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0
“報告！檢測到驟然增加的能量波！”一名衛兵慌張起來, 他面前的監控屏上突然多了數不清的紅點。
威爾遜終于意識到了不尋常，然而依靠美人系統駕駛戰艦無法延伸五感，他只能通過操縱屏觀測能量波。
威爾遜眉頭深深皺起：“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好……好像是機甲！”
“一級防備！申請援軍！”
指揮室裏亂作一團, 而此時的地面也一片混亂。好不容易逃竄出來的民衆們被一個個拔地而起的巨人吓到尖叫。
他們都是祖輩生活在首都星的公民, 按部就班, 和平富足，這裏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三大星系的邊界仍然在開展戰争, 他們只知道，傳說中, 首都星鳳凰曾遭遇一場堪稱末日的天災, 而此時此刻，仿佛是古老的詛咒, 世界末日正在重演。
房屋倒塌, 公路被破壞，昔日精致優雅的商業中心, 在戰争面前無比渺小，幾乎立刻便分崩離析。
在小孩子的痛哭聲和Omega的尖叫聲中，一架架人形機甲自背後展開科學會齒輪标志的光幕，自動軌道延伸向天空, 科學會的駕駛員操縱着數百架機甲, 一齊朝大氣之外飛去。
星際時代, 人們的戰場在太空。
顧衍承駕駛戰艦，與沖上來的七八架小戰艦對抗，威爾遜最擅長車輪戰術, 然而顧衍承顯然對他十分了解，而且毫不畏懼。莫璃坐在副駕駛上，她連接了美人系統，想給顧衍承幫忙，不過片刻之後，她便發現自己似乎非常多餘。
顧衍承的精神力十分強，強到以一敵百，當這份精神力在太空戰場經由戰艦放大數倍之後，莫璃終于明白了他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原因。
只要他清醒地手握戰艦操縱杆，他就是太空中最無往不勝的利刃，而那些依賴着美人系統才能駕駛機甲的人，在絕對強勢的精神力面前就如同蝼蟻一般。
莫璃的視線從沉默煙花般的太空戰場移開，隔着頭盔看向顧衍承，她不明白，她們兩個人的羁絆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她的記憶裏完全沒有過去相處的痕跡。
難道……他們很早就認識了嗎？在地球？還是什麽別的地方？
“注意戰場。”顧衍承百忙之中抽空瞥了莫璃一眼。他早就發現了，從剛才起莫璃的視線就一直定在他的臉上，再這樣盯下去他會分心的。
被點名的某人連忙回神，這一看不要緊，不知何時，太空中的機甲戰艦已經齊刷刷地列為兩個陣型，加上顧衍承，可以勉強算得上三軍對壘。
“這些人形機甲是什麽時候出現的？”莫璃詫異道。
顧衍承目光深邃，盯着最前面淩墨駕駛的那臺機甲，語氣涼涼道：“你唯一知己弄出來的東西，怎麽，你不知道？”
“哎呦呦，酸死了！”沒等莫璃說什麽，剛從醫療艙裏爬出來的拉博爾金捏着鼻子出來搭話。他一上戰艦就躺屍了，先跑到衛生間吐了幾個來回，又跑醫療艙裏躺到現在。
顧衍承目光一橫，擡手就要拉動操縱杆，拉博爾金連滾帶爬撲到座位上，給自己扣上安全帶：“顧上将，您可不能這麽斤斤計較啊，我只是無辜被帶上太空的普通民衆，你有火可別沖我來。”
就你不酸。顧衍承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板着臉一言不發。
這時，他們面前的通訊顯示屏傳來淩墨的通訊請求。
顧衍承點了接通，淩墨的臉頓時出現在整塊屏幕上，顧衍承眯了眯眼，語氣不善：“沒想到你們科學會還有這麽強大的武裝力量，淩墨，你到底想幹什麽？”
“支援你啊。”淩墨大言不慚，“現在你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顧衍承，我們打個商量，要是我幫你打贏了這場仗，你就加入科學會，怎麽樣？”
“呵。”顧衍承輕蔑笑道，“就算是你和威爾遜加在一起，我也未必會輸，倒是你要小心，槍炮無眼，小心我誤傷了你們。”
……
顧衍承和淩墨短暫通訊的電波被威爾遜的手下捕捉到，那小兵緊張彙報：“上将，科學會的人正在與逃犯通訊！對方的防護系統很難攻克，具體談話內容無法破譯！”
威爾遜臉色深沉，将手中的鑰匙在幾根手指間轉來轉去，科學會怎麽會無端聯系一個逃犯，恐怕他們已經知道了顧衍承的身份，若真是這樣，不如讓一切都在這裏結束。
