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知收斂
“......”
李阮棠眼角微抽,瞥向小郎君不久前虛畫的那道線,輕輕在他耳邊喚道,“啾啾?”
“唔?”
藏進她懷裏的人很是自覺地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眼皮也沒睜開。
五月的天白日裏陽光正好,夜裏的小山村,卻仍是有些寒涼。
孟均困乏了一天,這會躺在枕頭上,迷迷糊糊間便自發地向熱源靠了過去。
他意識漸漸朦胧,聽見她的聲音,還不忘再叮囑一遍,“李......唔,棠,棠,我真的會,會咬人。”
小郎君清泠的聲線帶了倦意,窩在她懷裏,順帶還蹭了蹭黏在額前的碎發。
李阮棠無聲地彎了唇,将小郎君身上的薄被細心地掖好,才稍稍往床沿挪了挪。
誰料,失了熱源的小郎君也跟着動了動。
他俊秀的眉眼微微皺起,似是惱熱源亂跑,手腳一伸,便牢牢抱住。
“唔。”
小郎君在睡夢中極為滿意的彎彎唇,這熱源軟軟香香,如同抱了一朵雲。
是以這一夜的夢,偶爾出現自山崖跌落的場景,孟均也不再害怕。
他現在可是有了一朵雲的人。
小郎君睡得舒服,李阮棠亦是累極。
Advertisement
這一覺還未到天明,村裏已然燈燭四起,周夫郎按照胡三娘的意思,特意蒸了一籠白面做的饅頭。
李阮棠是權貴,哪裏能頓頓米湯窩窩頭招待。
“爹。”竈房外探進一雙笑眼,先是往李阮棠睡着的下屋瞅了瞅,這才刻意地壓低了聲,“自打家裏來了貴客,我看娘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況,年前你祖母分家,偏心偏得厲害。除了那一畝三分田地,什麽都不肯留給你娘。”
周夫郎招呼自家兒子一同坐在竈火邊,握着他的手又嘆了口氣,“說白了,也是爹不争氣,沒有給你娘生下個女兒。你祖母一向看爹不順眼,這次是爹連累了你娘。”
“如今咱家有了貴客,若得她提點,你娘便多了份機會。再不濟,咱們照顧她們幾日,亦能得些銀兩。”
“爹,我看那娘子似是傷到了頭,娘又是從長山溝撿的人,萬一她們是被人謀害才流落至此,娘的打算豈不是要落空?”
“寧兒。”周夫郎示意他放輕聲,“這話不要在你娘面前提起。無論如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這娘子是被人謀害,咱們救她一命,待來日她重歸原位,你娘亦是首功一件。”
胡幼寧低眸,不再說話。
他長相與周夫郎肖像,只眉眼處得了胡三娘真傳,天生是副含笑模樣。
村裏不少年輕娘子托了媒人來打問過,不過胡幼寧有自己的主意,是以還不曾許過人家。
周夫郎想到這,又笑了笑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尋個合心意的妻主麽,萬一你娘真的飛黃騰達,咱們跟去京都,見的人多了,說不定就能遇見合你心意的女子。”
“爹!”胡幼寧面上一紅,被竈火映出三分羞,“我才不要嫁人!我要陪在爹的身邊。”
“傻孩子,又說胡話。”周夫郎淨了手,站在案前切着新摘的青菜,“爹知道你性子傲,但貴客就是貴客,該有的禮數不能少。”
“是是是。”胡幼寧連連點頭,籠屜裏饅頭的香氣撲面而來,他瞧了瞧竈裏的火,似是想起了什麽,忽得八卦起來,“爹,聽說那李娘子去河邊洗衣服了?”
