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葉梅驚喜出聲：“還是由我作東吧，謝謝你們陪我過生日”
“由我吧”向十三接過了話。
“不，怎麽能由你呢，那我太過意不去了”葉梅堅持。
“什麽由你？”一邊有人插話了。
向十三停下話朝一旁看去，只見曾玉鴻雙手插在口袋裏站在一邊一臉好奇的望着他們。
“表哥”向十三微微颔首，曾玉鴻怎麽來了。
“曾先生”左有為微微點了點頭解釋：“今天是葉同學的生日，我們想為她慶祝一下”
“啊，今天大東元（戲院）有一臺好戲，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我想作東請大家吃飯看戲為葉同學慶祝，可以嗎？”曾玉鴻悄悄看了眼向十三，本來他是過來接青蓮回去的。看樣子青蓮肯定是要陪葉梅出去，而且左有為也跟着去，他有種不安的感覺，總覺得自己跟着去才放心。
“啊，怎麽會介意呢”葉梅連忙說道。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怎麽過去？”曾玉鴻笑着一語定音。
四個人趕到大東元時，好戲正要開鑼，因葉梅提議說大廳裏更熱鬧，更方便看戲，衆人便坐到了大廳中。
曾玉鴻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他點了幾樣好菜和精致的茶點，大家一邊吃一邊看戲聊天。這個戲院很大，裏面亭臺水槲，裝修得非常古典豪華。戲院總共分為二層樓，一樓是戲臺和大廳，二樓是雅閣，不論大廳還是雅閣都坐滿了人，熱鬧非凡。
向十三很喜歡這種氛圍，卻不懂欣賞古典戲劇，倒是曾玉鴻和左有為等三人看得如癡如醉。剛開始向十三埋頭大吃，後來就只能東張西望了。
戲院裏坐滿了形形□的人，從他們光鮮亮麗的着衣來看，應該都是些有錢的達官貴人，在過來之前她也聽葉梅說過，大東元可是青州最好的戲院，裏面的東西非常精貴的，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嘿嘿，看來今天曾玉鴻可要放點血了。
“哎呀，都說了要早點來了，雅閣都沒有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順利的滿足了向十三的好奇欲，她側過頭朝聲音的來源看去。啊！不遠處那個打扮得花枝召展、洋派十足的女人不是楊麗莎是誰？楊麗莎正親熱的挽着一個長相粗魯的青年軍官，一步三搖一臉嫌棄的在大廳裏穿梭着尋找座位。
“你看，楊麗莎也來了。”向十三推了推葉梅小聲說。葉梅扭過頭朝向十三指的方向看去，随後她一臉鄙夷的轉過頭大聲說：“又換了個新男友，也不知道羞恥。”
葉梅的聲音很大，她的話音才落，周圍的人就好奇的往這邊看來。很顯然楊麗莎也聽見了，她一臉鐵青的盯着葉梅，當她看到曾玉鴻和左有為後臉更綠了。倒是向十三在一邊偷偷的幸災樂禍，沒想到葉梅會這麽直接，今天的收獲還真不錯！這下曾玉鴻對楊麗莎的印象要一落千丈了吧。
“你不要血口噴人。”楊麗莎甩開青年軍官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難道我說錯了嗎？上上個月那個男人是個開金器鋪的，可不是眼前這位。”葉梅一臉挑釁。
“大家不要争吵了，不如楊小姐和您的男友一起坐下來跟我們吃個便飯。”向十三繼續煸風點火，看到曾玉鴻和左有為一臉吃了蟑螂的表情，她的心裏就非常痛快，少了一個終極對手，她的任務可要簡單多了。
“不是的，不是的”楊麗莎看到曾玉鴻和左有為冷淡的眼神有些緊張了，她支支吾吾的解釋着。
“不是的，那你跟他那麽親熱做什麽？”葉梅毫不客氣的揭穿楊麗莎。向十三一臉驚奇的看着葉梅，她和葉梅相處也有二個月了，葉梅一直是個溫和老實的姑娘，怎麽面對楊麗莎時就這麽尖銳，難道她們之間有過結？
“你這個瘋子”楊麗莎氣得全身發抖，她開始口無遮攔的歷聲罵道：“你跟你娘一樣是個不招人喜歡的賤人，沒本事只會妒忌人，污蔑人。”
