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理餘毒小郎君薄唇溫軟,嘗起來更是……
“啾啾!”
眼瞅那一抹霜色的人影随着下陷的泥土不斷往黑黢黢的坑洞裏墜落,李阮棠壓在腔子裏的心都快要停滞。
她縱身向前,毫不猶豫地跟着跳了下去。任憑未丹幾人拼了命的阻攔,也只拽破了一截衣袖。
未丹到底跟着李阮棠見多了這種場面,她稍稍定了定神,壓低聲吩咐道,“快!你們幾人跟我下去,其餘人找些樹藤做繩結接應。”
這坑洞下面是什麽情形,誰都說不準。尤其這一方的山體泥土極軟,摔下去的又是兩個男郎。
未丹深深吸了口氣,不由得為先跟下去的李阮棠捏了把汗。
這一切變故來得太快,等胡三娘和周夫郎氣喘籲籲地跟來,剛剛還聚在一處的玄色人影早就有條不紊地散開。
胡三娘幾日前才跟李阮棠來過此處,雖說當時大雨連綿,但四周光禿禿的,樹苗更是少見。
眼下李阮棠已經下去救人,又有那麽多人跟着,應當不會故意拉下寧兒才是。
胡三娘蹲下身子,細細檢查着坑洞周圍的土壤。
長山溝的狀況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一塊山頭就是當初炸山的主地,山體崩落,明暗裏的坑洞更是數不勝數。加上前兩日的泥石流,掩蓋了不少。
是以有些地方踩上去軟,卻不能長久待着。今日領路,她已經依着記憶避開了許多,卻不想......
胡三娘暗暗嘆了口氣,餘光掃過惴惴不安的自家夫郎,心裏忽得咯噔一聲。
她不動聲色的用手抓起一把泥土,周夫郎臉色登時發白,慌忙用帕子捂住口鼻,裝出副傷心擔憂的模樣。
他心頭咚咚直跳,生怕胡三娘看出什麽。不等她開口,周夫郎眼淚一滾,倏地哭得凄凄慘慘。
“這時候哭有什麽用!”胡三娘惱得恨不能問問這父子究竟想要做什麽,偏她又不能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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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眼下四周無人,胡三娘小心翼翼地用腳,将那些顏色不同的泥土,悄悄往黑黢黢的坑洞裏推了推。
她俯身往下面伸着脖子瞅了幾眼,心裏卻松了口氣。既是人為,那應當是不會有什麽大礙,至多摔疼了屁股。
她才這麽寬慰地想了想,坑洞裏面便接連傳出不少聲響。
轟——
黑黢黢的坑洞中,突如其來的石塊落下,驚得摔了好幾個屁股蹲,尚未站穩的小郎君一身冷汗,他下意識地攥住身側阿寧的手,将他牢牢地擋在自己身後。
随着沉重聲響一同飛揚的,還有積灰。
孟均用衣袖遮了口鼻,接連咳嗽了幾聲,等坑洞裏再無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仍腿軟的胡幼寧坐在一旁。
在黑暗中呆的久了,視物反倒清晰起來。
小郎君先是摸了摸阿寧的額頭,見他沒有再發熱,這才略微松了口氣。
剛剛兩人跌下來的突然,又滑落了一截。
胡幼寧身上的衣衫本就還未系好,這會更是凄慘,中衣滿是泥土不說,還有了破口。
他還虛弱着,一口氣長,一口氣短。那雙笑眼靜靜看向斂眉沉思的小郎君,低低地開了口,“啾啾。”
胡幼寧的聲音尚有些嘶啞,那一點心虛被微沉的音色遮擋,只餘好奇,“你......”
他似是難以問出,遲疑了半晌方道,“你剛剛為什麽不跑?”
