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2
那一瞬間, 顧衍承幾乎是本能地拉起了操縱杆，用精神力駕駛戰艦的他成了這一小片太空戰場中唯一一個在女娲001強大幹擾下還能運動自如的人。
混沌的意識來不及厘清莫璃和001的關系，他只知道,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 帶給他溫暖和光芒的人, 也許都是莫璃一個人！
他的戰艦朝女娲001奔去，顧衍承釋放最後一點精神力, 試圖用自己的護盾阻止莫璃自殺，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莫璃用犧牲自己的方式拯救任何人。
然而, 他低估了真神號的威力。
進入真神號磁場範圍的一瞬間, 顧衍承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胸腔和大腦劇痛, 顧衍承的精神力如同一片脆薄的玻璃, 幾乎立刻就被摧毀了！巨大的磁場将他的戰艦卷入引力漩渦，他和真神號一起偏離了預設的軌道……
“莫璃……”昏迷前, 顧衍承自己的意識終于占了上風。
莫璃簡直要瘋了。就在她即将撞上威爾遜的時候，半路殺出一個顧衍承！而且，他居然像要獻身殉情一樣連人帶戰艦一起跑過來送菜！
女娲001偏離了軌道，不由自主地被一股不知名力場吸引, 無論莫璃如何緊急制動, 她都正在被加速吸引。
莫璃滿頭大汗, 因為再繼續往前的話，她就要撞到顧衍承的戰艦了！
太空詭秘莫測，在這片神秘空間中, 上演着無數人類無法預知的謎團，就在莫璃不知所措時，她愕然看到一個洞口自顧衍承戰艦後方緩緩張開。
那就像宇宙朝她張開血盆大口，而她無力反抗。
莫璃發現，顧衍承的戰艦毫無動靜，在茫茫宇宙中好似一片随波逐流的落葉。她猜測顧衍承應該是身體透支到了極限，已經昏過去了，如今，她們二人一起被那忽然張開的洞口不知要吸往何處，顧衍承這種狀态實在無法自保。
千鈞一發之際，莫璃終于放棄了自己最後提起的一絲清明，整個人從內到外與女娲001完全融合，互為你我，後頸被銘刻的位置隐隐刺痛，連接莫璃與機甲的設備高速運轉起來，她只要想做到，可以舍棄一切！
自由也好，自我意識也好，成為機甲也好，莫璃只有一個目的，動用她最後的力量，保護顧衍承。
衆目睽睽之下，那鋼鐵機甲仿佛融入了人的意識，沒有絲毫機械的笨拙和遲緩，莫璃帶動着這臺龐大的鋼鐵身軀捏了一道指訣。
所有人都能看到，女娲001機甲周身被一團藍盈盈的火焰包圍，那火焰在真空的太空中居然越燒越旺，仿佛凝聚着強烈的執念！
究竟是怎麽回事？信仰着狐神的士兵們被這異樣的場面震撼了，他們戰艦的失靈也仿佛是接受了神谕，甚至有人當場朝着灼灼燃燒的莫璃舉手叩拜起來。
“狐神降世！”有人這樣說。
“這是狐神降下的懲罰！”也有人這樣嚷嚷。
一時間，不論科學會還是聯盟狐神社，全都被莫璃震驚，亂作一團。
只有淩墨知道，那是莫璃的狐火。
淩墨怔怔看着這一切，心底雜糅着酸澀又充盈着滿足，他知道，莫璃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女娲001 了，盡管知道她的目的是為了顧衍承，但淩墨仍然為她與自己的心血融合而高興，只是，他讀不懂自己心中隐隐的失落，為什麽……他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呢？
精神融合，莫璃幾乎将她殘留的靈力在這一刻完完全全地釋放了出來，她與顧衍承相撞的瞬間，所有狐火頓時化做一襲流光奔向顧衍承的戰艦。
火光與摩擦的電弧交錯成一場小型的星際爆炸，巨大的引力再次因為這個變動發生小小偏差，顧衍承被推離了引力安排好的既定軌道！
莫璃只看到他的戰艦翻滾着被爆炸的火光包裹，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人，能确定的是，被吸入古怪洞口的人只有她一個。
