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漏了。
措施做了個寂寞。
這種只在沙雕新聞裏聽說過的事情居然當真發生在了他身上!而且還是第一回 就……
産品質量也太差了。
還是因為他操作失誤?
……不對, 怎麽證明是什麽時候破的?
莊雲流使勁兒回想,根本确定不了,畢竟他也喝了酒, 而且今晚過于投入, 根本顧不得注意這些細節。
……怎麽辦?
記得莊若人最初就說過,宴藍跟他爸爸一樣, 繼承了古代部分男人可以懷孕生子的體質。
在古時候, 大地上的人們分為玄武、青龍、朱雀、白虎四族,除玄武外,其餘三族自身皆具孕育之能, 其中青龍孕育最難,白虎孕育最易, 朱雀居于其中。
時間流逝,男人的生育功能不斷退化, 到了現代, 古時青龍、朱雀二族後裔的孕育能力基本喪失,只有白虎族後裔仍如以往, 只是人數較少, 占了目前全部男性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左右。
醫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界的專家們都在做研究,政府和法律也鼓勵男性生育,力求保護物種的多樣性,但是這些……
都不重要。
現在重要的是宴藍!
萬一……
那可就出人命了!
莊雲流輕拍宴藍的臉, 間或搖肩膀。
“宴藍?宴藍!醒醒,起來!跟你說個事, 大事!宴藍!!!”
究竟有沒有進去, 他自己應該有感覺, 可他徹底醉過去了, 睡得相當沉,怎麽喚醒都沒反應。
莊雲流只好先抱着人去浴室洗澡,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死馬當活馬醫吧,然後把宴藍安置在主卧的大床上,自己拐回客廳收拾地毯。
冷靜下來站在這裏一看,好家夥,整張地毯被他倆折騰得一片混亂,完全沒眼看,送洗都拉不下臉。
彎下腰收拾歪七扭八的酒瓶酒杯,他突然發現宴藍喝紅酒的高腳杯裏有東西:狹窄的杯底,一點點暗紅的餘酒,還有一小點白色的……
老實說,他現在的頭腦也非常亂,懵然看到這東西,下意識地就以為是牙,天馬行空地想難道是宴藍喝酒的時候把牙磕掉了一塊?
然而當他将那一小塊白色倒到手心裏,仔細一觀察,才“唰”地仿佛醍醐灌頂。
那是藥!!!
……宴藍在吃藥?
沒聽說他生病啊。
難道是保健品?
那也不至于泡在酒裏吃吧。
……不小心把藥掉進來了?
好像也說不通。
琢磨着琢磨着,莊雲流突然一個激靈,第二次出了白毛汗。
宴藍今晚所有的行為,那些跟以前判若兩人的行為……
他口口聲聲說是自願的,可是那個表現,是不是有點兒、有點兒像……
莊雲流慌了。
他在強烈的懷疑和不好的預感中跑上二樓,跑進自打宴藍住進來以後他就再沒踏足過的次卧,開燈,開床頭櫃。
一板沒有包裝盒的藥片靜靜地躺在那裏,六片還剩五片,跟宴藍泡在酒裏的那一小點是同樣的白色。
翻過藥板,空空如也沒有名字。
他冷靜了一下,拿來手機對着藥片拍了張照,開始搜索。
很容易就找到了。
藥品名和功能主治跳到屏幕上的時候,他的心猛烈地一震,第三次出了白毛汗。
……
宴藍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布滿了上午的晴朗氛圍,厚實的窗簾裹挾着慵懶。
他先是愣,然後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記得莊雲流坐在地毯上,滔滔不絕地講之前去葡萄酒莊的經歷。
然後就是斷片兒。
然後……
身下突然傳來一陣羞恥的痛。
宴藍驚得彈了起來。
更加驚訝地發現自己沒穿衣裳。
更更加驚訝地發現這張床不是他之前睡的那張,床上也不只他一個人,莊雲流正靠在床頭玩手機。
他輕輕喘着氣,有些慌張,又想要确認,昨夜……
應該是發生了,要不然也不會痛,但究竟是怎麽發生的、最後發生成了什麽樣子,他竟然完全想不起來。
是因為醉酒,還是因為吃藥?
或者二者皆有?
他……
“醒了?”
