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猶記當年(十)
從沉睡中清醒過來,我睜開眼,深長吐息。所有的過往,我都想起來了。
千年前我魔化之後,戾氣暴漲,悲怒交加之下想要當場擊斃荔婉,卻被極宵所阻,被他打成重傷,随後便逃出了上界。
我在蠻荒之地和現在的鬼界游蕩了兩年,傷愈之後先後收服了四大魔頭,又花了近三年的時間統一了鬼界,登基為王,從此便由當年的上界天君成為發動兩界戰争的罪魁禍首——鬼王。
我整頓鬼界,修築通天鬼門,制定規則,劃分魔怪階層,操練鬼界大軍,發展農業和商業,建立監獄,甚至還開辟了放逐之地,用近二十年的時間方才将鬼界雛形打造完成。
我心內憎恨荔婉,一心想要殺了她,又耐不住對極宵的刻骨思念,心裏想要得到他,于是很快便發動了對上界的戰争。
我痛惡将我變成這副魔怪樣子的天罰之說,在攻打上界之前,獨自一人趕到蠻荒之地,用得自九霄寶庫的傳奇兵器開天大斧親手砍了代表上界規則的烏桑巨木。
白珀在我魔化後離開了上界,不顧金睚的阻攔來到鬼界找到我,并随在我身側一同參與了兩界戰争。
第一次交戰之時,我便将上界三大仙君之首的荔陽仙君砍成了兩半。後來聽說荔婉繼承其父尊位成了三大仙君之一更是紅了眼,在之後的戰争中尋機想要殺她,其契約仙獸黃鳳卻為主代受一擊,重傷身亡。
我心恨不能光明正大地殺了荔婉,于是尋機潛入上界意欲殺了這個女人,卻意外被極宵所阻,我們打了一天一夜,最後以我受傷而走為結局。
之後的幾十年,鬼界一直在與上界交戰。上界不但高層力量強大,而且因為雲中書院的存在,即便是普通将兵的戰鬥力也比鬼界底層大軍強了不少。
但是鬼界以鬼王、四大魔頭和十數位魔将為首,戰鬥力卻比上界高層力量略勝一籌,而兩界交戰數十年,極宵一直沒有露面,傲鯉拒絕出手,整個上界便沒人是我的對手。所以打到後來,竟是鬼界慢慢占了上風,甚至一度占領了下三天。
極宵不肯露面,我思念他夜裏無法入眠,便會悄悄跑到上界去找他。有時遠遠望到他在璎園某個角落裏一個人獨坐之時,就會看着他忘了時間,直到他再次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想跟他說說話,而不是見了面就被他逼走,所以我命令鬼界大軍更加拼命地攻打上界,以最振奮人心的口號煽動他們的情緒,說着我的雄偉志向與鬼界的宏圖大業。而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這般低劣卑鄙的利用手段,只是為了逼出極宵與我見一面。
在第四天的防線遭受鬼界大軍的強烈攻擊而漸漸崩潰之時,極宵終于出現了。
卻在我凝望着他無法動彈的時候,猛然給了我心窩一下子,然後我受了傷,戰鬥力大減。
但是經過幾十年的修為積累,我已不再如當年剛叛出上界之時那般容易落敗,我跟極宵打了很久,後來我略占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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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最後一刻,我将要劈向他咽喉的開天大斧偏向右肩,而他手上的金光刃穿透了我的胸口。
白珀想要帶着我離開,金睚過來阻攔,白珀與他交手的時候卻被大地戰将雷霆和北極戰将霍達聯手偷襲,身受重傷。
這一戰鬼界慘敗,我看着一片血肉狼藉的戰場突然生了倦意。再如何抗争我也不可能得到自己奢望的東西,過分的執着只會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
極宵之前曾提醒過我,可是我沒有聽進去。
但是這一刻,我是真的倦了,累了。
所以我看了極宵最後一眼,然後親手擊碎了自己額上的仙骨與命脈。
極宵看到我自絕的動作,他想要過來阻止我,但是沒有來得及。
但是看到他那麽緊張的樣子,我感到有點開心。
最後的意識裏,極宵眼裏淌出了血淚,滴落在我的眼角。
我看着他,然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我所不知道的後來是,在我魂飛魄散的一瞬,極宵拼盡大部分法力複活了烏桑巨木,然後将我四散崩潰的魂魄藏于樹中,借助烏桑龐大的生命力和他的法力維持着那殘缺的三魂六魄不至潰散。
而我最後一魄則被重傷的白珀混亂間收入體內。
兩人各自都不知曉對方的動作,極宵一直在尋找我的最後一魄,而白珀則一直以為我已經死了,留着那最後一魄只是舍不得舍去我曾經存留于世的最後一點痕跡。
我身為上界之人最終魔化,魂魄飛散後心魔始終未散,後來在鬼界以我童年的面容重新出現,就是後來的第五大魔頭,心魔小新。
而小新之所以在鬼界地位超然,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于他的特殊出身和與鬼王一般無二的外貌,這也是他為什麽如此喜歡我身上氣息的原因。