越接近那洞口，壓力與引力都變得更強，莫璃是這太空中的蝼蟻，是一塊無處着力的飄萍，她感受着幾乎把她五髒六腑揉成一團的扭曲力量，那似乎是她身體一部分的鋼鐵機甲在重壓下分崩離析，破碎只是一瞬之間，無數雪花般的碎片在無垠太空飄散開來，閃光的利刃劃破了莫璃的手臂和臉頰……
莫璃感覺自己勉力維持的人形身體也在崩潰，為了将顧衍承推出引力圈，她耗費了太多靈力了。
身體似乎正在縮小，與機甲融合過的意識也漸漸占據了她的思維，她分辨不出自己身體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感覺渾身劇痛，一切似乎都要結束了。
到此為止了嗎？莫璃在進入洞口前閉上了眼睛，她想，接下來無論被撕碎壓扁也好，被打散成這宇宙中無處不在的一顆粒子也好，她都無所謂。
畢竟，她只是一臺被創造出來的機甲。
戰場上，所有人都詫異地看着這詭異的一幕，憑空出現的、泛着瑰麗光芒的巨大怪圈吞噬了一個女人，她的機甲在引力中被撕成碎片，而她竟安然無恙，她仿佛沉入夢鄉，靜靜沒入那詭異的光暈中。
所有人都屏息凝氣，不知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将會是什麽，然而，當光芒吞沒她的腳尖之後，那瑰麗的光圈又開始漸漸縮小，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見了。
一切如同鏡花水月，黑暗靜谧的太空再次恢複原樣，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有顧衍承的戰艦上還燃着未熄的狐火，剛剛女娲001機甲如同神明降臨般矗立的位置漂浮着無數閃光的碎片。
“……是時空亂流。”無聲的宇宙中，淩墨喃喃感嘆。他曾在剛飛升時經歷過一次，不然，比莫璃晚一百年飛升的他也不會去到三十年前的鳳凰星。
淩墨久久未動，他想，莫璃會選擇哪一個時空呢？她……還會回來嗎？
……
與莫璃想象中不同，等待她的并不是毀滅的劇痛。
在時空亂流中，莫璃茫然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似乎正在某處漂浮。
思維遲鈍，她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她仿佛被裹進了一條泛着光輝的河流，無數片段一般的圖樣偶爾在河流中閃動着。
她微微睜大眼睛，看到那泛着微光的時光瀑布中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臉。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目光中似乎永不知軟弱與屈服為何物。
不知道為什麽，莫璃看到他的時候，感覺自己心底一痛。人造機甲也有心嗎？莫璃沒能理解這難過的意思，只是不由自主地朝那“河流”中泛着柔光的少年伸出了爪子。
等等……爪子？
莫璃看到面前一團黑乎乎毛茸茸的爪子大腦當機，然而下一秒，她一個重心不穩朝少年撲去，就那麽直愣愣地掉進了“河流”裏。
“嗚嗚！”莫璃叫了兩聲，四腳着地爬起來。到處黑漆漆的，不知從哪飄來一陣陣馊了吧唧的腐臭味兒，莫璃擡起前爪捂住了鼻子。
“這是什麽地方？”她自言自語，然而落在耳朵裏确實嗚嗚咽咽的呼嚕聲，莫璃吓了一跳，歪了歪頭，感覺頭頂有一對撲棱撲棱的耳朵，她轉了轉身，看到自己身後有一條蓬松的尾巴，她追着那尾巴轉了幾圈，終于确定那玩意兒長在自己屁股上。
原來我不是人造機甲，莫璃恍然大悟：其實我是一條狗。
莫 . 一條狗 . 璃，發現了追尾巴這個游戲，并開心追咬得不亦樂乎，突然，“地面”震了震，她聽到一陣悶咳，接着天旋地轉，整條狗都被掀翻了。
“滾開，我這兒沒吃的。”剛剛看到的少年坐起來，撐着額頭一臉不耐煩地沖她說話。
不知為何，莫璃眨巴眨巴眼睛，感到狗眼酸澀。
“幹什麽？”顧衍承低頭，看到小狐貍自來熟地湊過來，在他腿上蹭來蹭去。他不由得皺眉，抓住狐貍尾巴就想把它扯開。
真是背到家了。顧衍承想，好不容易找到個背風的牆角，想睡一會兒都被這條胖狐貍踩醒。
“讓你走開，聽到沒有！”他用力一推，突然一口氣走岔，猛地彎腰咳嗽起來。顧衍承連忙捂住嘴巴，似乎生怕動靜太大惹來了不該來的人一樣，整個人一邊咳嗽一邊縮進牆角，看起來辛苦得很。
