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波折初起她年少有為,着實是門良配
“齊公子為何會這麽問?”李阮棠微微蹙眉,看向他。
她向來不茍言笑,這會目色一冷,陡然生出些迫人的氣勢,齊昀讪讪抿唇,搖了搖頭,“阮棠你別誤會,我就只是随口一說,玩笑話罷了。”
“對了,我聽聞你是與孟公子一同回京的,你們......”他欲言又止的頓了頓,“你們相處可好?”
這幾日的相處,她記得不太清。
不過,李阮棠斂眉,餘光瞥向牆頭上多出來的一頂荷葉。忍不住心中喟嘆,怎得這麽傻,偷聽也不知藏好。
她伸手端起杯盞,放在唇邊潤了潤,茶香沁入舌尖,微澀後的甘甜,猶如一道春露,極為松弛人心。
李阮棠品了幾番,方才舒展開黛眉,回得籠統,“與過往并無分別。”
依舊是動不動就會紅了眼圈,像是要炸毛的小小貍奴。若說不同,也不是沒有。
她唇邊若有似無地噙了些笑意,比如說這膽量,的确是有所長進。
聽到意料中的話,齊昀并不擔心李阮棠會在這短短幾日裏喜歡上孟均。她若那麽容易動心,也不會拖到現在還未有個訂婚的男郎。
而且,那孟家公子他也見過,每每見到李阮棠都恨不能撇得遠遠的。這兩人也就只是比鄰而居,壓根兒生不出什麽女男之情來。
不過,事有萬一。
齊昀忖了忖,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那孟小公子姿容既好,神情骨秀,眉目間更是溫潤,尤其那雙好似點了墨的丹鳳眼,淡淡看來總含情,着實有玉山傾倒之姿。
之前踏青,齊昀曾遙遙看過一眼。霜色清冷,與他卻是相得益彰,恍若雲中仙君,翩然入塵。
這樣的人物,不得不防。
思及此,齊昀又道,“我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你與他一同墜崖,如今又一起平安回來,于情于理我都該去探望探望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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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彎唇,單指勾起鬓邊垂下的發絲攏在耳後,“可我向來與孟公子也沒什麽交情,冒然上門,卻是連人家名字都不清楚。”
“阮棠。”齊昀眸色自然,“你可知曉孟公子叫什麽?”
他問得輕松,壓在袖裏的手掌卻早已生出一層薄汗。
李阮棠是孟家舊鄰,她們兩人青梅竹馬,自然知曉對方姓名。但若李阮棠想不起來——
齊昀暗暗咬牙,低垂的雙眸裏略過一絲不快,轉瞬即逝。他擡眸,笑容明豔,“你別說自己不知道,我可聽聞你們幼時關系不錯的。”
他側臉,頗有些遺憾,“若是我小時候能與你相識,定然不會随便棄了這段情誼。”
“都是過去的事了。”
李阮棠面無波瀾,垂下的眼皮遮住了舟車勞頓的疲累,暖和的日光斜斜照在她的手背,纖細的指節猶如上好的玉珏,溫潤有光,莫名地想讓人牽在掌心,牢牢的攥緊,一輩子也不松開。
齊昀這樣想着,擱在桌上的手指微動,還未觸到她留在桌上的虛影,就好似石入水波,驚走了那一腔美夢。
李阮棠淡淡道,“孟均。”
她極為雅致地撫袖,置于膝上的雙手交疊,只在落下時,極短地略過一朵豔麗的紅。
齊昀愣了一愣,轉瞬便又推翻了那一絲絲懷疑,定是他看錯了。
總歸她也記得孟均的名字,并沒有忘了他。齊昀心中的懸石落下,他就說冷心冷面的李阮棠是絕不可能開竅的。
“齊公子,若是再無他事。”李阮棠目色平靜,“我這就遣人送公子回府,免得太傅大人擔憂。”
孤男寡女,便是坐在室外,也會有諸多流言。
更何況,京都中關于她們二人的傳聞甚多。李阮棠瞥了眼牆頭上,樹蔭下,明顯蔫了不少荷葉,送客的步子一頓,轉頭遣了未丹陪齊昀出去。
她慢吞吞踱着步,負手往回走了兩步。
那躲在荷葉下的腦袋登時矮了一截,只露出個葉柄。李阮棠瞧着稀奇,亦起了興致,想看看這孟小公子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牆下的腳步聲緩緩走遠。
孟均凝神聽了一會,這才偷偷地站直身子,那雙烏黑的丹鳳眼探過牆,四下一瞧,哪裏還有李阮棠的身影。
小郎君心頭一梗,急急用手撐住牆頭,又往裏張望着。不對啊,就算她步子快,怎麽也該能瞧見個背影才是。
碧綠的荷葉下,露出一張疑惑的俊顏。
微微風來,吹皺一池清水,吹亂一樹新葉。連帶着小郎君遮掩用的荷葉,也打着滾,飄飄忽忽自牆頂落下。
“呀!”