至于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應了天罰之說。
規則判定上界同性之間不得相戀,不得有違倫常,但普通上界人觸犯規則尚可被地位高崇之人貶入下界,以示懲罰,但極宵與我位居上界至尊,背離規則相結合最終只會引來天罰。
而回思這一切過往,這天罰竟是要我與極宵父子反目,戀人情絕,你死我亡,甚至于兩界動蕩,塗炭生靈。
規則之說畢竟飄渺,難以觸摸,所以真正對此約略有數的只有上界高層有限幾個人。當年金睚發覺我對極宵不同尋常的傾慕之情,一直大不以為然,便是知曉這規則一說。
可金睚卻并不知道,我苦苦追逐極宵一百多年,雖然一直被他斷然拒絕,卻從未從極宵口中知曉天罰之說,直到我瘋狂間侵犯了他,終于将那層父子關系親手毀去,将兩人間扭轉成戀人關系被金睚知悉,這才從他口中知曉觸犯規則的結果。
而金睚則一直以為極宵早已将此間關節告知予我,所以才會在發現我們倆的親密關系時那般驚訝與不安。
以前為情所困,又性格偏執,往往看不清楚一些東西,如今死過一次,又終于學會以局外人的視角去回憶這段過往,親眼看到自己與極宵當年種種,倒有了些幡然悔悟的意思。
當年為一己私心引起兩界動蕩的罪魁禍首畢竟是我,如今再次回歸,還有那麽些人的維護與關心,想來真是令我慚愧。
極宵當初将我的魂魄寄藏于烏桑之中,并以法力潤養之,使其不至于潰散,卻也沒想到我竟然能憑借殘缺的靈魂修得肉體而出,在異界重生。
我以嬰兒之體,被當時S城東郊的孤兒院李院長帶回去撫養長大,一直到十三歲那年,在暗巷裏被一夥小混混打劫,硬要搶走我打了一整個暑假的工方才得來的學費,于是我跟他們大打出手,最後被捅了兩刀倒在血泊裏,錢也被搶走了。
白珀本與我有主從契約,我性命危在旦夕,靈魂發生強烈波動,近乎潰散而牽動了契約,使白珀感知到我尚在人界,于是便動用規則之力強制破開時空趕到了我身邊,又用法力吊住我一口氣,支撐着送進醫院,這才救回我一條命來。
醒來後發現我什麽都已不再記得,白珀就幹脆陪在我身邊。他隐藏了過去,專注地守護着我。
直到那一夜一道詭異的閃電把我重新帶回上界,白珀這才再次失了我的蹤影。
不過沒想到一年多以後,我遭到汲厄暗算,差一點丢了性命,白珀才發現我已經回到上界。
他急着回來找我,卻沒想到在異世空間內規則之力出現偏差,乃至于延誤了一段日子方才回到雲中界找到我,而那時候,他不但聽到我在夢中大叫“極宵”,甚至還看到了腓腓半夜出現在我的床上,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前世的悲劇裏,白珀于是夜探赫隐,也就是奕微都掌院,央他安排我離開上界,卻沒想到最終被傲鯉所阻,計劃失敗。
赫隐仙君作為我的恩師,向來對我照顧有加。其實早在我剛回到雲中界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我來,畢竟當年第一次入雲中書院之時,親自為我做資質測試的便是他。
見我不再記得以往的事情,赫隐仙君便着意淡化我的存在,也是存了愛護我的心情。現在想來,身為赫隐仙君之子,資質甚至不亞于我的赫彥被安排在戊甲院地字房,回歸雲中界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風海被安排在人字房,與我同居一個小院,恐怕也并非是什麽巧合,乃是赫隐仙君的授意安排吧。
怪不得赫彥剛入學的時候就那般了解書院的情況,他原本就是雲中書院都掌院的親生兒子,怎麽可能會不對書院一切了然于胸呢。
而我也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己遭汲厄構陷,差一點殒命的時候,極宵能那般及時出現在施術堂了。我殘缺的靈魂向來是依賴他的法力維持才不至潰散,靈魂出現強烈波動時他都可以感受得到。
在S城時他無法觸及,但在上界範圍內,他可随時出現在我身邊,救我一命。
而極宵明明知道我的法力越是精進,想要維持我的靈魂不至潰散就越為難,卻始終不肯阻止我,甚至還打算煉化自己的靈魂填補我的最後一魄,他到底是真的覺得欠了我一命,從而以命相還,還是有些其他什麽因素在裏面呢?
我摸了摸眼角的淚痣,那是當年極宵為我滴下的血淚最後濺落的地方。
從白珀和金睚那裏将所有的信息全部彙總到我的腦海裏,再細細回思這一年多以來與極宵見面時的場景,有些東西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還有那道詭異的閃電,我既然能重新回到上界,這件事本身恐怕也不簡單吧……
閉目片刻,我終于微笑着轉頭:“白珀,我好像還欠你和金睚一個婚禮。”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回憶結束,老花過幾天再回來更文,親們等俺回來哈~虎摸各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