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數句,怎忽而就過去兩個時辰之久,轉首再望下禪堂,窗門緊阖,不見一絲光亮。
小沙彌在一房前停下,先是叩門,并輕喚:“這位施主好睡,有人來尋你!”連喚幾遍不見搭理,常燕熹擡手推一把,門倒開了,內裏黑洞洞辨認不清,接過小沙彌手中的燈籠,揚起高照床幔低垂,三兩大步至前撩開,竟空無人形,他回頭欲問,哪還有小沙彌的影蹤。
略一思忖,複又回到見明月和尚的禪堂,一腳踹開,但見:金粟如來佛無光,琉璃燈無火,香爐無煙,木魚翻倒,經卷浮塵,蒲團結垢,房梁蛛網暗結,遍地鼠糞亂灑。
這正是:僧客盡絕荒涼寺,宣經講卷是何人。
常燕熹暗罵這是什麽鬼地方,今晚真是撞了邪,也不曉馮春去了哪裏,惱怒自己大意。再不多留,匆匆往寺門外奔去。
再說馮春,眼睜睜看着高安童大下山去了,一時也有些迷糊,她拾階往蘭若寺走,這回很快到了山門,香客來來往往許多,搭棚做生意的攤販更不少,主賣香燭紙馬蓮花座,也有賣茶水和飯食的,更有甚者,一位商人搭起涼棚,壘砌爐竈,架口黑鐵大鍋在煮羊湯,湯滾煙沸,濃烈的羊骨膻香味兒直往佛門淨地裏胡竄,一旁還有幾個夥計在殺羊,面無表情,手起刀落,一腔黏糊糊的鮮血飙射三尺遠,十數張桌子坐得滿當,皆是人,交頭結耳說閑話,都在耐心等候鍋裏湯熟。
寺門前殺羊喝湯,真是荒天下之大謬。
馮春暗忖往年帶巧姐來燒香,也不曾撞到如此奇聞,暗覺這裏陰森森透着古怪,不可掉以輕心。
明月和尚提及那狐妖會在山門處煉成金丹,她不進寺,站在路邊又顯招搖,索性走進棚內,見縫插針的尋個矮凳坐下,旁邊一人給她作揖:“馮掌櫃也來了?”
馮春聞聲看他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只嗯嗯笑應兩聲,那人不介意:“羊湯快熟了,你真乃好口福,這尋常辰光極難吃到。”
“此話從何說起?”馮春想桂隴縣城裏賣羊肉湯的,十家沒有也有八家,有銀子就成。
那人擡袖抹一把嘴角涎下的唾津,笑道:“今晚圓月滿空時,九尾赤狐将煉成金丹,吞下便可得道升仙,按規矩請我們吃羊湯筵,嗳,數百年才有這麽一遭!”話在說,目光卻直勾勾盯向竈臺,夥計掌勺撇去湯面浮沫,開始往碗裏舀湯,另個夥計灑一把胡椒末,端起分發,近水樓臺仙得月,有人迫不及待吃,就有人鼓噪催促,頓時亂作一團。
馮春想起和她說話的是誰了,是八鮮店的夥計李三哥,不過他兩年前在柳葉渡收魚時,從漁家的船上失足落河溺死,現怎在這裏?再瞟他衣衫果然濕淋淋滴水,已然心如明鏡。
日陽瞬間落至山下,棚上挂的燈籠開始點亮。
她迅速從布袋裏取出鬥篷披在肩上,已聽有誰在叫:“我眼花麽?竟看見一道人的影子。”
“羊湯也能把你灌醉。”嗤笑聲此起彼伏,馮春暗松口氣,幸她眼明手快,這鬥篷用上古神獸的皮縫制,薄如蟬翼,但得披上,無影無息,嗅不出半點人味來。
李三哥端來兩碗羊湯,一碗是給她的,馮春稱謝卻哪裏敢喝,推托內急,起身從棚裏擠出,在一山石背陰處隐藏下來,蘭若寺門前空蕩,攤販亦不知所蹤,只有羊湯棚裏烏壓壓的人滿為患。
有道是:山風掼樹鳥夢碎,月色滿天狐影來。
馮春終是見到那只狐貍,立起有一人之高,毛皮通體赤紅,嘶嚎若嬰孩夜啼,尖嘴碧眼,獠牙鋒利,四腿細長,九尾張揚,喧鬧聲早止,萬籁俱靜,皆在等候。
說來無巧不成書,那妖狐環顧四圍,偏生朝馮春藏匿的山石方向去,飛躍而上,立成人站立,仰面向月,月如銀盆,它緩緩從口中吐出一枚珠子,金黃透亮,熠熠生輝,上升入空浸潤月華,它吸氣時,珠子又墜口中,反複不下五次,馮春摒氣斂息等待時機,說時那巧,妖狐大尾無意掃過她的面門,一股子極其騷臭鮮腥的味兒突襲入鼻,熏得她不禁打個噴嚏,要了半條命。
妖狐的珠子才剛吐出,乍聞此聲,頓時毛發倒豎,驚吓不小,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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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壹章 為奪珠妖狐難纏 救性命心生罅隙
