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裏波瀾妻主,你,你不可以離開啾啾……
窩在她脖頸處的孟均聞言,疑惑地掀開些眼皮。
李阮棠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她只是輕輕拍着懷裏的小夫郎,哼着幼時她爹哄她入睡的童謠。
低柔婉轉的曲調在寂靜的夜裏,慢慢飄散,終是落入一地昏黃之中。
小郎君原本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她越矩做出什麽。可她的懷抱又香又軟,那一頭黑絲自耳畔柔順的垂下。
孟均輕輕嗅了嗅,暗自在心底嘆了口氣。
果然,他泡了那麽久的花瓣澡,這會聞起來,還是李阮棠更香甜些。小郎君好奇的緊,想要仔細地辨辨她身上到底是什麽香。下巴一揚,不經意地就将鼻尖觸到了她露出的那一段雪頸上。
自耳畔轟然而來的燙意,燒得小郎君一時愣在原處。他不敢動,亦不敢呼吸,生怕被李阮棠發現自己的裝睡。
好在這細微的觸碰,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孟均将将松了口氣,就聽李阮棠嘆息着道,“我的啾啾這麽傻,若是......”
若是什麽,她沒有再說。可那語氣之中,隐約的悲意,讓小郎君心頭倏地一震,修長的手指不自主地便悄悄捉住了她的衣袖。
他,他才不傻,總歸是拉了勾勾,定了誓約。如今她去哪,他就跟到哪。除非回到了京都,那他就離她遠遠的。
對,除非回了京都。那這個誓言便再無效力,他就可以去尋魏姐姐。
眼下還在胡家村,所以......
小郎君緊緊攥住握在掌心裏的那一點衣袖,裝作夢呓地喚她。
“妻主。”
生怕李阮棠聽不清,孟均使勁擡起下巴往她耳邊湊了湊,他抿着唇,壓下顴邊的那抹淡紅,“你,你不可以離開啾啾。”
清泠的聲線帶了些許迷糊,自李阮棠心尖輕輕漾出一朵朵小小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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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彎了唇角,低眉瞧着懷裏睡着的小夫郎。半晌,才低低地,又輕又柔地應了一句。
“嗯。”
月色清涼,于厚重的雲層中染出微弱的光。小山村裏,一片寂靜。
本該早就入夢的胡幼寧,卻怎麽也睡不着。來來回回翻了幾遍身,不僅越來越精神,更是越發地心慌意亂。
慌的是什麽,他不知;亂的又是什麽,他更不敢深想。
枕邊,那朵小紅花靜靜躺着。
胡幼寧瞥了幾眼,忽得翻身坐起,雖然他拿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但這也是啾啾不喜歡,不想要的。
他不過是看着可惜,方神使鬼差下順手掐了一朵。
只一朵,的确也算不得什麽。
他兀自點頭,伸手推開窗向外看去。亮着燈的那間窗上,朦胧映出一個身影。
許是屋裏燭火惺忪,她的身影瞧着比平日裏的人更大些,正坐在那,好似在發呆。
胡幼寧靜靜看了一會,那雙笑眼就彎成了天上月牙。伸出的手指順着輪廓,細細隔空描摹着。
明明那麽病恹恹的一個女子,竟能教訓得付蘭仙直接在家養傷。
也多虧她出手相助,否則他早就成了付蘭仙手底的另一枉死孤魂。
她于他,是救命之恩。戲文常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胡幼寧将後四字在口中暗暗過了幾遍,只覺得面頰好似着火。他拿起杯盞喝了幾口涼茶,方才又平靜下來。