明明那會他第一時間就推開了面前的男郎。
沒錯,胡幼寧承認,他的确是設計想要李娘子前來相救,但他從來沒想過要把啾啾也牽扯進來。
再加上,若是啾啾因此有個三長兩短,就算他算計得逞,李娘子也絕不會再與他有好臉色。
他并非想要取而代之,只是想借此有個機會,能分得她一點溫柔罷了。
可如今,小郎君為了救他,也跟着跌了下來。
一切都亂了套。
胡幼寧一時思緒萬千,卻也好奇為何啾啾還會救他。
畢竟不久前,小郎君還義正言辭地與自己說得清清楚楚,便是暗暗喜歡李阮棠,他也是介意的。
要是兩人立場互換,胡幼寧暗暗咬唇,只怕自己多半會袖手旁觀。
“阿寧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啊。”坐在一旁的小郎君揉了揉摔疼的手臂,伸手解開自己的外衫披在胡幼寧肩頭,“你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我要是跑了,那多不仗義!”
他說的自然,胡幼寧心下一愣,下意識地将那霜色的衣衫攏了攏。
孟均替他系好衣帶,又叮囑道,“吶,這衣衫你先穿着,坑洞裏潮濕,可別再着了涼。”
“剛剛我好似看見妻主也跳下來了。”
小郎君試探地往堵在面前的石塊前挪了挪腳步,待腳下踩穩,方回頭安慰着明顯出神的胡幼寧,“你放心好了,妻主一定會有法子救我們的。”
“妻......”緩過神來的胡幼寧低頭,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有這大石頭堵着,李娘子她又能有什麽法子。”
“肯定會有的。”小郎君樂觀的很,他認真地丈量了這石塊,又歪着腦袋從洞璧和石頭之間的縫隙往外瞅了瞅,“妻主她可聰明了。年紀尚小時,便成了蘇大人的關門弟子,而且這些年來,她打仗從未輸過一回。”
“你是說,李娘子便是李将軍?”胡幼寧一怔,脫口問道。
“嗯。”小郎君有些訝異地回頭看他,面前的男郎神情不定。
孟均想了想,以為他是被李阮棠之前的威名所折服,便歡喜地翹起唇角,“阿寧,你是不是也聽過她的那些戰績?”
“......是。”
胡幼寧低低應了一聲,他之前也想過李阮棠可能的身份,卻萬萬沒料到,她竟是那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嗜血成性」的女悍将。
這一下,他總算明白當初啾啾為何說李娘子受傷了變了許多。也清楚,啾啾為何會放着面前的如意妻主不喜,而是冒着名聲被毀的風險,也要将魏姐姐放在心底。
耳邊還有小郎君寬慰的聲音。
胡幼寧什麽也沒聽進去,他的心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更是暗恨命運捉弄,若是再早一些知曉李阮棠的身份,只怕他也不會铤而走險,使出這一招苦肉計。
就算李娘子現在人溫和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她日後狂性大發......
胡幼寧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再想起那日她痛揍付蘭仙的情形,心下更是悔得無以複加。
畢竟,能制服一個無賴最好的法子,便是比她更惡,更兇,更狠。
捏在掌心的丸藥骨碌碌便跌進了更深的石縫之間,胡幼寧深深吸了幾口氣,頗為同情地看着還在大石塊四周敲敲打打想辦法出去的小郎君。
“啾啾,我來幫你。”胡幼寧扶着洞璧起身,還未走近。
孟均急急沖他擺手,“阿寧你歇着就行,我也只是随便看看。”
“我好多了。”胡幼寧活動了身子,與面露擔憂的啾啾笑笑,“你瞧,這會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麽?”
“而且我呀,自幼便在這片山林長大,身子骨比起一般的男郎還有好上許多。”胡幼寧與孟均站在一處,兩人齊心協力地推了推堵在面前的石塊,任憑兩人臉都漲紅了三分,這石塊依舊沒有什麽移動。
“這也太沉了!”脫力的小郎君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恹恹的。
嗚,萬一他出不去,以後不就沒人給李阮棠解毒了麽?
而且——
孟均稍稍頓了頓,悄悄問着同樣歇着的胡幼寧,“阿寧,你有沒有看過話本上寫過有些女子不小心中了毒的情節啊?”
“中毒?”胡幼寧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是需要男郎解毒的那種?”
小郎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看過倒是看過。”
“那......”孟均忖了忖,還是認真的問道,“這種毒是只能一個男郎來解麽?”
“一個?”
