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認清心意如今他也是有情敵的男郎了
孟均想不明白。
他要的毫無瓜葛,李阮棠替他辦到了,并且還為孟府求來一項殊榮,可小郎君就是傷心的很,像是弄丢了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很寶貝的東西。
韓夫侍雖說一貫與孟均不甚親近,到底還擔着管家之責,這會見他哭得抽抽噎噎,以為孟均是在外面吃盡了苦頭,忙招呼着小厮先扶孟均回府。
人是從肅王府的馬車上下來的,論理論事,他都該去道聲謝。
韓夫侍才就着小厮的手往肅王府門口走了兩步,一輛馬車疾馳而過,差一點就将韓夫侍撞到在地,不等孟府小厮截停,驟然停下的馬車上,蹬蹬蹬跳下一個少年郎,一襲月白的袍子随風輕揚,白玉冠下束起的青絲順着他利落的動作飄逸散開,那雙噙着笑意的眉目猶如山中清泉,明媚又張揚。
看衣着也是個富貴人家,想必禮數也是少不了的。韓夫侍站定,只等着這少年郎上前賠禮。
誰料,他徑直從韓夫侍面前走過,幾步跑向正拾階而上的姑娘。連個眼神也不曾看過來,似是壓根兒不知自己的馬車将将快要撞到人一般。
韓夫侍臉上愠怒,他便不是孟家正夫,也是孟家人,如何能受得了這般折辱。
剛剛還搭在小厮手臂的指尖一攥,韓夫侍揚眉,瞥了眼正說盡好話,要跟在李阮棠一同進府的少年郎。
他既不要臉面,也就別怪旁人落進下石,趁機報複。
韓夫侍心下已有千般戳人心窩子的「好話」,待瞧清那馬車上的字,眉目一僵,忍了又忍低道,“回吧,李世女這會有貴客,怕是沒空再招呼我們。”
他吃了暗虧,卻也懂得隐忍。
齊太傅,那可是京都中的貴人,君後的堂妹,就算君後無寵,到底也還是這大晉後宮唯一的主子。
韓夫侍勾起些笑意,與身側候着的小厮道,“等回去備上些謝禮再來,也正式些。”
他轉身慢慢邁着步,心裏卻嗤笑着齊昀,就算潑天的富貴又如何,照樣不是得不來女子的一聲溫柔。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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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侍拾階而上,跨過門檻,遠遠瞧着孟均住着的小院子,九郎和李阮棠孤男寡女的墜崖幾日,也不知這身子還清白不清白。
他眼珠轉了轉,回頭囑咐着身邊跟着的管事,“給大人寫信,就說公子和李世女平安歸來。”
京都裏富貴人家一只小狗沒了,都能傳得有鼻子有眼。更何況是墜崖後又一起出現的女男。
韓夫侍頓了頓,囑咐守門的丫頭婆子,這幾日務必要關好大門,靜待孟大人回府。
院子裏的花開得正豔,一簇一簇都是經人專門修剪而成。半開的小軒窗,碧綠的窗紗透出些許朦胧的身影,來來往往卻又有條不紊。
隔着山水蜀繡的屏風,氤氲的水汽帶出不少暖意。知秋拿了銀匙細細往香爐裏添了幾滴花油,方才恭恭敬敬退出門去。
家中的浴桶比胡家村那個不知寬敞多少,就連花瓣也是小厮們精心挑選,可孟均就是覺得哪哪都不對。
他悶悶泡在水中,清香點燃,本是安身靜氣之效,偏偏孟均藏在腔子裏的心卻好似不再受控,沉沉地,一下接着一下,劇烈的跳動起來。
不行。
他不能就這樣回了府。小郎君手指攀在浴桶邊,瞧着好好摘下放在錦盒裏的羊脂玉,他還拿了她這麽貴重,專門送給自家夫郎的禮物。
現在一切都已經明了,這玉也該送回去才是。
對,他得去見她,把玉還給她。
然後,然後......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漸漸落寞地垂下,然後就徹徹底底的兩清,再也不見她嗎?
