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泥石滾滾沒想到,李阮棠竟還有兩幅面……
轟隆——,又一聲雷鳴在天空炸開。伴随着閃電,将在場衆人面上的神情映照的清清楚楚。
胡三娘在猶豫。
付蘭仙是個無賴不錯,但有一事,她卻說得有幾分道理。若沒有李阮棠,此事自然不會被宣揚出去。
況且前年炸山時,她娘尚是村中裏正,若要追查,那她胡家......
付蘭仙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反應,“三娘,你我同村多年,我付蘭仙雖是小人,但絕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她眼中誠懇,繼續蠱惑道,“你想想看,只要除掉她,咱們幾人守口如瓶,于胡家村可是半分影響都不會有。”
“況且,她身無玉珏。”付蘭仙極為挑釁地瞥了眼面無表情的李阮棠,“至多是那些大人物手下的小喽啰,就算沒了性命,也不會有人在意。若當真有人問起,咱們也只照實,說她墜落山崖,重傷不治而亡。”
她絕口不提此事于胡家的牽連,可那眼神卻明明白白,瞧得胡三娘愈發凝重。
“你若答應,便是自己人。”付蘭仙負手往前半步,笑道,“你我之間那點恩怨,亦可一筆勾銷。”
她倒是不擔心胡三娘,有已故的胡裏正在前,那些塞進胡家的銀兩,也不是她胡三娘一人否認得了的,白紙黑字上清清楚楚畫了押,就算上了京都,也難逃罪責。
“你......”胡三娘氣勢弱了許多,她略略瞥過李阮棠蒼白的臉色,壓低了聲,“你容我想想。”
“你說什麽?”付蘭仙極為誇張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朝李阮棠得意一笑,“三娘,這雨勢頗大,你說話聲大些好,免得李娘子聽不清。”
“再者你我都是女子,做決定如何能同那些男郎一樣猶豫。我知你與這姓李的有交情,可這人吶,活着不能只靠這點捉不住也摸不到的勞什子情誼,你總得抓住些實際的。”
“比如——”付蘭仙從腰間荷包拾出幾錠碎銀,擱在手心裏掂了掂,“我知道這姓李的在村裏訂了不少好物,她若身死,那些債主定會上胡家去鬧。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一會不瞎摻和,這些便都是你的,如何?”
付蘭仙甚是貼心地露出個笑,眼看胡三娘眉眼間愈發動搖。她猛地一擡手,身後那早就準備好的幾人,忽得略過緩步上前的胡三娘,直直沖着李阮棠而去。
傾盆而下的雨勢并未漸緩那幾把匕首上前的速度。
Advertisement
李阮棠微微蹙眉,轉身躲過一人,還未站穩,右側又雙雙刺來。她掃了眼快要走近付蘭仙的胡三娘,雙手極為靈敏地将那握着匕首的手腕一折,雨中頓時響起了哀嚎聲。
正得意的付蘭仙還未再裝上一裝,就瞧見一把匕首自李阮棠手中直直脫出,奔着她腦門而來。
不等付蘭仙躲避,剛剛還一臉猶豫的胡三娘忽得變臉,趁她走神,極為利索地扣住她的手腕。
胡三娘常年做慣農活,手勁極大,一把壓住驚慌失措的付蘭仙。
“你這是做什麽!”
她吼得聲嘶力竭,“胡三娘,你瘋了不成!這裏面牽涉多少大人物,一旦宣揚出去,你我皆為草芥!你若是還有神志,這會就該幫着我,将這不懷好意的李阮棠一起收拾了才是!”
付蘭仙已是窮途末路,她拼命掙紮了幾番無果,越發惡狠狠道,“更何況,她本就是将死之人,若非你将她拖回胡家村,又怎麽引出這些事!”
胡三娘一聲不吭,她擡眸看向處理完那幾人的李阮棠,恭敬道,“李娘子。”
緩步上前的女子,衣袖上濺了不少血跡,那平日裏溫和的面容泛冷,随手捏出一個藥丸,胡三娘見狀,忙掰開付蘭仙的嘴。
入喉的苦澀,嗆得付蘭仙涕淚橫流。
她驚訝地瞪大雙眼,怒道,“李阮棠,你不是自诩公義麽,怎得也會使出這下三濫的手段!”
早前在胡家門口,正因她那做派迂腐,付蘭仙這才敢帶人上山。沒想到,李阮棠竟還有兩幅面孔。
她恨恨呸了幾聲,張口要嘔,就被胡三娘掏出汗巾牢牢堵住了嘴。
李阮棠微微挑眉,一腳将人踹翻在地,踩在她心口道,“你既然與京都聯系緊密,想來那孫貨郎也是你的人吧。”
長山溝的确地陷過幾回,但李阮棠翻過胡裏正留下的劄記,亦問過曹姑娘,經地陷死的那幾戶,無一例外,俱是與付蘭仙有過節之人。
且,每每地陷之時,亦有人在村裏遙遙瞧見長山溝中有青煙冒出。
是以這地陷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便是一大疑點。
再加上這兩年,因地陷死人之事,胡家村人各個懼怕,甚少有人經長山溝外出,若有人當真在這裏做些什麽,也難發現。
李阮棠腳下用勁,冷道,“剛剛你吃的藥丸乃我府中秘藥,于經脈有燒灼之效,食之一日內若無解藥,便會七竅出血,筋骨燒裂而亡。”
“你若和盤托出,我便保你一命,如何?”