肅清王府素來不種荷,這葉子掉下去可就穿幫了。
孟均下意識伸手去撈,唬得抓住扶梯的知秋知冬面色泛白,急急抱住他的腿,“公子!您可小心些。”
他們疊聲心焦地低喚着。
垂眼下瞧的小郎君只覺得心口一窒,怔怔對上仰頭看來的李阮棠。
她就站在牆角陰影處,神色淡淡地,又極為安靜地立在那,猶如一株青竹蒼柏,挺拔孤傲。
“李,李......”小郎君眼角一抽,生怕她問起自己趴在這的緣由,結結巴巴了半日也想不出個好借口。
他緊張地眸子都瞪圓了幾分。
偏那掉落的翠綠荷葉晃晃悠悠,毫無顧忌,被風一吹,直直往李阮棠身上飄去。
入塵沾泥,或許是它最好的歸宿。
孟均心頭幾跳,不等他解釋出口,飄蕩無根的荷葉就被那如玉細膩的手指輕輕接住。
“還要嗎?”她問得平淡。
“嗳?”
小郎君一呆,意識到她在說的什麽,很快又用力地點頭,“嗯,要的。”
回話間,那雙美極的丹鳳眼微微彎起,迎着和煦的日光,亮晶晶地看向她,壓抑着歡喜。
一人多高的牆,李阮棠攀上來極為輕松。
遞過來的荷葉輕飄,小郎君小心翼翼伸手,眼角卻還偷偷瞄着一臉漠然的李阮棠,稍不留神,指尖相觸。
孟均心頭一駭,剛剛他不是沒瞧見李阮棠避開齊公子的模樣。
完了,本來想徐徐圖之的,這一下,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不知羞的男郎啊?
小郎君急得臉頰通紅,一把攥住葉柄,才剛剛醞釀了說辭。
清甜淡去,李阮棠利落地跳下,轉身邁步往書房走去。
她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并未太過在意身後的動靜。将将坐在圈椅上端起杯盞,未丹便躬身敲門進來。
“世女。”行過禮的婢子規規矩矩跪在地上,“那胡家人可要往府中安排?”
李阮棠忖了忖,搖頭,“既是做餌,便放在青山書院吧。”
過往兩年胡家村的村民因地陷傳聞甚少出長山溝,便是有出去的,至多也就是到鎮上,何曾來過京都。
可如今胡三娘一家不僅走出了長山溝,還在京都尋了差事。她又是故去裏正之女,單憑這三點,制造祭臺的那些人也會有所動靜。
更何況,京都無牆,付蘭仙在中宮受審一事,并未遮掩。胡家有賬本的消息,只怕也傳遍了世家。
李阮棠肅容,低低吩咐道,“胡三娘一家的性命如今就懸在刀刃上,你且選些未婚配的暗衛前去幫襯。”
“是。”未丹拱手,剛領命又覺得詫異,過往李阮棠下令,可從未強調過「未婚配」三字。
她默了默,趁着李阮棠揉眉心的時節,硬着頭皮問道,“世女,屬下不明,為何一定要未婚配者前去?”