混亂的思緒被莊雲流打斷。
他回過頭,見莊雲流放下手機,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跟昨晚的樣子完全不同。
宴藍有點惶然。
緊接着,莊雲流突然湊了過來,一把摟住他的腰,試圖親他的脖子。
心中的惶然陡然放大,他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雙手擡起向後推拒,眉頭也皺了起來。
莊雲流就停住了。
一瞬之間,宴藍感覺到身邊人的氣場非常僵硬,好像在生氣,又好像剛才的行為并非發自內心,只是為了試探。
宴藍更加緊張了。
他不太敢與莊雲流對視,只用餘光注意着。
莊雲流放開他下了床,穿上深藍色真絲睡袍,說:“怎麽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
宴藍垂下眼簾,在怦怦的心跳聲中小聲問:“昨天晚上我們……”
“很快樂。”
莊雲流冷漠地看着他,輕飄飄的三個字狠狠地戳進了宴藍的心。
“你不會是後悔了吧?我昨天問過你,你自己願意的。”莊雲流站在床邊,居高臨下。
宴藍抓了一下被子,低聲說:“我沒有後悔,我是願意的。”
“那你剛才為什麽一臉嫌棄地推我?”
情況不對,宴藍努力鎮靜。
“我……是第一次,昨天喝了酒還好……現在清醒了,我需要一點時間……适應。”
“我也是第一次。”
宴藍:!!!
他擡起頭,震驚地看着莊雲流。
莊雲流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比你想象得還要更加潔身自好,宴藍,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宴藍又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知道莊雲流沒有正式談過戀愛,但實在沒想到居然也沒跟人……
他可是寰行的總裁!身邊全是俊男美女!
這……也是因為他父親往事的影響嗎?
“你準備适應多久?”莊雲流問。
此時此刻,他的語氣姿态既冷漠又步步緊逼,宴藍還沒想好該怎麽說,下一個問題又“啪”地砸了上來——
“是不是得等你确認好懷上了沒?”
宴藍:!!!
當頭棒喝,他看着莊雲流,看着明明一直無比冷靜的莊雲流突然開始喘氣,像蓄積了許久的洪水終于找到了傾瀉的出口,徹底爆發了。
莊雲流打開床頭櫃,把吃掉了一顆的藥板甩在他蓋着被子的腿上。
“又喝酒又吃藥,把自己折騰糊塗了才能跟我上床,委屈你了!委屈你制造氣氛勾引我,還得懷我的孩子,忍辱負重啊宴藍先生!是爺爺教你的嗎?你們商量多久了?玩我呢是吧?!”
一頓憤怒到極致的輸出,宴藍攥着被子,垂頭皺眉,聲音發抖,“不,不是,爺爺沒有教我,他很尊重我們!是我自己想的,是我想……有了孩子,爺爺應該會很高興。”
這一下,莊雲流更生氣了,瞪着眼睛左右走了幾步,匪夷所思地看着宴藍。
“我從來沒有把你看作生孩子的工具人,從來沒有!是你把我當成了工具人!為了滿足你向我爺爺報恩的心理!我算明白了,上次其實根本沒說錯你,你就是既心高氣傲又過于自卑,你不這麽做心裏就過不去!就覺得一輩子都欠我們的!但是你光顧你自己啊,你太自私了宴藍!你是不是有病啊!對自己也那麽狠,藥都敢吃……”
“那不是你想象的那種藥,是正規保健品。”宴藍聲音顫抖。
而且他也不是不害怕的,他查了好久,聽說這藥最安全才買的,但還是沒有敢按說明書上說的那樣一次吃兩顆,只先吃了一顆打算試試看。
莊雲流可不管這些,他氣炸了,吼道:“我管它是什麽!我說的是你這個人有問題!你……”
“你出去。”宴藍受不了了,低垂着頭克制地打斷。
莊雲流一怔,執拗地拔高聲音:“這裏是我家!我憑什麽出去!”
話音落,宴藍怔了一下,接着不再争辯,迅速一掀被子從床上下來,一路快步走回次卧,反鎖上門,轉身靠着牆蹲下來,抱住自己縮成一團,眼淚奪眶而出。
他太傻了,太自以為是。
怎麽會這麽傻呢?
莊雲流跟他想得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相互理解。
……
突然,房門被大力拍響。
“宴藍!你在裏面幹什麽?!”
