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試探啞奴再開,可就什麽都遮不住了
哭了一夜的眼,清晨起來倒不算太腫。
涼得剛好的帕子正正好覆在小郎君的眼皮,随着他懵懵地坐起身,啪嗒一聲掉在錦被上。
“公子?”候在外間的知秋聽見聲,忙進來奉茶。小厮跪在床榻旁替孟均揉了揉腿。
“你肩怎麽了?”
潤了潤喉的小郎君聲音還有些悶,他瞧着知秋明顯僵着的肩,一直藏在被裏的左手半握着,只平靜地問道。
游廊裏,拿着掃帚的下人正忙碌着。先灑過一遍水,再輕輕掃去落花,輕唰唰的聲響,一下接着一下,那聲響仿佛落在了知秋面上,褪去了僅剩的血色。
原本守夜之人是不能睡得太沉,可昨夜裏也不知怎麽了,他明明好端端地坐在外間打絡子,左不過看了眼窗外,登時便睡熟了過去,剛剛聽見裏間的動靜才醒。
白着臉的小厮料到瞞不過去,連忙磕着頭,“公子,小的知錯了。小的也不知昨夜怎得了,還請公子責罰。”
知秋雖說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了,可他睡着是實情。更何況是如今這檔口,也虧得孟均并未出什麽事,不然他就算死,也難辭其咎。
“不礙事。”孟均搖頭,他忖了忖,細細問了昨夜知秋睡過去的經過,這才随意找了個借口遣了小厮去忙。
等游廊下腳步遠去,小郎君鼻尖已經萌出了一層細汗。他抿緊下唇,豎起耳朵聽了半晌,方才将一直藏着的左手攤開。
纏繞在指尖,握在手心裏的,是幾根青絲。
不知從何而來,卻被他緊緊地捏住。
小郎君深深吸了口氣,他只記得昨夜裏死死抱住了一朵軟和的雲,可眼下,纏在指尖的這發絲顯然與自己的不大相同。
孟均小心拿着與自己的發梢仔細比了比,來不及害怕,那雙略腫的丹鳳眼忽得亮了一瞬。
壓在腔子裏的心倏地緊緊提了起來,小郎君死死咬住唇,又輕輕地将這幾根青絲放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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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光陰,那股熟悉的清甜雖不再明顯,卻也淡淡的。仿佛一根細細的線,又好似一陣春風,吹得那顆壓抑的心忽忽便飄遠了不少。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身影浮上心頭。
孟均一怔,攏好衣衫往外走去。未丹只說換了啞奴暗中相護,那她現在......會在附近嗎?
踏出門檻的腳步些許不安,小郎君坐在游廊下,細細往周圍打量着。從池塘旁的假山到房頂,該瞧得該看得,他都張望了一遍。可除了孟府的小厮婢子,也就只那些看慣了的花花草草。
既是護衛——,那雙微腫的丹鳳眼一眯,噠噠噠往池塘走去,那也就是說,只要他有了危險,那啞奴定會出現。
孟均掃過那一人多高的假山,才撩起衣衫踩上第一塊大石,就被知冬和知秋抱住了腿,哭哭啼啼擋住了前路。
院子裏打掃的下人也跟着跪倒一片,生怕孟均出了意外。
他們忙着阻攔。
站在石頭上的小郎君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子,就被撲上來的小厮一抱,登時搖搖晃晃好似風中即将墜落的秋葉。
眼瞅着那廣袖要沾染池塘中的荷葉,孟均索性往後一倒。他緊張地閉上眼,屏住氣息。萬一啞奴不曾出現,這落水後至多也就是濕了衣衫,可若是嗆了水,那就有好一陣難受了。
他如今存了要試探的心,身側的一切都極為敏銳。
餘光中,綻放的荷花裏,盈盈有玄色衣袍迎來。
啞奴來得迅速,伸手将岌岌可危就要墜落的少年郎抱進懷裏,一個利落的轉身,輕巧落地。
小厮和院裏的下人們都松了口氣。
知秋到底腦筋轉得快些,趕在下人們回神前,連忙揚聲道,“還好大人派了暗衛相護,公子,您沒事吧?”
他暗中扯了一把知冬,兩人簇擁上前,啞奴正要将人放在地上,窩在她懷裏的小郎君忽得攀住她的脖頸不放。
“不成!”孟均仰頭,瞧着那雙露出疑惑的杏眸,“我,我剛剛閃了腰,你抱我進去!”