胡幼寧不太明白啾啾為何忽然在這種時候提起中毒一事,而且,還是這樣香豔的情節。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答道,“具體的倒是不太清楚,不過,我看有些話本上寫了這種毒可以由不同的男郎來解。”
“啾啾你——”
未盡的話,在看到小郎君低垂的腦袋時,忽得頓住。胡幼寧讪讪地靜了下來。
孟均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他總覺得這種解毒方式,不應該有另外的人參與。
可如今,要是這石塊沒辦法挪開。要是他出不去,沒道理讓李阮棠等在外面被奇毒折磨着。
一想到會有別的男郎與她貼貼,小郎君壓在腔子裏的心便如同浸入了大大的一缸陳年香醋之中,酸得着實難受。
不行!
他可不能繼續留在這。只要他努努力,說不定就能尋到其他的出口。
孟均暗暗握拳,剛剛還頹廢的小郎君剎那間又鬥志昂揚,他起身在四周的洞璧上敲敲打打,正忙活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熟悉的聲音亦是急迫萬分,喚着堵在裏面的人:“啾啾?!”
“嗳?妻主!”
小郎君登時笑開了花,噠噠幾步湊近石塊,歪着腦袋與外面的李阮棠招了招手,“妻主,我在這裏!阿寧也在!”
瞧見啾啾無礙,李阮棠懸着的心這才松懈了幾分。
她細細問了裏面的情況,心下有了主意,便放柔了聲低道,“啾啾,一會你和胡公子站遠些便是,這石塊并未完全堵死,雖說會廢些功夫,但一定能把你們都救出來的。”
“別怕。”
“嗯。”
小郎君用力點了點頭,生怕李阮棠看不清楚。
他臉上分明還有笑意,卻還是在聽見李阮棠說「別怕」的那一刻,眼眶莫名的酸澀起來,就連那清泠的聲線也漸漸有些抽噎,“嗚,可是妻主,你怎麽才來。”
小郎君委屈萬分,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的直往下落。
李阮棠心下一窒,正要再柔聲安慰自家的小夫郎。身後,未丹幾人腳步聲漸近。
“世女。”
乍聽見這稱呼,剛剛還傷心的孟均登時清醒了不少。他慌忙躲在石塊之後,心下忐忑不安。
慘了,未丹什麽時候來的?
那李阮棠是恢複記憶了麽?小郎君心頭一時猜測紛紛,轉瞬又暗自一一否定。
妻主她剛剛還是很溫柔,一點也不兇。
孟均的神情一會嚴肅一會惆悵,尤其他還時不時地抽噎兩聲。
這一幕讓胡幼寧瞧得面色越發凝重,他雖然沒有聽清她們剛剛說了什麽,但以他的了解,啾啾絕不是個小哭包,定然是李娘子固态萌發,兇了啾啾。
他更加堅定了要遠離這兇名在外的女悍将的念頭,默默将自己的衣衫從頭到腳的整理了一遍,就是領口也攏得嚴嚴實實,半點都瞧不出多餘的風光。
等他做完這些,坑洞裏的腳步聲越來越多。沒一會,便有一根長長的樹藤從縫隙中遞了過來。
李阮棠耐心地指揮着裏面的啾啾在不同方位穿過樹藤。她剛剛下來時,已經初步勘察過這裏的地形,雖說這石塊堵在了最裏面,但此處乃整個坑洞裏最高最窄之處,若能牽拉得當,營救不成問題。
未丹指揮着其餘玄色女子拉動樹藤。
李阮棠示意啾啾與胡幼寧盡量躲遠些,她仰頭看向坑洞上方,這裏山體移滑嚴重,要是再耽擱一會,只怕後患無窮。
好在這石塊兩個男郎推不大動,幾個女子齊心協力,卻是不難。加之地形有利,只聽咕隆隆一聲,石塊便狠狠砸進了孟均兩人跌落下來的那一處洞璧,反倒成了一方天然的踏腳石。
裏面的兩個男郎雖說受了驚吓,但好歹還是能走能動。
李阮棠示意未丹在前方領路,她在後墊底。一行人剛剛爬出坑洞,又是轟隆一聲,巨大的土腥氣自坑洞深處散開,胡三娘等人站在地面,都能瞧見不遠處轟然塌陷的土地。
