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心二意
“啾啾?”
李阮棠等了半晌,也不見小郎君說話。她輕咳了幾聲,聽着院裏安靜,才用手在自己腦袋上比劃着,“你瞧,就是這樣一蹦一蹦的小兔子。”
“哦。”
回過神來的小郎君淡淡應着,縮回衣袖的手指卻好似被火燒了一般,倏地便握緊了一掌心的汗意。
天!
他剛剛都在想些什麽!?
小郎君斂眉,偏始作俑者還是一副無所察覺的模樣,他心下登時有了惱意,嘴下一快問道,“妻主,你聽誰說男郎都喜歡小兔子的?”
她哄人哄得這麽自然,保不齊已經跟誰說過幾遭了。
孟均稍稍偏過臉,用餘光瞄着愣在原處的李阮棠。心下暗暗哼了一聲,他可不是只窩在內院,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小公子。被人随便的哄一哄就不知東南西北。
小白兔又不是什麽稀罕物,更比不上金石玉器。
他才不要。
小郎君微微撇嘴,傲氣地又瞥了眼正打着草稿,準備解釋的李阮棠。
她眉目越認真,孟均便越起勁。
待李阮棠剛要張口。
“哦~”
小郎君拖長聲,故意搶在她前面,“我知道了,妻主在外面果真還有旁的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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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啾啾,你聽我解釋!”
“我不聽。”小郎君委委屈屈往炕沿一坐,身形微微發顫,單瞧背影,既受傷又可憐。
可在李阮棠瞧不見的地方,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哪裏有半分難過,只歡快地轉來轉去,豎起耳朵聽着身後人的動靜。
這一出話本常有。
孟均初讀只覺得矯情,這會子反倒明白其中樂趣。
總歸是逗人嘛。
他抱着自己手臂,偷偷瞥了眼手足無措的李阮棠,語氣又低了幾分,“妻主,不必在意啾啾,啾啾剛剛只是一時胡話。”
“妻主若是有心儀的小公子,等以後回京只管接人就好。”
“做主夫的,自是要大度。”
“啾啾,你聽我說,我——”
修長的手指适時地隔着帕子輕輕捂在李阮棠唇角,小郎君甚是氣足地長長嘆息一聲,“妻主不必再說,我都知道的。”
那雙漂亮丹鳳眼還有些許薄紅,似是春來剛醒的桃花,豔豔地落進李阮棠心尖,直教人生出滿滿憐惜。
“我只有......”
隔着手帕,她的話模模糊糊,聽不清。
還做着戲的小郎君好奇擡眼,即刻便落入一片誠摯目色。
“啾啾。”這兩字她倒是喚得清楚。
她是說只有他,還是只叫了他的名字?
小郎君氣息一滞,又不好問她,心下随即又惱了三分。早知道就不學話本上那些男郎動不動捂人嘴,這下好了,反倒給自己平添許多煩惱。
雖然早前她也曾信誓旦旦說沒有他人,可一個失憶的女子,又能記得多少前程往事。便是真有心儀之人,也早就不複記得。
小郎君垂眸,不甚自在地松手。
反正她們又不是真的妻夫,他......他才懶得在意這些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呢。
深深吸了口氣按下腔子裏那顆胡亂跳動的心,孟均站在桌旁,瞧見剛剛阿寧端來的水煮魚,才想起正事。
“妻主。”
小郎君給她舀了一碗鮮美魚湯,道,“這會外面的天還陰着,若是下起雨,長山溝水位怕是要漲,阿寧說,往常一到雨季,就是熟悉山路的孫貨郎也難進村來。”
“嗯,這事胡三娘也提到過。”李阮棠點頭,還未起身。手邊就遞來碗勺。
極鮮的魚湯裏,藏着小郎君精心挑過刺的魚肉。
他頗為嚴肅地先舀起一勺吹了吹,這才喂在李阮棠唇邊,“可這樣一來,就會耽誤妻主回京的時日。”
“咱們是不是該另做打算?”
她們留在這越久,這一樁假扮日後就越難說清。
更何況前不久,他為了讓自家娘的主意落空,還特地去尋李阮棠打了賭。
雖說李阮棠當時并未應他,但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如今他又上趕着冒充她的夫郎。
要是這幾日裏,李阮棠突然恢複記憶,那他可就徹徹底底丢了面。
一想起這個,小郎君登時煩惱的眉頭都開始打結。
“其實在這多留幾日也沒什麽事。”李阮棠咽下最後一勺魚湯,淺淺笑道。
“可妻主有傷。”孟均皺眉,“就算此地路遠請不來郎中,也總得吃些補氣血的才行。”
胡三娘家拮據,這兩日吃得已是她們預備過年的糧食。況且李阮棠今又教訓了付蘭仙,過幾日若是沒見着京都來人,這村霸會不會再尋胡三娘的麻煩,都是未知。
便是不考慮這些,等回京之時,就是他要坦白之際。若李阮棠病恹恹的,他,他怎麽好說出口。
所以無論如何,李阮棠都要盡快康複才行。
小郎君想得憂心忡忡,也不知憶起了什麽。
“妻主!”
