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布菜,且挑挾親自喂他。
馮春暗忖這人這世真的瘋了!故意挾起一塊肥肥的羊灌腸送他嘴前。
常燕熹面不改色的吃下肚,自端起茶水喝兩口解膩。
外人看來又另一種光景,原來這位常大人與傳聞失實,也不過酒色智昏之徒。
曹勵卻是滿臉玩味,直至常燕熹冷冷給他一個眼色,方才笑問張淮勝:“今日進揚州城後,次序井然,百姓安泰,倒無流寇殺燒搶掠的蹤跡,甚為納罕,張大人怎麽說?”
張淮勝嘆息道:“實不瞞曹将軍,這些流寇從蜀地而來,打着劫富濟貧的幌子,只朝城中鹽商富賈下手,且時常趁夜作案,觊觎盜取衙府中錢庫的官銀,昨晚圍牆放火射箭,意圖聲東擊西,指在錢庫,幸得被我等識破,堅守不離,未曾讓他們得逞。”
馮春恍然辰時來到衙府時,門匾歪斜、牆面煙熏火燎,處處狼藉景象,是這樣來的。
曹勵又問:“他們有多少人,可有打探清楚?”張淮勝搖頭:“這些人很是狡詐多端,并非一起出動,又有夜色掩護,說少又多,說多又不知怎個多法,實在難以算計。”一衆附和,皆道千真萬确。
曹勵又問了些旁的,所答之言雲遮霧繞沒有實際頭緒,常燕熹若有所思,擡眼見馮春也豎起耳朵在聽熱鬧,指骨屈起重重叩兩下桌沿,馮春連忙挾起爆腰子遞來,他不吃,冷言奚落:“不是羊灌腸,就是肚肺,要麽豬頭肉,或就熏腸子,剛盛的牛鞭湯,這就是腰子,皆膻腥味怪難聞之物,我貴為京城侯府皇孫,買的是洛陽花,賞的是梁園月,騎的是飒露紫,飲的是秋露白,紅拂為我夜奔,虞姬為我自刎,我所行所舉皆風雅尊貴,你卻這般粗俗不堪,丢煞我的臉!”
無人敢吭聲兒,馮春也低頭不言。
張淮勝陪笑:“既然她伺候不周,我這裏有兩個尤其伶俐的婢女,不妨讓她們為常大人布菜。”
常燕熹看向馮春:“若不是見你有些姿色,早攆回桂隴縣去,還敢怠慢!”
馮春被當衆難堪,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不由心生惱火,一氣之下伸筷子挾起顆鹌鹑蛋送進他嘴裏,曹勵拍手稱贊:“喛,我挾鹌鹑蛋滴溜溜直滾,春娘好功力啊。”
一衆笑起來,其中有個趁勢獻媚:“若論姿色,整個揚州城的美人都不及張府尹的夫人。”
張淮勝只是推脫:“你就好惹事,賤內平庸,見不得人,還是免了吧!”
常燕熹淡笑道:“見也無妨,讓我這近随也曉得我外有人,日後再不敢妄自尊大。”
張淮勝無法,只得命随從道:“去請夫人出來,給常大人進一盞酒便可。”
不多時就見數位丫鬟簇擁着一位美人過來,但見她出落的果然齊整:
星落雙眸,霞飛兩靥,鬓挽青雲,膚凝瑞雪,體态弱柳扶風,行動三寸生蓮,雖上不及瑤臺仙子,下不及羅剎鬼女,也算是個人間第一。
她看去甚是年輕,不過十八九歲的相貌,反襯的張淮勝容顏漸老,衆人也是首見,此時端詳,不禁兩眼放光,驚為天人。
張夫人含羞帶怯到常燕熹的面前福身見禮,常燕熹坐着不動,只微微颌首,在他看來,這婦人雖有些姿色,但還是不及潘莺!
前世裏他就栽倒在潘莺的美色中,這是不争的事實,縱然輪回轉世,他的眼光照舊一成不變......萬不能讓這毒婦知曉得意了去。
“倒酒!”常燕熹蹙眉低喝,馮春驚轉回神,持壺替他滿杯。
張夫人敬酒,再掩袖吃盡,滿面緋紅,他還禮,拈盞一飲而盡,沉穩平靜,至多不過如此。
張夫人退下,衆人繼續吃酒,已過三巡,都有些意興闌珊,
馮春看窗牖外天色發烏,想着巧姐兒一個人在院裏還未用晚飯,便求辭去。
常燕熹不耐煩地揮揮手,倒沒有再為難她。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貳柒章 馮春娘偶遇妖娥 巧姐兒飽食口欲
馮春心底惦記巧姐,步履匆匆,張夫人和丫鬟立在拱橋中央觀賞沐水的鴛鴦,兩相照面,馮春福身見禮,那張夫人把她仔細打量,笑問:“你是我們府裏的丫頭?瞧着面生!”
馮春回話:“不是,我是常大人的近身伺候。”
張夫人回想起剛才筵席上,這位婦人确是在旁斟酒,頗有興致地問:“你多少歲了?叫什麽名兒?”
