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1
“抱歉, 波波不能執行這道命令。”
稚嫩的少女音因為機械化的原因，顯得冰冷又不近人情。
顧衍承一怔，語氣隐隐有些動怒：“波波, 我是你的主人。”
“對不起。”波波眨巴着它的眼睛, 一本正經道：“波波系統裏有一道終極程序, 任何時候，都以保護主人的性命為第一優先級。”
“什麽？”顧衍承從未聽說過這道程序。
意識似乎更加渾濁起來, 顧衍承無心再費口舌，直接用精神力打開戰艦上的武器庫, 既然波波不能執行命令, 那他自己來總可以了吧。
然而，就在此時, 威爾遜按下了第三層電磁波發射。心跳的鼓噪聲在耳畔迅速放大, 顧衍承一個不穩朝前摔去，他指節攥得青白, 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試圖撐起身體，卻突然手臂一晃栽倒在地，再起身時, 顧衍承眼中一片迷茫, 仿佛失去了焦點。
……
“莫璃！你冷靜一點！”淩墨第三次用靈力将莫璃束縛在座椅上。拉博爾金在一旁吓得一驚一乍, 忍不住想讓淩墨動作輕一點，卻又怕莫璃如同剛剛那兩次一樣掙脫。
莫璃雙目赤紅，眼睛化作金色豎瞳, 狐族狡獸之資隐隐在她身上顯現。她怒不可遏地瞪着淩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他沒用了，你放棄他了，你要他跟威爾遜一起死！對不對！”
“我有什麽辦法，是他自己沒有察覺。”淩墨說話間隙裏給手下打了個眼色，數百架機甲迎着威爾遜的艦隊沖了上去。
他嘆氣道：“這場仗無可避免，顧衍承被威爾遜利用，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是幫他報仇。”
莫璃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的話，她看着昔日好友，如同看着一個陌生人：“淩墨，你連我都想利用嗎？”
“為什麽這麽說？”
“幫他報仇？你無非是想讓我幫你對抗聯盟罷了！擁有最強精神力的顧衍承已經不能為你所用，于是，你就想利用我這張SSS級評分的臉？你總不會以為我真的想要報什麽仇吧！”
淩墨第一次見到莫璃如此生氣，他有些愣怔，确實，他下意識裏希望莫璃這樣強大的人是自己的戰友，他們本來不就是很熟的朋友嗎？可是，莫璃居然說她不想報仇……
靈力的束縛稍稍減弱，見莫璃沒有再掙紮的意思，淩墨便将束縛完全收回了。
“那……你想幹什麽？我陪你。”淩墨看着莫璃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
莫璃沒什麽反應，她聽着機甲中偶爾傳來的戰報：
“狐神指令完全掌控了前任上将，他為聯盟軍團張開了精神力防護罩，我們無法攻破！”
“前上将打法刁鑽，前線機甲全部被敵軍繳獲！”
“對方精神力太強了，再這樣下去我方将損失慘重！”
那個肆意揮霍自己精神力的人，就是失去了自主意識的顧衍承嗎？莫璃呆呆地聽着，好一會兒，突然像被抽幹了力氣，伏在自己膝上低低抽泣起來。
淩墨聽見她小聲地嗚咽：“我不想報仇……我只想他回來……淩墨，在你眼中，他只是一個普通得随時能被替代的人，可他是我的唯一啊……”
越來越多标志着科學會的機甲在無邊黑暗中爆炸，威爾遜高坐于指揮臺後，終于露出了笑容。
就應該是這樣，他想。顧衍承那種擁有最強精神力卻絲毫不懂變通的人，根本不配坐上指揮官的席位，他就是一把趁手的兵器，殺人見血無往不利，等刀刃卷了，扔掉就是。
錯綜複雜的指揮屏幕上，威爾遜注視着代表顧衍承的那顆紅點，懶洋洋地下令：“去，給我炸了他們的指揮艦。”
人形兵器顧衍承接受了命令。
他雙目無神臉色慘白，鮮血從嘴角不斷地流出來，但他手上動作卻不停，熟練地拉起操縱杆，駕駛着戰艦像一根流星般的箭矢，直直朝莫璃所在的機甲上飛去。
“主人，您的精神力已經達到峰值，不能再使用了！”
“主人，請您停止戰鬥，接受醫療艙的治療！”
“主人……”
波波繞來繞去，急得不行，它人工智能的腦子不能理解面前好端端的主人究竟發生了什麽，看到顧衍承将目标鎖定為前方機甲的時候，波波驚詫地飛到顧衍承面前：“主人你在幹什麽！那架機甲上有莫璃小姐姐！你不是昨晚還偷偷把我的權限設定成與她共享了嗎？！”
将艾浮圓點權限共享，意味着對方是自己認定的人。
聽到熟悉的名字，顧衍承動作頓了頓，然而狐神指令的神經刺激立刻發現異常，重新覆蓋了顧衍承的神智。
他顫抖着手指按下了發射按鈕，無神地雙眼中流下兩行眼淚。
茫茫太空中騰起無聲卻又震耳欲聾的爆炸。
緊急時刻，機甲上的所有人分別乘坐逃生艙離開了主機甲。淩墨帶着莫璃乘坐了同一輛逃生艙，他們險些被擊中，渺小的船艙被爆炸的氣浪推至幾個瞄準點之外。
“莫璃！他已經不是顧衍承了！”淩墨駕駛着逃生艙，試圖喚回莫璃的理智。“我們必須解決這個麻煩，我相信顧衍承自己肯定也不想被威爾遜利用，他不想傷害你！”