“我娘怎麽了？我娘當然比不過你娘那種倌人（□）”葉梅的眼睛也紅了，她激動的站起來。“葉梅，不要激動了，咱們不跟她計較。”向十三輕輕的拉了拉葉梅的衣角，讓楊麗莎丢人她高興，讓葉梅丢人她可不想。
這時，楊麗莎的男伴也趕了過來，他在看到左有為的時候明顯的一愣。他張開嘴正準備說什麽卻被左有為搶了先：“表哥跟女朋友也來看戲嗎？不過你女朋友和我們的朋友好像有什麽誤會。”“當然，這是個誤會，我這就帶她走”軍官頓了一下，馬上拉開楊麗莎點頭哈腰：“楊麗莎，我們走，你就算跟表弟的朋友有什麽誤會也不能随便罵人呀”
“什麽？周四喜你怎麽能幫着別人，還不快幫我罵那個瘋婆子。”楊麗莎一聽炸毛了大聲喊叫，雖然楊麗莎出身并不算很好，但她嬌橫慣了，她可從來都不是什麽忍氣吞聲吃得虧的人。
“快走！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軍官眉毛一橫大聲喝道，他一把扯開楊麗莎，一邊粗魯的把她往外拖一邊連連道歉：“表弟，真對不起，這個女人太不懂事，冒犯了你的朋友，我這就帶她走。”
“多謝表哥體諒，還請表哥代為保密，別讓他人知道我們今天的事。”左有為涼涼的補充了一句。
“是、是”軍官像小雞啄米那樣點着頭，拖着楊麗莎迅速的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這一幕也太戲劇化了，向十三和曾玉鴻面面相觑，兩人同時以疑惑的目光看着葉梅和左有為。
“那個是我表哥，脾氣有些古怪，大家不要介意”左有為臉微微一紅，神情很不自然。
向十三和曾玉鴻對視一眼，一臉懷疑，這個解釋很是遷強，不過他們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把目光又移到了葉梅身上。
“楊麗莎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葉梅低下頭，垂下眼睑，很是傷感的說：“既然你們都看到了，我也不隐瞞大家了”
這事還要從葉梅的外祖父母說起。葉梅的外祖父母是富甲一方的鄉紳，夫妻倆伉麗情深，美中不足的是他們只有葉梅母親一個獨生女兒。為了讓諾大的家業有人繼承，夫妻倆招郞上門，把女兒嫁給了葉梅的父親楊富才。
頭二年楊富才對他們還不錯，跟葉梅母親也算合睦，可在葉梅的外祖父母相繼離奇死去後，楊富才就翻臉了。剛開始他只是徹夜不歸，到後來就是打罵不斷，直到楊麗莎的母親帶着只比葉梅小半歲的楊麗莎找上門來，葉梅母親才知道楊富才是個人面獸心，居心叵測的卑鄙小人。
8青梅的崛起
葉梅母親也抗争過，不過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封建弱女子怎麽可能鬥得過早有預謀的狠厲小人？最終她敗下陣來，楊麗莎的母親雀占鸠巢，趾高氣揚的住進了葉家。
葉梅母女倆在楊富才和楊麗莎母親的淫威之下度過了一段黑暗的歲月，直到葉梅一個在青州當任高官的遠房舅舅在歸鄉時發現了正處于水深火熱中的葉梅母女倆，他出面對楊富才施加威壓，葉梅母親才得以攜帶剩餘的財産與楊富才和離，脫離了困境。
之後，葉梅母親帶着葉梅離開鄉下搬到了青州城，好在葉梅外祖父母的家資比較豐厚，倆人過得還算安逸。在葉梅十四歲那年，長年精神抑郁的母親去世了。
楊富才在得知情況後立刻帶着楊麗莎母女和一幹小妾趕上青州城欲搶奪屬于葉梅的財産，要不是葉梅聰明機警早就通知了前些年已遷至京城的遠房舅舅，否則她現在還不知道過着什麽樣的悲慘日子。
幸福的人總是相同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向十三輕輕拍着葉梅的背。在這個戰火紛飛、局勢動蕩的混亂時代更多的卻是趙青蓮、葉梅和沈鳳喜這樣的悲劇人物，向十三只希望在她停留的時間裏，葉梅是安全無恙的。
“我們不說這個了”葉梅擦了把眼淚，她擡起頭微微一笑：“至少我還有陳叔（葉梅外祖父母的管家）和你們”