很明顯,莊雲流不是關心他,而是怕他想不開。
“宴藍!說話!”莊雲流的語氣有點急。
一牆之隔內,宴藍抹了把眼淚,盡量穩住聲音,說:“我沒事。”
門外安靜了,片刻後,莊雲流的聲音低了一些:“你先冷靜一下吧,我去上班了。”
宴藍沒吭聲。
莊雲流便又提高聲音:“宴藍?”
宴藍心煩意亂,帶着一點抗拒說:“我知道了。”
又幾秒後,外面腳步聲響起,然後越來越遠,最終随着鎖門的一聲徹底消失。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才終于恢複了些許力氣,宴藍緩緩站起來,慢吞吞地換上衣服,茫然地四處走,像根本不知道要找什麽卻一定要找,否則就總是不安似的。
手機昨晚落在了客廳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拿起來一看,渙散的精神突然一聚。
莊雲流一個小時前給他發了信息——
[昨天晚上我戴套了,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吧。]
宴藍握着手機,五指不住地用力,手背與指節上血管猙獰凸出,胸口的通路像斷了一樣疼痛。
別墅很大,很豪華,也很空曠,他站在這裏,好像這被圍牆圍起來的既安靜又壓抑的地方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固然可以出去,但最終還是要回來。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他還算洞察透徹,還算淡然從容,遇人遇事總能以旁觀者的姿态俯視分析,即便置身其中也能将心境抽離于外而不受傷害。
他一直默默地以這樣的自己為傲。
但現在他動搖了。
也許他根本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
也許莊雲流說的才是對的,真正的他,在內心深處有着超出能力範圍的驕傲,又有着根本不敢面對的自卑。
其實他最初的想法非常單純:莊若人挽救了他的人生,還對他那麽好,能為對方做點什麽他求之不得,更何況還是在莊若人年老重病的時候。
但這種事并不是只靠努力就能做成,不斷地接近莊雲流,不斷地心情搖擺,那次在溫泉酒店,他後悔了、愧疚了,正準備懸崖勒馬,卻首先發生了意外,稀裏糊塗地就結了婚。
然後他好像忘記了曾經的後悔愧疚,在虛假的婚姻裏一天比一天飄飄然,一步步地自我妄想自我說服,從得意忘形到徹底迷失,直到現在,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他才終于聽懂了莊雲流那句“沒有所謂的假結婚,會像正常夫妻一樣正常生活”的真正含義。
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只是“像”而已。
給莊雲流回了“明白”二字,他坐在沙發上,心中反複煎熬。
突然手機傳來震動,莊雲流回複他了,屏幕上赫然是一句[我今晚回來吃飯]。
…………
這就是他所謂的“像”,無論發生什麽都依舊自然、随意,不會被影響分毫。
他們兩個完全是硬湊在了一起,其實他們一直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根本無法調和。
多麽地可笑啊。
……
寰行總裁辦公室。
莊雲流拿着手機,沉默而長久地看着屏幕上毫不拖泥帶水的“明白”二字。
桌上的平板電腦分成了兩個屏幕,一個是家裏的監控,畫面裏,宴藍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另一個是網頁,上面滿是關于宴藍所吃的藥物介紹、事後補救措施以及男性懷孕科普的內容。
而無論是監控還是這些資料,他都是第一次看。
“莊總,今晚确定改成線上?”助理打內線進來。
“嗯,确定,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再确認一下,因為今晚和張總的見面是提前半個月定了會所的包廂,這會兒準備聯系會所說取消,就有點擔心如果再想臨時定恐怕不好定。”
話雖如此,但莊雲流心裏清楚,會所的事只是其次,助理真正覺得不好辦的是怎麽跟張總那邊說,畢竟是第一次談合作,而且是早就定好了的。
“不會再有變動,取消吧。”
雖然對員工要求嚴格,但莊雲流并非是非不分,自己搞出來的事更絕不會讓別人背鍋。
“這樣吧,你負責會所,張總我親自聯系。”
臨時改約的确不是好行為,但沒辦法,他最近必須親自看着宴藍,他對宴藍那種理解不全、掌控不住的感覺始終存在,有時候甚至覺得那家夥像個定時炸/彈,即時表面上看着沒什麽了,也根本不敢掉以輕心。
……
這一次後,兩人幾乎徹底失去了交流,明明同處一個屋檐下,卻各過各的。
莊雲流要麽去公司上班,要麽在家上班,要麽吃飯睡覺健身刷手機;
宴藍則一心撲在學習上:駕照考試最後一科近在眼前,論文進入終稿,畢業答辯也不遠了,他兩耳不聞窗外事,心中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不久前的一切恍如隔世,浮躁喧嚣,毫無意義。
唯獨洗澡的時候,潔淨的水流流過身體,他會偶爾地、莫名其妙地回憶起那天。
中間那段兒仍然是空白,沒想到酒和藥的威力居然那麽大,讓他直接砍掉了人生中的一部分。
卻也幸虧是砍掉了。
否則感知與情緒俱在,他該如何面對自己?
