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之寧靜我想出來尋妻主
映在天邊的晚霞,露出火一般紅的豔麗。
李阮棠緩步往胡家走去,還未靠近。就看見後窗上顫顫巍巍試探地伸出一條腿。
瞧那衣擺的顏色,不是啾啾還能是誰。
由于沒有落腳點,小郎君腳尖只能用力地踩在牆上,他手臂攀在窗框,正努力地伸出另一條腿,預備一鼓作氣跳下來。
“啾啾,我進來了。”
偏偏這會,胡幼寧提了燒好的茶水,眼看那扇薄薄的木門就要被推開。
小郎君咬咬牙閉上眼,攀住窗框的手指一松。
連跳帶摔的跌了下去。
不過,預想之中的的疼意并未襲來。孟均一睜眼,入目便是李阮棠吃痛的神情。
“妻主?”
乍見她,小郎君心頭的歡喜怎麽也按捺不住,他一把抱緊被壓在地上的李阮棠,“真的是你麽?”
他額前碎發胡亂蹭在她的脖頸處,那清泠的聲線帶了些許顫意,“你沒事就好。”
“傻啾啾,不是讓你待在屋裏等我麽?”李阮棠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暗暗吸了口氣,看向那離地一人多高的後窗。
京都裏的男郎,一般都是養在內院。剛剛啾啾腿肚子抖得明顯,一瞧便是從未做過這個。
“我想出來尋妻主。”小郎君的聲音低落了下來,“咱們說好要一起回京都的。外面的事我幫不上忙,可是我......”
可是什麽,其實他并不清楚。但既然拉了勾勾,他就該陪在她身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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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李阮棠輕輕低笑,“誰說啾啾幫不上忙的。”
“要不是那日,咱們一起去河邊洗衣服,我也不會知曉曹蕊和王五娘之間的關系。說起來,這些都是因為啾啾是我的福星。”
“嗳?”孟均心尖一軟。
“李阮棠,其實我很容易相信人的。”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亮晶晶地彎起,“既然你這麽說的話,我可就當真了。”
“嗯,我不騙你。”
“那你——”小郎君還未說完,屋裏就傳來了胡幼寧焦急地低喚。
“呀,是阿寧。”孟均有些不好意思地從李阮棠懷中起身,踮腳往屋裏揮了揮手。
“啾啾,你怎麽爬窗出去了!”胡幼寧連忙趴在後窗,“若是李娘子知道了......”
後窗下,被他念在口裏的女子正拍打着衣裙上的土。含笑的眉眼間,依舊追着啾啾的身影。
胡幼寧擔憂的話被舌尖一壓,生生咽了回去。他靜靜瞧着,那兩人的影子被夕陽照在一處。
“阿寧?”小郎君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怎麽會。”回過神來的胡幼寧揚起個笑臉,“既然李娘子也回來了,你們就快些進來吧。”
“嗯。”小郎君歡快地點點頭,跟在李阮棠身後。
夕陽拉長了那一處走遠的身影。
“寧兒。”
周夫郎的聲音從屋門處傳來,胡幼寧急忙關上後窗,應聲走到門口時,又停下了腳步,看向那擺在一處的花環。
尤其李阮棠送給啾啾的那個花環上,紅藍紫黃的花朵不少。
他猶豫了片刻,伸手掐了一朵紅花悄悄攏在掌心。
外面,周夫郎已經打開了院門。
回到屋裏。
小郎君一早就發現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可別是剛剛墊在他身下,又加重了傷勢才好。
他頗為憂心忡忡地看向正洗手的李阮棠,“要不我幫你揉揉摔疼的地方吧。”
剛剛阿寧送了清水過來,也說胡三娘和曹姑娘在堂屋等她多時。要是李阮棠就這樣過去,不知又要忍着疼坐多久。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正灼灼看着她的腰背,李阮棠只覺得面頰隐隐發燙。
她緩緩搖了搖頭。
“妻主,總歸你這也是為了我才又受的痛。”小郎君并不放棄,他拉住李阮棠的衣袖,“其實我幫妻主吹吹也行。”
腰背摔傷不比她的額頭或是手指的傷勢,估計得吹好久。
不過他可不怕腮幫子呼久了發疼,只要李阮棠能快些好起來就行。
“啾啾。”李阮棠眸色一暗,低眉看他。
“嗯,妻主別怕,我幫你吹吹就好了。”小郎君眉眼亮晶晶地,似是藏有星河萬千,于夜中熠熠生輝。
他很是肯定地點點頭,順手拍了拍自己身側,要她趴好。
“......”
李阮棠耳尖生紅,深深吸了幾口氣,方才伏在小郎君耳邊低道,“可是啾啾,我傷——”
她頓了頓,頗為認命地抿唇,“傷在腰背之下。”
“腰背以下?”
小郎君懵懵地接着她的話往下瞅去,疑惑地目色倏地就成了漫天的晚霞,映得眼角眉梢通紅。
天!他剛剛都說了什麽!