“我想信不幸是暫時的，幸福才是長遠的。只要我們努力争取，我們都會越活越好。”向十三心疼的摟住葉梅安慰她。“嗯，你說的對，幸福才是長遠的，我們要争取！”葉梅點了點頭，青蓮說得對，一味悲傷痛苦、回憶過去，只會讓人不斷消沉，最後在寂靜中死去。
在回去的路上，向十三和曾玉鴻坐在馬車裏相對無言。曾玉鴻雖然生在亂世，卻有一雙剛強的父親和精明能幹的母親。在他們強大有力的保護下，曾玉鴻并沒有深刻的體會到人間冷暖。就算留學時，入眼的也是一派繁華景色。時代的動蕩混亂帶來的民不聊生在曾玉鴻二十多年有限的生涯裏只是一個概念，他從未親身體驗過。
向十三也感嘆萬千，從來只在電視裏看過，真正身臨其境又完全是另外一翻感受。所幸的是她生長在和平年代，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就算将來的路不好走，至少她是感受過許多溫暖，有過美好回憶的人。
知道葉梅的可憐身世以後，向十三抽出更多的時間來關心和陪伴葉梅，把自己的任務都暫時抛到了腦後。葉梅喜歡看戲看電影，向十三就抽出時間陪她，左有為和曾玉鴻偶爾也會和她們一同看戲。
今天，她們又和往常一樣到鬧市區的一家茶館看戲，畢竟大東元那種地方以她們的經濟實力不是經常能去的。
“今天這裏有一出京韻大鼓，就是你說的阿莞（沈鳳喜）唱的那種。”葉梅一邊走一邊興奮的跟向十三介紹。
“哦”向十三點了點頭，她是一個從來不看戲劇，沒啥戲曲文化底蘊的人，要不是擁有了趙青蓮的記憶，估計她一聽到那“咿咿呀呀”的聲音就會暈頭轉向，找不着北了。
進去時，戲院已經開演了。兩人找好座位，點了些茶點便開始看戲。葉梅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劇情，而向十三昏昏欲睡，她支着胳膊靠在椅子邊閉上眼睛淺眠起來。葉梅轉過頭來看着向十三微微笑了笑，其實她知道向十三不愛看戲，不過她真的很喜歡向十三的陪伴，抱歉的心情最終抵不過渴望的心情。
“砰”突然一聲巨響把向十三從睡夢中驚醒，她睡眼朦胧的坐直身體朝四周看去，只見戲院裏一片混亂，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有人四處逃竄，有人趴在座位上瑟瑟發抖。“青蓮”葉梅連忙抱住向十三緊張的小聲叫喚，她的身體有些微抖：“政府軍（軍閥）來了，好像在抓捕什麽人。”
向十三擡眼往門口看去，一大群穿着灰色軍裝，戴着頭盔，手持刺刀長步槍的士兵像土匪般的沖了進來。為首的軍官戴着高高的軍帽，他斜着眼傲慢的看了衆人一眼，頤氣指使的說：“給我搜！”“是！”一群士兵集體應聲，随即拿着步槍瘋狂搜索起來。
有幾個士兵走到向十三和葉梅的身旁，他們粗魯的掀開旁邊的桌子，把桌子旁那個穿金戴銀身體肥胖的男人也順便掀到了一邊。“這麽胖的豬，還戴這麽粗的金鏈子。”一個士兵嘴裏不幹不淨的念叨着，後來更是眼紅的給胖子補上了一腳。
掀完胖子以後，那群士兵又朝葉梅和向十三走過來。在士兵即将靠近她們的時候，葉梅突然翻着白眼，身體顫抖如篩糠那樣緩緩滑落了下來。“葉梅”向十三一頭冷汗焦急的撲了上去,她抱住葉梅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不斷的喋聲呼喊:“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長官，這裏有個病女人。”一個士兵用長步槍挑了挑桌子看着葉梅一臉嫌棄的向軍官彙報。
“恩，桌子裏有沒有人？”軍官終于擡起了眼皮，看了一眼葉梅，又看了看趙青蓮一眼，随即他的眼底好像劃過了一絲驚豔。
士兵又拿着步槍朝桌子底下随便掃了掃便回答到：“沒有人，長官”
“恩”軍官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擺了擺手。士兵們離開向十三和葉梅迅速的在另一邊搜索起來。