這天晚上,洗完澡的宴藍走出浴室,發現莊雲流居然站在門外,而且很明顯是特意等他。
“跟你說個事。”莊雲流仍然公事公辦的。
宴藍別開視線,“你說。”
莊雲流頓了一下,又吸了口氣,“那你冷靜一點。”
宴藍下意識地擡起了頭。
莊雲流的臉上除了一點很淺很淺的煩躁,幾乎沒有其他表情。
“那天晚上我的确戴套了,但是很不湊巧,後來收拾的時候我發現它漏了,我沒辦法确定是什麽時候漏的……”
如果說宴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經歷過什麽巨大震撼、匪夷所思、我不理解的時刻,那麽一定就是此刻。
眼球不可置信地顫動,他好不容易差不多放下了,為什麽竟然還要這樣!
他幾乎從未有過這麽劇烈的表情神态,而莊雲流唯有愧疚以對。
“對不起,那天發現之後我想叫醒你,但沒成功,我只能先給你洗個澡,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我查過,如果真地有了,十天之後就能查出來,現在剛好十天,所以……”
“你要我去做檢查?”
莊雲流點了點頭,“我已經聯系好了醫生,舒适保密,你可以放心。”
宴藍的胸口有點兒堵,克制着問:“什麽時候去?”
“明天?”
“明天我要考試,駕照最後一科。”
“那後天……”意識到自己有點獨/裁,莊雲流連忙改口,“看你的時間吧,你先定好,我再去跟醫生溝通。”
宴藍開始思索。
後天時間上沒問題,但他還是覺得有點早,雖說已經過了十天,但萬一有什麽特殊情況或者誤差,結果不準反而誤事。
他講了自己的想法,說:“再推遲十天吧。”
這麽有道理,莊雲流一口答應,然後轉身就走。
宴藍自然也不期望聽到更多,只是聽到了這些,他就無法保持平靜了。
在煎熬中,他順利通過了最後一場考試,以全科滿分的成績考取了駕照。
沒有人與他分享快樂,他有點想找間喜歡的餐廳自己慶祝一下,可轉念一想,他現在是娛樂圈第一夫人,無法再像從前那樣随便行動,尤其如果他獨自去吃平價餐廳被拍到,會有哪些風言風語他用腳指頭都能想到。
他不怕風言風語,卻怕與莊雲流争執。
太累了,而且沒意義,所以沒必要。
只好把自我隐藏,把意願克制,回到家看着阿姨在廚房忙碌,等不久之後與莊雲流一起吃花樣百出又千篇一律的晚餐。
……
十天轉瞬即逝。
清晨,宴藍穿着運動裝準備出門,莊雲流從身後跟上來。
“真地不用我陪你去?”
宴藍沒有看他,自顧自地換鞋,“不用,我已經有證件了,我的技術很好。”
“沒有懷疑你全科滿分的技術。”莊雲流無奈地說,“我是看你精神狀态不好。”
宴藍一頓,不知道莊雲流怎麽知道了他全科滿分的事,心中略有觸動,但猶豫片刻,還是說了“我想一個人去”。
“行吧。”莊雲流也不堅持,轉身回屋。
宴藍将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出門去車庫開出保時捷卡宴——莊雲流送他的結婚禮物。
是什麽感覺呢?
是一種很沒骨氣的感覺。
最近他的身體裏、呼吸裏動不動就充滿了這種感覺,還有對自己的厭惡,不知道怎樣才能消除。
開出一段路,吹了一會兒外面的風,他的情緒稍微好了點兒,接着就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剛才已經明确說不用莊雲流陪了,但那家夥怎麽好像沒有一點兒要去上班的意思?