事實上，他還沒度過第一次發情期。顧衍承情熱期吹了冷風，有些感冒，本就糟糕的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他一只手捂着嘴巴隐忍地咳，另一只手攥緊了口袋裏為數不多的抑制劑，那是他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唯一財産，有了抑制劑，他心裏多少會踏實一些。
要再用掉一根嗎？顧衍承考慮着，他渾身無力，綿軟難受，但是似乎還沒到最緊迫的時候。他一個初次發情的Omega在地下街還不知會遇見什麽，每個決定都不能草率。
眼看着少年臉色慘白，表情辛苦，莫璃不知不覺心軟得一塌糊塗，整只狐朝牆角處縮成一團的少年靠過去。
顧衍承感覺身邊一暖，剛一回頭臉頰便觸到一個軟軟濕濕的觸感，他愣了一下，還未反應過來那小狐貍便再次湊上來，稀裏呼嚕地舔起他的臉頰來。
“喂！走開！”顧衍承潔癖大發，猛地一推，小狐貍“嘤”地一聲摔到地上，被顧衍承推成個四腳朝天的仰殼王八。
莫璃嗚嗚抗議着少年的粗魯舉動，四條黑色小爪子朝天蹬來蹬去也翻不了身，冥冥中，她很想用爪子朝少年豎起一根中指，然而數了半天，她發現四根指頭的狗爪似乎沒有“中指”。
莫名其妙，莫璃為剛剛一連串的想法下了結語。
聽着狐貍在地上嘤嘤嗚嗚了好一會兒，顧衍承終于忍不住瞥眼去看，那毛乎乎的小狐貍正晾着柔軟的小肚子呼哧呼哧地企圖翻身。
好笨的狐貍。顧衍承用眼角看它蓬松的毛，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兩只手好冰。
終于，顧衍承嘆了口氣，伸手掐着莫璃的兩條前爪，把她抱了起來。
一人一狐對視，莫璃開心得想搖尾巴，她好喜歡少年的懷抱哦。
眼看着狐貍又要舔自己，顧衍承連忙将手臂伸直：“不許伸舌頭！”他随口呵斥，沒想到那小狐貍竟然好像聽懂了一樣，它果然閉起嘴巴，只歪頭看着他，一雙毛茸茸的耳朵在腦袋上動來動去。
“你也沒有家嗎？”顧衍承看了它一會兒，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在這兒等着，亂跑的話就沒人管你了。”
莫璃被顧衍承放下，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她見少年要走，便嗚嗚叫着想跟上去。
“別動，不然我立刻吃了你。”少年瞪着眼睛吓唬她，在莫璃看來就像一只色厲內荏的小貓。
但她決定給少年這個面子。她原地轉了兩圈，跑回少年氣息最濃郁的地方，團成團趴下了。莫璃不知道少年去幹什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這樣甩開自己跑路，她趴在原地，感覺周身都熱烘烘的，尤其是肚子裏，仿佛有個小火爐在燒，好舒服呀……好像很久沒有這麽舒服了。
想着想着，她在一片雨後草木的氣味中睡着了。
過了一會兒，天上下起了雨，涼絲絲的雨滴砸在狐貍鼻尖上，把她砸醒了。
小狐貍猛地擡起腦袋，卻愕然發現自己頭頂沒下雨，她回頭看去，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坐在她旁邊，把自己的外套支在狐貍頭頂上。
“怎麽跟豬一樣，就知道睡。”見狐貍睡醒，顧衍承嘟囔了一句，從口袋裏扔出兩顆綠汪汪的果子，“喏，吃吧。”
莫璃正好餓了，她眼前一亮，開心地嘤嘤叫着叼起一枚小綠果，她正想感謝少年的投喂，一擡頭卻看見少年原本白淨的臉上多了幾道傷痕，他好像跟誰打了一架，嘴角還有點淤青。
“嗚……”果子吧嗒掉在地上，莫璃突然往前一竄，前爪搭着少年的胳膊就湊到了他的臉邊。
這得多疼呀。莫璃想着，哧溜一下舔了舔他淤青的嘴角。
“喂！你想奉獻自己給我加餐是嗎？”顧衍承手忙腳亂地抵擋，雨天地滑，他一不小心叫莫璃這只胖狐貍給撲倒了。
撲通一聲，顧衍承本來就有點營養不良的瘦弱，磕在地上半天沒起來。頭發被泥水泡得沒眼看，他氣得恨不得立刻拔光這只臭狐貍的毛！
“你再舔我一次試試！”顧衍承一把揪住狐貍尾巴，将它倒吊着提起來，本以為小狐貍又要噫嗚嗚噫地求饒，沒想到他提起來一看，竟然看到小狐貍眼中水光點點。