“倒也不是什麽特別之事,只是我曾答應三娘,要替胡公子選個好人家。”
李阮棠疲累的合目,坐在書香筆墨之間,腦海中卻驀然浮現出一雙眼眸,明明歡喜的不得了,卻還強忍着。
殊不知那難抑的笑意星星點點,盡數化作眉眼處的潋滟波光,亮晶晶地,猶如一捧清泉被東風拂過,層層蕩漾開來。
不過是幫他撿了個荷葉罷了,也開心成這樣。李阮棠微微抿唇,幾不可察地淺淺勾起個笑。他的性子倒是沒怎麽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傻乎乎的。
不過,今日裏齊昀說話卻是古裏古怪。
想起蘇醒前,迷迷糊糊聽見孟均說的那句解毒,李阮棠猛地睜開眼,面上一沉,招來未丹低語了幾句。
檐下的日光漸沉,風吹着珠簾,像是随意撥着弦頑童,撞出一片清冽的響聲。
守在外間的知冬探頭往裏面瞧了瞧,忍不住回身與做着繡樣的知秋小聲嘀咕,“依我看,公子肯定受了驚吓。”
“你瞧,自打從牆頭下來,公子就一直捧着臉對着荷葉沉思。旁的不說,我賭三文錢,剛剛在牆頭下,李世女定然又兇巴巴的!”
“噓,你小點聲。”知秋伸手捂住知冬的嘴,“剛剛的燕窩粥,公子就沒用上幾口,你且囑咐廚房準備些公子素日裏愛吃的點心。這裏有我守着,順便——”
他頓了頓,先是往裏間瞥了瞥,方又繼續道,“咱們清楚公子懼怕李世女,可其他人不知道。你且打聽打聽,若是有人嚼舌根,好生封了口才是。”
知冬面上一凜,點頭掀了竹簾出去。
碧紗窗,沁出昏沉的天色。
孟均雙手撐臉趴在桌上,眉眼處一時彎彎,一時又耷拉下來。直到知秋進來點燈,方才回過神,急急将擺在面前的荷葉收在身前,生怕被火油濺到。
折好的碧綠荷葉随着拉扯,從裏面骨碌碌滾出一朵豔麗卻又蔫蔫的小紅花。
知秋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書架上的好好疊放的話本。
明明早前他遵了公子的吩咐,将這小紅花放進了話本,只等花瓣變幹,再好好封存起來,怎麽會又出現了一朵。
不等他再細看,孟均眼疾手快,倏地将小紅花攏進掌心。小郎君耳尖滾燙,随口尋了個說辭遣了知秋出去。
等一頭霧水的小厮被鎖在門外。
剛剛還鎮定自若的孟均眉眼一松,籲了口氣。
泛黃的燭火猶如一片溫柔的金色,軟軟鍍在紅木桌椅之上,小郎君恰恰坐在那一片陰影裏,他舉起手,對着光,細細打量着那朵失而複得的小紅花。
淡淡的清甜,一如她身上好聞的味道。小郎君光是想想,臉頰就騰地紅了一片。
“公子。”游廊下傳來小厮蹬蹬的腳步聲,知冬向來不會這麽沒規矩,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孟均順手将小紅花塞到枕下,起身披了衣衫。
處處點燃的紗燈,照得裏外分明。匆匆而來的知冬滿臉喜氣,噗通一聲跪在孟均身前,“公子,剛剛宮裏來了人宣旨,将您選做了今年的瑞凰八宿之一,韓夫侍正在前院候着,等您一塊接旨呢。”
他說得眉飛色舞,此事小郎君早就心中有數,只是他沒料到旨意來得這般快,還是在近夜時分。
前院裏,上好的香茗又涼了一茬。
接了旨意的孟均倒還鎮定,一旁的韓夫侍卻早就樂得合不攏嘴,他将聖旨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這才穩下心神,長長松了口氣。
“如今九郎有了這道聖旨,想來魏家也就放心了。”
他說得沒頭沒尾,見孟均疑惑,方又遣了下人解釋道,“九郎,你今剛回來,原本這事不該這麽着急地就與你說,不過話趕話既然到這,我也就不再瞞你。”
清涼的月色在堂前瀉出一地光華。
小郎君眼皮突突直跳,對面坐着的韓夫侍依舊喜不自禁,“就在你回來的前兩日,魏家遞了帖子,說是想與你議親。”
“議親?”
“是啊,這事我也給你娘寫了信去。”
似是怕他不曉得是哪個魏家,韓夫侍揚眉,又補充道,“九郎莫怕,此女你也認識,乃翰林院的魏雲若魏大人。”
“她年少有為,着實是門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