……他今天不上班嗎?
莊雲流今天确實不上班,自己給自己請了個假——
他現在怎麽可能還有心思上班?
去了也是耽誤事。
等待的時間令人焦躁。
他在家裏來回走了好幾圈,無所事事中,好不容易想到可以泡一杯咖啡,但泡完就發現這個點子簡直糟透了,因為看到咖啡他就想起了和宴藍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在餐廳裏,宴藍的穿着、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捧着冰美式玻璃杯搖晃的畫面他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只白皙修長的手不久前也觸碰過他的全部,讓他激動不已。
莊雲流端着咖啡靠在沙發上,眼裏全是迷茫。
老實說,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宴藍,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喜歡宴藍的身體。
那天晚上宴藍昏了忘記了,但他忘不了,他們真地很快樂。
從來沒有過那樣的經歷,雖然他也沒經歷過別人,根本無從比較,但有些東西也根本不用比較,到那兒了就是到那兒了,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的确,他與宴藍的婚姻與一般的婚姻不同,但事已至此,他希望他們能放下這些忘卻這些,別那麽刻意,就正常、普通地過日子,然後耐心地等待兩人自然而然的變化。
能成為真正有感情的夫妻固然最好,當真成為不了也無所謂,就算有朝一日離婚也無所謂,甚至反目成仇也無所謂,他只希望無論好壞都是真的,希望他們不要永遠都帶着目的,不要永遠都在演。
身處娛樂圈,他太熟悉虛假,也太讨厭虛假,他不想那樣。
可是結果呢?
宴藍跟他想的根本不一樣。
哎。
但是他們畢竟已經這樣了。
思索良久,他打開手機,調出宴藍的聊天框,打字的時候手指不停地抖,心也不停地抖,幾乎每個字都按錯了好幾次。
……
宴藍忐忑地坐在等候室裏。
剛剛檢查結束,他現在在等結果。
莊雲流約的是一家高端私人醫療機構,服務非常好,無論哪個環節都有着恰到好處的分寸,譬如此時,等候室裏不冷不熱,不幹不濕,房間布置很有格調,綠植傳達出生機,桌上放着為他提供的飲品和小食。
但他一動未動。
根本沒有心情。
煎熬了一會兒,他随咨詢醫生重新回到主治醫生的檢查室,審判來臨了。
他在劇烈的心跳中坐下,有點不敢看醫生的臉,生怕從表情裏看到暗示。
“宴先生你好。”醫生禮貌地說。
“你好。”宴藍的手出了一層汗,指尖無意識地動着。
“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的語氣始終平靜,“您目前的各項數據均未見懷孕指标。”
非常專業的措辭。
宴藍覺得自己有點耳鳴,反應了一下才問:“就是說我沒懷孕?”
醫生極短暫地頓了一下,“可以這麽說。”
“哦……好。”
巨石落地,宴藍長出一口氣,不用做那個只是想一想就非常可怕的流産手術,他渾身都輕松了。
接過醫生遞來的檢查報告,他确認道:“我可以走了?”
“嗯,我這裏沒什麽了。”
“那謝謝醫生。”宴藍站起來。
醫生微笑着送他出門,“不客氣,應該的,宴先生和莊總以後有需要随時聯系我就好。”
“好。”宴藍機械地應着,心想哪裏還有以後。
出了醫院,他坐上車,卻遲遲不願發動。
他不想回去面對莊雲流,更加不想跟他當面讨論醫院的事。
發個信息吧,直接在手機上說完,其餘的能免則免。
[沒懷孕。]
沒有語氣,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詞,甚至連主語都沒有,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
家裏。
宴藍的信息跳了出來,莊雲流正在打字的手指一頓。
……塵埃落定。
原以為看到這個結果他會很高興,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有。
他緩了緩,籲了口氣,把剛剛打完還未點發送的那句[如果有了就留着]删除,重新打上[知道了]三個字發送過去。
……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插曲結束,兩人相安無事了幾天,宴藍再一次被莊雲流堵在了卧室門外。
“這個周日晚上有空嗎?陪我參加個活動。”
他能開口,就代表确有必要,所以宴藍不會問為什麽要我去這種蠢問題,而是直接确認:“什麽活動?需要我做什麽?”
