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秘密追捕果然,話本裏說得沒錯,女郎……
嗳?
孟均心下一急,偷偷摸摸從窗臺上探出一雙眼。雖說娘這裏似是有了變故,他悄悄看向面色沉靜的李阮棠,怎地她一點兒都不急?!
難不成,是她後悔了?
小郎君一時猜測紛紛,他趴了一會,又聽她們說了些金丹案的事,登時就興致缺缺。
他悶悶地走回房,連知秋和知冬兩人迎上來都沒發覺。
孟均沉沉嘆了口氣,窩在被褥裏頹然地一動不動。知冬端了點心和茶水,還沒挑起珠簾,就瞧知秋用手比劃了個噤聲。
知冬會意地點點頭,他蹑手蹑腳地走近,将手裏的托盤輕輕放在桌案上。臨出去時,知冬又掃了眼窩在被子裏,郁郁寡歡的小郎君。
也不知大人與公子說了什麽,讓他心情越發低落。
知冬忖了忖,與坐在外間繡花的知秋悄悄咬着耳朵,“我總覺得還是請李世女過來一趟的好。”
“算了。”知秋不是沒瞧見自家公子周身的失落,可今日府中到底出了事,穩妥起見,還是他們盡心陪着會好些。
卧房裏,趴在被裏的小郎君正憤憤揪着從李阮棠那得來的軟枕。
“哼,這事怎麽能說後悔就後悔的!”
他嗷嗚咬了一口軟枕,只當它是讓人難過的李阮棠,“明明之前還舍不得放開我,果然,話本裏說得沒錯,女郎得到了就不會珍惜。”
“不會珍惜什麽?”
珠簾輕動,不等知冬通禀,李阮棠的聲線淡淡地從碧紗窗外傳來,她剛剛才從書房出來,孟曉之破例,允她與小郎君說幾句再走。
孟均一愣,才要起身,忽得憶起自己正生着氣呢,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生怕外面站着的女郎聽不清,又掀起被子,剛準備再重複哼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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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聲調起高了一些。好好的冷哼剎那間就成了田間窩棚裏,小豬仔的聲響。
一時間,四周靜寂。
小郎君登時就紅了臉,就連預備好的質問氣勢也一落千丈。
唔,他沒臉活了!
“啾啾?”
李阮棠微微蹙眉,眼前的小郎君不似以往,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歡歡喜喜黏過來。
她瞧了瞧躲在被裏不肯出來的啾啾,想起剛剛的動靜,微微彎了唇,“明日我就要出京了,你若是再不出來,怕是——”
“出京?”鬧別扭的孟均急急掀起錦被,他顴上還有絲絲未消的紅意,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的,詫異道,“你要去哪?”
不等她答,他彎腰勾鞋,噠噠噠幾步走近碧紗窗。
站在窗外的人影含着笑,“自然是要去公幹。”此事機密,她不能告訴擔憂的孟均,有心想揉揉他的發頂,又顧忌着垂花門暗處躲着的孟曉之。
李阮棠定定瞧着仰頭不安的小郎君,“放心吧,我此去不會很久。”
“嗯。”孟均抿唇,眼巴巴地看她,遲疑道,“那......會不會很危險?”
“會有些。”
眼下慶郡王提前得了消息離京,便說明這朝中還有她們暗藏的餘孽,是以她這次率兵離京追擊,也是秘密進行。
李阮棠不敢與他打保票,更何況這一次若是不能在山臨關攔住慶郡王,只要她一回駐地,大晉怕是要重燃戰火。
到時候......
李阮棠心口一窒,她的啾啾傻乎乎的,若到時候慶郡王成功起兵,時局動蕩之下,誰還會在意一個男郎的安危。
她目色一凜,面上卻柔和起來,又安撫着他道,“至多是受些傷罷了,等回來,啾啾幫我吹吹,好不好?”
“還會受傷?!”小郎君緊張地鼻尖不斷萌出細小的汗珠。
一想起李阮棠後背的舊傷疤,孟均心下越發不安,他怔怔地點頭,清泠的聲線微微發顫,“那你一定要小心。雖說娘不想我嫁給你,但你放心,這段日子,我一定會尋機會,把你的優點都跟娘講一遍。”
“我娘她最是講理,所以,等你回來後——”他忍着羞與難過,揚起個笑,“她定會同意你我的婚事。”
“棠棠。”小郎君輕輕喚她,想說的話都盛在眼眸。那雙亮晶晶閃着淚意的丹鳳眼彎彎,“我等你回來。”
“......嗯。”李阮棠抿唇一笑,剛要轉身,又想起什麽似的側臉,“若是受了欺負,盡管拿出我送你的羊脂玉。我雖不在,但這玉象征着肅親王府,未丹也會留在府中,任你調遣。”
她克制地收回眼神,強迫自己不再去瞧碧紗窗後的少年郎。在成為他的妻主之前,她已經是大晉的将軍。
李阮棠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一如剛剛在書房,她已然将最壞的打算說與了孟曉之聽。
「若晚輩到時候不能順利回京,陛下恐會下旨指婚以慰肅親王府一脈忠魂,到時候還請孟大人務必轉圜聖意,替九郎另覓良配。」
她知曉孟均的心意,也從未懷疑過他的真心。
可若到時候她已不在,無辜的小郎君就不該成為被犧牲的那一個。
她的啾啾啊,明明就傻乎乎的,明明就該被人捧在手心,寵上一輩子。
而不是陷入冰冷的朝堂漩渦,成為皇恩浩蕩的棋子。
親筆寫下的信,已經放在了孟曉之的書桌。到時候就算陛下有此心意,有這封信在,或許也會有所考慮。
左右她能做的,也只剩這些。
轉過垂花門時,李阮棠不自主地放慢了腳步,餘光裏,俊秀的少年郎正披了外衣,站在門口遙遙相望。
她輕輕嘆了口氣,隐身在了無盡的夜色之中。
接連幾夜的追擊,每每都功虧一篑。
如今她們一行人越往東北而行,将士的疲勞就越發明顯。
李阮棠咬着幹硬的饅頭,心下已然清楚。這支軍隊裏,亦有慶郡王的眼線。
行軍打仗,最忌猜忌。偏偏眼下,她卻不得不猜。身側的這些裨将都是陛下欽點,那些随之奔波的一衆士兵更是千挑細選,各個精銳,目的便是要一舉抓獲慶郡王。
可如今,她們屢屢失敗,士氣大減不說,再這樣下去,她們随身帶着的幹糧也快要耗盡。
捉不到慶郡王,她必然無法活着回京都。
“将軍。”汪副将躬身,拿來了地形圖。山川溝壑,一目了然。“這地形圖怎得與白日裏那副不甚一致?”
