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的包子不,不行,這是我的包子!……
小郎君頓了頓,耳尖忽得一紅,急急往四周瞅了瞅。可除了來往的內侍,哪裏能尋到意料之中的那人。
左右大殿裏的争論愈發激烈,孟均抱着油紙包悄悄又走遠了些,他坐在殿前的涼亭裏,細致地拆開油紙包,拿起裏面還有些燙手的肉包子大大咬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餓了的緣故,今日裏的肉包子比之前吃的都要味美。
小郎君吃相一貫秀氣,這會才吃完一個,身後隐隐有腳步聲。他心下一急,連忙又往嘴裏塞了半個,不等嚼上兩口,就被裏面的肉餡燙得眼眶濕潤,将将囫囵咽下。
“九郎!”桑慎的聲音從背後揚起。
他一屁股坐在小郎君身側,連聲抱怨道,“你剛剛可是沒瞧見,這兩位公子唇槍舌劍的模樣,也不知今日要折騰到什麽時辰才能回府!”
“還是你想的周到,帶了吃食。”桑慎掃了眼孟均攤在石桌上的油紙包,哀哀嘆了口氣,“早知道他們這般能争,我也該......”
未盡的話被一聲腹鳴微妙的打斷。
桑慎臉上一紅,慌忙擺手,“我,我真不是餓了,咕嚕——”
又一聲腹鳴,清晰地在涼亭散開。
小郎君抿唇,瞥了眼尴尬的桑慎,伸手将油紙包推了過去,“桑公子,你若是不嫌棄,這還有幾個包子。”
一屜有六個包子,總歸他也吃不了多少。
桑慎才謝過拿了一個咬在口裏,涼亭外拾階又走上一人,卻是剛剛在大殿裏争論了半日的齊昀。
他正在氣頭上,又不想因為林鶴失了臉面,這才憤而摔袖,出來清淨一下。
殿外廣闊平坦,只在左側有一處涼亭,涼亭外尚有一棵古樹,百年滄桑,枝葉繁茂。舊綠嫩黃,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處,微風吹拂,猶如推開了碧波,無盡漣漪。
朱牆碧樹,瞧着便賞心悅目。齊昀緩步而來,一轉眼就瞧見坐在涼亭裏的兩個少年郎。仔細嗅嗅,似是還有股肉包子的味道。
他稍稍皺了皺眉,捂着鼻子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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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公子。”齊昀微微點頭打了聲招呼,目色落及一旁的孟均,卻是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幾番。
“這位就是孟公子吧。”他唇邊噙了笑意,淡淡道,“聽聞你和阮棠一起回的京都,想來墜崖也受了不少苦。不過說起來,還是孟公子知道疼人,明知墜崖危險,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阮棠。要不然就文官那身子骨,只怕會吃不消。”
他雖為指名道姓,可現在全京都知曉,這所謂的文官,指的究竟是誰。
桑慎眼角一抽,忙咽下包子打了圓場,“話也不能這麽說,當時場面慌亂,九郎也并非有意。況且之前我離得近,的的确确瞧見是李世女先沖過去的。”
“桑公子,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齊昀傲氣的白了一眼桑慎,冷道,“就算是阮棠先沖過去救人,可她被拉下山崖總是事實吧?”
“她早年在邊疆出生入死,如今回到京都還要給人做墊背的。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也吃不消。更何況,她救了孟公子這麽大的事,孟府連個謝字都沒有,也不知這又是哪一家的禮數。”
桑慎被噎得說不出來話,他頗為同情地看向孟均,全京都誰不知道孟家公子出了名的怕李世女,齊昀這會發難,說白了就是吃了飛醋,畢竟這一墜崖,孤男寡女的相處總是少不了,也就孟均現在成了瑞凰八宿,仍是清白之身。不然就齊昀這醋性,多半會生吞活剝了孟均。
這可不是桑慎胡思亂想。
想當初,齊昀跑出邊疆見李阮棠,就因為瞧見她對一個小乞兒笑了笑,便直接命人将這小小少年亂棍打死。
他本來也不知道這其中原委,只聽聞李阮棠拒絕了千裏去尋人的齊昀,還道李阮棠不解風情。
直到有人跪在了他娘的轎前,桑慎這才聽了其中內幕。可這事于京都權貴齊太傅來說,到底算不得什麽。不過兩三日的功夫,那挨過杖刑專門來告禦狀者,就悄無聲息的沒了蹤跡。
猶如一顆石子落入大海,靜得連個聲響都不曾發出。
那時候桑慎便曉得,蚍蜉撼樹的殘酷。
好在孟均是孟大人的嫡子,便是齊昀再惱,也不敢真的對一個世家男郎做些什麽,至多就是跟現在一樣,冷嘲熱諷。
他悄悄用眼神跟孟均示意,偏偏這少年郎也是個倔性子,用清泠的聲線不緊不慢地答道,“齊公子放心,我自會好好謝過李世女。孟府亦是書香門第,家中雖無主夫,卻也明白知恩報恩的道理。”
“早前若非公子馬車無眼,沖撞了韓夫侍,想必我孟家的禮數早就周全。”
“這麽說來,還是我的過錯。”齊昀微微一滞,沒料到這平日裏看起來文靜的少年郎,竟這般口齒利落。
他嗤笑了幾聲,“都說關心則亂,我也是太過擔心阮棠,要是府上夫侍傷得嚴重,孟公子只管開口,我齊府旁的沒有,這治病的銀子還是花得起。”
“這倒不必勞煩齊公子費心。”郎君肅容,略揚起下巴道,“公子若是真覺得不妥,孟府大門就在肅清王府隔壁,賠禮道歉也用不了公子多少工夫。”
一旁的桑慎聽了暗暗稱贊,孟均這話說得漂亮,既諷刺了齊昀沒事就尋去肅清王府,又貶他不知禮數。
偏偏這一番話下來,齊昀還不好反駁。他眉眼一樂,靜靜瞧着漲紅了臉的齊大公子。
“我說大殿裏怎麽空闊了許多,原來諸位在這。”緩步而來的林鶴唇角含笑,搖着折扇上前。
他一早便站在了古樹後,将齊孟二人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這會輪到齊昀吃癟,他自是不會錯過這大好時機。
林鶴頗有興致地看向正收着油紙包的孟均,鼻尖微嗅,含笑道,“孟公子,我尚有個不情之請。”
小郎君眉眼一跳,有些拘束地點頭,“林公子請講。”
“倒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我今早來得匆忙,如今肚內空空——”他用折扇抵在自己腰腹,不好意思道,“不知你那裏可還有墊肚的包子?”