付蘭仙從來都沒什麽骨氣,這會被李阮棠一說,登時就覺出五髒發熱,她吓得連連發抖,忙不疊的狠命點着頭。
胡三娘很有眼色的取出塞口的汗巾,付蘭仙深深吸了口氣,眼珠轉了轉,面上神情當即由驚慌轉為谄媚,“李娘子不愧是京都裏來的貴人,實不相瞞,那孫貨郎的确有些身份。您也知小人不過就是個村頭無賴,就是做這些事,也不過是遵循了上面的意思。”
李阮棠斜眼睨她,腳下又加重了力道。
剛剛還勉強賠笑的付蘭仙登時連連求饒,“李娘子饒命,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當初孫貨郎帶着貴客尋上付家,也說是要在長山溝借運。”
“小人與風水命理不通,只記得那戴着鬥笠的貴人,說此處有真凰之氣。”
“真凰之氣?”李阮棠冷笑,嗤道,“此言若真,現如今此地荒蕪,你可知自己有幾個腦袋!”
付蘭仙明顯一怔,那眼珠瞪得鬥大,忽得轉過彎來。
若當初那人所說屬實,她豈不是成了斷送女帝真凰之氣的幫兇?!
不等她再想,李阮棠淡漠的聲音低低傳來,“私造祭臺,毀此地風水是死。不過,若是被人蒙騙——”
她居高臨下地看向驚吓過度的付蘭仙,“将功折罪,尚有一線生機。”
“李娘子,不,不,李大人!”付蘭仙當即痛哭流涕,“小人當真是被人蒙騙,這才誤上了賊船。您行行好,救救小人吧。”
正說着話,長山溝溝頂忽得傳來轟轟之聲,不同于雷鳴的響亮,似是裹挾着厚重疾奔。
李阮棠眉頭一緊,示意胡三娘拎起軟成一團的付蘭仙,“快走!”
長山溝的地形狹長,祭臺四周又無植被樹木,頃刻間,黑色的泥石奔湧而下。
李阮棠倒是在古書中見過記載,不過書中卻并未寫明該如何躲避。
胡三娘得了李阮棠的指令,拉扯着付蘭仙便往外跑,起初李阮棠也緊随其後,眼瞧再轉過兩個大彎,就到了長山溝出口。
她卻膝下一軟,眼前止不住的發黑。
“李娘子。”胡三娘心急,轉頭瞧了眼跟在身後黑壓壓的泥流,當即蹲在李阮棠身前,“我背您出去。”
“不了,你們先走。”李阮棠白着臉咬牙,壓低聲飛快說道,“付蘭仙是人證,你且護她先行,如若不然,我們三人都會葬身于此。”
“可是——”
“沒有可是!”李阮棠肅容,“我自有應對之法,三日後,你再來長山溝尋我便是。”
她說得信誓旦旦,胡三娘不疑有他,忙道,“李娘子放心,三日後我胡三必定前來接應。”
“至于啾啾。”李阮棠眼眸一軟,“還請三娘代為照顧。”
身後,轟隆聲越來越近,胡三娘來不及多說,匆匆告別了李阮棠,扯着求饒要解藥的付蘭仙便往外跑去。
她一面跑,一面忍不住回頭。
身後的溝谷早就被黑色的泥石吞沒,就連剛剛李阮棠站着的位置也......
胡三娘心中大駭,兩人跌跌撞撞轉過兩道大彎,再回頭時,那泥流速度比起之前已經減緩不少。
不遠處,躲在草叢中的小郎君正抱着一壺黃芪水,眼巴巴地往長山溝中瞅着。
乍瞧見兩個人影,孟均心頭一喜,還未上前,就聽胡三娘喊得聲嘶力竭,“快,寧兒,帶着李夫郎往回跑!”
胡幼寧不明所以,卻也聽話,拉起啾啾就要轉身。
他伸手極快,一不小心就把小郎君抱了許久的那壺黃芪水碰倒在地。
咔嚓——
清脆在瓦裂之聲于破天的雨勢不過稍縱即逝,孟均怔怔地望着快要近前的兩個人影。
跑在前面的是胡三娘,被捆住手臂,狼狽跟在後面是付蘭仙。她們二人跌跌撞撞,腳下步子邁得飛快。
不遠處,低低的轟鳴入耳。一股泥土的氣息極為濃重地自長山溝散開,小郎君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跟着付蘭仙一同進山的人都沒有出來。
李阮棠呢?!
他心中堵得難受,夢境之中那種無力不詳的感覺一遍遍湧上心頭。
胡幼寧局促地拉住孟均,“啾啾,長山溝裏怕是又地陷了,不然我娘她不會......”
沒見到李阮棠,胡幼寧就已經猜到了結局,眼下卻是不好與啾啾直說。他手腕上用了力,“啾啾,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麽來不及?!
小郎君壓在腔子裏的心好似被人緊緊攥住,他張了張口,明明想要反駁,卻吐不出半個字。今早李阮棠臨走時,還特意把羊脂玉用紅繩穿好,給他戴在了身上。
這會貼在心口的玉依舊溫涼,可她呢?
自溝谷中漫出的涼意與雨勢混在一處,凍得人唇齒發寒,哆哆嗦嗦地竟是連手指也攥不住。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漸漸黯淡下來,猶如被奪去了神采的夜星。
幾乎是下意識地,孟均用力撇開阿寧的手臂,發了瘋似的往長山溝跑去。
她們拉過勾勾的。
別人都可以不管她,可他不行,他得去尋李阮棠。
不然,她該有多孤單,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