生迷,無處陰冷透寒,偶露頂角仙人騎鶴,瞬間潑墨不現,觀音慈眉送子,無故卻殺生。
她複坐回轎裏,轎夫也不多問,悶聲不響地拉回至衙門府前,巧姐睡了一路,此時精神倍增,蹦蹦跳跳的,待進了院子,才想起什麽,連忙在身上到處摸她的秦瓊小像,着急了:“我把常老爺弄丢啦!”
常燕熹恰從房中出來,冷哼一聲。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貳玖章 常二爺運籌帷幄 巧姐兒喜新厭舊
馮春把小像還給巧姐兒,笑道:“可不能再丢了!”
巧姐兒失而複得,很是高興,跑到常燕熹面前招搖:“常老爺和這位老爺相像!”
黃毛小兒什麽都敢說,他在房中聽見院裏動靜,以為是曹勵,這才迎出來,卻是馮春姐妹,不愛搭理,轉身要走。
巧姐抱住他的腿:“你看,你看,阿姐說這位老爺叫秦瓊。”
常燕熹接過小像,沒覺哪裏相像,恰曹勵過來見着這番景,打個響指,看着還挺溫馨的,馮春連忙拉過巧姐,曹勵朝她笑了笑,随常燕熹進房,房中很安靜,窗棂外榴花鮮紅,映得半堂陰涼,他邊打扇邊問:“張淮勝的話,真真假假,二爺怎麽看?”
常燕熹沉吟:“昨晚三更我在園中散步,若是寇賊搬運百萬兩官銀,總有車馬移動轱辘聲響,或燈籠火燭亮光,我卻未有半毫察覺。”
曹勵有些好奇:“二爺黑燈瞎火逛什麽園子?”
常燕熹淡道:“睡不着而已。”
也是,長夜漫漫......曹勵感同身受,說道:“我看今來的官兒,言語躲閃,避重就輕,問責時互相建橋搭階,把話縫堵得分針難插,早聞揚州府及其三州七縣官官相護,今所見所聞确實如此。”
馮春提壺進來斟茶,還帶了一盤燙面元寶小餃兒,曹勵問這是什麽,馮春笑答:“我見許多人買,說裏頭的餡兒随時節搭配,今是七夕,螃蟹最當肥,是以餡心用的蟹黃,也就買了些。”曹勵挾起往嘴裏送,哪想餡裏湯汁鮮燙,舌頭一陣生滾,啧聲直道:“喉嚨燒爛了!”
“将軍慢些。”馮春轉身要退下,常燕熹開口呵斥:“你走了誰給我們斟茶?盡想着犯懶懈怠!”
曹勵道:“我們也有手。”
馮春在揚州城逛大半日,本就疲累,哪還有精神和他争執,索性拿來針線笸籮坐到一旁縫鞋墊。
常燕熹道:“我們奉旨前來平亂,意在擒拿寇賊,官銀丢失一案,是真或假本與我們無關,自由張府尹去煩惱。但他偏意指是寇賊所為,使得我等又不能袖手旁觀。”
曹勵禀報:“我令兵士喬扮百姓四處打探,真是奇怪,城中次序井然,商民安居樂業,只有官府和幾個大鹽商的府邸遭過進犯和偷盜,更為蹊跷的是,我們才帶兵踏進衙府,官銀就失竊,城中流言迅速傳播,明暗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