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算計原委
做了什麽?
想起李阮棠紅彤彤的臉蛋,孟均抿唇笑道,“我今——”
他的話戛然而止,胡幼寧好奇地追問道,“啾啾,你怎麽不說了?”
“我......”
回過味來的小郎君耳尖泛紅,氣息都弱了幾分,他不甚自在地偏過眼,目光落在不遠處緊閉的房門。
總不能跟胡幼寧說,他逗了一早上睡着的李阮棠吧。
畢竟不久之前,小郎君還極為惆悵地與胡幼寧編了故事,真真假假地哄了他不少嘆息。
“啾啾你快說呀,我都要好奇死了。”胡幼寧将洗好的魚腌了去味,與孟均揚眉笑道,“若是當真有趣,我以後閑在家中也有個消遣。”
他随口說說,小郎君卻聽得眼角一抽,甚至于腦海裏登時就有了畫面。
阿寧的聲音更柔和,或許由他來喚「棠棠」二字,更合适。
明明是要打定主意撮合她們的,可小郎君的眉間卻意外有些沉悶,猶如外間天空積壓的厚重雲層。
“其實,也不是很有趣。”
孟均垂眸,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袖,“肯定比不上去長山溝玩更快樂。”
沒錯,左不過就是女子臉紅,又不是什麽稀奇之事。就算他說出來,阿寧也不會覺得有趣。
小郎君抿唇,斂了笑意,“我就是坐在屋裏發了會呆。”
反正他逗着李阮棠時什麽都沒想,與走神也差不離。孟均點點頭,似是肯定着什麽,“嗯,就只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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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胡幼寧怔愣,心中不由得越發同情這個小公子,家世顯赫卻嫁了不喜歡的女子,現在更是連發呆這樣的事,都覺得歡樂。
等等,胡幼寧微微眯眼,或許他覺得歡樂,并非是因為發呆。
他腦中忽得靈光一閃,壓低聲反問道,“啾啾,你是不是說了謊?!”
“......”
孟均被他問得怔住,有些意外胡幼寧的敏銳。
胡幼寧長長嘆息一聲,朝不遠處緊閉的房門努努嘴,“我知道,其實你是因為李娘子熟睡,不用與她做戲,才會覺得發呆也歡喜吧。”
“啾啾,你可別犯傻。”
胡幼寧是男郎,到底心軟,他朝外看了幾眼,将竈房門板一掩,道,“這世道于男子來講,并非什麽寬容之地。李娘子便是再疼你,總歸是個女子。如何能容得下身側之人另有心間月。”
“你既不喜歡她,為今之計,只有讓她慢慢疏遠你,方是上策。這世間女子多風流,再加上李娘子樣貌不俗,等你回京尋上幾個美郎君,說不定她便轉了心,不再念着你。”
“這時候你再提和離,就更容易的多。”
胡幼寧肺腑之言,正中孟均下懷。
想起京中的魏姐姐,小郎君刻意抛開剛剛那點沉悶,故作悵惘道,“可妻主喜歡性子簡單的男郎。”
他偷偷打量了胡幼寧的神色,低道,“更何況此事本就是我的錯,所以我亦誠心想給妻主尋一個合心意的男郎。”
該遞出的意思,他說得清清楚楚。
孟均看向窗外,“而且,你說得對。現在妻主受了傷,我不該在此時再去刺激她,但願她的有緣人,能快些出現。”
胡幼寧也跟着點了點頭。
天上的雲層越積壓越厚。
小郎君捧着臉頰坐在凳上,時不時看看還在沉睡的李阮棠。
阿寧性子直率,要是他能撮合成功,說不定等李阮棠恢複記憶,就不會與他計較冒充夫郎的事。
她救他一命,他還她一段姻緣
雖說攀不起知恩報德這四個字,卻也算是将功補過。
孟均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極妙。
等李阮棠養足了精神,慢悠悠睜開眼。入目便是自家小夫郎趴在桌上打盹的背影。
李阮棠起身走近,“啾啾?”
她嗓音柔和,被喚醒的小郎君正壓在自己胳膊上,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迷迷糊糊瞧她,愣了愣神,忽得咧開嘴,“棠棠!”
這聲音熟悉,她曾在剛剛那場戰火舊夢中聽過無數次。
“嗯,你怎麽睡在這了?”李阮棠耳尖微紅,順手扶起還犯困的小郎君。
他神志還懵着。孟均揉揉眼,乖乖張口喝下李阮棠遞在唇邊的溫水,那雙丹鳳眼稍稍心虛,“我,我得守着妻主。”
孟均清泠的聲線莫名低了低。
“傻啾啾。”李阮棠揉揉他的發,“我這些傷不算什麽的,你不用這麽擔心我。”
“早些年在軍中,我這裏還曾中過一劍。”她手指輕輕點在自己側腰,“雖說當時流了許多血,可我還是熬下來了。”
“更何況這次的傷,多是跌落磕破所致。”李阮棠指着自己的心口,唇邊含着淡淡笑意,“所以,啾啾放心好了,我答應過你,無論如何,都一定會活着的。”
她說話時,眼眸溫柔。清亮的目色猶如春風吹散一池碧水,波光潋滟。
小郎君怔怔地瞧着她,攏在袖中的手指卻好似有了自己意願,輕輕觸在她的眼角。
他猶如一片羽毛拂過,李阮棠眼睫微眨。掃在小郎君指腹的癢意如同春雷,驚得他慌張縮回手。
“妻主,我,我不是故意的。”小郎君急急與她解釋,他也不知自己怎麽了,一張俊容紅得似要滴血。
“啾啾無需道歉。”
李阮棠亦是粉了頰,她稍稍偏過臉,望向半開的窗,遠處山巒疊嶂,雲霧缭繞,一如自家小夫郎慌亂中皺起的眉。
“我......”李阮棠心口一甜,剛要開口,就被外間突如其來砸門咒罵的聲音打斷。
院裏炊煙正起。
胡幼寧在竈房忙得滿頭是汗,乍聽院門外這動靜,心下暗道不好。
他在腦中極快的捋了一遍,八成是他早上去長山溝被那無賴看到了,這才又尋上門來。
說來也怪自己,應當再小心些才是。胡幼寧恨恨咬牙,胡家的田地離家遠,就算此刻娘和爹得了消息前來,只怕也晚了。
他只能靠自己!