這樣好似也不太妥當。
孟均幽幽嘆了口氣,“知秋。”
他開口喚了小厮進來,小郎君如今的心不靜,又不知起因是何。好在墜崖前還有本沒讀完的話本,他緩緩閉上眼,吩咐小厮讀書給自己聽。
千筆萬墨,依舊書寫着女男間那份情意綿綿。
過往小郎君最喜歡聽這些橋段,每每都感動的要哭上幾回。可今聽到了大結局,他心裏卻越發悵惘。
知秋小心翼翼拿帕子将他發絲上的水珠絞幹,手上沾了花油,還未來得及抹在那黑綢一樣的發尾,就聽小郎君恹恹地又道,“書上從來都只會寫卿卿我我,一點兒也不實際。”
他側臉,瞧着窗外的半扇光景,“知秋,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這麽一對女男,經歷了生死後又要分開,是人都會有些舍不得吧?”
“公子是指什麽樣的舍不得?”知秋自小跟在孟均一同長大,見多了他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并未起疑,只道,“其實這舍不得也分許多。”
“許多?!”剛喝了一口燕窩粥的小郎君頓住,猶猶豫豫道,“那要是心痛難忍,覺得空落落的,只想跟她守在一處呢?這個應該也是人之常情吧?畢竟都相處了一段時日。”
知秋年長孟均幾歲,這些年聽過見過的□□也多,他輕輕捏着孟均有些發腫的小腿,低道,“公子又說笑了,小的就舉個簡單的例子,早前公子養得雀鳥被無意放飛,公子可有心痛難忍?”
“若只是空落落的,心頭好似缺了一塊,這是有了感情舍不得,可其中若還有心痛難忍,傷心失落,小的倒覺得,這是付出了真心。”
“......不可能!”小郎君下意識地駁他,他怎麽會,會對李阮棠動了真心。
他黏着她,是因為李阮棠身上有好聞的味道,他當然會忍不住想要摸摸她或是戳戳她,想要與她親近。
而且他也一點兒都不想她!
說是不想,可心底的惦念明晃晃的,壓根兒無處可藏。耳邊,忽得響起阿寧之前問他的那句話。
「你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那時候的他只回答,是見到她就很開心,很歡喜。可如今,小郎君卻已然回過味來,喜歡,亦是不見時的茶飯不思。
爬窗尋人,夜搜長山溝。樁樁件件,都是他對李阮棠的喜歡。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早在他尚未察覺的日子裏,悄無聲息地壯大。
甚至于解毒的貼貼,他亦是甘之如饴。
孟均臉頰還有泡熱水澡催出的淡粉,知秋轉身取來零嘴的功夫,那清俊的容顏已然紅透,恍然大悟的小郎君結結巴巴捂住臉,“怎,怎麽可能!”
他不是一直都喜歡魏姐姐的麽?!
孟均煩惱地窩進被裏,還不等他再想出個名堂來,知秋端着錦盒恭敬跪下,“公子,這玉可要送回——”
他不過開了個頭,剛剛還郁悶的小郎君聞言倏地掀起錦被,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還染有紅意,小心翼翼拿過錦盒中的羊脂玉,搖着頭拒絕,“是我的。”
李阮棠送給了他,那就是他的。
他才不要傻乎乎的還回羊脂玉,她不記得啾啾,還不許他留個念想麽?還有他的小紅花,那也是一對兒采摘來的。
小郎君認認真真将玉挂回自己脖頸,又囑咐知秋拿過自己的小包袱,輕飄飄的棉布裏,半點值錢的也沒有,可孟均就是愛惜的緊。
先是拿出快要折斷的花環,然後又撿出小紅花。
咦?他的小紅花怎麽就剩一朵了?!