“嗯。”
這消息傳得快,周夫郎一點也不意外,他示意自家寧兒看院裏晾着的錦衣外衫,感慨道,“所以啊,人還是該多出去看看,讀書知禮。”
身為男子,能遇上這樣的妻主,當真是有福氣的。
他看了看身側站着的寧兒,微微嘆息,也不知這孩子的姻緣會不會得上天庇佑。
院子裏的錦衣外衫随着晨風微微蕩起,亦如缥缈的命運,起起伏伏,不知疲倦。
李阮棠是被饅頭的香氣勾醒的。
神志才恢複了些許,額上後背的痛意便緊随而來,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想起身,窩在她懷裏的腦袋蹭了蹭,又緊了緊手臂。
李阮棠低眸細瞧,貼住自己的小郎君正睡得香甜,那俊秀的眉眼比清醒時多了分俗世煙火之氣,瞧着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模樣。
傻啾啾。
李阮棠輕輕勾唇,擡手撩起小郎君蹭亂的鬓發,細致溫柔地束在他耳後。
不過,小郎君昨夜裏說得明明白白,不許她過線。
李阮棠眼底的笑意一滞,眉目平靜了下來。
她慢慢擡起小郎君搭上來的手腳放進薄被,生怕在此刻驚醒啾啾,讓他誤會。
況且小郎君的衣衫還在外面晾着,得先收回來才是。
昨夜裏啾啾穿不慣周夫郎新做的中衣,有好幾次都嘟囔着讓小厮幫他脫掉。
窗外還有人聲,李阮棠放輕了腳步,剛剛走出屋子,伸手要去收回啾啾的衣衫。
絹絲輕盈,被風輕輕一吹,隐約露出個年輕男子的身影。
“你就是李家娘子?”胡幼寧手裏還拿着剛剛洗好的短衫,一轉頭正對上李阮棠訝異的杏眸。
他才聽周夫郎說了李阮棠好多優點,這會見着了真人,心裏好奇的不行,絲毫不怯與陌生女子說話。
胡幼寧上上下下将李阮棠打量了好幾遍,啧,這李娘子也沒有爹說得那麽好,面色發黃,額頭帶傷,分明就是個病秧子。
她身子不行,自然要體貼些才能娶到夫郎。
“寧兒。”
周夫郎擡眼就瞧見自家兒郎與李阮棠站在一處,他忙擦了擦手走出,與李阮棠笑笑,“讓娘子見笑了,這是我家孩子,昨剛剛從他舅舅家回來。”
“寧兒,你去看看籠屜。”
支了自家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兒郎回竈房,周夫郎這才歉意地低頭,“還請娘子見諒,寧兒是被我慣壞了,說話才不知禮數。”
“無妨的。”李阮棠笑笑,“其實胡公子并未說什麽失禮的話,他性子率直,自有一份天真爛漫。”
“娘子過譽。”周夫郎自然知曉李阮棠這話不過是場面話,可聽在剛剛擁被起身的小郎君耳朵裏,卻有了別樣的心思。
他揉了揉眼,伸手将窗扇推開了些。
院裏站着的周夫郎,他是見過的。竈房裏偶爾探出的腦袋,瞧着倒是個年輕的男郎。
模樣清秀,天生笑眼自有一股明媚的氣息。
孟均瞧了瞧,心下頓時有了主意。早前他一直擔心,李阮棠會因為這妻夫二字,生出些理所應當的念頭。
這會正好有美郎君在側,若是他還未定下人家。那不正好可以與李阮棠湊成一對?
她們情深意切,李阮棠自然不會再對自己生出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孟均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法子絕妙。
吱呀——
木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李阮棠一進屋,就瞧見小郎君坐在被裏嘿嘿傻笑的模樣。
他發絲披散着,眉眼因笑意柔和,剛剛睡醒的臉頰還泛着微微紅意,猶如枝頭迎春盛放的桃花,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中似有潋滟波光,“妻主!”
小郎君心情極好,喚她的聲音也比昨要軟和許多,不再別別扭扭。
李阮棠遞過他的衣衫,也跟着彎了唇,“昨你不是不愛喝米湯麽,今早周夫郎做了饅頭,聞着味道不錯。”
“哦。”小郎君興致缺缺。
李阮棠想了想又道,“對了,原來他家中還有位男郎,與你年紀相仿,這兩天有他伴着,想來你也不會太悶。”
她邊說邊用手試了試水溫,才示意小郎君過來洗漱。
“那妻主覺得那男郎如何?”
收拾整潔的孟均坐在桌邊,手指輕輕扣出一塊面脂膏滑在掌心,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左右是要撮合,總得問問李阮棠的意思。
屋裏沒有鏡子,小郎君将化開的面脂膏細細揉在臉上。再瞧李阮棠,忽得就想起昨夜裏,她替自己塗抹面脂膏的情形。
白淨的俊容一紅,孟均慌忙低下頭。要是她與胡家男郎在一起,那李阮棠會不會也這樣溫柔......
小郎君想着想着,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長長嘆了口氣,轉瞬又格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頰。
嗐,他想這些做什麽,反正他也不喜歡李阮棠。
更不是她的夫郎。
他巴巴往窗外看了幾眼,催着李阮棠回答。
她剛剛也只是與胡幼寧見過面而已,這會哪裏能說出什麽,但小郎君問得認真,李阮棠估摸着他大抵是想看看胡幼寧好不好相處,能不能一起說話解悶。
是以李阮棠思索了半日方道,“胡家公子性情直率,與他接觸會輕松許多。”
“那妻主喜歡這樣的性子麽?”
李阮棠點頭,坦誠率真的個性可以省去不少麻煩事,也好打交道。比方像啾啾這樣的,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小郎君,就很好。
孟均聽着眉眼一亮,坐在胡家方桌旁時,又特意細細觀察了胡幼寧。
胡幼寧也沒閑着,他的目光亦在李阮棠和孟均身上來回打量着。心裏更是直犯嘀咕,世家權貴的妻夫之間這般守禮,瞧着一點兒也不親近,跟他娘和爹的相處完全不一樣。
怪不得那些話本都寫,一入侯門深似海。這簡直就跟守着木頭樁過日子似的。
胡幼寧目光直白。
孟均見他一直盯着李阮棠,手裏的饅頭漸漸就沒了味。
他這還沒開始撮合呢,這男郎的眼神也太不知收斂了!
小郎君默默在心裏畫了個叉,不行,這樣輕浮的男郎,可配不上李阮棠的。
可......
他又偷偷看了看正忙着剝土豆皮的李阮棠,她也說了喜歡這樣的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