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愫暗生
她額頭包紮傷口的棉布剛剛才換過,映在朦胧月色之下,讓整個人透出一股病弱的模樣。
指腹下的臉蛋溫熱,孟均細細瞧了半晌,确定她睡熟了,方才又靠近了些。
他拿起放在枕邊的傷藥,輕輕旋開蓋子。
早前替她後背上藥時,孟均就想将她手上那幾道小口也一并處理了。可李阮棠大大咧咧的,非說女子沒那麽嬌氣,那點小傷用不着塗藥。
小郎君低低哼了一聲,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細細抹了幾遍傷藥。
誰說小傷就不用塗藥了,他可聽說之前與魏姐姐訂過親的那家公子,便是不小心踩到了生鏽的鐵釘,高熱了幾日最後骨化形銷。
他雖不懂醫理,但也知傷無大小。
塗好藥的小郎君握着李阮棠的手,借着月色認認真真檢查了幾遍。她摘花時劃破了手,可送給他的花環上,卻沒有一根小刺。
其實,她也挺細心的。
孟均眉眼彎彎,總歸是拿人手短。小郎君鼓起腮幫子,溫溫吹在她的傷口,也算是禮尚往來。
做完這一切,他才心滿意足地重新躺在枕上。不一會便跟昨晚一樣,迷迷糊糊地又滾進了李阮棠懷裏。
小山村一入夜便靜了下來,偶爾有幾聲狗吠,也極快地散在冷意之中。
剛剛還「睡着」的李阮棠,緊閉的長睫微微顫了顫,掀開了一條縫。窩在她懷裏睡熟的啾啾也不知做了什麽美夢,正眉眼彎彎。
李阮棠不過稍稍動了動手臂,小郎君便緊跟着又黏了過來,非得靠在她懷裏才踏實。
“傻啾啾。”
李阮棠抿唇輕笑,到底沒像昨夜那麽僵。擡起的手上還有淡淡藥香,她耳尖微紅,輕輕落在了小郎君背上,将人圈進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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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床被,意外的寬綽起來。就連她的夢裏,落滿懷的桃花亦開始有了實質。
李阮棠慣常早醒。
昨夜裏聽胡三娘說了長山溝的情形,她便有了要親自去看看的念頭。只是這話卻不能跟自家的小夫郎直說,不然他又會緊張地眼角泛紅。
李阮棠想得心口生甜,先細心地給啾啾掖了掖被角,臨出房門,又折回揉了揉他的發頂,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竈房裏,周夫郎跟胡幼寧正忙碌着,見她出來,周夫郎怔了下,擦了擦手招呼道,“李娘子有傷怎得還起的這般早,可是我們吵到了您?”
“并非如此。”李阮棠淺淺一笑,“是李某一貫早起。”
“那李娘子稍等,我這就去把妻主叫起來。”周夫郎搬出小凳子放在院裏,請李阮棠坐下,又轉頭往竈邊低聲囑咐道,“寧兒,鍋裏的面你瞧着些。”
晨間有風,今日的雲層雖不及昨天積得厚,但仍是霧蒙蒙的蓄了不少。
竈火燒得旺,映得竈邊人臉蛋發紅。
胡幼寧剛剛往鍋裏點了水,一瞥眼就對上李阮棠看來的目光。
“李,李娘子。”胡幼寧喉間一結巴,握着碗邊的手也跟着微微發顫。
她依舊是副淺笑的模樣,看着溫和又疏離。
“胡公子早。”
李阮棠留意到胡幼寧的緊張,再一想之前上門的付蘭仙,心裏不由得有了猜測,多半是這男郎被駭得不輕,有些懼怕與女子說話。
她忙側過臉,輕道,“今日李某有一個不情之請,恐再次勞煩胡公子。”
“李娘子吩咐便是。”胡幼寧抿唇,偷偷往外看去。
她的臉色比起昨日裏好了些,看來多吃些滋補的食材果真是有效的。
他胡亂地想着,帶着涼意的風打着旋送進李阮棠的聲音,“今日我前去長山溝的事,還未與啾啾說過。”
胡幼寧瞧見了她上揚的唇角,與剛剛的笑意不同。
李阮棠揉了揉還發麻的胳膊,她家小夫郎黏人的很,像個小尾巴一樣。又容易多想傷心,萬一他知曉了,怕是又要委委屈屈縮成一團。
“還請胡公子今日裏多多照拂與啾啾。”她眉眼彎彎,頓了頓又補道,“此事依舊請胡公子代為保密。”
“李娘子放心。”胡幼寧明白她的意思。
堂屋裏漸漸有了動靜,周夫郎含笑走出,請了李阮棠進去坐。
一進竈房,周夫郎就發覺了自家兒子的異樣,他伸手拍了拍胡幼寧的肩頭,“寧兒?”
