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是棠棠他,他舍不得
一片花落無聲。
可被他觸動的心,卻猶如離了花的枝丫,無風微顫,漾起層層漣漪,輕而易舉地驅散開了眼前那片迷霧。
李阮棠失神地望着踮起腳,正閉眼湊過來的啾啾。小郎君面上豔豔地紅了一片,露出的那一段脖頸還挂着她的玉珏,上面用紅色喜慶的繩子打了個極為結實的結。
「李阮棠」
她舌尖滑過自己的名字,眼中泛起苦澀。若今日那些護衛沒有認錯人,以她肅親王府世女這一尴尬身份,只怕護不了他幾時。
“傻啾啾。”
李阮棠打橫将快要貼上來的小郎君一把抱起,緩步往炕邊走去。
有些事,他不清楚,她卻不能糊塗。
被她好好抱在懷裏的人顯然吓了一跳,他怔怔地摟在李阮棠的肩頭,臉上的紅意登時又燙了幾分。
唔,躺在枕頭上也好。
小郎君默默點頭,他靠在李阮棠懷中,一想到今夜裏就能幫她療傷解毒,抿緊的唇角悄悄露出些笑意。
松軟的被褥,被整理的剛剛好的荞麥枕,還有——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偷偷瞥向坐在自己身側,眉目肅然的李阮棠。她這幾日可從未露出這般為難的模樣。
難不成,是她也害羞了麽?
小郎君心尖登時癢癢的不得了,雖說他也喜歡瞧她在無人時臉紅的模樣,可眼下正事要緊。
他小心翼翼地從薄被裏伸出手,修長的指節玉白,輕輕勾住李阮棠放在炕沿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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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吹了燈貼貼,也行的。”
李阮棠一默,面上登時又紅了幾分,哪裏敢再多瞧一眼自家的小夫郎。
“啾啾,我有話要先與你說。”
“......哦。”剛剛還黏膩的小郎君,頗為遺憾地,又不得不先停下自己的救人大計。
總歸還有一整夜的時間,孟均眼眸轉了轉,念及周夫郎親口所傳,狠狠心,将自己的衣帶一股腦抽了下來。
薄被下,松散的中衣自然的散落。
等她說完,就将人撲倒!
小郎君默默更正着救人大計,生怕自己拉下什麽,功虧一篑。
他非常認真地将周夫郎白日所說之語,挨個想了又想。
呀,對了,周夫郎還說了要拉手來着!
背過身去的姑娘沒發覺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正亮晶晶地盯住自己,她艱難地嘆了口氣,剛剛把那股子邪火壓下去不少。
偏偏那勾着她衣袖的手指還不甚自覺,順着衣袖又牽住了她的手指,偷偷捏得不亦樂乎。
傻乎乎的。
李阮棠目中肅然淡了些,多了幾分笑意。
今日出門,她得了兩個消息,一好一壞。想起之前給啾啾講金丹案時,他走神的模樣,李阮棠笑意更深,便略過那不好的消息,只道,“明日裏,咱們就能啓程回京了。”
“哦。”小郎君一如既往地應得敷衍。
他一點點牽着李阮棠的手指挪動,心底又暗暗背了幾遍口訣,「拉拉小手,放在心口。解開衣扣,日後不愁。」
等等,他的步驟好像錯了。
小郎君微微皺眉,餘光瞥向一早被自己解下的衣帶。這樣一來,李阮棠的手指豈不是要直接貼上他的心口了麽?!
孟均只想想,都覺得臉上燙的厲害。
更何況,他雖然不太明白女男之事,卻也讀過書,知曉這樣肌膚相親着實是太過親密了些。
可鄰村的張夫郎成功救了自家妻主。小郎君暗暗點頭,足見這法子可行。
況且早前娘也說過,盡信書不如無書。沒錯,只要能救人,親密——,牽着李阮棠的手指漸漸生出一層薄汗,孟均抿緊唇,只把她的手又握緊了幾分,這樣的親密也不是不行。
總歸她們也沒有抱着一起睡,小郎君一條一條尋着必須要救她的理由。
說完明日裏的安排,李阮棠側過身,一眼瞧見的便是自家小夫郎越來越紅的臉。
“啾啾?”