風卷殘雲,月凄五州,妖獸啼嘯,推林倒樹。
馮春曉得事出變故,成敗懸在一念之間,見那顆珠子被妖狐一口呼氣頂在半空,不容猶疑,騰身飛躍而起,伸手一把搶過來丢入乾坤袋,再灑數張雞血蘸寫咒的黃符斷路,撒腿就逃。
“還我金丹。”那妖狐氣急敗壞,緊追不舍。馮春聽得身後響動不絕與耳,忽遠在重山嗚咽,忽近在耳畔吹吟,愈發不敢停留,夜色濃烈,不覺白霧四起,煙瘴彌漫,臺階變窄,兩邊荊棘密結伸展,葛藤纏繞牽絆,亂石密砌重堆,千尺長蛇迎頭撲面,萬丈大蟒口腥舌紅,虎狼攔路,獐鹿堵道,一時風聲鶴唳,精魅游蕩,誓将那金丹引回正途。
馮春只覺小腿被什麽箍住,頓時一個踉跄,又因路面泥濘濕滑,不慎仰面栽倒在地,腳踝鑽心的疼痛,急欲拔劍時,一團火影已到跟前,一尾繞住她的脖頸用力絞纏,要置她死地。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寒光劃閃而過,妖狐吃痛退竄數步,馮春脖頸一松,再看向救她之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常燕熹。
常燕熹從蘭若寺出來,找了一圈,恰撞見她被一只狐貍困住難掙,随即拔刀相助,雖施以援手,心底并不高興。
馮春聊表感激,又疑惑他的行蹤:“常大人怎會在這裏?”
是啊!他怎會好死不死的在這裏.......常燕熹不答話,望向遠處那狐貍蜷緊滴血斷尾,哀嚎不斷,卻也留連不去。微皺起眉宇:“此地不宜久留,趕緊下山為上策。”轉身欲要走。
馮春嘗試站起,卻力不從心,看天邊漸透清光,若是雞鳴前趕不回,可算白忙活一晚,遂拔高嗓音道:“常大人,我走不了了。”
常燕熹頓步,回首看她,目光凜冽:“什麽意思?”
馮春硬着頭皮道:“腳崴了,可否麻煩大人背我下山?”
“......."這個不知廉恥的毒婦!目光陰沉地打量她半晌,嘴角浮起冷笑:“我這樣金貴的人物,豈容你這賤民卑軀趴俯背上,髒污我的衣裳!”
這人嘴真毒!馮春暗忖前世裏怎沒發現,抿緊唇,手撐地再試着站起,幾遍後仍是徒勞,擡頭見常燕熹沒離開,雙臂抱胸不知再想什麽。
她雖焦灼卻不顯,和他好生打商量:“大人如能幫我這一回,日後若有需小民出力之處,定當萬死不辭。”
常燕熹等的就是這句話,嘴卻不饒:“我方才已救你一命,這麽快就忘之腦後?白眼狼一條。”
“哪裏敢忘呢!”馮春按捺住心火燒:“日後自然一并報答!”
常燕嘉從袖籠裏掏出紙張,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為防你出耳反耳,言而無信,我們定立字據。”抓起她一根手指放在嘴裏咬破,在紙上摁下鮮紅血印,折疊收起,一頓操作猛如虎。
馮春眼睜睜被強立字據,且連裏寫了啥都不知,氣不打一處來:“常大人和花滿樓的虔婆有何區別?”
“區別大的很。”常燕熹冷笑道:“至少不會把你賣到長春院做萬人騎的倌兒。”他把背脊朝向她:“還不上來!”
這正是: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馮春真想一腳把他踹下懸崖,死了算了!憤憤地爬上他的背、摟緊他的脖頸,這樣掐死了也不錯!
常燕熹把她的腿窩各勾在臂彎裏,似背後長眼通透她的心思,淡漠道:“我若死你也甭想獨活。”
馮春讪讪地把手松了松,回頭看那妖狐一直不死心遠遠跟随着,卻也不敢靠前,沒了珠子,它和普通的狐貍沒甚區別。
馮春長舒口氣,又被常燕熹颠簸的倦意來襲,索性整個人貼上他的背,面龐俯在他肩頸間,困懶地問:“常大人深更半夜到牛腰山做什麽?”
他還能做什麽?常燕熹道:“賞月!”又問:“你呢?”
馮春打個呵欠:“我也來賞月!”騙人誰不會!
“我倆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常燕熹語帶嘲諷,感覺她口裏熱氣噴薄着直往耳根撲,如一根羽毛在那有意無意地撩騷,低喝道:“擡起頭來,離我遠些。”
馮春偏就不離,償情還債的糊塗字據都立了,憑啥聽他的話,笑道:“此話指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