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1.16
到底趙世明是趙流徽的生身父親,衛家給趙流徽上族譜的那天也請了趙世明過去。莫诏淵一直和衛疏風待在一起,冷眼瞧着趙世明像是一只花蝴蝶一樣在衛家三代人之間轉來轉去,“世兄”“世侄”喊個不停。
等到從衛家大院離開,趙世明整個人都像是磕了藥似的,滿面紅光,眼神飄忽,興奮得不得了。
莫诏淵本以為趙世明當天晚上就會回南省去,沒想到趙世明卻突然有了興致,跟他講了一晚上“那些年我和你媽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無非是把趙流徽的母親說成了自己的真愛,把原配夫人趙太太說成了仗着馮家勢迫他的惡毒女配而已。
就算是作為故事來聽,都太無趣了些。趙世明沒有編故事的天賦,如果換成莫诏淵來講,他有把握說得更好聽更動人。
是的,趙世明講的那些事當然不是真的,莫诏淵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而趙世明之所以會突然腦子發抽一般編故事給他聽,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借着他刷衛家的好感度。
這種做法無可厚非,莫诏淵并不是什麽道德高尚的人,自然也不至于為了趙世明的這點小伎倆就生氣。但讓他感到惡心的一點是,趙世明講着講着,似乎把自己給感動到了。
是的。編故事的趙世明很入戲,入戲到幾乎以為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太不要臉了,莫诏淵在心裏感嘆。究竟是怎樣的心理暗示能力,才能讓趙世明做到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騙人騙到讓自己都相信了?他倒是很清楚騙人的技巧,知道要先騙過自己才能騙過別人,但莫诏淵仍然覺得有些惡心。
不過,趙世明的這種反應也讓莫诏淵意識到,他大概是下定決心了。
下定決心要親衛家遠馮家,下定決心要和趙太太離婚,下定決心要講趙馮卓趙馮簡趕出趙家,把趙流徽立為繼承人。
就好像是他在原本劇情中所作的那樣。
很好,莫诏淵在心裏想,這正是他需要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論是衛疏風還是趙世明,都只是他手中的人偶。這是一出成功的傀儡戲,提着線的人偶認為自己是自由的,甚至以為他們操控着傀儡師。
正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自由的,因此演出才會格外精彩,格外有激情。人偶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自發性地努力,而他,作為那個傀儡師,只要不着痕跡地偏移一下吊線的角度,就能輕輕松松地達成自己的目的。
但趙馮簡是不一樣的。
莫诏淵并沒有試圖通過他來達成某個目的,或是借此獲取某些利益。莫诏淵想要從趙馮簡身上得到的,是他那熾熱而真摯的感情——脫離情愛的感情。
他也已經得到了。可如果任由趙世明動作,和趙太太離婚,将趙馮簡兄弟趕出趙家,再把趙流徽立為繼承人……
當這一切發生之後,趙馮簡會是什麽反應?他還會像之前那樣,把趙流徽當做單純可愛的弟弟來寵愛嗎?
“肯定不會了。”莫诏淵輕聲喃喃着,自己給出了回答。
啊啊,果然還是要做出取舍啊……雖然很喜歡二哥沒錯,但比起其他三個小夥伴的生命,這份“喜歡”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四聖獸同生同長,自混沌初始,不知道相伴度過了多少時光。為了拯救因為力量衰竭而陷入沉睡的小夥伴們,率先醒過來的莫诏淵毫不猶豫地踏上了“殺死氣運之子奪取力量”的道路。
莫诏淵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他很清楚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為了阻止小夥伴的消亡。不僅僅是擁有“愛人”身份的溫祈澈,其他兩個家夥對于莫诏淵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比起他們三個的生命……僅僅只是失去趙馮簡的寵愛而已,根本,根本就不算什麽。
他不是早就做出決定了嗎?從去小弄堂找黑鼈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在執行自己計劃了。
“雖然理智上很清楚……但還是會有點舍不得啊。”莫诏淵嘆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那點惆悵。
一切都朝着莫诏淵所想的那樣發展。趙世明十分果斷地和趙太太離了婚,将兩個兒子趕出趙家,改立繼承人……莫诏淵還插了一手,不着痕跡地引誘趙世明對着媒體記者好好講述了一番“那些年我和真愛的二三事”。
在被正式立為趙家繼承人的那天,莫诏淵難得回到了當初趙馮卓給他和趙馮簡準備的那間公寓。
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這裏來了。自從下定決心推動自己的計劃開始,莫诏淵就再也沒到那間公寓去過。
這幾個月,他一直和衛疏風混在一起。莫诏淵還挺佩服自己的,就算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還能夠不忘繼續攻略衛疏風。
說不上來究竟是不是在逃避現實,莫诏淵有點不想和趙馮簡見面——好像不見面,他們的關系就能不破裂一樣。
這有些自欺欺人。
而莫诏淵時隔多日再次回到這間公寓,并不是他終于鼓起勇氣決定直面現實。莫诏淵不覺得在如今的情況下趙馮簡還會到這裏來,所以,在打開門看到趙馮簡的身影時,莫诏淵難得有些懵逼。
這就很尴尬了。
他還沒想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是幹脆關上門走人,趙馮簡就率先叫住了他。
“流徽,我們談一談。”趙馮簡這樣說。
莫诏淵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眼前的這個場景,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幾個月前,當趙馮簡得知“趙流徽”可能和衛家有關系、懷疑乖巧可愛的弟弟是不是做了什麽的時候,曾經也用一模一樣的話語,叫住了莫诏淵。那是莫诏淵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碰到的第一次“修羅場”。
不過,顯而易見,和現在的情況比起來,那個時候的所謂修羅場,根本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莫诏淵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并不是很想和趙馮簡談一談。
“哥哥……想說什麽?”