“嗯?”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似是納了天上星,湖中波。應聲從薄被裏探出,目色潋滟地看向她,慌忙解釋道,“......妻主,我這次沒有走神!我聽得可認真了。”
“你說明日咱們要回京。”
小郎君順着話,悄悄将握在掌中的手指往薄被裏牽着。
李阮棠微微挑眉,也猜不透他又要做些什麽,她好笑地嘆了口氣,并不拆穿他。
“啾啾,明天要趕路,此地離京都又還有段距離,馬車行進長山溝不易,還需人步行。所以,我們今晚就只貼......”
低低的溫柔嗓音戛然而止,李阮棠眸子登時圓了幾度。躺在薄被裏的啾啾亦是發怔的模樣。
可壓在她手背上的掌心,卻不曾有過半分猶豫松動,“妻,妻主。”
小郎君原本清冷的聲線忽然便顫了許多,他委屈又可憐,一雙眼眸全然不解,似是在問她,又好似只是在低低呢喃,“我的心,好奇怪啊。”
明明她的手指只是貼在了心口,偏偏孟均卻覺得,她的手就在自己的腔子裏,輕輕兒地捏一捏心尖,順帶又撓撓。
又癢又疼,整顆心都因為她不上不下的,咚咚咚咚跳得好似要瘋魔了一般。
“啾啾,你,你先松松手。”指腹下的觸感細膩,李阮棠便是再能忍,到底也只是一個女子。
更何況她的小夫郎已經表示的這麽明顯。
小郎君正難熬的緊,聽見李阮棠的聲音,下意識便照做。登時,壓在手背的掌心就略微松動了幾分,還不等李阮棠抽出手。
“不行。”啾啾眉眼緋紅,重新将她的手又按了回去,“妻,妻主,你把手拿開,我的心更奇怪了。”
空空落落的,似乎她本就該在那,而不是分開。
他不敢看李阮棠此刻的神情,亦不太明白自己這顆心到底出了什麽事。
剎那間,李阮棠只覺得腦海裏那根若有若無的弦繃得越發緊張,“傻啾啾。”
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自耳畔響起,不等孟均反應,一方素帕輕輕蒙住了他的唇。
李阮棠俯身,克制又貪戀地貼了上去。
天上月躲進了雲,只露出一小半清輝。
小郎君懵懵地,瞧着明顯精神的姑娘。呼!花活果真有用!
就是這素帕礙事些。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暈暈乎乎地閉起,神使鬼差地悄悄咬了咬她的唇。
隔着素帕,沒有昨夜裏貼貼時舒服,還是抽掉好了。
小郎君稍稍掀起眼簾,還不等他伸出手,李阮棠已經坐起了身,她耳朵臉頰俱已紅透,不好意思地瞥了眼一臉茫然地啾啾,幹巴巴解釋道,“一,一刻鐘,已經到了。”
再繼續下去,她或許就不能做個人了。
放在小郎君唇上的素帕,邊角上繡着一個筆跡蒼勁的忍字,李阮棠深深吸了口氣,剛剛平靜了幾分,目色一轉,便瞧見素帕上那一點醒目的濕痕。
攏在衣袖中的手指陡然收緊,幸虧她剛剛尚有幾分清明,放了一塊素帕做遮擋,否則此刻又怎能及時停止。
“嗳?這麽快?”小郎君猶疑地看了看桌上的蠟臺,他擁着被起身,用手指遠遠比劃了一下,還別說,跟他白日裏所說的果真是差不離。
“可是。”伸手攥緊剛剛覆了面的素帕,孟均微微撇嘴,低着腦袋道,“妻主耍賴,哪裏有人貼貼還隔着帕子的。”
他的話本上可寫得清清楚楚,再者,若是隔着帕子沒有效果怎麽辦。
總歸眼下時間還早,小郎君将手帕悄悄塞在自己枕下,“妻主。”
那雙黑亮的丹鳳眼,羞是羞,卻依舊純真地看向她,“要不——”
未盡的話,被李阮棠慌忙捂住,她臉上燙得厲害,急急換了個話題,“啾啾,你就不問問我,明日裏長山溝外面迎接的馬車是誰家的嗎?”