混亂了一陣子，政府軍終于走了，向十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她按了按葉梅的人中，葉梅仍然昏迷不醒，一動也不動。她想呼救，請人幫忙，可茶館裏的人都忙着逃命，哪有人管她們。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拖起葉梅，卻感覺有人在掐她的手。她低頭一看，葉梅雖然緊閉着雙目，手卻悄悄的掐着向十三。
向十三微微一頓，随即明白起來，葉梅應該沒事，而是有什麽隐情。她擡頭看了看慌忙逃竄的衆人開始大聲呼嚎起來：“你快醒醒呀，醒醒呀！”
等到人都走光了，葉梅才慢慢的睜開了眼，她一骨碌爬起來，掀開桌子底下的布簾子小聲的說：“出來吧，他們都走了”，向十三一臉震驚，這是怎麽回事，葉梅還會偷偷藏人了。
一個衣衫破爛，混身帶血，一臉污垢的年輕男人從桌子裏踉踉跄跄的鑽了出來。“快，你和青蓮一起扶着我從後門出去”葉梅拉起了年輕男人，又回頭看了一眼向十三，語氣很是抱歉的說：“青蓮，對不起，等下我再跟你解釋。”
“好”向十三雖然很迷惑不解，但她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以她數月來對葉梅的了解，她相信葉梅不是一個壞人。她和年輕男人一起扶起葉梅低着頭從後門走了出去。
三人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葉梅站直身體把手從年輕男人手中抽了出來。她朝四周看了看，低下頭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子後拿出幾個大洋塞到了男人手上，她低聲說：“笑春哥，現在趁沒有人你快走吧，這點錢你先拿着。對了，我住在五家巷75號，你有什麽事就過來找我。”“梅子……”男子擡起了全是血污的臉，他的眼裏星光點點盡是感激。
“好了，笑春哥，你快走。”葉梅拍了拍笑春的手背又看向了向十三說：“這個是我的好朋友，你盡管放心，快走吧，以後要更加小心”。
“好，梅子，你要保重！”笑春點了點頭，朝兩人鞠了個躬，然後迅速的消失在巷子裏。
“他叫朱笑春，是我在鄉下時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他們一家都對我很好，也很同情我們母女倆的遭遇。那時候，我爹虐待我們，把我們鎖在柴房裏，不給我們吃飯，是笑春哥晚上偷偷給我們送的幹糧。要不，我們母女倆早就餓死了。”葉梅拉着向十三在巷子裏的石椅上坐下，開始娓娓的述說起來。
“我表舅回鄉，是笑春哥深夜找到了舅舅，把我們的事告訴了他，表舅這才知道我們母女倆的困境。我娘和我爹和離後就離開鄉下，來到了青州城。有幾年，我們跟笑春哥斷了聯系。後來才知道，我那個無恥的爹一直迫害笑春哥一家，沒有辦法，笑春哥一家只有離開了鄉下。再後來，我又聽別人說笑春哥到省城上大學參加了什麽革命軍，一直被追殺着。沒想到今天在這裏又見到了他。”
“他是我們母女倆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見死不救，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人抓走。我怕你會害怕，所以沒有告訴你笑春哥就藏在我們桌子下面，青蓮，你不會怪我吧！”說完，葉梅又很害怕似的握住了向十三的手，她的手心涼涼的全是冷汗，全身緊張得直發抖。
向十三淡淡的笑了，她抱緊葉梅輕聲說：“葉梅，我相信你，我會幫你的。”這個時代的革命先驅是勇敢的，值得敬佩的，她又怎麽可能會袖手旁觀呢。
“青蓮！”一個焦急的聲音在小巷一側響起。“趙小姐！”一個更是焦急的聲音也在小巷的另一側響起。
向十三和葉梅同時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9青梅的崛起
只見曾玉鴻和左有為氣喘籲籲的分別從小巷的一頭跑了過來，兩人在見到對方後皆是一愣，随後兩人又同時朝向十三和葉梅這邊看了過來。
