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送花哄人
“我......”
胡幼寧擡眼往屋後的小山坳方向看了幾眼,想起李娘子出門前要他保密的情形,到口的回答掖了掖,又吞了回去。
他搖搖頭,只認真擀着手裏的面團。
李阮棠回來時,竈上的湯已經熱了有好一會。
她一進門,在院子裏劈柴的胡三娘就先迎了上去。孟均起身慢了些,落在了後面。
“李娘子,您回來了。”
因着白日裏的事,胡三娘語氣比之前多了幾分熱絡,少了些許算計。
李阮棠淺淺笑了笑,目色一頓,落在了站在後面的小郎君身上。
啾啾的神色看起來依舊恹恹的。
李阮棠心下微嘆,與胡三娘寒暄了幾句。背在身後的手,卻在夜風中漸漸生出了汗意。
萬一他不喜歡......
她分神地想着一會小郎君的反應。
胡三娘瞧得分明。連忙吩咐周夫郎準備開飯。将不大的院落留給杵在原地的兩人。
胡家堂屋裏,亮着一盞豆燈。
昏暗的光透過窗,星星點點灑在院裏,猶如一條小河,在越發黑沉的夜色裏,流淌出一地清涼。
李阮棠緊張的唇角都有些發幹,而她傻乎乎的小夫郎,正悶悶地站在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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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時不時悄悄擡起,與她四目相接,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開。
總得說些什麽。
李阮棠舔了舔唇,正要開口。剛剛還低着腦袋,用腳踩着小石子解悶的小郎君,忽然肅容。
他定定看向李阮棠被風吹起的衣裙側擺。那裏有極為明顯的泥土痕跡。李阮棠喜潔,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弄髒衣裙回來。
再想起白日裏她難受的模樣。
孟均心頭一緊,眼前登時便出現了她暈暈乎乎摔倒在地無人上前的場景。
所以她才會這麽晚回來?雖說五月天暖,可今不是天陰麽,地上又那麽涼,也不知她趴着緩了多久,才能勉強走回胡家。
小郎君越想越覺得心頭不好受,撫在自己衣袖的手指漸漸攥緊,他瞥了眼正露出笑意的李阮棠,莫名地生出些心酸。
早知道如此,他就該出去尋她的。
“妻主。”他喚得輕。垂着腦袋走上前的模樣更是乖順。
李阮棠聽得面上一紅,剛剛打好的腹稿登時便亂了序。她急巴巴地從背後伸出的手,獻寶似地捧出一個新做的花環。
“啾啾,這個送你。”
“嗳?”
孟均一怔,眸子裏滿是詫異,“妻主帶傷出門就是為了這個?”
“嗯。”
李阮棠到底是第一次編花環,坐在山坡上編了許久,才弄出這麽一個。她手又笨,剛開始摘花時,還被花刺誤傷,拇指與食指劃了幾道小口。
見小郎君凝神看來,李阮棠忙用袖子遮了遮,窘迫道,“本來我是想給你捉一只小白兔的。只可惜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早前聽聞——”
想起啾啾中午問她的話。
李阮棠溜到嘴邊的詞一頓,硬生生轉了口,“我看書上說,男郎喜花,所以就試着編了花環。”
她手藝不行,編在柳條裏面的小花顏色倒是選的極妙,小郎君看得耳尖一紅,唇角剛剛揚起個弧度,又生生抑住。
不行,他可不能被收買,今可得好好說說李阮棠才行,不然日後她又帶傷出去怎麽辦。
況且有傷本就該好好養着,再不濟,也得帶着他一塊出去,這樣在這山野之中也好有個照應。
孟均将目光從花環上收回,“妻主,今——”
雖說胡三娘再三保證這招有效,但李阮棠瞧着自家小夫郎,也不太像歡喜的模樣。
尤其這會啾啾還皺着眉,李阮棠想起白日小郎君恹恹坐在竈房前的情形,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不等小郎君說完,她忙點頭道,“今中午的事,是我不知好歹。”
啾啾一心為她,又不曾吃過苦。想不到這其中艱辛,本就是常事。
而且小郎君面薄心軟,又與阿寧處得不錯。她那麽說,無疑是給了他一盆涼水,雖叫人清醒,卻也冷了心窩。
小郎君這般護着自己,她身為妻主,自然要珍惜這份心意。
是以李阮棠認錯認得十分自然,并未有半分為難。
“妻主......”
孟均懷疑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沒有聽錯吧。李阮棠竟是與他在道歉?!
小郎君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他踮起腳,伸手摸了摸李阮棠的額頭。
沒發熱。
孟均被驚得緩不過神來。
要知大晉之中,女子為尊,便是他娘,也不曾因為言語小事,矮下身段哄過爹。
他怔怔地瞧着李阮棠将手中的花環遞來,許是夜色太涼,月光脈脈。
明明面前的姑娘臉色還十分蒼白,偏小郎君瞧得心口一熱。
那雙含笑的杏眸好看,秀挺的鼻尖也好看,還有......
打量的目色落她的唇角,孟均面上發燙,低下腦袋。其實李阮棠不比魏姐姐差,甚至于比起魏姐姐還要好看幾分。
不過,也就只好看那麽一丢丢。而且還是在她不冷着臉的時候。
孟均偏過臉,暗暗吸了口氣,這可不是他三心二意,要是京都裏那些男郎瞧見李阮棠此刻的神情,指不定也會被迷得心緒紛飛。
而且她還編了花環!