思及此,胡幼寧順手把案上的菜刀提在手中。才走出竈房,就碰上了聽見動靜出來的李阮棠。
“胡公子。”她微微颔首,問得含蓄,“家中這是有什麽難處?”
“讓李娘子見笑了。”
胡幼寧抿唇,眼神恨恨看向院門,“外面叫罵之人,是村裏的無賴,姓付,早前我娘遭她算計,欠了其三錢銀子。”
他話還未說完,院子外的付娘子卻是再也按捺不住,幾腳踹在破敗的院門,震得土坯院牆唰唰直掉灰。
“姓胡的,快開門!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是沒錢,就拿你家那個男郎抵債,怎麽,你以為将你那寶貝兒子送出村,就萬事大吉了?”
她一早就看上了胡幼寧,偏這小男郎眼光高,付蘭仙請了幾波媒人上門,胡家卻說什麽也不肯答應。
想她付家往上推三代,也曾在京都做過大官。如今雖然落敗了,卻仍是有些家底在的。
付蘭仙伸手往身後扔了幾串銅錢,跟在身後的那幾個狐朋狗友登時都來了勁,一時間叫罵聲高昂了許多。
其言詞污穢,叫李阮棠聽得直皺眉。胡幼寧氣盛,如何能忍住,腳步一動,就要上前去。
李阮棠卻比他要更快一步,手臂一伸,輕松卸下他手中的利器。
她朝胡幼寧溫和笑笑,“胡公子到底是未嫁的男郎。若是胡公子不介意,李某願代公子出面。”
“李娘子,那幾人都是村中的無賴。”胡幼寧雖然很感激李阮棠願意相幫的心,但她瞧着病恹恹的,萬一真出了什麽事,只怕胡家下場會更慘。
胡幼寧眼眸泛紅,卻也不忍心自家娘和爹,整日裏唉聲嘆氣。
左不過,就是他以身抵債。
“胡公子,萬事都有轉機。”李阮棠低低嘆了口氣,“李某既然受了三娘的救命之恩,便沒道理坐視不理。”
“你且信我便是。”她示意胡幼寧先回堂屋去。
“妻主。”躲在房裏的孟均聽了半日,這才明白為何胡三娘當初要打自己的主意。他心裏有氣,從門裏探出的面容便冷了幾分。
“啾啾,你快躲起來。”胡幼寧在舅舅家躲了幾日,今一早才摸黑回來,壓根不知胡三娘動過的心思。
“付蘭仙就是個無賴,仗着家中有些錢,村子裏但凡有些姿色的男郎,她統統不放過。”胡幼寧憂心忡忡地勸着啾啾躲進屋裏。
小郎君抿唇,攏在袖裏的手指死死摳在掌心。
若非聽見了胡三娘的算計,自己也不會假裝李阮棠夫郎,撒下彌天大謊。
原本,孟均是想讓李阮棠不要插手別人家事。
可阿寧無辜。
就算大人有錯,他也不能牽連到什麽都不清楚的胡幼寧身上。
小郎君伸手扯了扯李阮棠的衣袖,“妻主,她們人多,你一人......”
他的擔憂明明白白寫在眼中。
“別怕,你和胡公子在竈房等着我便是。”
李阮棠與他安撫地笑笑,将兩個小公子送進屋裏,這才細心地關好房門,緩步向外。
門外鬧事的付蘭仙耐心早就耗光,她伸手撩起裙擺,提氣擡腳,還未踏在院門。
吱呀——,門板忽得朝裏打開。
付蘭仙腳下一空,差點兒摔個趔趄,“你就是胡三撿回來的貴人?”她口中氣勢未減,站穩身子往左右看了看,立馬就圍上來四五人。
李阮棠眉目微蹙。
付蘭仙挑眉,往她腰間看了看,沒見着玉,當即冷冷嗤道,“我還當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她胡三娘沒見過世面,我付蘭仙可不是好糊弄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就算天王老子來了,胡家還不上錢銀,就得用胡幼寧抵債!”
“對,抵債!”
“母債子還!”剛剛收了銅錢的幾人當即附和起來。
付蘭仙揚手,示意她們安靜,她嘴角一斜,瞥了眼李阮棠包在額上的棉布,“不過,我這個人呢,講理。”
“你既不是胡家的人,只要你不攙和此事,我便饒你一條狗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