思慮再三，威爾遜沉聲開口：
“啓動那項計劃吧。”
“是！”
軍隊令行禁止，很快開始忙碌起來。
威爾遜将鑰匙插.入面前的指揮臺，三名校官同時獲得權限，打開了各自手中的保險箱。
光華一閃，露出了那保險箱中的東西，分別是一部古怪器械的三分之一。
三名校官訓練有素地将各自那部分與對方拼接，一切無聲而有序，只有機械相連的每一次輕碰聲，令威爾遜神經戰栗，心底興奮不止。
沉浸了多年的計劃，終于就要在今天邁進一大不了。
很快，完整的機器被送到威爾遜面前。那是一個狐貍形狀的電磁波發射器，狐神社一直在秘密開發的終極武器——狐神指令。
狐神指令是一個大命題，威爾遜手中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今天，他要拿太空當試驗場，顧衍承就是他的小白鼠，他要來試一試，傳說中狐神操控人心的能力能否被現代科學複制。
“來吧，讓我看看這偉大構想的魅力。”他獰笑着，發送了第一層電磁波。
看不見的長波在宇宙中潮水一樣鋪展開來，被它橫掃過的人毫無知覺，然而正與淩墨通話的顧衍承卻動作一頓，莫璃聽見他悶哼一聲，整個人伏在了指揮臺上。
“你怎麽了？”莫璃連忙解開安全帶，跑到顧衍承身邊扶起他，剛一接觸便察覺到他身體緊繃，似乎在忍耐着什麽。
屏幕上，淩墨微微眯起暗紅的眼眸：“莫璃，摸摸他的後頸，除了腺體之外是否還有一個硬塊。”
莫璃連忙依言摸上去，果然如淩墨所說，他脖頸滾燙，掌心碰觸到了一個方形堅硬的東西。
“這是什麽？”莫璃忍不住道。顧衍承忍耐得十分辛苦，他不住地喘息，眼神渙散。
淩墨冷哼一聲，語氣難掩嘲諷：“沒想到，最講人權的聯盟竟然也直接拿人來做實驗。想必是在顧衍承接受刑訊時期動的手，這是神經控制技術，那些人想控制他。”
“控制？”莫璃一怔，這種聽起來玄之又玄的事情居然真的能發生？她無措地看了看痛苦忍受的顧衍承，心底仿佛在被人狠狠揉搓，語氣也焦急不已：“怎麽會這樣？我們該怎麽辦？”
“淩墨。”顧衍承突然開口，他嗓音低沉沙啞，仿佛被一把沙子揉過，“對……對接機甲，把她們帶出去。”
“哦？”淩墨挑眉，笑道：“顧将軍打算犧牲自己？呵，不過我正有此意。”
不論如何，淩墨不會讓莫璃白白送死。
他剛要啓動對接系統，卻聽到通訊對面的聲音，莫璃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
“聽我的。”顧衍承用力抓住了莫璃的手。
冷汗浸濕了他的睫毛，他似乎從渙散的目光中奪回了一點清明，定定地看着莫璃：“只有你離開……我們才有勝算。”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是覺得自己的意識越發不受他的控制，似乎有另一個人在與他搶奪這具身體的主權。
他剛才模模糊糊地聽到了淩墨的話，心想：這就是聯盟一直保有的最高機密？掌握控制人心的力量就是他們最終的目的嗎？
淩墨看着屏幕前依依不舍的兩人，心底卻只感到惋惜，那項技術科學會也在摸索，甚至在地下街和各種邊星的下層人士中已經試驗過無數回，那就是他們的造神計劃，也是他們最後的殺手锏。
他知道，這種技術一旦真正植入并啓動，是沒有回轉餘地的，顧衍承的自我意識只會慢慢被消磨幹淨，他會真正成為聯盟的一件工具，真正成為一把殺人的刀。
莫璃恐怕還不知道吧。如此想着，淩墨切斷通訊，神情冷淡地與總部彙報：“報告，拉攏顧衍承的計劃失敗了，精神控制已經生效，他精神力強大，作為敵方的武器十分危險，我認為，應該……一起消滅掉。”
于此同時，威爾遜釋放了第二層電磁波。
顧衍承渾身一震，整個人癱軟進莫璃的懷裏。
“顧衍承！”莫璃大喊着，她第一次手足無措，如此心慌。不詳的預感籠罩着她，在漆黑廣袤的宇宙中，她是那麽渺小，那麽孤立無援。
他會怎麽樣？莫璃想起在地下街時看到的那群用自己血肉供給機甲的混混們，那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人。顧衍承也會變成那樣嗎？
戰艦劇烈震動了一下，拉博爾金跑來扯莫璃的袖子：“淩墨的機甲已經對接上來了，我們快走吧！”
“不！我不能丢下他！”莫璃甩開拉博爾金的手，将顧衍承抱得更緊，他的身體發冷，只有相貼的脖頸異樣的熱。
莫璃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只覺得自己不能放手。