“爹?”胡幼寧回神,忙道,“娘起來了麽?”
“嗯。”周夫郎上前将熟透的面頭撈進碗裏。又看了幾眼正專心洗着青菜的兒子,“寧兒,你跟爹說,你是不是——”
胡幼寧手下一抖,“爹,您想說什麽?”
周夫郎嘆氣,“你是不是被昨日之事吓到了?”
“你莫怕,昨日你娘已經與李娘子說過,請她回京後替你安排一樁好婚事。”
“那......”胡幼寧斂眉,“她怎麽說?”
周夫郎笑笑,“李娘子心善,說你與李夫郎有交情,這事便包在她身上。”
“是麽。”
“是啊,只要這幾日不下雨,出長山溝應該不是問題。”周夫郎眉眼欣慰,“一旦離開了胡家村,你就再也不用躲着付蘭仙,我與你娘也不必再擔驚受怕。”
“李娘子她,還真是我胡家貴人。”
“爹。”胡幼寧咬唇,“昨天山裏的河流湍急,我怕——”
“呸呸呸,不許說這些不吉利的。”周夫郎搖搖頭,“今日你娘就要陪着李娘子去長山溝瞧瞧,回京怕是就這兩日的事了。”
熱乎乎的湯面一上桌,胡三娘臉上便樂開了花。
周夫郎又給兩人裝了幾個饅頭和小菜,待她們出門,小郎君還窩在被子裏睡得香甜。
李阮棠看了眼緊閉的門窗,目色裏立時便溫柔了幾分。
胡三娘是過來人,哪裏能不知她的心意。一路上,便将當初求娶周夫郎的那幾招傾囊相授。
“可是。”李阮棠想起昨夜小郎君不肯叫她瞧見戴花環的模樣,抿唇道,“我家夫郎,好像不太喜歡花環。”
“怎麽可能,這世人都愛美的事物。”胡三娘疑惑地撓撓頭,“我昨還見寧兒找了銅鏡給李夫郎。”
李阮棠輕嘆了口氣,銅鏡她倒是見着了。
胡三娘忖了忖,壓低聲道,“那李娘子昨将花環送給李夫郎,他可做了什麽?”
“将花環放回了屋裏。”
“......”胡三娘眼角一抽,總覺得缺了點什麽,“那之前呢?”
“之前?”李阮棠蹙眉,“我認了錯。”
“等等,李娘子您是說,您只給李夫郎送了花環?”胡三娘見她點頭,了然地嘆了口氣,“李娘子啊,一般來說,要給夫郎送花環,可是要幫他戴上才算正式。”
“還要戴上?”李阮棠腳步微頓,想起昨小郎君沉默的那段時間,莫不是就在等這個?