聽馮春答今年虛長二十二歲,名喚春娘,她笑稱:“我比你大十歲。”
馮春有些吃驚,她依舊嬌豔如少女的模樣,哪裏看得出已是徐娘半老,遂笑着坦言:“看不大出,似才及笄的樣貌。”
“是麽?”張夫人很受用這樣的恭維,拉住她的手親熱道:“你若願意,我讓老爺問常大人讨了你來做我的丫鬟如何?便不用再跟他東奔西顧。”
馮春忽聞得一股血腥之氣,絲絲縷縷繞在鼻息處不走,難判是從哪裏傳來的味兒,她心生詫異卻不表,只笑着婉拒,指還有事兒,告辭離去。
待那身影恍遠不見,在一旁的丫鬟方撇嘴:“竟是不實擡舉。”
張夫人笑容斂起,面色陰沉:“她的肌膚摸去細膩輕彈,正當年輕,我是不是又老了?”
丫鬟陪着小心:“不曾見老!那春娘也說夫人看去不過及笄。”張夫人叱喝道:“虛情假意的恭維話,豈能當得真!”
心似貓撓抓似的煩躁,撩起衣袖把胳臂嗅了嗅,有些着慌,朝那丫鬟附耳低語幾句,丫鬟點頭應承了。
馮春走的遠後,那股子血味兒才消散殆盡,她琢磨着,忽然把張夫人方才握過的手掌擡到鼻下細聞,神情微變,不及多想,擡眼看到了宿住的院落前,巧姐兒乖巧地坐在踏垛上,一團小身影籠罩在燈籠的淡紅光暈裏,正托着腮打瞌睡,忽聽動靜,眨眼見是阿姐,高興地跑過來,馮春蹲身問:“吃了晚飯沒?”她在筵庭時,拜托個傳菜的廚婆給巧姐送些吃的。
巧姐道:“沒有吃呢!”她揉着咕嚕作響的肚皮,馮春也聽見了,又氣又急,交待道:“你進房喝點茶水,我去弄吃的來。”轉身就往廚房疾奔,到時因筵席已散了,都圍着桌吃飯說閑話呢,那傳菜的婆子也在,馮春從她面前走過,瞪了兩眼,有人欲攔阻問:“哪裏來的?你要作甚?”那婆子理虧,說道:“随她去罷!”
馮春拿了一碟涼掉的油糕,沒見有熱乎的飯菜,幸虧竈膛裏還有火,就挽袖下了一碗面條,再尋着食盒裝好,馬不停蹄往回趕。
常燕熹坐在房裏,衙吏送來幾只煮熟的大螃蟹、一碗燙幹絲,一壺黃酒。他吃着酒,垂首湊近燈火看衙府的構型圖,聽到窸窣聲響,順而望去,門簾子掀起一道縫,有雙黑眼珠閃閃發亮偷瞄他,不過半高,一眼便知是那毒婦的妹妹馮巧。
“進來!”他沉聲道。馮巧便高興地跑過來,站到桌前喊了聲大老爺。
常燕熹嗯了一聲,沒再理會她,繼續看他的圖紙,稍頃去挾燙幹絲,頓了頓,看巧姐兒含着手指頭,巴巴地盯看他吃。
常燕熹吃了一筷子......再吃一筷子,忽然嘆口氣:“要吃麽?”巧姐兒咂嘴唇:“嗯!”
他尋個碟子夾了些,連筷一并遞給她,巧姐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常燕嘉遲疑地問:“晚飯沒吃?”見她點頭,不由冷笑:“你阿姐死哪去了?”
巧姐兒道:“阿姐沒有死,她去給我找吃的。”又指着螃蟹好奇問:“大老爺,這是什麽?”
常燕熹沉着臉将她抱上椅子,把那碗燙幹絲移她面前,自去拿了一只螃蟹,掰腿掀蓋去腮,挑出膏黃喂她。
“好吃!”巧姐兒笑眯眯地。
馮春進房不見有人,唬得臉色發白,再奔出來,見正房窗紙映透光亮,連忙走過去掀起簾子,常燕熹不曉何時回來的,巧姐兒吃得滿嘴流油,聽得有人喚她,回頭看是阿姐,連忙爬下椅子跑向她,手裏抓着一只大螃蟹:“阿姐,給你吃。”
常燕熹冷淡道:“領你阿妹走,再打水來,我要洗漱。”
馮春謝過,抱起阿妹回到西廂房,從食盒裏取出面條和油糕,想想軟聲問她:“怎麽會跑去常老爺房裏?”
巧姐兒吸溜面條子:“大老爺房裏有好聞的香味,勾着我的腳去。”又道:“我下次不去了。”
阿姐的表情似乎很難過。
馮春鼻子一酸,卻不知該說什麽,伸手摸摸她的頭,去外頭舀了銅盆熱水端進常燕熹的房裏,見桌上一堆螃蟹殼,又取來澡豆給他手指去腥氣。
常燕熹今日酒接連吃的多,終歸有些微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