拉博爾金快要急哭了：“他已經不是顧衍承了！等他醒過來說不定第一件事就是捅你一刀！”
“不會的……”莫璃下意識反駁，脫口而出後卻又感覺自己是那麽無力，她收緊手臂，頭一次感覺心裏會因為一個人又軟又痛，她喃喃地說話，語氣哽咽：“要是我走了，他怎麽辦呀……”
“莫璃！”拉博爾金恨鐵不成鋼，他看到長長的對接走廊，淩墨機甲上的人已經過來準備帶走他們了，那些人手上還拿着拘束器，看來是不打算給莫璃選擇。
“快走吧，他們上來了。”拉博爾金央求道。
莫璃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人，他們越走近，莫璃便越焦慮一分。此時此刻，顧衍承的戰艦四面透明，億萬年緩緩流動的星河圍繞在他們旁邊，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莫璃真希望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
“不要靠近我。”她背對着那些走近的人，冷聲說道。
顧衍承的腦袋軟軟地枕在她肩頭，看起來就和睡着了一樣，她不相信一個剛才還好好的人，真的會變得六親不認。
她們不是相愛嗎？顧衍承怎麽會舍得傷害她呢。
“莫璃小姐，如果您執意不放手，那我們只能奉命辦事，委屈您了。”被淩墨派來的人齊刷刷将拘束器對準莫璃，二話不說便按下發射。
“誰敢！”莫璃八風不動，發稍卻異常地揚起，她抱着顧衍承，沉聲道：“我讓你們滾開。”
語畢，一股淩厲又強大的力量順着二人相握的手心迸發出去，如同泛着金光，瞬間将一圈人掃飛出去！
莫璃眼中流露着隐隐的金色，她借着與顧衍承十指相扣的手，催動了他身體裏的內丹。
這股力量霸道又蠻橫，帶着兩個人身體巨震，內府顫抖。
“唔……”懷裏的人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顧衍承！你還記得我嗎？”看見他的動作，莫璃抓着他的手，緊張問道。
懷裏的人目光無神，好不容易聚焦在一起，他看清莫璃的臉，勉強牽動嘴角，朝她露出一個虛弱地笑：“我怎麽會忘了你。”
莫璃眼前一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被控制！”巨大地喜悅充盈了莫璃的心，她幾乎喜極而泣，然而下一秒，顧衍承拉下她的脖頸，微微仰頭，獻上了輕柔的一個吻。”
淡淡的呼吸在溫熱唇瓣間交錯，他親地那麽溫柔，莫璃不知為何心下一沉。
顧衍承的手滑過她的臉頰，漆黑的眼睛深深地注視着她，語氣軟得好像在哄一個孩子：“聽我的，跟他們走，我能控制住自己。”
“你……你休想騙我。”
巨大的不安在心底激蕩，莫璃下意識抗拒，卻在看到顧衍承越過自己看向身後的眼神時意識到了不妙，她來不及回頭，一股勁風從身後襲來，頓時，她的四肢全都被包裹進一張巨大的橡膠網中。
“顧衍承！”莫璃氣得發抖，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将她從顧衍承身邊拖離。
她掙紮着大喊：“顧衍承！你幹什麽！我們試試醫療艙，你不是說你們的科技很厲害嗎！”
“我不是你第一個Alpha嗎！”
“你甘心讓我走嗎！”
“顧衍承！別這樣……”
然而，一切都無能為力。
顧衍承目光沉沉，一直看着莫璃離開，直到對接的艙門自動關閉，他的視線已經被水光映得模糊不清。
他艱難地碰了碰嘴唇，懷念着那最後的一次觸碰。
結果……到最後也沒能徹底标記啊。
“波波。”他用她習慣的語氣喚醒艾浮圓點，小金屬球不明所以，歡樂地亮起藍燈，稚嫩的少女音愉快答道：“主人，有什麽吩咐。”
顧衍承環顧萬千星河，垂下眼眸，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激光槍，打這裏。”
“嗯？”艾浮圓點愣住，似乎覺得哪裏不對勁。
顧衍承低着頭，溫聲重複道：“沒關系，朝這裏開槍。”
既然無法躲避□□控的命運，那麽，他寧願死，也不想成為聯盟的殺人機器。
況且，能死在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太空中，死在莫璃親口承認愛意之後，顧衍承已經很滿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