“啾啾夜裏記得幫我上藥就好。”李阮棠瞧着他清俊的面容漸漸紅透,忍不住彎起唇角,“至于我那裏的傷,不礙事的。”
她伸手揉揉小郎君的發頂,緩步走了出去。
合上門時,依稀還能瞧見自家小夫郎懊惱地在炕上滾來滾去。
李阮棠彎彎唇,傻啾啾。
堂屋裏,胡三娘正與曹蕊說得興起。乍見李阮棠,兩人齊刷刷起身,忙笑着又說了些場面話。
這一頓飯下來,三人倒是其樂融融。
酒酣之際,曹蕊仍不忘自己前來的打算,她雙手執杯,敬了李阮棠道,“李娘子,學生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娘子成全。”
“曹姑娘請說。”
“學生自幼讀書,如今已有十三載,大晉讀書之人,都向往青山書院。”
“可惜學生五年前參加入學試,未能考中。如今學生準備妥當,只差一位引薦之人,不知李娘子可願沾染這等俗事之中?”
她問得謙卑,李阮棠以茶代酒,微微含笑,沉吟了片刻方道,“這并非什麽難事,曹姑娘既然苦讀許久,理應再得一次機會。”
“不過,曹姑娘也應知曉,有人引薦并不能保證姑娘一定能通過入學試。青山書院素來秉持真才實學。”
“學生明白。如此,學生就先謝過李娘子。”曹蕊心裏的石頭落地,忙不疊地替李阮棠布菜斟茶。
等月上樹梢,喝得迷糊的曹蕊才跌跌撞撞從胡家出來,胡三娘酒量好,雖說陪了不少,但這會卻依舊清醒,她堅持要送曹蕊回去。
周夫郎難免擔心,也提着燈籠跟了出去。
一時間,胡家院子亮着燈的,便只剩兩間房。
李阮棠坐了一晚,腰背疼不說,被酒氣熏着也有些發暈。
推門進屋時,就瞧見自家小夫郎正趴在被褥上數花環上的花朵。
剛剛女眷在堂屋用飯,他們這些男郎便都去了胡幼寧房中。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孟均總覺得今夜裏的阿寧有些心不在焉。所以他也沒有多留,早早就回了屋裏。
原本是等着無聊才數着花朵玩,可這數了幾遍,花環上的小花數目總是不對。
明明今早他還又數過一遍的,不可能記差數。
“妻主,你編花環時,可還記得用了多少朵小紅花嗎?”孟均坐起身,将花環拿給她瞧。
他眉眼中隐約有些急躁,李阮棠瞧着心口一甜,忍不住故意問道,“為什麽要數這個?”
“嗳?”小郎君愣住。
是啊,他為什麽要數這個呢?
他答不出個所以然,只能順着本意道,“因為,因為是妻主送的。”
所以他總是忍不住,想要去摸摸上面的小花,摸來摸去就記下了數。可現在,他的小紅花少了一朵。
小郎君有些難過地低頭,定是他早上滴得水珠不夠。小花枯萎落在桌上,又被風吹沒了影。
“傻啾啾。”李阮棠從他放在桌上的花籃裏撚起一朵紅花,輕巧地放進花環中,“小紅花我用了九朵,你瞧這樣是不是就跟原來的一樣了?”
不僅數目對得上,就連位置也分毫不差。
孟均小心地接過花環,忽得意識到了什麽,“妻主的意思是,每樣花的數目,都是妻主預先想好的?”
可為什麽,都是九呢?
房中燭火搖曳,映出一地昏黃,藏起了不易察覺的紅。
李阮棠颔首,那雙杏眸微微瞥開,輕道,“因為,九與啾諧音。”
她的聲線溫柔,猶如一片羽毛落在雲朵。
小郎君聽得一怔,腦海中猛地晃過一絲念頭,卻又極快地溜走。直教人悵然地皺眉。
便是泡在滿是花瓣的浴桶裏,孟均也仍沉思着。
不過。
小郎君伸手掬起一捧清水,瞧着裏面的帶着香氣的花瓣,又偷偷向後瞥了眼正整理枕頭的李阮棠。
她又為什麽會給自己起一個「啾啾」的名字呢?
是不是因為他當時哭得很吵?
小郎君腦海裏一時湧過許多念頭,他用力的搖了搖頭,算了,這些跟他孟均有什麽關系!
他伸手挑起自己的發絲嗅了嗅,唔,果然也有了淡淡的清甜。就是不知能不能多保留一會。
小郎君彎彎唇角,披了衣服出來。一眼就瞧見了擺在炕上,緊緊挨在一起的荞麥枕頭。
離得這麽近,這是要抱着他睡了麽?
他發絲還勾着小水珠,鼻尖卻漸漸沁出了細微的汗。孟均心口一窒,悄悄用餘光瞥向衣架後的身影。
他怎得忘了這茬,都怪白日裏那些上門鬧事的人。
小郎君坐在炕沿,都好似坐在了火堆上,燒得那張清俊的容顏無邊的豔麗,滿腦子都是她下午說的那七成把握。
他得想個什麽借口才好?
孟均心口砰砰直跳,眼看李阮棠要從水中起身,小郎君慌忙蹬掉鞋,将自己囫囵藏進被裏。
他急急閉上眼,裝出一副睡熟的模樣。
李阮棠擦幹發絲,一回頭,就瞧見自家小夫郎青絲還未幹透,就已經又累又困地趴在枕上直接入了夢。
她頗為心疼地扶起小郎君靠進自己懷裏,手下又輕又柔地替他将發絲絞幹。
期間,但凡啾啾氣息改變,李阮棠都會謹慎地停下,生怕弄醒了他。
“啾啾。”總歸他也睡熟,李阮棠稍稍将人多抱了一會,方才低低地自言自語道,“今晚怕是有很多人都無法安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