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1.15
“像,真像。 ”
老人又湊近了一些,一股若隐若現的、人到暮年特有的氣息傳入鼻腔。莫诏淵垂下眼眸,安安靜靜地任由對方打量。
衛疏風的祖父,衛柏舟的兄長,衛家真正的掌權者——有什麽理由拒絕呢?既然自己想要以“趙流徽”的身份進入衛家,獲得衛老爺子的喜愛是必要的一步。
“我看到流徽的第一眼,就覺得流徽像叔祖父。”衛疏風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莫诏淵感覺到有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流徽,喊爺爺。”
莫诏淵擡起頭,衛老爺子正用一種奇異的、說不上親近也說不上疏離的目光看着他。
有點奇怪,莫诏淵想。劇情走向中只提起趙流徽被認回衛家之後就很得衛老爺子喜愛,莫诏淵原本以為是因為那張臉蛋的緣故,但是現在看起來,他的猜測似乎有哪裏不大對。
衛老爺子看向他的眼神絕對不是喜愛。莫诏淵自忖并沒有做出什麽令人讨厭的舉動,他跟着衛疏風來到衛家大院,一路上安靜乖巧,到現在基本上都沒說幾句話。
一個在陌生人面前腼腆內向的孩子,在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會被人讨厭吧?
不,不是讨厭。
更準确的說,衛老爺子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小女孩看着一個芭比娃娃,還不是自己心愛的那個娃娃。
這種說法似乎有些詭異,但莫诏淵确實感覺到衛老爺子對他的态度,與其說是對着某個晚輩,更像是對着某件東西。
雖然這種奇怪的眼神只是一閃而過,莫诏淵心中卻留下了一個疑惑。不過,現在不是深究下去的時候。
“爺爺。”他順着衛疏風的話,對着衛老爺子輕輕地叫了一聲。
聽到這聲“爺爺”,衛老爺子立刻就笑開了。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嚴厲,但老年人笑起來的時候總歸是會讓人感覺到慈祥的。
“好孩子,”他笑着贊揚,語氣十分和藹,“聽疏風說,你們兩個很聊得來。來,跟爺爺說說,你都和你疏風表哥聊些什麽?”
“就說些物理相關的內容。”莫诏淵抿了抿唇,有些緊張,“衛先生,唔,疏、疏風表哥懂得很多,我有時候會向他請教一些,一些自己不會的問題。”
莫诏淵感覺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轉過頭去,就看見衛疏風對着他安撫性地笑了一笑。
啧。
這叫他說什麽好呢?
一邊毫不猶豫地利用,一邊還發自內心地愛護
衛疏風還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證明衛疏風是個理智的人,可以冷靜地權衡得失,不會為私人情感所動搖——或者,換句話講,如今“趙流徽”在衛疏風心中的重量還是太輕,不足以讓他放棄部分利益來維護。
他忍不住又想到了趙馮簡。
很顯然,趙馮簡是和衛疏風不同類型的人。雖然看起來冷漠,實際上卻很重感情,比起表面親切的衛疏風可愛得多。
莫诏淵自己當然也是——他不會不承認——衛疏風那種類型的人。他可以為了某種利益作出友好的模樣,甚至将自己僞裝成另一個人都沒問題,事實上這也正是他現在所作的。
但就好像身處黑暗中的生物會格外向往光明一樣,盡管莫诏淵并不認為衛疏風這樣做有什麽問題,心裏卻更喜歡趙馮簡。況且他和衛疏風不一樣,如果他打算利用某個人,他是絕對不會在利用的同時還真心實意地試圖愛護對方的。
所以才說衛疏風是個奇怪的家夥嘛!
“哎呀,看到你和疏風,就好像是看到年輕時的我和柏舟一樣。”
就在莫诏淵又一次在心中感嘆“哥哥真可愛”、“真喜歡哥哥”的時候,衛老爺子說話了。
“我和柏舟啊,也像你們一樣,感情特別的好。”衛老爺子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親昵地在莫诏淵頭上摸了摸,聲音裏透着懷念,“當初柏舟一心想要去a國讀書,說什麽學好了知識回國搞建設,只可惜後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有些惆悵。
“爺爺,別太難過,小心傷着身子。”衛疏風上前幾步,攙住了他的手,低聲安慰,“不管怎麽說,好歹現在找回了流徽,不是嗎?”
“哎,疏風說的是。”衛老爺子拍了拍衛疏風的肩,“疏風長大咯,都管起爺爺來了。”
雖然嘴裏這樣說着,但誰都看得出來,衛老爺子心情很好。
“那不是疏風孝順爸嘛!”一旁的中年貴婦找着機會,笑呵呵地奉承,“說起來,你是叫流徽吧?現在多大了,還在讀書嗎?”
