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返上界
“白珀,我好像還欠你和金睚一個婚禮。”
這句話甫一入耳,白珀的眼淚就如同走珠般滾滾而落。
“劍璎……你都想起來了……”
向來嬉笑不絕于面的青年此刻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眶通紅地望着我,只是哽咽難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湧滿了淚水,神色有些憔悴,顯然在等我醒來的這段時間裏,內心受了許多煎熬。
一半是為我擔憂,一半則是為了金睚吧。
我嘆一口氣,坐起身來,雙目緩緩掃過眼前覆了一層薄霭的屋內的簡單陳設,只覺前世今生,便恍若浮生一大夢,夢醒之後,似乎一切過去皆成煙雲,消失無蹤,但它卻實實在在曾經存在過,并在我的生命裏留下道道刻骨銘心的痕跡,在時過境遷這麽多年之後,依然令人無法釋懷。
我望向淚眼婆娑的白珀,聲音有些低沉:“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三天了。”白珀擦了擦眼睛,似乎想笑一下,眼淚卻在此刻又不聽招呼地湧了出來,令他的笑容也變得有些扭曲:“你再不醒過來,我就要帶你回上界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更沒有看漏他眼中殘留的一絲後怕,畢竟我與最後一魄離散已久,若說在魂魄入體的過程中出現什麽差池,一睡不醒,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恐怕我今夜再不醒來,白珀就真要帶着我殺回泓徵殿了。
“金睚呢?被召喚回去了?”我口中問着,已經緩緩起身,站到了白珀身邊。
這麽久不見有其他人露面,很顯然只有白珀一人還留在我身邊,而如果金睚不是奉命回返上界,以他的性子,恐怕是不肯輕易離開白珀的。
他們之間的感情,我一直都知之甚稔。
白珀瞅着我平和中略帶着點笑意的臉,神色有片刻的怔忪,下意識地答道:“嗯,他前天就回去了,說是帝君陛下命他速速回返上界,不得延誤,金睚無法,就先回去了……還有绛雲上人和臯方他們,也一早結束下界歷練回上界去了。”
我嘆笑一記,輕輕搖了搖頭。
還真是極宵一貫的作風啊,但凡下定了決心放手,讓我自己做出抉擇,便不肯留一絲一毫的外力來幹擾我的決定。如此決絕,便如千年前斷然拒絕我的傾慕,以強硬的姿态要娶荔婉為妻一般手段,若非我性格偏執至極,先是強行侵犯了他,而後又以死相脅,恐怕我終此一生也不可能與他有過那一段如流星般短暫而又刻骨銘心的感情。
“劍璎……”白珀在旁邊眼巴巴地看着我,不知怎麽,眼淚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流個不停,怎麽擦也擦不幹,一雙袖子已經被浸濕了,紅着雙眼站在那裏,整個人看起來有股子說不出的可憐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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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輕笑,故意嘲笑他:“怎麽一個大老爺們兒哭成這個樣子……”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頭:“怪不得當初金睚一定要‘娶’你……一個淚包兒,碰碰就要出水兒,也只有‘出嫁’的命喽……”
“你——”白珀炸毛了,屁股被紮了一般紅着眼一蹦三尺高,短短的頭發都一根根豎了起來:“P!你才是淚包兒!你全家都是淚包兒!”
望着一副氣勢洶洶樣子實際卻是“色厲內荏”的某白虎,我心裏一酸,眼眶也有些泛紅,不由輕輕地笑了起來,點點頭:“不管誰是淚包兒,白珀,我說過的話不會食言……雖然遲了一千年,我也定會為你和金睚親自操持婚禮,他……也會過問此事的。”
所謂的“他”,自不必言,定是極宵無疑。
白珀又哭了,嚎啕大哭。
他問我:“你真的這麽決定了?”
我點點頭:“決定了。”
白珀于是哭得更厲害了。
看着像八爪魚一般抱着我哭得天昏地暗的白珀,我心裏暗自好笑,又感慨萬千。
既答應親自為他們倆操持婚禮,也就意味着我已作出抉擇,決意重新回返上界,重拾過去,直面由我當年一手造成的這種局面。而可以預見的是,這一切其實就是一個難以打開的結,甚至于在許多人看來就是一個死結,但是既然如此這般皆是由我而來,便不容我就此脫身逍遙,消極逃避。
既是為了我這千餘年對極宵不死不甘的深重愛戀,也為了白珀和那些始終在默默關心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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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巍峨兮聳入雲霄的毓天門在望,我和白珀便放慢了禦風而行的速度,規規矩矩地落到了地面上,徒步向位于雲中下界的十二大天門之一的毓天門走去。
毓天門是連接上界和下界的官方門戶之一,當年我率領鬼界大軍大肆進犯上界之時,這裏便是最先被攻破的天門之一。時隔千餘年,毓天門早已修複如初,守門将官也依然威武肅穆,與我月餘前剛從這裏離開之時一無二致,只是此刻心境不同,故地重游,心中感慨不知凡幾。
“劍璎?”