盡管不情願,莫诏淵還是走到了趙馮簡身前。趙馮簡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和暑假裏他們一起看電影時的放松姿态完全不同。
趙馮簡臉上的神情很嚴肅。
“你不會不知道我想說什麽吧,流徽?”他的聲音很冷淡,微微皺着眉,似乎對莫诏淵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行為有些不滿。
莫诏淵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樣子的趙馮簡,他的心情有些複雜,畢竟趙馮簡從來都沒有用這種冷淡又隐含愠怒的态度面對他。
他所熟悉的趙馮簡,是那個對弟弟百般寵愛、卻不會坦率表露的別扭少年。
但人總是會長大的,這段時間的一系列變故,足以讓趙馮簡成長起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莫诏淵在心裏問自己,你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是早就知道會因此失去這段關系這份感情嗎?
所以,事到如今,在這裏惺惺作态的傷感又有什麽意思呢?
“哥哥說的是什麽呢?”莫诏淵打定主意,決定快刀斬亂麻。
不就是攤牌嗎?不就是和氣運之子翻臉嗎?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是問我為什麽父親會和馮阿姨離婚,還是問我有關父親在媒體面前講的那個故事?”他說着,抿了抿嘴唇,有些委屈的樣子,“能問我的事情那麽多,哥哥不說清楚的話,我怎麽知道哥哥想問哪個呢。”
聽到莫诏淵這樣說,趙馮簡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啊啊,終于發現了嗎?心目中單純可愛的弟弟,其實在暗地裏幹了很多壞事。
結合莫诏淵的口吻和話中內容,“趙世明和趙太太離婚”也好,“趙世明對媒體講述真愛故事”也罷,似乎都和莫诏淵有關。就算不是莫诏淵一手策劃的,也必然和他脫不了關系。
莫诏淵當然是故意這樣說的。
事到如今,就算想要裝無辜,欺騙趙馮簡說“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呀”,也已經毫無意義了吧?那還不如幹脆點說實話好了,反正都是要翻臉嘛。
“我想問的是大哥。”趙馮簡并沒有提自己,而是說起趙馮卓,“父親改立繼承人,發布聲明取消大哥的繼承權,該說,從此以後大哥不再是趙家人……這件事,和你有關系嗎,流徽?”
一直到這個時候,趙馮簡依然是“流徽”、“流徽”地叫。這種稱呼讓人無端感覺到親昵,可趙馮簡口中卻在質問着——
是你讓父親把我們趕出趙家的嗎?是你為了繼承人的位置,做出這一切的嗎?
莫诏淵沉默了片刻。
不是我幹的,我沒想這樣。
問題是……
就算他這樣說,趙馮簡會相信嗎?
“哥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對趙家沒有興趣。”莫诏淵斟酌地說,“你看,我選的專業都是物理系。如果我真的處心積慮想要得到趙家,我就應該讀金融才對。”
趙馮簡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于開口:“流徽,我是一個結果論者。”
什麽是結果?
結果就是,原配夫人母子三個被趕出趙家,而趙流徽這個私生子,卻成了繼承人。
就在莫诏淵心裏想着“果然要一拍兩散一刀兩斷了”的時候,趙馮簡的下一句話卻是——
“但如果是流徽說的,我會相信。”已經褪去稚氣的青年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流徽說的,我都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