提前問清楚,如果真地接受不了,也不是不能拒絕。
“千篇一律的行業聚餐,最基本的聊天社交,不需要你專門做什麽,出現一下就好。應該也有棋牌和小型舞會,你有興趣可以提前學一學。”
“不必。我知道了,我可以去。”
目的達到,莊雲流客客氣氣地說:“謝謝,那天我會提前來接你。”
幹脆利落地說完,幹脆利落地走掉,宴藍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識地想,那天是周日,莊雲流卻說提前來接他,看來已經默認了當天要加班——
這也是莊雲流最近的變化。
不久之前,莊雲流有過一段天天準時回家的時期,跟那時候一比,現在的他截然相反,整個人恨不得在公司生根發芽。
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不過這樣也好,對他們兩個人都好。
周六早上,莊雲流發來了五套西裝禮服給他選,他挑了一套看起來最低調的深藍色,結果沒想到第二天下午造型師帶着衣服來家裏做妝發的時候他才發現,那套西裝居然會發光!那種雖低調卻又無法忽視的光!總之照片上完全看不出來,莊雲流的圖太不高清了!
他頓時就有點後悔,總覺得穿上以後會像穿着錦斓袈裟的唐僧,但很明顯,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結果造型師還誇他。
“宴先生真有眼光,這套衣服是去年冬季大秀上最受矚目的作品,品牌至今只借給張奕南穿過一次,這個品牌的衣服國內能借到的明星不超過五位,當然啦還是比不了宴先生,宴先生這邊品牌都是直接送的。”
宴藍:……
那就謝謝莊先生了。
造型師請宴藍在化妝箱前坐下,“對了宴先生,今天因為就我一個人,而且是從別的工作地點趕過來的,實在拿不了太多東西,所以就只帶了這一套,其他四套我明天給您送到家裏來,實在不好意思哈。”
宴藍迷惑地轉頭,“我不是就選了這一套嗎?”
“對啊,這套您今晚參加活動穿。”造型師理所應當地說。
宴藍一怔,接着有點明白了。
看來是品牌送了五套,莊雲流看都沒看就讓送到了造型師那兒,造型師問今晚穿哪套,莊雲流就讓造型師拍圖片,接收圖片的時候大約沒有下載原圖……不,應該是根本沒點開就轉發給了他,所以才看不清細節。
然後莊雲流把結果告知造型師,造型師根據衣服設計好妝發,今天整個帶過來搞定。
不帶一絲感情,不多做任何一點,非常高效精準的流程。
高效精準到什麽地步呢?造型師剛剛弄好,正準備整理化妝箱的時候,莊雲流就進門了。
看到打理完畢的宴藍,莊雲流愣了一下,眼裏下意識流出來的驚訝、贊嘆和一點點屬于男人的征服本能再次證明了他的确沒提前見過這套衣服。
但他很快就收住了情緒,說了句“走吧”就往門口去,宴藍聽話地跟上前方那高大的身影。
在他的眼裏,莊雲流的肩在深灰色西裝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寬闊有力,與腰和四肢之間形成的比例也好得沒話說。
去往酒店的路上兩人一句話都沒說,最近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不僅不會尴尬,反而各自舒坦、自得其樂。
到了會場,莊雲流開始游刃有餘地社交,宴藍被他牽着各處來往,稱職地充當着一個微笑的人形立牌。
過了一會兒,莊雲流和另外幾個大佬要去樓上包廂談要事,宴藍便獨自行動。
隆重的大廳,華麗的餐臺,缤紛的美酒,高雅的音樂,放眼望去皆是陌生而地位崇高的人們,這樣的環境下,呆久一點便覺不知所措,四處望去,宴藍走到側面牆邊的一扇厚重木門前,推開,心頭豁然開朗。
前方是個通向外界的觀景平臺。
晴朗的春夜裏繁星滿天,環繞酒店的湖泊仿佛明鏡倒映着星光,斑斑點點,閃耀璀璨。
宴藍關嚴背後的木門,仿佛瞬間逃離了喧嚣的俗世。
他走上前靠着平臺欄杆,看着浩大的夜空,貪婪地深深呼吸,心頭陡然放松,連靈魂都有想要出竅之感。
如果能一直呆在這兒就好了。
然而現實總是事與願違。
突然之間,背後的木門再次被推開,完全陌生的腳步踏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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