“青蓮，你們沒事吧！我聽說政府軍在這裏抓人，還聽說有兩個女孩暈倒了。我想你們今天就在這附近看戲，就急忙趕來了。”曾玉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立即趕上前來說。
“趙小姐、葉同學”左有為在看到兩人安然無恙的坐在石椅上後，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停下腳步，在距離兩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默默的注視着她們，欲言又止。
“我們沒事，只是虛驚一場。”向十三微微一笑，拍了拍葉梅的手示意她放心，沒想到左有為和曾玉鴻還特意為她們的安危趕了過來。
“最近政府軍在抓革命軍，鬧得滿城風雨的，趙小姐和葉同學千萬要小心。”左有為似乎有什麽心事，他很是擔憂的對向十三說。“好”向十三和葉梅站起來點了點頭。
這一夜向十三沒有睡好，在這個戰亂不斷、軍閥割據又親日的年代與革命軍有聯系可是非同小可的事。讓葉梅不跟朱笑春來往嗎？她相信葉梅做不到，而她也做不出。沒有這個時代萌芽中的革命軍就沒有将來和平穩定的新中國，作為一個三觀端正又非常熱愛國家的中國人，向十三沒有辦法阻止葉梅與朱笑春來往。或許是她想的太多了，也許葉梅本身就是革命洪流中的一員，只是被她親眼看到并見證了而已。
學校放寒假了，向十三也迎來了穿越後的第一個春節。她最近很忙，連見葉梅和左有為的時間也少了很多，倒是曾玉鴻非常高興，他經常屁颠屁颠的跟向十三。可每當向十三試探他時，他又好像畏首畏尾的，什麽也不表示。
真是個怪人！向十三無奈的搖了搖頭，雖然她看過很多宅鬥、宮鬥、愛情小說，可是空有理論沒有實踐，對于談戀愛還處探索階段的她來說，這還真是個難以突破的堡壘。讓她霸王硬上弓強了曾玉鴻直接達成好事？她搖了搖頭，雖然她的臉皮很厚，但還沒有厚到這種程度；使用親和戰術，讓曾玉鴻自投羅網？她還是搖了搖頭，以曾玉鴻目前的小受表現，她相信她的技術水平還沒有達到這種高度。還是順其自然吧，而且她還很擔心葉梅和曾老太太，多留一段時間也好，就當是一次有趣時空旅行。
在趙青蓮的記憶裏，曾老太太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生病的。那幾年曾老太太一直纏綿于病榻，盡管她很擔心兒子與媳婦，可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兒子和媳婦離心離德。
曾老太太不同于時下的封建婆婆。她出生于一個書香世家，父親曾是晚清朝中大臣，出使過英國、美國等西方國家，對西方國家的政權和人權有一定的了解，後來于由看不慣晚清政府崇洋媚外的行為才辭官還鄉。
曾老太太從小生活在一個思想開放的家庭裏，雖然接受的仍然是封建禮儀教育，但她也同父親的外國朋友接觸交流過。她的思維不同于一般的封建女子，對很多新鮮事物都能接受。只是随着年紀的增大和深入到骨子裏的愛國情節，她對這個社會越來越不能理解，甚至對一些好的新風尚也産生了強烈的排斥。不過，向十三還算喜歡她，雖然這個婆婆也有許多壞毛病，但人無完人，就這個時代來說，曾老太太已經非常不錯了。
“娘，您看果盤是這樣裝嗎？”向十三把裝好的果盤拿給曾老太太看，曾家對禮儀非常注重，連裝果盤這種小細節都很有規矩。
“咳、咳，還行。好了，放祭臺上吧。”曾老太太看了眼果盤稍稍點了點頭，她最近受了些風寒老是咳嗽不止。
“娘”向十三放下果盤給曾老太太拍拍背順了順氣後，很擔心的說：“娘，您看您都病了這麽久，吃藥吃了很久也不見好轉，要不我們上洋教堂去找洋大夫看看”。向十三不懂醫，不過她猜測曾老太太應該是咳嗽時間太長感染成了肺炎或者肺結核，最後不治身亡的。在呼吸道方面，西醫的治療明顯強于中醫。
在趙青蓮的記憶中，那個時候曾玉鴻忙于跟楊麗莎談情說愛，根本沒有心思去關心母親的病；正巧那時曾玉潔的生意也出現了一些問題，雖然關心母親卻不能事事親力而為；只有趙青蓮寸步不離的守在姨媽身邊，只可惜這個長年處于深閨中的女子根本沒有想到過求助于洋醫。如果現在曾老太太的病情還不是很嚴重的話，應該還能救治，向十三決定試一試。
