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完美收藏品(八)
這一聲尖叫不但充當了白夫人的鬧鐘,也同樣引來了二樓居住的其他參與者。
畢竟昨晚樓上的動靜他們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可等了許久也沒有後續,反而又恢複了安靜,現在早上醒來聽到三樓出了事,連忙一個接着一個上來一探究竟。
二次元姓栾,全名栾萦雪,和她的朋友昨日拿到的鑰匙分別為307和306,緊挨着白夫人的房間。但是她們卻沒有選擇住306,隔着一間空房一同住進了307。
夏濯緊跟着關渝舟,還沒有踏入307的門便清晰地瞧見了地上所謂的血跡。
玄關連接衛生間的地板上并未鋪地毯,光滑的瓷磚上正橫着一道觸目驚心的拖拽痕跡,從門口拐了個彎,一直延伸進了浴室的花瓶處。
花瓶正倒在地上,并沒有碎裂,瓶口還挂着幹涸的血跡,這麽一看倒像是從花瓶裏爬出來了什麽東西,一直順着玄關爬出了門。
關渝舟從血跡上收回視線,問一旁的兩個女生:“昨晚有什麽動靜?”
“動靜,什麽動靜……”栾萦雪似乎受到的刺激不小,她胡亂地抓了抓頭發,臉上的妝卸掉後,身上穿的衣服反而顯得有些突兀。她仔細想了想:“昨晚樓下的鐘響了,對……響了十二聲,應該是十二點了……然後我和倩倩都聽到了,樓上什麽東西在動,嘭一下,嘭一下的——”
關渝舟打斷她:“在那之後。”
“之後就沒有什麽了……倩倩還起來上了廁所,都沒有什麽事……”
“什麽廁所?”她朋友一臉驚愕地望着她:“我沒有起床,我以為那是你起來了!”
栾萦雪驚叫:“我明明看見了有一個卷發的人影蹲在玄關的地方!”
一旁有人小聲嘀咕:“這麽說這次的鬼是卷發的?女人?”
“那不是鬼!就是倩倩!”栾萦雪死死咬着不松口,不敢承認自己住的地方是第一個被鬼臨幸的,“你、你昨晚起來上廁所,還和我說了話了……你說、你說‘好冷’,然後我還替你暖了手的!”
“我沒有起來上廁所,你應該知道我從不起夜。”倩倩似乎冷靜了一點:“我記得你握了我的手,對,但是……但是我沒有說過話,我還奇怪你為什麽忽然握我的手……”
栾萦雪捂着頭:“你一定是睡迷糊了,你都忘了你說了什麽了!”
關渝舟沒有多聽她們的争吵,只是踏入房間向狼藉的衛生間裏看去。花瓶靠着玻璃門歪斜着,瓶口的血跡已經凝成塊狀,顏色有些發深。他走進去敲了敲瓶身,微微一頓後把花瓶倒着懸起來,一張對折的紙霍然飄落在腳旁。
夏濯湊過去一看,白紙上是一行醒目的黑字:
【新娘和她的備選人只有一位可以離開。】
“這上面的‘備選人’是指?”
“這有什麽難猜的,就這房間裏兩人中的一位呗。”桃花眼不知什麽時候摸到了浴室旁,撐着門漫不經心替夏濯解了疑問,“意思就是說,門口那倆小姑娘有一個人會死。至于說的是誰麽……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他聲音沒收斂,四周空間不大,回音在狹窄的玄關一蕩後,圍着的一圈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夏濯看了關渝舟一眼,見他表情不變,便知道桃花眼這話十有八`九是正答了。
栾萦雪掙着從地上爬起來,那副架勢像極了要撩袖子幹架,只不過半路就被緊随桃花眼身後的無框鏡攔了下來,尖着嗓子叫喊:“什麽會死,你說誰會死啊!”
“誰選了不該選的身份誰就會死呗。”桃花眼笑着看她一副要上來把自己嘴撕破的模樣,滿眼都是興味,“我記得你一開始還文文靜靜地又是問候又是給人遞水呢,怎麽着,現在顧不上裝模作樣了?”他不等對方亮出手上五顏六色的尖指甲,又先一步悠悠道:“哎小美女你別急啊,我又沒說你和你朋友誰才會死,你怕什麽,要是這最後死的不是你是你朋友呢?有功夫來和我争吵,不如先用你容量可憐的腦子想想怎麽活過七天吧。”
他這話一說,栾萦雪倒是意外地有些松懈下來。似乎是被宣判了癌症晚期後又被告知是誤診,其實正處于觀察期,一時間那種恐懼也被驅散開了一大半。
“別說了。”無框鏡放下攔着人的手,扭過頭低聲斥了一句。
“你又管我……”桃花眼不滿地撇撇嘴,倒也不再繼續火上澆油了,“我又沒說假話,這不都是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麽!”