各人都是心有餘悸。尤其是周夫郎,這會拉着胡幼寧的手,又瞥了眼他身上捂得格外嚴實的霜色外衣,心裏登時有些看不明白。
“三娘,此地不宜久留。”
匆匆檢查過小郎君的手腳,李阮棠接過未丹遞來的鬥篷細心地替啾啾系上,轉頭吩咐道,“今日怕是走不出長山溝,一會你們幾人先跟三娘去前方尋一處安全之地,點火尋些野味。”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李阮棠總覺得啾啾自打從坑洞出來,便一直垂着腦袋,安靜地連氣息都弱了不少。
“是。”未丹忠心,李阮棠若是對誰好,她必然會在旁侍奉的愈發周到細致。
可眼下,她卻不知該怎麽稱呼孟均。要是跟往常一樣,直接尊稱他一聲公子也不難,但孟公子那一聲聲的妻主,顯然是與自家世女關系匪淺。
要是直接尊稱世君,又牽涉到孟公子的清譽。
未丹想的心頭直梗,好在孟均一直不曾開口囑咐些什麽,她也就松了口氣,腳尖一提,循了李阮棠的吩咐,跟着胡三娘前去布置。
沿路,都有她留下的印記。
李阮棠帶着一衆男郎,腳程雖慢了些,卻不曾再出什麽纰漏。
眼下夕陽漸落,山中寒意陡生。
三處篝火,不遠不近。
等衆人都安頓下來,周夫郎這才尋了個空檔,偷偷問了胡幼寧坑洞裏的事。
“爹,我都想清楚了。其實,我和她——”
他說着話,那雙天生笑眼微微一滞,解脫般的低垂,“或許我只看到了她現在的模樣,她的過往,我承受不起,也不敢多想。我和她,不過是一場錯覺。”
“錯覺?!”周夫郎眉頭微皺,“也罷,既然你想開了,此事便就此打住。”
總歸李阮棠并未細究剛剛那場意外,周夫郎與分了食物回來的胡三娘默默交換了眼神,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下來。
夜裏有風,便是有篝火烤着,胡幼寧也有些睡不着。
另一側篝火處的未丹等人早就倚着樹幹閉眼養神,他悄悄起身,有些好奇地往還有些聲響的不遠處張望着。
那邊,跳躍的火舌,依舊歡快地迎風舞蹈。
窩在李阮棠懷裏的男郎正可憐巴巴地伸出自己的手腕,“妻主,你瞧,這裏,這裏都摔紅了。”
修長的手指一一點過泛紅的手腕,李阮棠心下又生出不少愧疚。她怔了怔,輕輕往上吹着氣。
面前的姑娘,斂眉肅容,低垂的眼睫猶如一把把小扇子,勾得孟均心裏癢癢的。
雖說白日裏她們已經貼貼過了,但嚴格那說起來,也不過是碰了碰嘴唇罷了,離解毒需要的時間還短呢。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稍稍眨了眨,瞅了瞅挂在天上的玉盤。
這麽快就已經到晚上了嗳!
小郎君耳尖悄悄地紅了一片,心下又歡喜幾分,今臨動身前他特意把李阮棠随身帶着的帕子放進了自己的小包袱。
這樣的話,應該就能跟她直接貼貼解毒。
可這裏到底還有旁人,雖說有樹木遮擋,但小郎君總有些不自在。
他別別扭扭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尋着借口,“妻主,我......我這裏也疼,你能不能也幫我吹吹?”
“......就一下也行。”
只要她靠近,小郎君暗暗蜷起手指下定了決心,他就直接纏住她,抓緊時間把餘毒都給清了!
扔進篝火的木柴燒得噼裏啪啦直響。
李阮棠聞言一愣,那雙杏眸極為複雜地落在了眼前顯然緊張萬分的俊顏之上。
小郎君薄唇溫軟,嘗起來更是甜蜜可口。這一點,李阮棠自是清清楚楚,她故作嚴肅地低眉看向啾啾,後者果然又無措了幾分。
可即便如此,小郎君也沒縮回腦袋,仍傻愣愣地仰頭瞧她。
李阮棠憋笑,“這裏?”
“嗯嗯。”
跪坐在李阮棠面前的小郎君連連點頭,又生怕李阮棠不信,忙慌慌張張解釋道,“這,這也摔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