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至雲中
——極其醜陋的人臉,龐大的馬身,上有虎紋,兩側生鳥翼……人面馬身?還長着翅膀?這是個什麽東西?
被那怪物如同大號銅鈴般的人眼盯住,我全身汗毛倒豎,心底發涼,恐懼感湧上,顧不得許多轉身就跑!
“喂喂,你沒事吧?”
公鴨般的嗓子,真是難聽。
我繼續跑。
“喂——你別跑啊?我剛才下來的時候,沒傷着你吧?喂——”
聽身後沒有追上來的動靜,我遲疑地住了步子,那聲音雖然粗嘎,不過倒能聽出是屬于少年的聲音,而且似乎并沒有敵意。
這麽一想,我幹脆停下,回過頭。
就看到那人面馬身的怪物已經卧在了水裏,兩支側翼收起,攏在身側,被水流沖刷着羽毛,有些淩亂。巨大的拟人頭顱低下,馬鬃被人揪住,一個人正奮力往上爬,露出一個腦袋,見我停住步子,裂開嘴就朝我笑:“喂——”
我松了口氣,原來說話的是人,不是這個怪物,還好,還好!
又臉上黑線,我不叫“喂”好不好?!
又開始茫然,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啊,怎麽會有這種怪物?還是說這是哪個惡趣味的家夥造出來的機器?
不過貌似不太像啊……
那人爬了半天,終于坐到那人面馬身的怪物頭上,正要說話,怪物卻不耐煩地搖着碩大的頭顱,似乎想把他甩下去。
眼見着要被甩到水裏去,那人沒辦法,只好順着馬鬃再爬下去,踩着側翼,猶豫了一下,還是英勇地向下跳去。
我倒吸一口冷氣,繼而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Advertisement
——噗通,有人落水。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救人,剛睜開眼,那人已經濕漉漉地爬到了岸上,一身透濕,比我還要狼狽。
見我看他,沖我笑笑:“喂——”
我簡直服了,這人開口第一個字一定要是“喂”麽?!
不過,這人雖然一身狼狽落拓,倒是并不妨礙讓我做出一個冷靜的判斷。
——我的感覺沒錯,這裏不是S城,甚至根本就不是地球!
“喂,不好意思,我剛剛自父親那裏得了英招做坐騎,趕着來雲中界參加書院的入學考試,結果沒怎麽有時間跟它多做溝通,剛才差一點從天上掉下來,沒傷到你吧?”
很年輕的容貌,估計也就十五六歲模樣,濃眉大眼中透着一股憨直,嗓音跟破鑼一般估計是正處在變聲期,站在身邊我才發現,這小子居然比我還高!
從剛才一段話,我知道了那個人面馬身的怪物叫英招,是面前這小子的坐騎;
剛才差一點砸死我是因為他與英招溝通不良,差一點造成機毀人亡,還順帶拉我陪葬;
這裏貌似是一個叫做雲中界的地方,有個書院就在這兒,正在舉行入學考試,這個人高馬大的小子要趕去應試;
另外,雖然渾身濕淋淋的,仍可以清晰地辨識出這個家夥身上的錦簇花紋綢緞長袍,繡着銀絲的寬邊腰帶,脖子上的金項圈,以及拖至膝後的烏黑長發——還在滴水。
我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
雖然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NND,那道見鬼的閃電到底把我弄到了一個什麽地方!
突然想起來,貌似在我被電暈的一瞬,還聽到幾聲極其詭異的低笑聲,真是活見鬼了!靠!
“喂,那個,我叫風海。你叫什麽名字?”
見我呆呆的不說話,風海搓了搓手,又試探着問:“喂,你沒事吧?”
上下打量了我兩眼,嗫嚅着補充道:“……你是不是剛才傷到了?怎麽這麽……糊?”
絞盡腦汁才想出這麽一個字,見我仍不搭理他,風海有些苦惱:“喂,其實英招原本是替帝君看守璎園的仙獸,後來被帝君賞賜給了我父親……它本性其實是很溫和的。這一次是我搞糟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說着上前似乎想拉我的手,猶豫片刻又停住,眼巴巴地瞧着我。
“你說,這裏叫雲中界?”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睜開眼,直直瞧着他。
風海似乎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愣了愣才點頭:“是啊,難道你不知道?不對啊,整個上界的人,哪怕是天奴都知道這裏是雲中界啊!”
說完又似乎想起來什麽一般,瞪大眼睛瞧着我:“喂,難不成你來自人界?沿着烏桑巨木爬到這裏來的麽?”
想了想又覺得有點不太可能一般搔着頭殼兒,自言自語:“不對啊,就算爬烏桑巨木也不該到達這裏,頂多到雲中下界,這裏根本來不了的啊……”
一會兒又做驚恐狀:“喂,你該不會是來自鬼界吧?哇……”
我一臉黑線。
用力抹了把臉,我正了正神色:“其實我也不知道。”
難道要我說是從地球Z國S城來的?