知冬一聽,慌忙就去請了大夫。
小郎君微微閉眼,靠在她懷中。掀起的珠簾,落下清脆的聲響。
知秋盡心地調好軟枕的高度,剛指揮着啞奴小心放下孟均。後背挨着被褥的少年郎登時微微皺眉,“知秋,快去拿些熱水來。”
那俊俏的面容蹙成一團,修長的手指順勢一壓,将啞奴的衣袖緊緊壓在掌心。
“公子,小的這就命人前去——”
“你親自去。”孟均掀起眼皮,與他搖了搖頭,“放心吧,這是肅親王府的人,我信得過。”
“嗳。”小厮不疑有他,等廊下的腳步一走遠。
剛剛還滿臉痛苦的小郎君瞥了眼蒙了面,還彎腰站着的啞奴,拉着她的衣袖往裏一帶,“你既是會武之人,應該也懂些按摩纾解之道吧?”
“......”
“啞奴。”孟均顴上還有薄紅,不知是剛剛被日頭曬的,抑或是疼出來的,那淡淡的粉仿佛春日盛開的桃花,将那連綿幾日的哀傷一掃而空,他軟了聲,捏着她的衣袖低道,“你幫我揉揉。”
蒙了面的女郎身形一僵,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眼上的疤痕。她眸中有顯然易見的驚詫,連忙掏出小冊子,剛要寫出拒絕。卻又不知想起什麽,蹙眉将小冊子收起。
她搖搖頭。
孟均并不意外,只拉出挂在脖頸的羊脂玉,“你是肅親王府的人,定然認得這個吧?”
啞奴沉沉看他,半晌才點了點頭。
“那就好。”小郎君眼睛亮晶晶地,他盯住那雙被疤痕遮掩的杏眸,清泠的聲線不容置否,“所以,我命令你,幫我揉腰。”
“不然。”他斜眼睨她,那柔和潋滟的眸光好似春雨潤澤了枝頭的桃花,似模似樣地惱怒,“你就是不把肅親王府的世君放在眼裏。”
聖旨已下,現如今他是肅親王府正大光明的男君。別說吩咐一個暗衛,便是指揮人砸了肅親王府,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麽。
更何況,他還有李阮棠的玉珏在身。
啞奴低頭,瞧着投進碧紗窗裏的那一方日光,和壓住她衣袖的那一段修長手指。
孟均伸手攏下半幅紗帳,他扶着腰,抿唇忍痛般的要翻身,見啞奴還怔着,側臉瞧她,“還愣着做什麽?”
且不說他是主子,她是下人。一男一女,又如何能越過規矩。
眼看啞奴躬身,搖頭要走。
小郎君再也忍不住,他極快地轉身一把拉住女郎的衣領,手臂順勢攀在她肩頭,不由分說地就要扯掉她遮面的布巾。
是與不是,他只要再瞧瞧。
啞奴伸手來擋,又怕傷着孟均,并未用足力氣,她一猶豫,反倒給了小郎君契機湊近。
萦繞在鼻息間熟悉的清甜,唯有她才會有。
剎那間,滴答在面巾的淚珠,鹹澀酸苦。孟均仰首,吻住了她。
就如同那次在胡家,她輕輕放在少年郎唇上的手帕一般。淺淺的吻,止不住慌亂的心,孟均輕輕地,在失神的女郎額間又落下一個吻。
“妻主。”他眼中還有淚,卻不再是凄風苦雨,悄聲道,“我知道是你。”
“你蒙面而來,是不是怕吓到我?”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那刻在眉眼處的疤痕,“你放心,我不害怕。”
“妻主。”小郎君聲軟軟的,喚着那愈發深沉的眼眸,“讓我瞧瞧你的傷。”
他閉口不提隔壁那場快要結束的葬禮。只一路小心翼翼地貼上她的眉眼,似是要在上面蓋上只屬于自己的印記。
“妻主,你放心,我嘴很嚴的。絕不會吐露半句。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發誓。”孟均小聲,頓了頓又道,“發毒誓!”
豎起的手指,被一聲輕嘆柔柔裹住。
“......傻啾啾。”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淚意,李阮棠垂眸瞧着期期艾艾看來的小郎君,“你不怪我?”
原以為認出她來的少年郎會生氣會發怒會不理人,可偏偏,他卻只是抱住她,軟軟問她痛不痛,傷勢如何。
李阮棠微微抿唇,護着他一翻身,窩在懷裏的小郎君便壓在了身上,她伸手,輕輕揉在他消瘦不少的腰背。
趴在她懷裏的孟均搖搖頭,額前的碎發軟軟蹭在她的脖頸,“只要妻主活着就好。”
他明白,若非事出有因,李阮棠絕不會用生死之事瞞騙所有人。
她不能說,他就無須問。
總歸,現在他是她正經八百的夫郎。
小郎君忖了忖,修長的手指悄悄往下,偷摸扒着她腰帶。
“啾啾。”李阮棠斟酌了半晌,不等她想好措辭阻止俊俏的少年郎。
正忙活的孟均忽得擡起頭,捧住她的臉頰,“妻主,房裏熱,你要不要解下面巾涼快涼快?”