他眉眼一亮,興沖沖道,“阿寧說長山溝有許多藥材,今他還發現了人參花,就是地處險境,我——”
“不行!”李阮棠伸手點在小郎君鼻尖,與他搖搖頭,“不許胡鬧。”
“可是——”
“沒有可是。”李阮棠肅容,瞧着漸漸失落的小郎君,“我傷得又不重,可以慢慢養,但若是因我一人,而讓胡公子身陷險境。你叫我如何能安?”
她一席話,點的通透,并未留有餘地。
孟均如玉的面頰漸漸染紅,他低下頭,愧得說不出話來。
剛剛提及人參花,小郎君的确動了心思,想央阿寧幫忙。
随着手臂垂下的廣袖微微拂動,孟均抿抿唇,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出身,便是養在內院裏的小公子,想要什麽只消說上一句,稍後便會有人奉上。
何曾想過旁人會經歷些什麽。
他一時覺得自己不夠朋友,未曾替阿寧多想,一時又覺得自己着實自私。
小郎君羞愧難當。饒是李阮棠有又軟言哄了半晌,也沒能讓他眉間郁色消退。
這一日天沉,遠遠瞧着,連天空的雲層都快要墜入瓦頂。
竈房裏炭火燒得旺。
正忙碌做飯的胡幼寧,抽空瞥了眼搬了小凳子坐在門口的啾啾。
他一言不發,整個人都悶悶的。
就連剛剛李娘子出門,他都沒反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胡幼寧望了眼天色,心下隐隐有些擔憂。
村後面那個小山坳裏,的确有不少兔子。可想要尋一只皮毛白淨的兔子,卻還是有些難。
更何況......
胡幼寧微微擰眉,也不知李娘子體力能不能支撐的住。
“唉——”
眼看坐在外面的小郎君又長長嘆了口氣,胡幼寧到底忍不住,“啾啾,你是不是有心事?”
“嗯。”孟均點頭,有些沒精打采的。
“你該不會是因為——”胡幼寧頓了頓,不等他問出口。
小郎君轉身,低道,“阿寧,你覺得妻主人怎麽樣?”
“我?”胡幼寧沒料到啾啾會談起這個,他手下的擀面杖一停,複又飛快地擀起了面團,“我覺得李娘子,人好。”
他謹慎又小心地給出了評價。
“她的确是個好人。”小郎君有些煩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剛剛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李阮棠身上隐隐有光。
更有了真嫁與他也不錯的危險念頭。
雖然這個想法一冒出就被小郎君死死按住,可孟均就是覺得心裏不舒服。
明明自己一直惦記着的姑娘,是魏姐姐。有這念頭,可不就是三心二意了麽?
呸!
小郎君連忙暗暗啐了幾口,定是他這兩日又驚又怕,才會産生錯覺。
他可是個專一的男郎!
靜下心來的小郎君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等鍋裏的水沸開。這才往看了許久的那扇房門走去。
也不知李阮棠醒了沒有。
他踮着腳,輕輕推開屋門。打眼見炕上空落落的,心下登時咯噔一聲。
不大的舊屋,一眼就能看個清楚明白。
孟均慌慌張張往在胡家院裏轉了兩三圈,前院茅房,哪哪都尋不到人。
除了緊閉的院門,掩住的房門,唯一開着的,便只有她們暫住的那間屋子的後窗。
剎那間,小郎君心中閃過無數個可怖的念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即刻便有了淚花。
“阿寧,妻主不見了!”
嗚,定是付蘭仙記恨在心,耍了陰招。不行,他得去救李阮棠。
小郎君抹着眼淚,跌跌撞撞就要往外去尋。還未踏出院門,就被胡幼寧急急攔住,“啾啾,你不記得了?”
“嗳?”孟均一愣。
胡幼寧無奈地笑笑,“你呀,剛剛李娘子出門時,不是還與你說話來着麽?”
“我瞧你不理她,還當你們鬧了脾氣。沒想到——”
他拉着小郎君走回院裏,“你是真的走神沒聽見。”
嗯?李阮棠是自己出去的?
孟均一呆,眼角的紅漸漸染上了脖頸。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臉,好在周夫郎和胡三娘因中午耽擱了時日,這會還在田地未歸。
不然,他怕是要裝暈才能避開此刻的尴尬。
小郎君吸了吸鼻子,看了眼陰沉沉的天,“阿寧,那你知不知道,妻主去哪了呀?”
她可還有傷呢,不好好養着,淨瞎溜達。
孟均微微撇嘴,這也太不叫人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