“青蓮，你是洋學堂上多了吧，我不去那些個紅毛綠毛鬼那看病。”曾老太太很生氣，她重重的拍下果盤滿臉怒氣的坐了下來。
“娘”向十三絞着手不安的說，沒想到說到這個老太太會這麽激動。
“不要再提這些了，這些年這些洋人還沒有把我們害慘嗎！”曾老太白了向十三一眼，一言不發的開始整理祭品。
曾老太很固執，任向十三說破了嘴皮也無動于衷，向十三為此很擔憂，可也愛莫能助。
“少奶奶，你看這個蘋果真紅。”直到小翠叫向十三，向十三才回過神來。剛才她一直在想曾老太的事，東西都忘記挑選了。
“嗯，還真不錯，選幾個帶回去。”向十三看着筐子裏紅豔豔水靈靈的大蘋果說道。最近由于曾老太不太舒服，向十三主動攬下了家中的采購大任。說實話，她倒很喜歡這個差事的，可以經常出去走走。民國時的集市不同于現代社會的集市，裏面人來人往很熱鬧，東西也五花八門什麽都有。甚至還有街頭藝人在表演雜技、耍猴戲、唱大鼓等等。
向十三此行并沒有包括采買水果等事項，曾老太只是讓她給家裏人買身過年穿的新衣服罷了。本來曾老太是準備讓老裁縫上家裏來的，可曾玉潔說現在有很多新款式，老裁縫做不來。于是曾老太就讓向十三去店鋪裏看看，順便把花樣子帶回來。向十三倒好，趁機逛起街來了。
向十三最近可憋壞了。在學校裏還好，有同學老師陪着，聊聊天也就過了。在家裏可就悶了，曾玉潔忙着生意，曾玉鴻這幾天又不知所蹤，家裏只有一個固執的老太太。沒有電腦、沒有電視，閑時只能聽曲看戲，對于向十三這個老戲盲來說真是痛苦。哎！真想回去上學了，也不知道最近葉梅怎麽了，抽個空得去看看她。
“少奶奶你看，那邊在耍猴戲，那猴子真機靈！”小翠突然歡快的叫了起來，她高興的指着前邊。“哪裏？”向十三擡起頭往前面看去，她除了看到一大群人圍成一圈以外什麽也沒看到。
“又被圍起來了”小翠低下頭失望的嘟哝着。
“那我們就去看看”向十三拉起了小翠笑着說，她知道這個小姑娘想去看猴戲又不敢和自己說。其實向十三也很喜歡看猴戲，還記得她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每天蹲在街角邊等隔壁鎮子那個老藝人過來耍猴，後來有人發現那個老藝人耍的猴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後，他就再也沒來過了。向十三有些遺憾，好在她從小就是個支持國家政策的好同志，對此她只是表示遺憾沒有任何別的不良情緒，不過那些美好的回憶卻深深的留在了她的腦海中。
“真的”小翠喜出望外，要知道以前的少奶奶難得上街，上街了也是匆匆來匆匆去的，很少在外面逗留，就更不要提什麽看猴戲了。
“真的，我們快去吧！”向十三微微一笑，小翠從小就跟着趙青蓮，出門的次數很少，也是個被悶壞了的孩子。小翠是個好孩子，對趙青蓮一直是忠心耿耿，她可不能虧待小翠了。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鑽進了人群裏。
“給大家作個輯，拜個早年了！”耍猴藝人揚了揚手中的鞭子命令道。那只大眼靈動、眼波流轉、體型嬌小可愛穿着大紅色印花長袍的淡黃色猴子“吱吱”叫了二聲後恭恭敬敬的給衆人作了三個輯。然後猴子又在場中轉了二圈拿起一個托盤朝衆人伸了過來，看倌們樂呵呵的拿出小錢丢到了盤子裏。
轉了一圈，猴子放下盤子點了點銅子，好似很滿意的“吱吱”叫了幾聲，引來了衆人的哄堂大笑。接着猴子在藝人的命令下又開始做着各種各樣精彩的表演。
向十三和小翠聚精會神的看着。“小姐，能不能請你讓一下？”旁邊有個女人操着字不正腔不圓的中國話擠了進來。呃！向十三擡頭一看是個有點年紀穿着便服有着一頭金發的高大外國女人，她禮貌的朝向十三點了點頭。
“洋人！”小翠看到那個外國女人後很吃驚，她害怕的緊挨着向十三，貼着向十三耳朵邊小聲的說：“少奶奶，聽說洋人會吃人的，我們要離她遠點！”
10青梅的崛起