剛剛他只顧着瞧李阮棠的傷勢,倒是忘了她面上的疤。
她蒙面而來,一則是避人耳目,這二來,或許是因為......
小郎君心裏直犯嘀咕,生怕自己的說辭會傷了人。他扁扁嘴,只委屈道,“而且我們許久都沒有貼貼。我瞧話本上,久別重逢之人,都是要......”
他早就不是當初什麽都不懂的傻啾啾。可李阮棠還不知道,孟均眼眸一轉,紅着臉繼續低道,“都是要貼在一處許久,唔,就像,就像之前在畫舫,要搖許久——唔?”
垂花門那來了腳步。
李阮棠慌忙捂住小郎君的薄唇,暗暗咬牙卻又不知道與他怎麽解釋這話不該這般大喇喇的說出。
哼,不讓他說。
修長的手指往下一滑,系好的腰帶登時松垮垮落下,敞開的玄色衣領,露出一片玉白的脖頸。
孟均得意地翹起唇角,趁着她撐手去系腰帶,輕輕拉下她的面巾,一鼓作氣,深深碾上她的唇。
他要用行動證明給她瞧,就算她被毀了面容,他也不怕更不會有所遲疑。
相依的唇舌,猶如久涸的魚入水。他歡喜而來,哪裏允許她有一絲一毫的退卻。
“唔,啾......”
只李阮棠一開口,便有熱情的小郎君貼上。他攬住她的脖頸,溫軟的唇紅潤潤地抿着笑意。
“我還給妻主做了中衣。”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發絲,鼻尖抵着她的,眼角豔豔地紅,“......還有兜子?”
那雙烏黑的丹鳳眼怔怔瞧着挂在她脖頸處的那一段細繩,目色驚喜。
顧不上再纏着她的唇舌,修長的手指歡快地捏住裹在其中的白,細細檢查了幾遍,開心道,“妻主,你瞧,我做的兜子很合身!”
李阮棠眼角一抽,竄上耳根的燙意,迅速地染紅了慌亂的面容。她死命咬唇,才抑住不該發出的聲音。
可那作亂的小郎君仍無知無覺,他用手丈量了系腰的地方,這才驕傲地仰頭,“唔,我真是個好夫郎,這尺寸一點都不差。咦,妻主,你的臉?”
入目的女郎面色紅潤,偏偏眉眼有疤痕的地方,仍是一片蒼白,瞧起來,就像是又覆了一層。
他抖着聲,将手伸向呼之欲出的真相,“這,這是......”
“嗯。”李阮棠颔首,肯定似的握住了孟均的手,“啾啾,這幾日我只能是啞奴,眼下游廊裏來了人,我不能再留。”
“妻主!”小郎君一慌,“我,我還是會做噩夢,我真的很怕,還會哭,妻主,你......”
他急得眼眶裏蓄滿了淚,“你今晚上會來嗎?”
“傻瓜。”李阮棠輕輕啄了啄他的唇,“如今我府中都是眼線,不在這還能去哪?”
“真的?”
“真的。”
“那我們拉鈎鈎。”小郎君不放心地伸出手,又叮囑了幾遍才放人。
珠簾輕響,敞開的碧紗窗似是無風而動。
急急端了熱水進來的知秋剛放下銅盆,就瞧見自家公子翻箱倒櫃地在尋着什麽。
忙活了一會孟均側身,餘光略過怔愣的小厮,忙與他問道,“知秋,早前我那件輕容紗做的中衣呢?”
“公子不是嫌那件過于薄透嗎?”知秋忙幫着打開另一個衣箱。
小郎君歡歡喜喜低眉,今夜裏李阮棠要來,這些厚實的自然不好。
他瞧了眼小厮手裏薄如蟬翼的中衣,忖了忖又吩咐道,“一會你将這領口再開三分。”
“公子......”知秋用手比劃了比劃,猶豫道,“再開,可就什麽都遮不住了。”
遮不住?
小郎君抿唇,将眼底的笑意藏起,看來他還是有些太過保守。那修長的手指狠狠心比劃了一大截,萬分肯定道,“那就再開這麽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