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主動出手這臺下的戲哪裏比得上隔壁
他話裏有話,被攔在一旁的知冬登時急白了眼。孟均垂眸瞧他,順勢握緊了孟檀兒的手臂,“怎麽會,有你扶着我,若真是摔了碰了,也不會太痛。”
孟檀兒被他噎得心頭一梗,暗暗啐了孟均兩口,怪不得爹說,莫要與他在口舌上呈一時之快。
不過是占了個嫡出。
孟檀兒勾勾唇角,輕輕嗤了一下,等這件事成,這孟府誰做主還說不準呢。
今日的園子正唱着一出新戲。
孟均随着孟檀兒上了二樓廂房,推開的窗,恰好對着戲臺。其上粉墨登場的優伶水袖遮面,正咿咿呀呀唱着百轉千回的怨。
孟檀兒聽了一會,便有些無趣。他這個年紀,要踏踏實實坐在這聽什麽情/愛,着實有些煎熬。
借着飲茶的空檔,孟檀兒分出些餘光瞥向一側的孟均,等他吃了幾顆梅子,孟檀兒這才忽得捂住肚子,哎呦個不停。
“大哥,我怕是鬧了肚子,得先去松快一下才行。”他很是辛苦地憋住些眼淚,“大哥,我去去就來,你先看着戲。”
“檀兒,要不還是我陪你去瞧瞧大夫吧。”孟均不放心地起身,還未近前,就被心虛的孟檀兒急急按在軟座,連連擺手道,“大哥不必憂心,我身子一向康健,許是......”
他轉了轉眼珠,忽得看見桌案上擱着的杯盞,忙補充道,“許是飲了冷茶。”
“檀兒,真的不用我陪你嗎?”孟均關切道。
“不用,不用。”孟檀兒眼珠滴溜溜直轉,捂着肚子三兩步退到門口,将将打開房門,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大哥,咱們的小厮都留在了馬車那,這裏人多,你可切莫随意出去。”
他說得一本正經,孟均笑了笑,道,“放心吧,這些我都懂得。倒是檀兒你,還是快些去解決的好。”
孟檀兒一愣,心裏忍不住直犯嘀咕,不過孟均既然這麽配合,只能說明他命中注定會有此劫。
他輕輕關上門,又故意放重腳步走了半道,方踮着腳又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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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檀兒悄悄趴在門口聽了半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他貓着腰,極有規律地敲了敲最裏面的廂房,一閃身隐了進去。
“小孟公子。”端坐在上首的伶人揚眉,看向鬼祟進來的孟檀兒,“許久不見,你都長這麽大了。想當初——”
“少廢話。”孟檀兒不耐地打斷他的敘舊,“我爹說你欠他一命,今日裏便是你報恩的時機。小爺只問你一句,早前的計劃,今日可行?”
伶人嗤了一聲,“小孟公子既然快人快語,咱們且打開天窗說亮話。”他伸手比劃了個數,“這報恩歸報恩,該給的酬勞卻是不能少的。尤其又幹得是這毀人清譽之事,若是順利,我那幹女兒平白得一個世家公子做夫郎,的确美哉。”
“可若是孟大人追究起來,到時候別說是我們這些小喽啰跑不了,便是你爹和你,也是難保。所以,若小孟公子能提前給些錢銀,咱們也能好好「伺候」一番,保管大公子自願下嫁。”
“哼,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
孟檀兒極大地翻了個白眼,“我爹只是教你們毀他清譽,幾時說過要這種腌臜的手段,就你們這樣的身份,還想娶我大哥?我呸!”
“看來小公子當真是不明白,何謂毀人清譽。”那伶人也不惱,只壓低聲細細說了幾句,孟檀兒臉色驟變。他猛地站起身,怒道,“胡說,我爹分明講過,此事只是損大哥聲譽。”
“是嗎?小孟公子難道沒問問你爹,這毀了清譽的男郎會如何?”
孟檀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遲疑地退後幾步,低眉忖着。
爹他,分明說過,只要大哥毀了聲譽,娘就會明白這府中須得有個管事的才行,這樣就會順帶解了爹的禁令。
可這伶人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孟檀兒皺眉,正躊躇間。坐在對面的伶人悠悠呷了一口茶,“罷了,總歸是我欠了你爹的恩,這一次就當兩清。”
他勾唇,帶起些許笑意,“小孟公子尚在總角之齡,這會過去瞧見那些總是不好,我這還有些好茶,就請公子——”
他頓了一頓,往身側瞧了幾眼,使人攔住要闖出門的孟檀兒,“在我這歇歇。”
“放開!”孟檀兒何時被人壓在地上不能動彈過,他漲紅了臉,不斷掙紮着,“別說小爺沒警告你們,我娘可是都察院副都禦使,你們敢這樣對我,我娘知道絕不會輕饒你們!”