見我立在原地不動,只是眼望高大的毓天門凝神思索,白珀便在我耳邊提醒道:“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又搖頭道:“叫我往谏,劍璎已經在千年前便魂飛魄散了,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只有李往谏一人而已。”
白珀怔了一下,默默點了點頭。
走了幾步,眼見離着毓天門越來越近,白珀卻突然又住了步子,欲言又止。
我回頭望他一眼,笑了起來:“怎麽?”
白珀臉突然漲得通紅,扭捏了半晌才吭吭哧哧地道:“往谏……如果你是為了我……跟金睚的話……不必要……一定回來的……”
我似笑非笑,嘴角上翹的弧度裏不自覺帶上了一絲邪氣:“你是在勸我三思而後行呢,還是要借機再提醒我一遍,一定不要忘了快快安排你和金睚的婚禮?嗯……”我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做嘆息狀:“唉,看來某人恨‘嫁’的心,實在是蠢蠢欲動,哦不,應該說是急不可耐吶……”
“你——”
白珀再次炸毛了,紅着臉跳将起來,我分明看到他的頭頂出現了類似噴氣狀的氣體,嗯,所謂七竅生煙不過如此,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眼見着白珀磨着牙張牙舞爪兇巴巴地朝我撲了過來,我輕笑一聲,手指隔空在他身上一點,點點乳白色星芒頓時罩在了白珀身上,在他周身形成一道肉眼幾難察覺的光膜。
“立正——”
随着口令聲,白珀身不由己地四肢歸位,作立正挺胸擡頭狀,只是臉漲得如同一塊大紅布,眼見着似要滴出血來。
我毫不在意地挑挑眉,順勢手指劃了半個圈,再彈了一下:“向右轉——齊步——走——”
于是,某白虎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随着口令聲雄赳赳氣昂昂,昂首闊步朝毓天門大步而去,姿勢要多标準有多标準——
如果忽略他一邊齊步走一邊切齒大叫的咒罵聲的話:“李往谏,你這個混蛋……以後鬼才會拿你當兄弟!我*&&……%%¥¥#**&……”罵到半路似乎又突然想起什麽,遂繼續破口大罵:“啊呸!還有你才恨嫁——你們全家都恨嫁——”
我無視某人的咒罵聲,只是滿意地點點頭。恢複了原先的法力之後,生活真是越來越豐富多彩了,看,這天空多藍,雲朵多白,白珀多可愛吶。
作為傳奇仙獸中對主人最為忠誠的白虎一族,白珀追随我的時間不可謂不長,只是這麽些年來,風光不多,卻着實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我記憶和法力都已恢複,白珀卻依然時常蹙緊眉頭,為我即将回歸上界之事煩憂不已,連向來樂天的本性都被掩在了焦慮之下。這種表情實在是不适合他,既然白珀放不開,便由我來幫他開釋吧。
我眯了眯眼,望着越走越遠卻依舊叫罵不休的某小白,微微一笑,便朝毓天門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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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谏!”
剛走到戊甲院漆成黑色的小院門前,還未及伸手推開,便聽得木門“吱呀”一聲,一個熟悉的身影先一步跨出門來,擡頭一瞧便即大喜過望:“往谏!還有白珀!你們回來啦!太好了!”
我笑着應了一聲,跟那人擁抱了一下,拍拍他的肩:“風海!”
風海跟白珀打了個招呼,高興得不行,幹脆連門也顧不得出了,直接随在我跟白珀身後進門,一路先高聲叫了一句:“赫彥!往谏他們回來了!赫彥——”
白珀臉色一沉。
風海卻根本就沒注意,只管喜滋滋地在我耳邊嚷嚷:“赫彥還擔心你不回來了呢,我就說不可能嘛,看,你們這不就回來了麽,哈哈哈……”
我腳步一頓,微微挑眉:“赫彥這麽擔心過?”