“不行！”莫璃緊緊盯着顧衍承的戰艦：“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聞言，淩墨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他冷笑：“你只知道心疼他，你以為……妖精就不會死嗎？”
莫璃不吭聲，淩墨涼涼道：“看看你自己那副樣子吧，你以為你還有多長時間好活？不能真正飛升，你我都會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時代神魂俱滅！你甘心幾千年的時間就這樣付之一炬？”
顧衍承的炮彈再次襲來，逃生艙險險避開，莫璃突然問：“淩墨，你是為什麽修仙呢？”
“……自然是為了成仙。”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淩墨礙于莫璃在場，面對顧衍承的狂轟濫炸只能不停躲避，他眼中壓抑着灼熱的光，語氣也帶着戰火燎起的狂熱：“從一開始我就只有一個目的，為了成仙我可以不擇手段！你說我瘋狂也好，說我冷血也罷，我千年的時光都花費了，不可能在這裏停手！”
短暫的沉默，莫璃輕輕垂下眼眸，她輕聲道：“淩墨，從前在地球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勝負欲強，總想要凡事做到最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真正飛升，但是……你別忘了，仙者普渡衆生，最需要的是一顆恻隐之心啊。”
聞言，淩墨心弦微動，側頭看去。莫璃也剛好看過來，她朝淩墨展顏一笑，如春風拂面：“咱們是幾千年的老朋友了，我希望你能得償所願，我也願意為你做一次青雲梯。”
“你什麽意思？”淩墨本能地感覺到不好的預感。
莫璃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在宇宙黑色背景的襯托下，她的身體顯得更加透明，她輕笑着扯了扯嘴角：“反正我大概也永遠無法悟得天機了，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助你一臂之力。”
她看向淩墨，目光堅定決絕：“你對精神控制技術如此了解，并且之前說‘聯盟也拿人類做實驗’，我是不是能理解為你們科學會早就在秘密進行這樣類似的實驗了？”
“莫璃……你想幹什麽？”不知為何，看見莫璃這樣子，淩墨心底隐隐開始慌亂。
莫璃有條不紊，繼續逼問：
“還有，那些憑空冒出的機甲，與我在地下街見到的十分相似，想必，這些榨取人類精神作為驅動力的龐然大物全是出自你們之手。”
“你們早早準備這些，只是為了對抗聯盟的精神控制嗎？”
情況緊急，面對莫璃一連串的質問，淩墨沒有時間多想，他再次艱難躲開顧衍承的襲擊，抽空回答她的話：“沒錯，精神控制技術是雙刃劍，狐神社的人用這項技術控制人心，而我們則是用他們來喚醒人權！”
“美人系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騙局，”淩墨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從公民出生就銘刻在基因裏的身份碼開始，聯盟政權處處都想要控制，那些為了美麗而修改基因的人，全都被他們編入了操控思想的基因程序，不然，你以為這種錯漏百出的遠古神話，憑什麽能得到這麽多人的擁簇？”
“一個思維方式高度統一的國家，一群用來維持國家機器運轉的工具，一個扭曲病态的時代！”
“難道我們的飛升不正是天音的旨意，就是為了讓我們來解救芸芸衆生嗎？”
莫璃了然地點了點頭：“所以，你要推翻舊的政權制度，建立新的人權自由的國家，讓那個時刻成為一切的結束和一切的開始。也許，你的思路是正确的。”
“你打算怎麽幫我？”
顧衍承的精神力顯然快要不夠用了，淩墨變得更加游刃有餘，他看着莫璃，期待她能加入自己，與自己一同戰鬥。
莫璃帶點棕色的眼眸如同兩泓深潭，她那樣注視着淩墨，堅定道：“我加入你，幫你推翻狐神社的統治。”
“……真的嗎？”淩墨有些喜不自勝，“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一定不會神魂俱滅，我們可以一起飛升！”
淩墨那雙總是顯得兇惡的紅瞳竟顯露出幾分孩童般的雀躍，他獻寶一般取出一臺精密的機關匣，打開來竟是一枚芯片。
“莫璃，其實我們真正的殺手锏在這裏，我一直沒能找到可以駕馭它的人，今天，我把它送給你。”
莫璃眸光一斂，心跳如雷：“這是什麽？”她盡量平靜道。
淩墨已經啓動遙控，将不知藏于某處行星的終極武器召喚而來。他眼中閃着興奮的光，将芯片遞給莫璃：“這是推翻狐神社、推翻聯盟的關鍵！在它面前，所有僞神號機甲全部不值一提，它是凝結了科學社全部希望制成的終極武器！”
話音剛落，太空戰場上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淩墨口中的終極武器從最近的行星發射，跨越幾十個壓縮時空的轉移點，幾乎瞬間就來到了衆人面前。