“小孟公子還真是天真的可愛。”
那伶人不屑地勾勾唇,“你和你爹做下這種不顧手足之事,你娘知曉實情之後,哪裏還會再護着你。如今小孟公子若是想去給你大哥報信,便是要了斷你爹,這生子不孝——”
他拖長了聲音,輕蔑地瞥了眼愣住的孟檀兒,“你爹這一生,也是有夠失敗。”
“呸,不許你說我爹!”孟檀兒怒極,使足了勁要起身,奈何對方人多,他剛剛才喊叫了半聲,就被人用馊抹布捂了嘴。
臺上鑼鼓咚咚咚,正是演到精彩之處,叫好聲接連不斷,壓根兒聽不到孟檀兒半分嗚咽。
那伶人得意起身,笑道,“看來你爹真是急糊塗了,才會孤注一擲,竟然讓你來尋我。”
“他是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搶我姻緣者也是他,若是沒有他,或許今日裏,你就是我的孩兒。可惜。”
他搖搖頭,頗為傷感地扶住自己的小腹,“我落水傷了身子,不然就憑你爹,如何能從我手中搶走她!”
孟檀兒聽得目瞪口呆,他唔唔幾聲,單看那眼神便不是什麽好話。那伶人也不惱,只癡癡笑着,“一旦她親眼見到嫡子慘狀,你說,她又怎麽會輕易放過你爹?”
他擡手招來身側候着的小童,只附耳了幾句,那小童便會意地推門而出。
二樓走道,張袂成陰。
那小童本就身量不高,又穿着戲園子中下人的服飾。這會子他端着一壺茶,站在廂房門口,倒也沒人起疑。
正對着戲臺的那間,隐約有些不同尋常的聲響。小童機靈,覆耳聽了聽,短腿一邁,卻轉到了另外一間。
“公子,小的送茶來了。”他恭恭敬敬出聲,等裏面應了,才推門而入。
戲園子規矩,奉茶上餐,都得先結錢。
小童捧了茶來,跪下一磕頭,雙手上舉,掌心裏就沉甸甸地落下一吊錢。
他登時喜開顏笑,“多謝孟公子賞,多謝孟公子賞。”
“孟公子?”剛剛扔了錢串的男郎側臉,他雖笑着,語氣卻是冷極,擡腳直接揣在小童的心窩子處,“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公子,公子饒命!”小童吃不住力,眼眶裏欲哭未哭的憋着淚,連連磕頭,咚咚的聲響仿佛臺下的鑼鼓,“是小的有眼無珠,今是小的第一天做工,這才出了纰漏,還請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吧。”
“公子,聽這小童的意思,那姓孟的也來了園子。”齊昀身側的小厮忖了忖,忙不疊的壓低了聲禀道。
齊昀挑眉,示意小厮扶起還在磕頭認罪的小童,他溫和了臉色,只笑道,“你既是往孟公子的廂房端茶,怎得來了我這?”
小童額前早就紅腫,他跪得板板正正,“回公子的話,小的分明記得孟公子是正對着戲臺的那一間,可剛剛小的過去,卻聽到裏面心肝寶貝的喊個不停。”
“孟公子進廂房時,是兩個男郎。這會子驟然有了女子的聲音,小的便以為自己記錯了廂房。”
他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淚,“公子,還請您原諒小的,千萬不要跟我們園主告發。”
“行了。”齊昀不耐地揮手,小厮立馬會意,往小童手裏又塞了一吊錢,“快下去吧,我家公子心善,才不會與你計較。”
小童千恩萬謝地退出門。
坐在窗邊的齊昀卻再也無心看戲,今日他瞥了眼奉茶過來的小厮,“今盯着肅親王府的人怎麽說?”
“公子,李世女早上進宮之後,便一直在府中。”
齊昀垂眸,暗暗忖着:那也就是說,孟均廂房裏那個,絕非李阮棠。雖說他與魏雲若的婚約已然下了聖旨,板上釘釘。可他也明白,孟均于李阮棠而言,是有些不同。
蓄積已久的妒忌,剎那間蓋過了所有的理智。
齊昀倏地起身,他與面露疑惑的小厮笑笑,“這臺下的戲哪裏比得上隔壁。”
走廊裏。
知曉齊昀心意的小厮揚聲,又新拿了一壺茶端在手中,他單手重重拍在隔壁的房門,“孟公子,剛剛我們廂房裏多送了一份香茶,我們公子特意命小的重新點了一份送來。孟公子?”