“......”
孟均一呆,倒不是他舍不得這包子,可這是她特意送來的,他還想留着慢慢吃呢。
現在桑慎拿走了兩個,油紙包裏僅剩最後兩個,要是都被林鶴拿走。
小郎君眉眼一耷拉,心頭莫名的有些委屈。可他們同是來宮中習舞的男郎,他又不能眼睜睜地瞧着旁人餓肚子。
孟均暗暗嘆了口氣,不甚情願的遞過油紙包,尚有熱氣的肉包子汁美皮薄,林鶴只吃了一口便連連誇贊。
被晾在一旁的齊昀冷冷掃了眼站在一處的三人,惱得拂袖而去。
這一日練舞,累得孟均腿肚子直打哆嗦。
可等他回了府,歇了片刻,又一鼓作氣地攀上了院牆。小郎君才坐在牆頭,正打算拽着繩子往下滑,一低頭便瞧見依靠在牆壁的扶梯,借着月色,依稀還能瞧見院牆下零零散散落的一些工具。
咦,她們是要在這修個什麽嗎?
孟均好奇地瞧了瞧,轉瞬便又彎了眉眼,管她要修什麽,這會有這扶梯在,他下牆也方便些。
小郎君踩着扶梯小心翼翼地往下。
藏在暗處的侍衛全都提心吊膽,生怕他又跌了跤或是栽了跟頭。
「這可是世女的心頭肉!」昨夜裏未丹特地囑咐了兩三遍,如今整個肅清王府都知曉孟均的新身份。
院裏的暗處,全都新添置了好幾個大燈籠;就連侍衛巡邏,也都格外的注意路線,生怕他躲避時又撞到了石頭。
等「心頭肉」鬼鬼祟祟成功鑽進世女的卧房,大夥全都松了口氣,離這院子遠遠的。
碧紗窗裏光亮如晝。
孟均蹑手蹑腳的進來,又靠在門邊聽了半晌,這才放下心坐在了軟凳上。
也不知李阮棠什麽時候進來,他今舞了一日,着實不想再站着。可這房裏哪還有什麽藏身的地方。
除非......
小郎君眉眼一亮,倏地站起身來。只要他藏得嚴實,那裏會是離她最近的地方,到時候等她睡着,貼貼也會方便許多!
月上樹梢,看了一夜賬簿的李阮棠剛剛踏過門檻,便察覺到了房中有人。
她微微蹙眉,想起剛剛未丹言語中百般催促她回去歇息的情景,登時生出好些無奈。
也不知他今夜裏來,又是為了什麽。
紗燈明亮,映出緩步進房的身影。她定定站在桌前,下意識地便朝衣櫃後看去,可昏暗的陰影裏,顯然空無一人。
也不算太笨,還知道要轉移陣地。李阮棠淺淺含笑,轉頭在房中看了一遍,能藏人的地方不多。
除了衣櫃後......
李阮棠一愣,有些遲疑地看向攏下紗帳的拔步床。
鋪好的被褥似有隆起。她才走近半步,就瞧見小郎君好好藏在衣櫃後的鞋子和外衫。
搭在錦被上的手指一頓,反倒讓她在掀起的被子縫隙中,隐約瞧見如玉俊顏上那抹熱出的薄紅。
眼下近端午,連風都開始帶了熱意,更何況是捂在被裏。
李阮棠怔了怔,索性将薄被拉開了些。趴在她枕上的小郎君許是白日裏太過疲累,這會正窩在被褥裏睡得香甜,絲毫沒察覺到自己已經被人發現。
李阮棠微微一嘆,剛準備伸手拍拍他的肩頭叫醒這傻乎乎的男郎。
她俯身而來,早前還在夢中皺眉的小郎君,忽得張開手指,直直握住那一方柔軟,含含糊糊道,“不,不行,這是我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