可她是有夫郎的人,雖說那些有錢的女子多的是三五知己,四六小侍,但啾啾是他的朋友。
胡幼寧微微擰眉,他尚有廉恥之心,更知曉朋友之義。
好在,啾啾也說過他心中另有她人。
他漸漸緩了眉頭,不錯,啾啾遲早是要與李娘子和離的。胡幼寧面上湧出些笑意,他只需再等等。
說起來,今中午,他就發現李娘子裙擺被樹枝勾破了一個小洞。剛剛她從堂屋出去時,那小洞還在。
看來啾啾還沒發現。
不過這也不稀奇,對于不喜歡的人,自是不會多分些心神留意。
胡幼寧輕輕嘆了口氣,大不了明早他提醒提醒啾啾,若是啾啾不會針線——
胡幼寧面上生紅,拿過針線籃細致地選了選,她的衣裙華貴,破了的洞不可直接縫補起來,這樣不好看不說,還會使得裙角高低不一。
最穩妥的,是在上面繡上一朵花,既美觀又有心意。
他微微擡眸,才往外看了一眼,面上的笑意登時便僵住。
那扇紙窗上,剛剛映出的人影一分為二,正緩緩地,極為親密地挨在一處,一點一點往下。
胡幼寧整個人都好似被浸入無邊冬意的井水,就連手中的線團咕嚕嚕滾到地上,碰落了好好放在枕邊的小紅花都沒發覺。
他怔怔的瞧着那快要再度融為一體的人影,直到那間屋裏變得黑漆漆一片,方才回神。
是了,她們本就是妻夫,親密無間也是正常。胡幼寧勉勉強強壓住心頭的澀然,伸手關上了窗。
夜裏山風漸起,透過半開的窗,晃晃悠悠就将本不甚明亮的燭火倏地吹滅。
李阮棠正細心地托着啾啾的脖頸,想要将他好好放在荞麥枕上。
驟然而來的黑,失去了光感,卻讓觸覺變得尤為細膩。
她的手臂,與那無意間蹭過來的柔軟,猶如一把火,從腳尖一路慢慢往上,燒得小郎君面色生紅。
他死死咬着下唇。
也虧得此刻沒有光亮,不然定會叫李阮棠發現其中端倪。
雖說她的懷抱很暖和,但他可不是随随便便的男郎,絕不能讓她抱着睡。
七成的把握,怎麽聽都有些......
小郎君不過忖了忖,都覺得身上又燙了幾度。也不知李阮棠到底怎麽想的,這種事如何能大喇喇與外人說。
他一時惱李阮棠口無遮攔,一時又擔心她真的抱上來。
濃密的長睫抖來抖去,正準備睜開眼與她曉之以情,言明這種事不宜着急,等她身子康健也不遲。
托在他腰後的手臂一抽,李阮棠側身,躺得規矩。
嗳?
小郎君都打好了一肚子的草稿,這會不但沒有用武之地,反而讓他猛地生出些許困惑。
李阮棠她,說得那麽信誓旦旦,該不會不知道如何行敦倫之禮吧。
也不怪孟均會這麽想,李阮棠自幼便在青山書院讀書,考上內舍生後,就直接去了邊疆。
世人都知邊疆苦寒,她們忙于操練,定然沒時間去看男郎喜歡的話本,也沒空聽什麽戲。
而且,小郎君悄悄睜開些眼縫,瞧着身側閉目而躺的李阮棠。她年少時便沒了母父,想必也無人替她操心這些。
思及此,孟均忍不住在心中長長嘆了口氣。
罷了,大不了等回京以後,他尋些話本送她。也免得等她真的娶夫時,被人瞧扁了。
窗外,傾盆而來的雨勢似是老天灑落了滿盤玉珠,噼裏啪啦不絕于耳。
他迷迷糊糊想的都是李阮棠,竟是分毫都未聽到,已在夢深處。
直到一記電閃雷鳴,照亮了整個屋子。
“啾啾!”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絕望,驚得睡着的小郎君後背一寒,他猛地睜開眼。
桌椅板凳俱在,就連他也依舊睡在李阮棠的枕上。
可小郎君總覺得哪裏不對。
他懵懵地看向塞在掌心裏的那塊羊脂玉,再一想夜裏李阮棠說話時的語氣,剛剛還疑惑的心頓時就飄忽忽地直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