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沒有法力可展,全憑肉身硬扛,忽覺痛上加痛,踉跄匍匐在地,九條尾巴竟被斬掉半數,血染滿地,撲騰兩下沒了氣力,奄奄一息。
潘衍近前,上上下下打量:“這身皮毛不錯,剝下來去賣,十兩銀子總能得。”刀尖抵到它脖頸處,正欲劃開,忽聽“叩叩”兩下敲門聲。
頓住細聽,稍頃又是“叩叩”兩下,院牆開了條通街的側門,正是從那裏傳出。
深更半夜倒是熱鬧的很!潘衍也不帶怕的,一把拎起狐貍尾巴,推闩開門,卻見是個禪僧,身穿袈裟,肩背經卷,手持紫金缽,面容俊朗,目若星子。
他問:“你這和尚法號是什麽?打哪裏來,又要往哪裏去?”
那禪僧唱諾:“我是月明和尚,從牛腰山蘭若寺來,要往京城天寧寺去。”
潘衍笑着再問:“你盡管走你的路,敲我的門作甚?”
月明回道:“我途經此處,聞得血腥濃烈,悲鳴不止,是而過來一探究竟。”
潘衍懶與他廢話:“我不過斬殺一只要害我性命的狐貍,幹你這和尚什麽事!”
月明阿彌陀佛一聲:“我雖不是浮雲,遮月光幾分,我雖不是流水,映落花一片,我侍佛祖,度蒼生一輪。此狐貍救過你的性命,你何苦動這殺念,為十兩銀子,損了你的春風和氣,不如交把與我,度它佛前解結,也是化你前朝戾氣,修得今生福報!”
潘衍心神一凜,未再多言,把狐貍交予,那明月脫下袈裟,把它包裹其內,摟在懷中轉身自去了。
潘衍阖上門,一面打水将血跡洗刷幹淨,一面想着馮春,皆是有秘密的人,是他一早小瞧了她。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貳肆章 揚州城活色生香 常燕熹拜訪舊友
有詩曰:
十裏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張祜
又有詩曰: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王建
皆贊天下繁華賽京都之處是揚州。其人煙浩鬧、船車簇集,萬貨流通,乃南行北運江淮交會之處。
且說光陰迅速,歲月堪緊,馬車的劇烈颠簸驚醒了馮春,巧姐趴在她懷中正睡得香甜,掀簾朝外看,是個婆子掼倒在地,籃裏鮮花抛灑一地,車夫與她理論不通,只是放聲哀嚎兩腿折斷,索要雇轎看病的銀兩,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恰此時聽得馬蹄噠噠由遠漸近,最前的兵士呵斥:“是何人膽敢阻将軍去路!”
那婆子唬得不輕,一骨碌爬起來,手腳甚是靈便,撿起花兒胡亂栽進籃子裏,灰溜溜避讓開來,看熱鬧的在旁恥笑,她也佯裝聽不見。
城門已開,守城吏及巡城吏把守森嚴,見到他們連忙見禮,曹勵交待車夫兩句,又朝馮春道:“常大人和我要會舊友,你先往揚州知府,那邊已安排妥當。”馮春連忙稱謝,眼睛掃瞟常燕熹,他勒缰甩鞭,熟門熟路朝一條斜岔路打馬而去,并未瞅她一眼。
馬車搖搖晃晃沿街而行,不過五更時分,曙意朦胧,晨霧未褪,仙鶴寺院的和尚,正敲着木魚循門報曉,咚咚咚聲敲進人的酣夢裏。城門早市也開始買賣,各色店鋪開張取板,有賣刀剪的、銅鏡的、胭脂蛋粉的、手帕汗巾的、開錢莊的、生藥的、成衣的、五谷雜糧的,掌櫃夥計滿臉困倦,行動懶洋洋,神清目明最殷勤當屬賣早飯的吃食店,也最熱鬧。
“雞丁肉丁筍丁餡的,三鮮包子。”
“翡翠燒賣,千層油糕,還有灌湯包子,你來嘬,一包肉湯喛,鮮!“
“蟹殼燒餅,咬一口,酥脆,滿衣襟白芝麻!
“流油的腌蛋,加糖的糯米粥!”