肅親王府啊,小郎君微微怔愣,他當然知道她是誰。
“啾啾,或許我未來的路,并非一帆風順。”李阮棠定定看着青絲披散,清俊容顏上尚有薄紅的郎君,“還有可能會牽連你。若是,若是——”
那句「你若有其他打算,我可放你離開。」明明演練了幾十遍,可對着他,李阮棠卻怎麽都說不出。
那雙杏眸靜靜地,看向孟均。
“我不怕!”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小郎君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小時候,肅親王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入京都時,她趴在牆頭與他告別時,也是這副神情。
可惜那時候他不懂,但如今,他看得清清楚楚,就不能再如幼時一般,輕易地揮手,任她一人落寞。
他,他舍不得。
單是想想她孤立無援的情形,孟均心尖便酸澀得好似叫人拿着針尖密密過了幾遍。猶如纏綿的小雨,讓那如山巒皺起的眉尖攏上一股淡淡的愁。
明日裏,他怕是等不到魏姐姐傳來的消息了。要是回京後,聖意當真如她所言對李阮棠極為不利。
小郎君咬咬牙,那他就豁出去了。就算旁人都不出手,他也會努力求娘,求她幫李阮棠在女帝面前多說說好話。
“小傻瓜。”
當真是養在內院中的小公子,李阮棠心中喟嘆,啾啾不懂朝堂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她又怎麽能理所應當的要他家裏人也跟着一起遭殃。
“妻主,我說認真的。”小郎君急急坐直身,手下一松,薄被應聲而落,露出大片如玉的肌理。
他壓根兒顧不上,只緊緊攥住她的手,“我會陪着妻主。”
少年郎不自知又熾熱的情意,猶如一道東風吹過萬裏冰封,輕拂開漫山桃花。一瓣一瓣,緩緩綻開。
“為什麽......要陪着我?”
李阮棠聲線微澀,略略偏過臉,藏起眼中動容。
她家啾啾一向傻乎乎的,現在這般堅定,多半是還未有人與他說過,肅親王府的尴尬境地。
只要回京,等着她們,便只剩和離。除非,她能盡快查出金丹案幕後主使,成功面聖。
李阮棠蹙眉,雖說她想起來的不多,但依照目前所知,若是為啾啾考慮,越早放他離開固然是最好的。
可若是啾啾和離後被人言語取笑怎麽辦?又或者他再嫁,被人借故欺負。
一時間,李阮棠腦子嗡嗡作響,僵住的肩頭,有淡淡的清甜湧來。
孟均靠在她肩上,借着月色,小郎君輕輕抿唇,抱住了她的手臂,“因為,你是棠棠。”
她們小時候也拉了勾勾,蓋過章的。現在的她不記得沒關系,他記得就行。
“傻瓜。”李阮棠無聲地笑笑,剛剛還憂愁的心好似被春風吻過,剎那間柔軟鮮活。
不錯,如今單憑她遲遲無法繼承肅親王封號來推斷聖意,王府的确不太平安。
但萬事總有轉機,比如這樁刻入骨髓的金丹案。
隐約中,李阮棠總覺得這背後還有些極為重要的事。不過,此刻卻不是細想這些的好時機。
尤其她那黏人的小夫郎,生怕她不信,已經束起手指準備發誓。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極為認真,瞧得李阮棠揚起的唇角越發明顯,“傻啾啾,你是我在世上最親的人,我又怎麽會不信你。”
伸手攏好小郎君散開的衣襟,李阮棠點了點他的鼻尖,笑道,“周夫郎說青梅酒極易讓人疲乏,你今日又喝了兩杯,還不困麽?”
她不提,小郎君也沒覺得自己累。這會李阮棠話音剛落,孟均便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吹了燈,兩人臉上的紅意才漸漸消退。
孟均睡了一會,總覺得有什麽不得勁。他悄悄用手丈量了兩人枕頭之間足以放下一個拳頭的距離,偷偷摸摸搬着自己的荞麥枕又靠近了些。
直到兩個枕頭并在一處,小郎君這才滿意地重新躺好,他側目瞅了瞅端端正正睡在自己身側的李阮棠。
唔,怎麽看着好似還是有點遠啊。
要不,再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