“我上大一。”中年貴婦問得很突然,莫诏淵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對方想幹啥。說是唠家常吧,那眼角眉梢的精明算計都快溢出來了。
她對着衛老爺子喊“爸”,是和衛疏風父親同一輩的。就是不知道這位夫人是衛老爺子的女兒呢,還是兒媳婦呢?不管是哪個身份,總感覺這位夫人和衛疏風還有衛老爺子不像是一個畫風的。
比起衛疏風和衛老爺子,眼前這個中年貴婦盡管穿金戴銀打扮得十分華貴,但氣度上明顯遜色了不止一籌,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氣。
“喲,上大學了啊!在哪個大學呀?”中年貴婦狀若不經意般提起了自己兒子,“我們家疏文啊,可是在a國常綠藤呢!等回國啊,就是mba了!”
“四嬸!”衛疏風有些不悅,“流徽是流徽,您說疏文幹什麽?”
“我不就是想關心一下流徽的學業情況嘛!”衛四夫人對上衛疏風有些心虛,便轉頭朝着她心目中“畏畏縮縮好欺負”的莫诏淵看去,“怎麽,流徽是有什麽難言之隐?難道說,那大學”
莫诏淵眨了眨眼睛,開始懷疑衛老爺子是不是故意的。
衛家是個大家族,衛老爺子兒子女兒加起來有六個,孫輩就更多了。可莫诏淵今天來衛家,除了衛老爺子和衛疏風以外,只見到了衛四夫人一個,其他衛家人都不在。
有趣。
專門放出來一個自作聰明的蠢貨,難道說是想以此來試探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也是蠢貨?
走過許多套路,自己也搞過許多套路的莫诏淵很好地掩飾住了眼中的興味。他看着衛四夫人,神色乖巧,像是完全沒聽明白衛四夫人的未盡之意一般:“我在帝都大學,讀的是空間物理學,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大概會讀粒子物理與原子物理。”
看到衛四夫人一臉懵逼的樣子,莫诏淵很體貼地補充說明了一句:“那個,粒子物理與原子物理是研究生專業。”
“哎喲你說你,好端端地講研究生幹什麽!”衛四夫人有些惱羞成怒,她勉強壓下心中火氣,做出一副長輩訓誡小輩的模樣來,“我只不過是問你一句,你就噼裏啪啦說了那麽多,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這麽愛顯擺呀!”
“啊,對不起。”莫诏淵睜着那雙怎麽看怎麽無辜的小鹿眼,小心翼翼地解釋,“是這樣,因為夫人剛剛說到令公子要讀工商管理碩士,我以為夫人是想問我從本科到研究生的情況不是想顯擺自己。”
少年小聲嘟囔着,眼睛霧蒙蒙的,像是籠上了一層水汽,看起來委屈又可憐。衛疏風不由得心生憐意,決定說些什麽來将少年從這番尴尬局面中解救出來:“爺爺,您看是不是要給流徽上一下族譜?”
“這孩子又不姓衛,上衛家的族譜做什麽?”衛四夫人剛剛被莫诏淵下了面子,心中有氣,根本見不得莫诏淵好,“我說疏風呀,疏文才是你正經的兄弟,你得分清楚呀!”
“四嬸,怎麽說流徽也是叔祖父唯一找得着的後人了。”衛疏風從來不怵衛四夫人,他好聲好氣地說給她聽,實際上卻是在對衛老爺子講,“讓流徽上了族譜,記載叔祖父那一支下,日後祭祀的時候也能讓疏風給叔祖父上一支香。”
“疏風說得很對。”衛老爺子聽到這裏,實在做不到繼續沉默下去,“等你大伯回來了,你去跟他說。盡快找個好日子給流徽上族譜,也讓柏舟能夠後繼有人。”
“是,我明白了。”衛疏風微微一笑,看着猶自懵懂的小表弟,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流徽,以後可別再叫我衛先生啦!”
對啊,總有一天要喊你小情人嘛。沒什麽節操的莫诏淵在心中暗自撇嘴,面上還要應景地浮上兩抹緋紅。
噫,讓年承稚有機會接一個娛樂圈背景的世界吧!好久沒當影帝了,還真有點懷念呢!
莫诏淵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臉紅紅地對着衛疏風期期艾艾地叫了聲“疏風表哥”。衛疏風聽得一本滿足,在他臉上又捏了捏。這個動作有些過分親昵了,一次也就算了,但衛疏風很顯然并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啧,誰家成年表兄弟這麽黏糊啊,怕不是藥丸喲——啊,說錯了,是衛疏風藥丸才對。
說實話,他還真是有點期待呢!一點一點加深衛疏風對“趙流徽”的感情,等到衛疏風發現自己喜歡上“趙流徽”的時候
面對已經被自己因為權力運作成表弟的“趙流徽”,衛疏風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呢?
就好像之前衛疏風到底是說真話還是造價親子鑒定那樣,無論衛疏風的決定是什麽——為了愛情坦白自己的欺騙、放棄權力也好,為了權力隐瞞一切、放棄愛情也罷,莫诏淵都感到十分期待。
一定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