在趙青蓮的記憶裏，她是畏懼外國人的。一個從小就被養在深閨裏沒有見過世面，又深受婆婆的“洋人是虎狼”理論教育的舊時女子，潛意識裏把“洋人”惡魔化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殊不知這個世界上的人分為很多種，有種面慈心狠，有種面狠心慈，不能一概而論。
向十三面無表情的看了洋女人一眼，然後挪出了一個位置，扭過頭繼續看戲。倒是洋女人又操着字不正腔不圓的中國話很謙遜的說：“謝謝”。這倒令向十三對她刮目相看，也對她産生了一些好感。這個時代在中國的洋人大多數是傲慢無理的，在他們眼裏“支那人”是卑微低賤的，不值得平等對待。
向十三也頗為禮貌的回了洋女人一句：“不用謝”。對人要誠懇，別人以禮相待，咱也不能落後，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洋女人與向十三相視一笑，并排站好看耍猴。
洋女人的花樣有點多，看耍猴就看耍猴偏偏她還拿出照相機時不時的對猴子來上那麽幾張照片。
閃光燈時不時閃一下，惹得小翠很不快活。“少奶奶，你千萬不要看那個盒子，他們說那個盒子可是攝魂的。”小翠又巴在向十三耳朵邊小聲念着。向十三沒有說話，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小翠的手。不過為了讓小翠放心，她稍稍離洋女人遠了一點。
猴子拿着盤子來到了向十三和洋女人身邊，他伸出小爪子朝向十三要錢，向十三笑着拿出小翠準備好的銅子“當”的一聲扔在了盤子裏。猴子又朝洋女人伸出了爪子，洋女人拿出口袋翻了半天，最後她猶豫着扔出了一張紙幣。猴子瞄了眼花花綠綠的紙幣生氣了，尼瑪！這是什麽，随便拿張紙糊弄猴麽？
猴子生氣了，它朝着洋女人龇牙裂嘴。洋女人偏着頭不解的看着猴子，随後又摸出了一個印着洋人頭像的硬幣來，猴子更怒了，開始吱吱亂跳，樣子很是滑稽，洋女人樂了，拿出照相機對着猴子就是一拍。
這一拍可就捅了馬蜂窩了，這是一只不同于野外，而經過訓化有些靈性的猴子，閃光燈閃了它的眼，它徹底暴發了。猴子“當”的一聲扔下盤子朝洋女人撲了過來，它抱着洋女人的頭就是一頓亂啃，任耍猴人怎麽咒罵也不肯下來。耍猴人又不能輕易甩鞭子，傷着洋人怎麽辦？洋人可不是好惹的。
一大群人只有幹瞪眼看着，包括向十三在內，看猴戲她會，可哄猴子她也不會呀。只有耍猴人急得上竄下跳、汗冒雨淋，這下完了，可惹着洋人了。
正在這緊張萬分的時刻洋女人突然跌倒在地，她嘴唇青紫，口吐白沫，上下牙齒不斷的咬合，雙手雙腳不停的抽搐并劇烈的抖動着，猴子也吓的“攸”的一下往耍猴人那竄去。衆人把洋女人圍成一圈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是羊颠瘋！向十三看着洋女人心裏一驚，葉梅暈倒那天讓她想起了羊颠瘋這種病來，也順便讓她回憶起了羊颠瘋的急救方法。事不易遲，向十三立刻撲了上去。“少奶奶”小翠立即扯住向十三的衣角，緊張擔憂的搖着頭。“沒事”向十三輕輕撥開小翠的手在洋女人身邊蹲了下來。
向十三拿出剛才順手買的木梳迅速的塞進了洋女人的口中，又托着洋女人的枕部稍稍用力，阻止她的頸部後仰，一手托着她的下颌，防止她的下颌過度張開。做完這系列動作後，她一動不動的盯着洋女人。還好，洋女人的發作時間很短，大概三分鐘以後她停止了抽搐，慢慢的平靜下來。
“有誰認識她嗎？給她家裏人報個信”向十三小心的放下昏迷中的洋女人問圍觀的衆人，大家紛紛不約而同搖了搖頭。向十三低頭嘆了口氣，這下可怎麽辦？她要是把這個洋女人帶回家，曾老太一定會氣得殺了她的。
“讓讓，讓讓，我是醫生”有人擠了進來，他一邊努力往前靠近一邊大聲呼喊着。衆人這才不情不願的讓出一條路來，無奈，中國人這種愛看熱鬧愛圍觀的陋習足足延續了幾千年，直到二十一世紀好像也沒有什麽改觀。
一個有着黃色皮膚金發棕眸的英俊外國混血青年擠了進來。“媽”青年人看到地上的洋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