風海瞪大了眼,滴溜兒圓:“不知道?難道你失憶了?”
又急忙去拉我的手,上下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個透徹。雖然渾身上下都糊,好歹這雙手剛才是洗幹淨了,風海長籲了口氣,終于肯放開:“好了,你手上沒有天奴的烙印,最少也是個普通天人,雖然失憶了也不妨礙參加書院的入學考試,放心吧!”
說完還安撫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
看吧,不用我編瞎話,這小子已經把來龍去脈都幫我想好了,甚至未來出路都幫我指明,我簡直感動得言語不能。
見我不說話,風海似乎想起來什麽,有些試探地問:“喂,你既然失憶了,那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麽?”
“往谏。”我擡頭瞅了他一眼。
“還好還好!”見我似乎沒有“失憶”失得那麽徹底,這位老兄顯得興高采烈:“喂,那你今年多大?”
“……”
如果我說十七,這小子會不會生疑我根本沒失憶?
“喂,這個你也不記得了麽?”
搔了搔頭殼兒,風海說:“我今年剛滿一百八十歲成年,可以入書院就學,你既然也來讀書,估計跟我差不多大。”
一百……八十歲?我目瞪口呆。
判斷完畢,風海還特豪邁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喂,既然能在這裏遇到,以後又會在一起讀書,說明我們還是挺有緣的!放心吧,雖然你失憶了,不記得以前的事也沒關系,我當你是朋友,有事情我不會不管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位老兄看着人高馬大的,還一大把年紀,實際上就是一空心大蘿蔔。
不過實話說,自小為生活掙命,嘗盡了人情冷暖諷刺白眼,這小子這麽幹淨熱誠,雖然寥寥幾語,已讓我感動。
“喂,你……”
“往谏!”我擡頭:“記得叫我的名字。”
“哦,喂……”風海一愣,剛一個字兒習慣性地溜出口急忙捂住嘴:“往、往谏!”
“嗯!”
“那個,天色不早了,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書院,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好。”
答應一聲,兩個人結伴往依然卧在水中的英招走去。
“喂……那個,不是!往谏,你這一身是怎麽弄的?黑乎乎的。”
“嗯?”我漫不經心地應聲:“被閃電電的吧。”
“怎麽可能?!上界又沒有雷電!”
“哦,那我不記得了。”
“呃,也對。”
……
當風海終于成功地驅使着英招再次展翅飛上天空,已是一個多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至于為什麽會這樣,只能說英招實在太不把他這個主人當回事兒了,根本不鳥他,任是風海滿頭大汗,連說帶勸,愣是連P都不放一個,最後實在被煩得厲害了,這才抖抖翅膀站起身來,搖着頭顱長嘶一聲騰空而起,展翅往高處飛去。
風聲呼嘯而過,獵獵疾風将風海一頭長發吹得亂舞,我一手緊緊抓住馬鬃,另一手扯着漏風的衣服向下望去,腳下的花海已經縮成一塊五彩斑斓的地毯,河曲彎彎,如同一條白練纏繞芳甸而過,飛得愈高,原本一望無際的原野也慢慢盡收眼底。
愕然發現,原來這竟是一座雲中島嶼,地勢也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平坦廣袤,而是中間高,四周低,那條長河自我們飛起處不遠發源,一路蜿蜒,水面由寬而窄,越到島嶼高處水勢越緩,河面也愈加窄小,漸至消隐,但卻并未就此斷流,而是經過島心,再度寬延河面,水勢漸大,逐漸變成一條大河彎彎曲曲地朝着遠處延伸,愈往前飛愈是看得清楚,那是由幾十座白牆黛瓦,屋檐高聳的屋宇組合在一起的古建築群,占地面積極廣,長河彎彎繞城流淌,俨然是一條護城河。
看來我當初莫名其妙出現的地方臨近島心,但未至最高點,視線被遮擋,所以沒有看到島嶼另一邊那龐大的樓宇,而是順勢往另一側沿着河道走了,進而遇見了風海和英招。
但是,這條河是怎麽回事?水自高處流向低窪處乃是常識,為什麽這條河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先從低處流向高處,再從高處流向低處?
好吧,這點暫且不論,再看看這座雲中島,島嶼四周那團團絨羽般的白色是雲朵吧?好家夥,果然是雲中生島,懸浮于空。
遠目四望,頭頂近在咫尺的雲朵還可窺見偶爾露出島嶼邊沿的屋檐與島石,腳底下的雲島,高低參差,或團團聚集,或形單影只,悉數懸浮于空中。風兒吹過,環繞在島嶼四周的雲朵被拉扯出細細的形狀,島上一切兀自巋然不動,只雲島随着風兒慢慢漂移。
原來雲中界的名字是這麽來的。我剛睜開眼時看到天上的朵朵白雲,當時只覺得比以往見的雲朵要低許多,現在看來,估計多數也都是雲中島。
“這些雲島随着風飄來飄去,也不怕撞在一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