“可不是。”胡三娘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點頭,兩人說着話,就快到長山溝地界。
“李娘子,一會您可得跟緊了。這山體早年被炸過幾回,有些地方只瞧着瓷實,要是不留神,指不定就掉進了被草皮掩蓋的石縫之中。”
她又遞來一根長長的樹枝,“您拿着這個做手杖。”
李阮棠沒有推辭,跟在胡三娘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進了長山溝。可心裏,卻還想着昨夜裏放在她枕上的那個花環。
原來是要戴上的啊。
她想得出神,睡在被裏的小郎君眉間卻漸漸皺起。
他又夢到了跌落山崖的那天,可是這次的夢境極為怪異。
他成了一個擠在人群外的看客,除了眼睜睜瞧着那頭牛沖向山崖,竟是連個聲都發不出來。
不過,沒有他,以李阮棠的身手應該能避得開。小郎君才松了口氣,下一瞬便清清楚楚瞧見素來溫善的魏姐姐趁亂推了李阮棠一把。
她動作又快又狠,看得孟均心頭大震,想要沖過去問個究竟,卻被人群牢牢擋住。
他又急又慌,偏偏口鼻又好似被人用棉花堵住,發不出半點聲響。
“唔唔唔。”
小郎君奮力的掙紮着,好不容易沖破人群,還未跑近,轉瞬便撲通一聲,連人帶被摔下了土炕。
沉沉的痛意自後背散開,孟均迷迷瞪瞪睜開眼,在地上躺了片刻,方憶起這是哪。
原來是夢,他就說魏姐姐怎麽會出手害人呢。
小郎君心有餘悸的揉揉眼,不過李阮棠去哪了?
他先往房裏瞅了一圈,沒尋到要找的人,忙穿好衣衫朝外走去。
“啾啾,你醒了?”
坐在小凳子上摘菜的胡幼寧與他笑笑,轉身就進了竈房,“今早吃湯面,你先去洗洗,我做好叫你。”
小郎君點點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往堂屋瞅了瞅,疑惑道,“阿寧,三娘不是說今不去田地麽?”
她不在,李阮棠也不見人。孟均心下疑惑,并未直接問胡幼寧。
“我娘陪李娘子出去了。”胡幼寧說得自然,“說是要去後面那個小山坳尋些藥材。”
“小山坳?”孟均眉眼一亮,“那裏藥材多麽?”
“這......”胡幼寧遲疑,“我也不清楚,家中無人識得藥材,不過那裏常年綠植遍野,鮮花滿山,所以李娘子說想去瞧瞧。”
“你說那裏有花?”
小郎君顯然來了興致,昨李阮棠送他的花環只放了一夜便蔫了不少。
他還沒戴夠呢。
“嗯,那裏可以說得上是花海。”胡幼寧唇角彎彎,“你若是想看,一會我帶你去瞧瞧。”
總歸付蘭仙逃走得狼狽,一時半會怕是很難再來滋事。
兩個少年郎一拍即合。
胡家房後的小山坳,一如胡幼寧所說,繁花盛開,姹紫千紅。小郎君歡快地追了會蝴蝶,正坐在大石頭上緩着氣,就瞧見阿寧摘了好些花過來。
他坐在小郎君身側,手指翻飛,不多時就編出一個花環,“吶,送你。”
孟均笑盈盈地接過,認真看了又看,忙誇道,“阿寧,你手真巧。這個花環編得真好看!”
“這不算什麽的。”胡幼寧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昨我瞧你戴了花環,想必是李娘子送的吧。”
“嗯。”
“在我們這,若是男郎收了女子的花環,還要回贈一個,才能得到山神娘娘的祝福,長長久久都守在一處。”
胡幼寧腼腆的笑笑,目色落在啾啾手裏拿着的花環,“要是你不會,可以用這——”
未盡的話被小郎君一聲驚呼打斷。
“嗳?還有這種說法?”孟均怔愣,耳尖微微泛紅。什麽長長久久啊,他們又不是真的妻夫。
不過,學會編花環也不錯。
至少等以後回京,遇見魏姐姐,也能給她送花環!
孟均越想越歡喜,眉眼一彎,“阿寧,你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