小郎君心下亂做一團,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啾啾。”李阮棠嗓音柔和,“剩下的話,我們一會回屋再說,這會先去吃飯吧,莫讓人等急了。”
胡三娘和周夫郎在田地勞作一日,不好叫她們多等。
孟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不幫他戴花環了麽?
小郎君抿着唇偷瞄了她一眼,快走到堂屋時,孟均腳下一頓,拿着花環噠噠噠噠先回了她們房裏。
這鮮花離根,經不得油煙氣。他還沒戴呢,可得好好收起來才行。
與胡家一起用飯的時候,小郎君便有些魂不守舍。這會趁李阮棠被胡三娘留在堂屋說話。
回屋的孟均先是推開窗瞧了瞧,才從衣袖裏拿出問阿寧要的小鏡子擺在桌上,他小心翼翼地将花環戴在了發間,歡歡喜喜地照了照。
唔,李阮棠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挑得這些花極襯他的膚色。
“啾啾。”
窗外響起阿寧的聲音,“水燒好了,你這會——”
話未完,探雙眼進來的胡幼寧就噎在了原處。
啾啾姿容一絕,偏這會戴着發絲上的花環,着實是有些鮮豔,好似搬來了誰家染坊,紅紫黃藍齊齊上陣。
他瞧得嘴角微抽,這些顏色,也就啾啾膚白尚能撐得住。要是換了其他男郎,指不定要吓哭多少孩童。
可正含笑的小郎君并不這麽覺得。
“阿寧,你看!”孟均嘴角揚得老高,“是不是很配我?”
小郎君眉眼間的歡喜滿滿,胡幼寧哪裏能說出事實。他吶吶地點了點頭。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胡幼寧拘謹地回眸,打了招呼,“李娘子。”
“胡公子可是有事找啾啾,進去說吧。”從堂屋出來的李阮棠溫溫笑着,細看了胡幼寧兩眼。
站在院裏的人慌忙搖頭,“也沒有什麽特別,就是水燒開了。我來問問啾啾,他何時用水。”
他低垂着腦袋不敢看她,餘光望向窗內,便瞧見鋪好的一床被褥和兩個擺在一處的枕頭。
胡幼寧微怔。
耳邊卻還有她溫和的嗓音,“有勞胡公子了,總歸水也燒開了,我去拎就好。胡公子亦累了一日,快回屋歇着吧。”
院裏的腳步來來回回。
待在屋裏的小郎君聽見動靜,急急将戴着發間的花環摘下,又刻意坐遠了些。
可從木門被推開,直到沐浴後的水氣散去,李阮棠也沒再提花環的事。
孟均偷偷瞥了眼正用帕子絞着水珠的人,趁着她未轉身,又把擺在桌面上的花環放到了更顯眼的地方——李阮棠的枕上。
他躺在被裏,聽着竹架後悉悉索索的穿衣聲,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眯起,笑得像只得了好處的小狐貍。
“啾啾。”站在炕邊的李阮棠垂眸,才低低喚了一聲。
早就該迷糊睡着的小郎君立馬轉過頭來,他眼眸閃閃發亮,“妻主叫我?”
“嗯。”
今夜的啾啾看起來格外精神,不再恹恹的。李阮棠暗自松了口氣,順手拿過傷藥遞給他,輕笑道,“今天也要麻煩夫郎替我上藥。”
“嗳?”
小郎君眨了眨眼,微微有些失落。再看李阮棠将放在枕上的花環移到了桌上,眉眼又耷拉幾分。
看來李阮棠果真沒有其他男郎,不然也不會愣成這樣。只知道送花環,卻不懂幫人戴上。
孟均低低嘆了口氣,邊幫她後背上藥邊故意提示道,“妻主不是說還有話要與我說麽?”
有話?
李阮棠怔了片刻,朝洗了手回來的小郎君揚揚眉,壓低了聲,“的确有一件,我今日去采花時,恰好碰上了三娘務農歸家,她請我回京後,幫胡公子物色一處好人家。”
“我知你與胡公子談得來,所以便應了這事。”
“哦。”小郎君應的沒什麽起伏,眼神從桌上瞄過,“妻主只是要與我說這個?”
李阮棠實誠的點頭。
孟均心下一窒。唉,看來他若想撮合李阮棠的姻緣,還需教她如何哄男郎才行。不然,就她這性子,難啊!
等吹了燈,身側的李阮棠躺好,他才悶悶地背過身去。
迷迷糊糊間,李阮棠的聲音低低而來。
“啾啾,你戴那個花環很好看。”
剛剛她都瞧見了,小郎君戴着花環的模樣,雖說只短短一瞬,可公子豔絕,驚鴻一瞥又怎麽會輕易忘之。
偏自家小夫郎一聽見她的聲音便慌忙摘下,李阮棠微微暗嘆,他既不想讓她瞧見,她也只能把稱贊的話又壓回了喉間。
等小郎君氣息平穩熟睡後,方才輕輕說出。
透窗而來的月色溫柔。
被她一句低語喚醒的小郎君,無聲地彎彎唇角,算了,算了,總歸李阮棠還知道要誇上兩句。
他很是大度的起身,支肘看向「睡着」的姑娘,指尖頓了頓,悄悄戳向她的面頰,試探地喚她,“棠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