“走了。”無框鏡丢下一句,頭也不回地穿過人群離開了。
桃花眼洩氣地踩了兩腳,轉而回頭向夏濯道:“我們住202,你要是有什麽發現可以過來找我們交換信息。”他餘光瞄到夏濯身後的關渝舟,忽然心裏一毛,手一揚丢下一句“不來拉倒”,扭頭小跑着緊随同伴下樓了。
“我們也去餐廳吧,早點吃完還能去別的地方逛一逛。”白夫人一直都呆在外圍,似乎對房間裏發生的事情不大感興趣。那個昨日和她一同回房的女學生正勾着她的手臂,一副親密好姐妹的模樣,見關渝舟和夏濯看來時還腼腆羞澀地笑了笑。
她這話是和小七說的,期間并未上來與關渝舟或夏濯主動開口過,說完便在小七甜膩的笑容中轉身也沿着樓梯往下離開了。
縱觀栾萦雪和她朋友先前抱團有多緊密,現在就離得有多生分。
房間本來就是栾萦雪的,倩倩手中的鑰匙是隔壁空下來的306。現在307出了意外,倩倩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掏出鑰匙就要回原來的房間,像是只要踏入自己的房間後,307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了。
鑰匙插入鎖孔,她的手有些發抖,呼吸也不太穩。聽到聲響後,原本還呆愣在玄關處的栾萦雪忽然沖了出去,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鑰匙,搶在前面把門打開了。
306的房間整潔幹淨,和307的布局一模一樣,地上的瓷磚潔白,壓根沒有任何刺目的猩紅。栾萦雪攥着鑰匙,對被自己推到地上的朋友充耳不聞,将出事房間的鑰匙往對方身上一丢,當着剩餘所有人的面把306的門“嗙”地關上反鎖了。
倩倩捂着撞在牆角而發暈的腦袋,先是錯愕地跪坐起來,花了點時間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随後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幾步,慌張地敲本該是自己房間的那扇門:“栾萦雪你開門!你還給我!這是我的房間,你還給我!!!”
她叫得破了音,門內的人卻毫無回應。周圍還剩下休閑服一個,見狀他也不再看戲,帶着昨日臉上留下的抓痕一臉輕蔑、頭也不回地朝樓下的方向去了。
夏濯幽幽嘆口氣:“這可算是讓我見了一回塑料姐妹情。”
他話音剛落,倩倩那張臉已經扭曲,身體前傾地向自己的方向沖了過來。夏濯心頭一跳,以為這小姑娘被氣得頭腦不清,他感慨一句都要上來撕破他的臉,可還不等他躲一躲,三兩步走到眼前的女生卻腳跟一轉,伸手把關渝舟掌心裏的紙條扯走了。
夏濯扒着牆冒出頭時,正看見倩倩正跪在地上,把那張寫有死亡宣言的紙條朝着栾萦雪現在藏身的306門縫下塞去。
那張紙的确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要說塞給誰厄運便傳遞到誰身上,那倒也不見得會奏效。夏濯看向身後的關渝舟,對方只是搖搖頭,轉身帶他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人有很多難以拒絕的東西,比如善良和溫柔。”關渝舟穩步走在通往樓下的地毯上,“而有些人天生就心要比旁人軟一節,最難分辨的便是僞善。”
夏濯不明白他想說什麽,就緊随其後靜靜聽着。
“入夢的條件并不苛刻,可又并不是誰想進來便能進的。不光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這種交易,哪怕信了,也少有人能達到執念的門檻。”關渝舟站在一樓的樓梯下,仰着臉回頭,面上帶了一點淡淡的笑,“所以成雙成對出現的人在現實中本來并無關聯,他們只是達成了某種共識後才湊在了一起。然而這種紐帶非常脆弱,一旦利益的端點出現不穩固的因素,那麽這種維系起的關系也會立刻斷裂。”
說的就是那個叫栾萦雪的和她的“朋友”倩倩。
夏濯哦了一聲,多邁出去兩步和他并肩:“那我和你有達成什麽共識嗎?我怎麽不知道?”
關渝舟似乎沒想到夏濯會冒出這麽一個問題。
的确,讓旁人來看他和夏濯,壓根看不出他們二人中間會有什麽聯系,一個是猜不出履歷深淺的參與者,一個是第二次進來的新晉雛鳥。
夏濯見關渝舟并沒有很快作答,開玩笑地扭頭來看他:“白夫人也很厲害吧,你有她一同行動不是挺好?是覺得太過了,所以缺我這麽一個拖後腿的?”
關渝舟也同樣在注視着夏濯。對方那雙晶亮的眼睛裏帶着點疑惑和試探,說出這句話時嘴角還微微彎起,像是壓根不在意自己是否會因為這句話而惱怒地棄他不顧。
關渝舟不禁放慢了步伐,語速漸緩道:“你我之間不需要什麽所謂的共識,那是追尋利益的人才會使用的詞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在你身邊。如果哪一天你足夠一人面對一切,覺得我成了累贅了,那我便會離開。在那之前我會教導你,等你可以把控一切的那一天降臨。”
“教導我?”
“嗯。”
他說的認真,目光也柔和,聽得夏濯駐了足,腳趾卻忍不住扒着鞋底縮了縮。他想要在關渝舟的表情裏找到一絲破綻,盯着那張臉看了半晌,只覺心跳都跟着快了一些。他忽然沒有再進一步追問的勇氣,只逃也似地先一步扭過頭別開了視線:“你還真敢說這種話,我要是個小姑娘,早就被你騙走了。”
“可你不是什麽小姑娘。”關渝舟笑了笑。他不再停頓,背過身朝着亮燈的餐廳走去,又輕聲自言自語道:“而我也不是那個說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