他暗中用勁一推,吱呀——
房門驟然打開,緊緊連在一處,坐在軟凳的上女男仍在忘情搖擺。廂房裏,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
小厮一時愣在原處,他尴尬地掃過身側以扇遮眼的齊昀,忙咋咋呼呼揚聲道,“還請孟公子恕罪,小的絕非故意。孟公子,小的這就幫您關門。”
他這一嗓子,混着女男旁若無人的聲響,二樓的廂房接連推開一道縫,有些成了親的男郎無意瞧見,也都皺起了眉,私語着這不知廉恥的一對女男。
偏偏小厮關門之際,也不知他是緊張抑或是這戲園子年頭久遠,好端端的門板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圍觀的人一靜,只聽得房內那男郎意味不明地低哼不斷。
齊昀背身,用折扇扇柄敲了敲門框,可那一對女男正在美處,哪裏能分得開。那女郎尚有些清明,勉強拾起衣衫将自己遮住,
齊昀心下明白孟均定是中了藥,他甚是「好心」地命小厮堵在門口,拱手與周圍幾人道,“裏面那位孟均孟公子,與我曾同為瑞凰八宿,他絕非如此不知檢點的男郎,這其中怕是有些誤會,還請諸位莫要多言。”
“齊公子?”人群裏,熟悉的清泠之音響起,孟均上前,他身側還站着一位年長些的男郎,通身的富貴氣,只眼眸一轉,便有幾個小厮上前,堵住了去路。
“你怎得在這?”齊昀大驚,又不好再往房中細瞧。
不等孟均解釋,他身側站着的那年長些的男郎皺眉,揚聲道,“各位最好都用帕子蒙了口鼻,我嗅着這香氣古怪。孟公子,你且站我身後。”
他喚了一聲,走廊內外圍觀細聽之人,頓時生出不少疑惑。
小郎君乖乖聽話,用帕子捂了口鼻。
房中那兩人也被随侍的小厮囫囵套了衣衫,綁在了一處。那女郎不服,口口聲聲都叫嚷着,自己與孟均孟公子情投意合,情難自禁,并未礙着旁人半分。
沈原聞言冷冷嗤笑,他輕輕拍了拍孟均的手臂,極為嫌棄地瞧了眼那一身酸臭的女郎,“你這潑皮胡沁些什麽,既然你說情投意合,那我且問問你,跪在你身側的究竟是誰?”
他問得篤定,那女郎心下一怔,忽得覺出些不對來,剛剛她着急辦成好事,沒有多留意。如今想想,這男郎手段勾人,絕非頭一次。
可她又不敢多說,生怕壞了自己幹爹的好事,硬着頭皮又道,“能在這房裏的,自然是孟公子。”
“我瞧你是真不怕死。”沈原斜睨了眼身側的淮安和若兒,兩人會意,直接上前往那女郎臉上狠狠扇了幾個巴掌,打得她面上登時紅腫起來。若兒一口啐在她臉上,怒道,“正主站在眼前都不識得,還好意思胡謅毀人清譽!”
那女郎被打得頭腦發懵。
淮安冷面,訓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瞧你這蠢樣也知你辦不出這等傷人毀人的法子,還不從實招來,幕後主使是誰!”
她咬牙不說,若兒上前又是幾個巴掌。
兩個小厮一唱一和,片刻間就将孟均從這渾水中撇的幹幹淨淨。
二樓多是些世家男郎,轉眼便明白今日有人做局。
這會漸漸有人認出孟均和他身側之人,忙打了招呼,“蘇夫郎、孟公子。”
既然孟均站在房外,那裏面那男郎又是誰。
一時間,探頭出來瞧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那女郎也是個硬骨頭,被打的嘴角出血,也愣是沒吐露半個字。
她不說,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男郎卻早就憋不住了。
不等若兒招呼,他便楚楚可憐地揚起臉,哭得梨花帶雨,“還請蘇夫郎、孟公子明鑒。奴只是瞧這廂房正對着戲臺,是絕佳的觀戲之地。且房門虛掩,并未有人,這才起了貪念,原本奴只是想進去聽一段戲就走。誰料,誰料......”