巧姐兒不知何時醒轉,聞着香味兒,咂吧着手指頭,顯見是很餓了。
馮春讓車夫停一停,在就近的小吃攤子,要了一碗蝦籽馄饨,尋個桌子坐下,稍頃功夫,馄饨便熱騰騰地端來。
她們一個喂一個吃着時,忽見數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由個婆子在前帶路,排成隊走着,皆穿細軟綢料的衫裙,發上簪花插翠,再細瞧臉兒,白皮水眼紅唇,各有姿容,相同之處,一色的腰肢拳頭粗細,腳足似蓮小,婀婀娜娜,似宮燈上畫的美人。每個都跟着丫頭,有懷抱月琴,有手托琵琶,有腕上挂蕭,還有拿竹笙,提胡琴的。馮春聽旁有人道:“豆花院教養的瘦馬名不虛傳。”有人問:“她們去哪兒?”有人回:“還能去哪兒?一準是揚州城又來大人物,去陪筵唱曲子。”
馮春原當巧姐兒瘦弱,看她們如煙柳模樣,倒覺得慶幸,用過早飯,複上馬車,過幾座橋,來到揚州知府,但見府衙坐北朝南,四面風火牆,有大片黑灰的焦痕,三五衙吏站在梯子上,把歪斜的大匾重新端正。其中個年紀長的衙吏走到馮春姐倆面前作揖,又朝她身後看看無旁人,遲疑問:“夫人可是随常大人和曹将軍來哦?”馮春回禮道:“我不是誰的夫人,随常大人身邊伺候,他們去見故人,命我先行回府。”
那衙吏不再多問,領着她們進門,站梯上的幾位斜目睃身影遠去,再互換眼色,低低嗤笑道:“來平亂還帶着婦人,常大人怪會享受!”另個道:“他卻是錯了,我們揚州出美女,不說青樓翠館的娼妓超群,單那瘦馬也是天下第一。”還有道:“平亂已來過三撥人馬,鬼六三槍(有點本事)又怎地,還不是連拿帶人的回去,噶趟也要搭漿(做事糊弄)。”有人咳嗽一聲:“又油嘴搭花(胡言亂語)!”一時沒了聲音。
馮春和巧姐兒跟着衙吏路過府尹辦公的正堂,進右側的角門,是條兩人寬的夾道,陽光曬的青石板路發白,因是南北通風,倒還涼爽。進了內門,有樹有花,有井有徑,有池有石,三間正房并東西廂房,院落雖小,卻也精巧雅致。
馮春忽然聽見女子笑聲,衙吏也聽見了:“隔牆外是府尹張大人的家眷居所。”她擡頭望,那邊的榴花紅勝火,結的石榴熟透裂開,露出滿腹的水晶籽。衙吏道:“房間已讓粗使婆子打灑幹淨,舟車勞頓,可先歇息。”又簡單說了兩句,就退出門去。
馮春抱起巧姐兒進了西廂房,淨幾明窗,牆上挂着一軸山水,案上燃着一爐香,桌上擺着一壺茶,一張床一張矮榻,兩把椅,窗臺擱着瓶花和盆玩,給單調簡室增添幾許意趣。她先收拾箱籠,忙得汗濕透背,再打來熱水給巧姐兒沐浴,自己也順勢洗擦一番,待收拾幹淨,兩人在床上笑鬧會兒,摟着困着了。
常燕熹和曹勵打馬奔出市街來到觀音山,穿過三畝蔬菜瓜田,兩畝樹栽花草,繞過十裏荷花魚塘,便到一處山齋,兩人把馬拴在梧桐樹蔭下,推開虛掩木門,院中十分清幽,蔓草為地,藤蘿為牆,葡萄為架,薔薇為棚,花葉正盛,遮陽蔽陰,一男子散發敞襟躺在卷棚內午睡,聽得響動坐起來,兩小厮從房裏奔出來,待要詢問來者何人,他已大笑着擺手:“不必問了,我知曉是誰來!你們去把我罐裏的好茶泡了招待,再把大螃蟹蒸熟端來。”
常燕熹亦露出笑意,和曹勵走進卷棚随意坐了,伸直腿,打個呵欠道:“屬你閑雲野鶴日子過的最快活!”這位男子是何人,姓莊名天合,字泰安,曾和常燕熹國子監同窗,後為同袍,同帶兵征戰沙場,一時風光無限。但他是個至孝之人,寧願舍棄大好前程,只為照顧家中老母,前些年母逝後,朝廷也曾來邀他官複原職,無奈早把争名奪利之心淡透,皆尋了借口推托掉。
小厮捧來茶水,還有一盤冰湃的西瓜,綠皮紅瓤黑子,常燕熹吃了兩塊,想到馮春最好這口......想那毒婦作甚!
莊天合看着他倆,笑問:“什麽風把你們吹來?”
曹勵回話:“你不知麽?揚州湧入數名流寇,驚擾民生,我們接聖旨前來平亂。”
莊天合搖頭:“毛賊倒有,卻不曾聽聞什麽流寇作亂,或許是我常居這裏,不進街市,而孤陋寡聞了。”
常燕熹思忖道:“我早時至揚州,觀城門內外倒還安定,民衆也未見慌張,此前兵部遣派兩次将士帶兵前來,均無功而返,也是蹊跷。”
到底哪裏蹊跷,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貳伍章 吃螃蟹驚聞秘密 替更衣回首從前
小厮捧了一盤紅通通的大螃蟹過來,三樣姜醋浸橘絲調成汁兒的蘸碟各擱在他們手前,香味撲鼻。
莊天合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