小郎君面上一白,騰得坐直身子,他仔仔細細又翻了一遍小包袱,別說小紅花,便是花瓣也沒有多餘。
壓在心頭的委屈,和遲來的認知,此刻齊齊湧上。孟均只覺得自己眼眶一酸,撲簌簌的淚珠比回府前落下的更歡。
嗚,他的小紅花沒了。
小郎君哭得難過,不知是為了那朵曾被人溫柔相待過的小紅花,還是這份遲來的心意。
明明她們僅隔着一堵牆,他卻覺得,此牆遠比千山萬水更廣。
“公,公子?”知秋吓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拿來帕子,還未細細問他怎得突然這般委屈難過。
門簾一掀,卻是知冬進來,口裏還喜氣洋洋的嚷道,“公子,公子,剛剛韓夫侍被齊公子氣得鼻子都歪了,誰讓他不盡心派人去尋公子,您瞧,這現世報就上門了。”
“知冬!”知秋使勁與他眨眨眼,孟均性子純真,這會又是傷心的時候,若聽見自己跌落山崖,家中卻并未盡力尋人,只怕是要愈發難過。
原本孟大人就不常見京都,有些事腌臜,小郎君不懂,他們卻是明白的。
“嗳?”正抹眼淚的孟均一怔,“齊公子?”
知冬吶吶低頭,“是齊太傅家的公子,剛剛沖撞了韓夫侍。”
“他這會在哪?”小郎君心急,趿着鞋囫囵披上外衣。
“公子,雖說齊公子此舉的确不妥,但也是他韓夫侍自己要忍的,您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
知秋暗暗為孟均不值,也就小郎君心善,瞧不出那恭恭敬敬的韓夫侍到底是披着人皮的什麽玩意。
說的話冠冕堂皇,行的事更是手段卑劣。旁的不說,單一件不許府中人去尋墜崖的孟均,就能叫他被大人掃地出門。
偏偏他命好,孟大人常年不在家,自家公子又是個純真的性子。這事情他一捂一恐吓,做下人的誰敢說到主子面前去。
知秋微微嘆息,好在公子已經束發,等大人回府挑上件好親事,遠離這口腹蜜劍的韓夫侍,才是上策。
他示意知冬一起來勸勸孟均,誰料剛剛還哭得傷心的小郎君鐵了心,說什麽也要出門。
一堵牆,擋不住院裏的聲響。
跟出來的知秋勸慰的話還未說,眼睛便瞪圓了幾分。
只見他家素日裏最怕李世女的小公子,正命人往牆上搭了扶梯,自己随手用小剪子剪了一株荷葉,倒扣在腦袋上,鬼鬼祟祟攀在兩家公用的牆頭,借着樹蔭一派綠色的遮掩,探頭探腦地往李府看去。
合着,公子擔心的并非韓夫侍?!
後知後覺的知秋回過神來,慌忙與知冬上前扶好梯子。
小郎君抿唇,悶悶不樂地瞧着坐在涼亭裏對飲的一對男女。他輕輕哼了一聲,萬分緊張地盯住眉目平淡的李阮棠。
他承認,齊公子是比自己俊俏了那麽一點點,也比自己多出那麽一點點才華。
可是,可是他都已經喊過她妻主,就算李阮棠不記得......
小郎君心口一窒,難過的勁才剛剛上頭,就被他輕輕搖着腦袋重新按了下去。
沒關系,他記得就好。
更何況話本上也常寫女子為了心愛的男郎歷經萬苦終得幸福。雖說這會他們女男調換,可小郎君堅信,只要他努力,李阮棠還是會想起啾啾。
對!
與其哭天搶地難過的要死,還不如再使使勁,總歸她們就只有這一堵牆的距離。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漸漸有了神采,目光更是灼熱地看向涼亭。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小郎君認真打量着齊昀,暗暗點頭,如今他也是有情敵的男郎了。
不過,也不知李阮棠對于齊公子,究竟是是什麽想法?她既然能請他進來喝茶,應該算不上讨厭。
許是小郎君目光太過熱烈,被打量許久的齊昀只覺得後背一陣發麻,正要轉頭去瞧。
面前的李阮棠不輕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盞,淡漠地開了口,“不知齊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齊公子?”齊昀面上一怔,又極快地用笑意掩飾過去,“阮棠,咱們都認識這麽久了,何必喚得這般生疏。”
放在桌上的手指輕輕摳在掌心,掐出砰砰直跳的心。
他細細打量着李阮棠的神情,語氣中隐隐有一絲期盼,“還是說,你不記得我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