他哭得無助,可說得話卻字字清晰,“誰料忽然嗅到一陣異香,等奴回過神來,便見到了諸位。奴雖是個伶人,卻也懂得自省自愛,如今忽遭橫禍,諸位貴人替奴做主!”
“快些起來吧。”沈原微微皺眉,“你既是苦主,便随我家下人一同去府衙,此事必要好好查清楚才行。”
“這園子平日裏多有男郎來聽戲,如今出了這等纰漏,只怕這園主也難逃疏于管理之責。今日若非我請了孟公子過去一聚,依照這伶人所說,後果不堪設想。”
“淮安。”沈原肅容,“将這兩人一起送去衙門,今日之事蹊跷,怕是有人故意為之。”
豆豆眼的小厮亦是嚴肅,叫了文墨進來,将那女郎推推搡搡地押下樓去,若兒扶着那男郎緊随其後。
一出好戲,被他三言兩語就定了性質。
沈原掃了眼怔愣的齊昀,淡道,“這位就是齊公子吧。剛剛為何你一口咬定,房中是孟大人嫡子,今年瑞凰八宿之一的孟公子孟均?”
“我,我只是聽這園子裏的小童提過,說孟公子就在隔壁,正對着戲臺的那間。況且這裏面情形如此不知羞,故而沒有瞧清。”
沈原微微一笑,“原來如此,不過剛剛那種情形,齊公子到底是未出嫁的男郎,着實不好硬往上湊。我知曉公子是好意,但這不清不楚之事,最好還是莫要冒然開口,不然恐毀人清譽。”
京都之中的世家男郎,早就聽過齊昀苦追李阮棠多年的故事,眼下差點兒被害的苦主,又是與李阮棠一同墜崖的竹馬。
這其中彎彎繞繞,讓衆人瞧齊昀的神色變了又變。剛剛還一臉怔愣的齊昀面色登時青白交加,他抿唇辭別了沈原和孟均,只在暗處将手帕緊緊攥住。
圍觀瞧熱鬧的其餘人也都漸漸散開,苦哈哈的園主本想要前來謝罪,就被若兒直接支去了府衙。
等淮安打聽了周圍一衆說辭,細細禀過。坐在桌案一側的沈原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那雙含星納辰的丹鳳眼笑吟吟看向尚有些局促的孟均,“傻孩子,放心吧。今日并非阮棠食言,只是我擔心這其中腌臜,你一個未出嫁的少年郎臉皮薄,說不過她們。這才自作了主張,你可莫要怪她。”
聽他提及李阮棠,小郎君耳尖一紅,忙腼腆道,“蘇夫郎客氣了,剛剛要不是蘇夫郎遣人來提醒,我怕是早就中了計。”
孟均說起這個,還心有餘悸。他确實未料到,對方會用迷香。
若真如那個伶人所說,中了迷香便暈暈乎乎,他怕是也沒機會說出約定的暗語,到時候未丹等人必然不敢擅自闖入。
這樣一看,他真是有些傻,怪不得李阮棠總笑他是傻啾啾。
小郎君抿抿唇,有些頹然。虧他早前還與李阮棠誇下海口,要自己應付。現如今一瞧,他離一個合格的主夫還差得遠呢。
“傻孩子。”似是看出他的羞愧,沈原噗嗤一樂,揉揉他的發頂道,“她既心悅于你,你便是最适合肅親王府的世君。”
“嗳?”
孟均驀地被人一誇,登時有些不好意思,他期期艾艾擡眸,“可是我還是覺得蘇夫郎好厲害,言談舉止都大方得體,臨危不亂還能将話說得滴水不漏。”
他也想成為這樣的男郎,小郎君虛心地很,忙恭恭敬敬道,“您能不能教教我啊?”
沈原瞧他可愛,登時又故意逗他,問了緣由。
孟均也實誠,臉蛋緋紅,卻還是認認真真掰着手指頭說道,“因為棠棠現在的處境并算不得好,我很擔心自己會成為她的拖累。”
小郎君清楚,在這京都,人人都只是一顆棋子。如今李阮棠被女帝捏在手裏,為其沖鋒陷陣,得罪了不少世家。
他要是再不長進一些,只會讓李阮棠分心。
“蘇夫郎,我會好好學的。”孟均說罷,就要跪在他面前奉茶。
沈原心下一動,微微嘆了口氣,他虛扶起滿心赤忱的少年郎,笑道,“既是如此,你便随阮棠喚我一聲師公吧。”
師公?
小郎君臉紅的厲害,一雙眼羞得擡不起來,他還沒嫁給李阮棠呢,哪裏,哪裏就能這樣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