風海點頭不疊,依舊笑嘻嘻的:“我都說他是瞎操心了,你們不就晚幾天回來而已嘛,我都特意去問過绛雲上人了,他還是擔心得不行……”
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響,戊甲院地字房的房門由內自外如同炮彈般被猛地撞了開來,驚得幾只雀兒撲棱棱驚飛四散。
“往谏……”一道蒼白的人影出現在門前,扶着門框,聲音暗啞裏帶着顫音:“你真的回來了……”
我停住腳步,凝望着那個僅僅月餘便瘦得一塌糊塗的人影,心內暗暗嘆息。
如果說以前的我因為缺失了一魄,對于情愛之事如同霧裏看花,無論如何也無法弄清楚,那麽如今記憶恢複,再回顧往昔諸般世事,赫彥的心思便不難猜到。
我一向都知道赫彥聰慧絕倫,卻沒想到他對世事洞明如許了得,更沒料到他會對我用情如此之深。
若是沒有恢複記憶,恐怕我最後會真的聽從白珀的勸告,離開上界,從此避世逍遙。
我暗嘆一聲,張開懷抱,微笑着看向那個俊秀聰慧的人兒:“赫彥,我回來了。”
“往谏……”赫彥踉跄兩步,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病态的潮紅,緊走向前,猛地撲過來抱住了我。我嘴角含笑,一手扶在他腰間幫他穩住身形,一手在他背後輕輕地拍打着。
白珀在旁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哼了一聲,把頭轉了過去,風海只管歡喜得嘿嘿直笑。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好一陣寒暄熱鬧,大家忙着敘說些別後諸般情形,主要是風海和白珀在講個不停,我偶爾搭腔兩句,倒是赫彥很少開口,只是不時望我一望,間中滿是我無法忽視的眷戀與思念。
如此這般一直鬧到将近亥時大家方才各自回房休息,我照例把滿臉小媳婦樣的白珀踹到小書房去睡,然後轉身進了赫彥的房間。
看得出來,這一個多月赫彥都未曾好好休息過,整個人瘦得幾乎脫了形,如今精神驟然放松,疲色難掩,懷裏抱着團成一團睡得正香的小幽安鳥閉着眼靠在床頭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在朦胧的燈光下顯得整個人都有些飄渺難言。
“赫彥?”
我輕聲喚他,奈何卻全無回應。
搖搖頭,我上前幾步便将他輕輕抱了起來,然後平放在床上,擺好手腳,讓他睡得舒服些,又給他拉好被子,吹滅燭火,這才放輕了腳步向外走去。
“往谏。”
低低得近乎嗚咽般的低喚,我卻聽得一清二楚,立時便停了步子回頭望向他。
赫彥閉着眼睛,動也不動,只用一種近乎夢呓般的語調軟軟低喃:“你說的……晚回來的這幾天……只是因為绛雲上人有些事情交代你去做麽?”
我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繼續道:“是這樣的,绛雲上人也跟風海如此說的不是麽?如今事情完成了,我跟白珀便回來了。”
赫彥長長地嘆息一記,幽幽自語:“那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呢……”
“……”
“你……是遇到什麽事了麽?”
我在心內不住慨嘆,這個孩子,該是有多敏感啊。嘴裏卻淡淡道:“你想太多了……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赫彥沒再吭聲。
我給他掖了掖被角,便轉身離開了。
回到闊別月餘的戊甲院天字房,我并未寬衣解帶,只褪了鞋子,在床上盤膝而坐,默默在心中熟悉已變得多多少有些生疏的法文咒術。
一個時辰後,我睜開了眼睛。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飾,我穿牆而出,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有個人,是我眼角的淚痣,亦是我心尖的一滴血。
今夜,該跟他見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親們,老花回來了^^呵呵。
老花消失了幾個月,又食言了兩回,讓親們等了這麽久,實在是很不好意思,鞠躬~~
老花這回消失了這麽久,主要是為了養病,還有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所謂病來如山倒,搞得我年也沒有過好,各種郁悶。
如今病去如抽絲,終于好得差不多了,老花請假許久,總算可以開始上班了,于是繼續抽時間寫文。
老花可能有時候會因為身體或者工作原因拖文請假之類,但是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坑文的,特別是老花最愛的耽美。
當然,這一點也适用于本文,呵呵,所以本文肯定會寫完的。
只不過老花最近依然處于修養之中,可能更文的頻率不會太快,親們見諒。
等不及的親可以攢攢文再看,歡迎親們撒花評論,吐口水也可以。
最後,年後的第一次更文,老花多更點字數,親們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