顧衍承愣住，心道：它這是吓哭了？狐貍也會哭嗎？
雨漸漸要停了，顧衍承松開抓着狐貍的手，對她說：“你走吧，我是不會養你的。”
沒錯，我養不了一只狐貍。顧衍承摸了摸口袋裏的抑制劑，之前為了給它找吃的，已經用掉一根了，他現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可能再帶一個拖油瓶。
說完，顧衍承便雙手插兜，酷酷地轉身。然而剛走一步，他的褲腳就被小狐貍無恥地叼住了。
“嗚嗚嗚嗚嗚！”莫璃說：謝謝你今天幫我找吃的。
顧衍承回頭皺眉：“別求我，我說了不養就是不養。”
“嗚嗚嗚嗚嗚！”莫璃說：你以後別打架了，你看起來那麽瘦弱，打不贏的。
顧衍承不耐煩地扯回自己的褲腳：“哭也沒有用，我可沒有那麽泛濫的愛心。”
“嗚嗚嗚嗚。”莫璃沖着他的背影再次叫了兩聲：那麽好吧，我們有緣再見。
不遠處的顧衍承聽到動靜站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接着，莫璃就看到他面無表情地走回來，一把抄起自己，把她抱在了懷裏。冷風裏，兩個人抱在一起暖烘烘的，莫璃聽見他低聲抱怨：“胖狐貍，真拿你沒辦法，幹嘛一直叫？就那麽離不開我嗎？”
莫璃“嘤”了一聲，把鼻尖埋進顧衍承胸口。
“撒什麽嬌。”顧衍承嘴上硬邦邦地訓斥，嘴角卻抑制不住地翹起來，搞得嬰兒肥都更加明顯了。
莫璃埋頭在他懷裏，心裏哼哼，老娘才沒撒嬌，老娘明明在說我不是胖狐貍。
夜幕降臨，顧衍承帶着莫璃去了他最近新找到一個小草棚，也不知道這小棚子之前是人住還是狗住，總之，現在顧衍承住。
他把身邊的草席團吧團吧搭了個窩，把莫璃抱到那上面：“今晚你睡這裏，不許擠我知道嗎？”
莫璃扭來扭去，肚皮被幹枯的草莖戳得難受。
顧衍承還以為小狐貍在新窩裏撒歡，支着下巴美滋滋地看他的新寵物。
“你有名字嗎？”顧衍承突然問道。
“嗚嗚。”沒有。
這次顧衍承誤打誤撞蒙對了，他眼睛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沒有，那我來給你取一個。”
聞言，莫璃圓溜溜的眼睛興奮地閃了閃，期待萬分地等待少年賜名。
她看着少年苦思冥想，一頭乖乖的黑發都被揉成了亂毛，終于，他一拍手心，認真地看向莫璃：“我知道了，我叫顧衍承，你就叫顧衍承禦下破碎虛空之狐。”
？？？莫璃氣得差點說人話，一雙耳朵尴尬成飛機耳！
這個小顧同學怎麽回事？原來他取名是這個風格？！還以為他會取個可愛的名字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莫璃突然愣了一下。可愛的名字？為什麽她會有這種想法呢？莫璃小小的眼睛裏裝滿了大大的疑惑，可惜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只狗腦容量實在不夠，便沒再糾結了。
顧衍承拍了拍莫璃的腦袋，自己躺到一邊的地上準備睡覺。莫璃嗚嗚狂叫破口大罵，然而被她用獸語diss的小顧同學累了一天，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安靜的草棚裏響起低緩的呼吸聲，莫璃漸漸不再吵鬧，她看着少年低垂的睫毛，看着他渾然不覺的睡姿，心裏就好像融化了一塊似的。
或許我們冥冥之中就有一點緣分吧。如此想着她忘記了小顧同學惡狠狠地警告，跳出戳肚皮的草窩，在顧衍承腦袋附近縮成一團趴了下來。而之前兇巴巴吓唬人的小顧同學不知做了什麽好夢，竟然沒有炸毛，他翻了個身，雙手摟住身邊毛茸茸的一團，枕着她溫暖的尾巴沉沉睡去。
這是一個寒冷又簡陋的住處，但是莫璃想，這也是一個溫馨的夜晚。
然而，半夜十分，莫璃感覺身邊越來越熱，她睡夢中聽到少年悶哼，空氣中再次卷起潮濕的草木味道，他似乎在忍耐什麽痛苦。
心弦一緊，莫璃倏然睜開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五歲的小顧同學，傲嬌、中二、想養狐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