“回将軍的話,此地形圖乃屬下遣人快馬從當地府衙所拿,這一地帶早些年曾地陷,地勢多有改變,故而地形圖也有所變化。”
李阮棠蹙眉,重新看向攤開的圖紙,依照此地地形,理應是甕中捉鼈之勢,可經過白日裏一番搜查,慶郡王一隊人馬卻毫無蹤跡。
她抿唇不語,圍在一塊的幾個副将也都沉思着。
毫無蹤跡,便是尋到了躲藏之處。
李阮棠略略思索了一番,将兩張大小相同的圖紙疊在一處,泛黃的紙張,在火光映照下,清晰地顯出幾方細微的不同。
“原來如此!”瞅了半晌的汪副将忽得一個機靈,指着這幾處道,“白日裏我們搜尋之時,曾有幾處因地陷出現的溝壑被雜草覆蓋,那裏地勢不穩,石塊繁多,故而弟兄們沒有上前。”
“想必慶郡王一行正是兵行險着,方才避開了我們的搜尋!”
“不錯,白日裏我也瞧過,那溝壑幽深,稍有不測,就會被掩埋其中。看來慶郡王當真是狗急跳牆。”
“不過将軍也不必憂心。”汪副将忖了忖,與其他幾個副将相互看了看,又道,“這溝壑口寬內窄,若是要躲藏,必定要往深處去。咱們天黑才将将紮營,如今就算她們逃出溝壑,此地唯一的進出口,也早就被将軍命人駐守。”
“以屬下看,她們不過是窮途末路罷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大意。這幾日慶郡王猶如神助,若是再不能将人一舉捉拿,随她繼續往前,就要過了山臨關,到時候進了她的地盤,就不是追擊這般簡單。”
李阮棠肅容,又細細安排了人手。十步一崗,舉烽為號。
帳篷外,将士們盡忠職守。
李阮棠夜裏睡得卻并不踏實,她翻了幾次身,思來想去,這才一股腦坐起,就着最後一點燈芯,攤開了信箋。
行軍多年,這還是她頭一次寫家書,也不知她那傻乎乎的啾啾收到這份信,會是什麽神情。
李阮棠只想想,眉眼便柔和了不少。她伏案寫了許久,最終落筆,不過簡單的「平安」二字。
将信箋放入信封之前,她卻又猶豫,若是小郎君興沖沖地打開,發現只有這兩字......
李阮棠噗嗤一樂,似是已然瞧見了他悶悶無語的面色。她抿住笑意,提筆在信箋上又極為認真地補了一句。
火漆落下,李阮棠招來汪副将,甚是嚴肅地将信交給她。還來不及囑咐信箋發往的府邸,帳篷外,火光接連傳遞。
李阮棠倏地站起身,
“将軍,出口處發現了慶郡王的人馬!”
副将振奮萬分,急急通禀,依照之前的部署,此次留在後方支援的是汪副将和她手下的人馬。
漆黑的夜色裏,火把成行,極快地向出口湧去。
慶郡王的人馬似是藏在溝壑裏傷了元氣,幾番交戰,求饒者不在少數。
李阮棠微微蹙眉,只覺得一切太過順利,尤其,一直跟随慶郡王的嚴副将也被俘。
她口口聲聲說着士可殺不可辱,卻又在不經意間,透露出慶郡王出逃的方向。
眼下李阮棠身後并無多少将士。
她挑了挑眉,握緊了手中的缰繩,山間的風,吹得人臉上生疼。
李阮棠接過身後将士的火把,狠狠一夾馬肚子,朝着更深的夜色裏追了出去。
“将軍!”
“無妨!”她的聲線遠遠從風中傳來,“你們先回大營。”
軍令如山,押着俘虜的幾個将士不敢不從。她們依言折回,山路崎岖,誰都沒有發現,被牢實捆綁的嚴副将,頹然的面色上,倏地漾出一抹得意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