一時間，所有的炮火都停住了，人們驚愕地望向出現在戰場中央，猶如天神降臨般的鋼鐵機甲。
那是他們所見的第一臺女性造型機甲，纖巧，精致，金屬覆蓋層泛着流光水瀉般的光輝。
它背後翻滾着星雲般璀璨的輝光，讓這一切恍然若夢。
“這就是科學會的殺手锏？”威爾遜臉色發寒，将指揮臺敲得咣咣作響：“還愣着幹什麽！趕快給我把它打下來！”
“報告！”一名炮手膽戰心驚，“我們全部戰艦指揮臺受到強烈磁場幹擾，無法發揮效用！”
什麽？威爾遜終于有些心驚了，他陰沉的雙眼看向太空戰場中間的人形機甲，不禁感到一陣恐慌。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釋放的磁力竟然能同時幹擾上百架戰艦？
被淩墨描述成人類希望之光的機甲靜靜懸停在太空中。
淩墨看向那臺機甲，目露憧憬：“就是它，科學會的最強機甲，如果你想，你可以駕駛它輕松轟炸一顆星球。”
“好強。”莫璃低呼出聲。
“沒錯。”淩墨聲音不免得意，“它就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明一樣，放過還是毀滅，只在駕駛者的一念之間，所以，它與那些僞神號機甲不同，它是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的神！”
淩墨看向莫璃，語氣異常嚴肅認真：“莫璃，你确定要幫助我嗎？駕駛這臺機甲必須要舍棄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
“你的自由。”
淩墨将芯片拿給莫璃看，“駕駛者要将這枚芯片與自身融合，當你駕駛機甲的時候，你的意識和機甲的系統會通過這枚芯片連接在一起，你就是機甲，機甲就是你！而你……有一定的機率會忘記自己的一切，也許你會以為自己就是那架機甲本身。”
“……怪不得你說精神控制是柄雙刃劍。”莫璃看起來倒是很輕松，“聯盟用他們控制人，而你們用人控制系統。”
“莫璃……”淩墨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堅定地看向她，“我相信，憑借你的毅力，你可以征服它，而不丢掉自己的意識，你會成為這個時代的神。”
她看向太空中漂浮的戰艦，顧衍承似乎體力不支，終于停火了。莫璃眸光微閃，沖淩墨一笑：“沒關系，就算我完全失去了意識，不是還有你來幫助這個世界嗎？我不怕。”
與芯片融合的痛只有一瞬間，莫璃閉眼忍耐，她想，忍過這一時她就再也不會痛了。
淩墨駕駛着逃生艙與機甲對接，指揮着莫璃成功坐在機甲駕駛位上，幾條機械手臂連接上莫璃的四肢，不同的電極管道與莫璃各處相連，她感覺自己後頸一痛，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皮膚上刻字。
有那麽一瞬，莫璃恍惚覺得這架機甲就是她延伸出的身體手臂，她們幾乎融為一體。
“我們會在新世界到來的那一刻一同飛升的。”淩墨心潮澎湃，激動地鼓勵莫璃。
莫璃睜開眼睛，端坐在駕駛位上，她看淩墨的眼神充滿愧疚和期冀：“淩墨，我說過我會幫你，但是……這臺一念之間便能摧毀一顆行星的武器太可怕了，我不能再讓你朝極端的深淵滑去了。”
“莫璃？”淩墨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忽然感到大事不妙，似乎知道了莫璃的打算。
機甲已經在莫璃的控制下斷開，她最後朝淩墨笑道：“只要解決顧衍承這個麻煩就行了吧？至于解放全人類，就要靠你了。”
“機甲我帶走啦！”
随着莫璃輕快的語調，機甲艙門徹底關閉，人機融合，系統啓動！
宇宙中爆發出亮眼的光。
“不要——”淩墨大喊，此時此刻才感到追悔莫及。他看懂了莫璃的眼神，他太了解她，也太知道她要做什麽了。
只要解開顧衍承的控制就能讓淩墨在這場戰鬥中翻盤，她要做的僅此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解開被淩墨判了“死刑”的精神控制，但她願意舍棄自己的一切，放手一搏！
機甲轟然啓動，很快通過檢索，确定了聯盟的指揮艦，莫璃化身一顆流星，朝着威爾遜的戰艦奔去。
玉石俱焚，這是莫璃的選擇，她願意自己去撞威爾遜的指揮艦，以此來換取顧衍承恢複意識的機會；換取淩墨飛升的機會；換取毀掉最危險的武器，讓所有普通人免于卷入戰亂而喪命的機會。
有這麽多的可能性，好像是我賺了。意識被徹底融合前，莫璃最後想到。
“滴——”飛速前進的機甲在靜谧太空中打出耀目的紅色光字：“初代真神號人機結合機甲——女娲001，融合成功。”
這一天應該被歷史銘記，然而，意識混沌的顧衍承猛地打了個擺子，茫然的雙眼終于在這一刻找回了些許光彩，他呼吸急促，目不轉睛地看着面前的光字。
女娲001……
是莫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