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過了年,又大了一歲。
連艾絲毫沒有年過二十,慢慢向歐巴桑靠近的自覺,嚷嚷着自己大了一歲,已經成熟,不屑再去寫些什麽腥風血雨,花前月下。
要寫,就寫刀光劍影,煙雨江湖。
要寫好武俠,首先就要有大俠們的志向,游遍全國名山大川,于是,揮了揮手,不帶什麽行李,只拿了連想的金卡,走了。
雖然偶爾也會寄回幾張明信片。
從南到北,有大城市,也有小村莊,倒不見她有什麽游歷心得,只一個勁的說這裏的特産那裏的小吃。
連想其實很想也回一封信去,告訴妹妹,別寫武俠了,說不定寫部美食的更暢銷,可總摸不清連艾現在在哪。
一個人在家,連想過的更随意,有時睡一天,有時天不亮就起,有時一天只喝一杯牛奶,有時也會去什麽美食街,從頭吃到尾,肚子不滾圓不回來。
心中的那一篇曠世巨作寫了又删删了又寫,直到四月還是一片空白。
到了四月,連想不單單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開始享受這種生活,纖細的身材更加瘦弱,皮膚白皙得幾乎有一絲蒼白。
一如既往的清秀面容,俨然從美少年升級為楚楚可憐我見尤憐的美少年。
天也慢慢回暖,冬季的厚毛衣都被打包藏了起來,衣櫥裏換上了春夏的衣服,各個牌子款式大同小異的白色長袖襯衫。
“我們家想想穿白襯衫真是好看。”那時候,中學的校服是白色襯衫,每個禮拜一的校會是必穿的,每次自己心不甘情不願一換上,媽媽就會笑着對自己說,總也說不厭。
“哥,你穿白色真是傾國傾城,就像書裏講的不食人間煙火。”妹妹的話總是離譜。
“阿想,就穿白色的。”是攝影師。
自己也不記得,什麽時候自己的衣櫥開始一片白,好在自己并不活潑,穿白也不容易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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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想換上白色襯衫,看着衣櫥上的大鏡子扯動着嘴角,臉上的笑容也那麽無力,分不清是自己的肌膚還是衣服更蒼白些。
又是如同往常的一天,都到了中午,連想還睡在床上,什麽事都不幹,盯着天花板發呆都很幸福。
門鈴卻不識相的響了。
不會是妹妹,她剛到少林,還有武當峨嵋沒有看,連日月神教都沒去找,哪會這麽快回來。
連想挪了挪,找了個更舒适的位置,被子拉過了頭。
十長五短之後,終于停住,連想剛歇了口氣,它又不屈不撓鬼叫起來,打定主意要打一場持久戰。
連想屈服在門鈴的高分貝之下,起身套了衣褲去應門。
臭着臉,一路上已經醞釀豐富的詞彙來對付門口的推銷,開門。
“快遞!”一只盒子從門縫伸了進來。
連想開大門,是穿着制服的快遞員,還不等他說什麽,随即又塞進一張單子,遞來一支筆,朝簽名檔指了指,讓連想簽了名,轉身就走。
不浪費一個字,不浪費一個動作,不浪費一個表情,怎一個酷字了得。
望着快遞員離去的背影,連想覺得溫度都低了幾度。
關上門,連想拿了盒子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細細看。
細細長長的白色瓦楞紙盒,除了寫着地址的紙,上面什麽也沒有,從郵戳可以看出是來自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
一頭輕,一頭卻重的不可思議,耳朵貼上去,沒有可疑的聲音,應該不會是定時炸彈之類。
拆開盒子,連想傻了眼,裏面是一杆老秤,八兩半斤的那種秤。
木質的秤杆,上着黑色的漆,上面是燙金的刻度,兩頭包着銅皮,一頭連着鈎子,還有一只沉甸甸的鐵陀,布滿斑斑鏽跡。
這種老秤,連想是看不懂用不來的,只是現在已經沒人用這東西了,以前不值錢,現在看來,倒可以當是一段歷史,一份回憶。
把紙盒拆開來,卻再也找不到只字片語。
連想對着太陽,試圖在秤杆上找到暗紅污漬,說不定這是一杆受過詛咒的秤。
連想拿着秤陀研究半天,說不定裏面不是鐵,而是金。
連想嘗試取下秤杆兩頭的銅皮,說不定裏面中空,藏着什麽藏寶圖。
胡思亂想了一下午,無功而返,這只是一把普通的老秤,半斤八兩的老秤。
連想幾乎相信這詭異的禮物是自己某個影迷的獨具匠心了,直到晚上看見msn郵箱裏的一封信,謎底才被揭曉。
阿想:
在當地的老農家一看到這杆秤,就想到你家的石磨、沙鍋,應該很配。
上次來你家,發現你的腰只我一臂長那麽細。
聽晨菲講,小艾去旅行,家中就你一人,有沒有按時吃飯,把自己養胖,不要等我回來,用那秤都能秤出你的重量。
好好照顧自己。
風
連想看着屏幕下的那個風字瞪了三分鐘,沒有回信,下了線。
那杆秤的量程,十市斤。
想起自己的晚餐還沒吃,廚房是絕對不下的,但還是翻出餅幹什麽的,吃着。窩在沙發上,電視開着,播放什麽內容卻渾然不知,可是嘴角,一直向上揚着,連眉眼都是沒自覺的忍不住向上飛。
絲毫沒有發現,以後的每天,自己都會按時下樓,早餐是中式的大餅油條、豆漿饅頭之類,中晚餐有時去吃馄饨面條、有時是便當,偶爾也會叫外燴。
小區的邊上就是一家藥店,門口總擺着某家減肥藥廠贊助的健康稱,每次路過,連想總上面站上一站。
為多了那麽半格刻度欣喜不已,少了一點,又不斷找尋原因,“肯定是因為肚子還餓着的關系。”
藥店裏的阿姨觀察了三天,感嘆着,“減肥不光是女性的專利啊。”
第二個星期,按響門鈴的是一家本市頗有名氣的花店,送來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兩手就能合握。
捧在手裏,也有些分量,湊近鼻子聞,倒是沒什麽味道,連想想,大概是哪一種幹花,用來熏香空氣用的那種。
心裏還是有些想法的,自己又不是女生,送這些花花草草來做甚。
打開盒子,是一盆迷你型的仙人掌,火更大了。
送花花草草不說,還送那麽醜的花花草草,以前,關于那則“一直想對你說三個字,坐上去”的笑話自己還是聽過的。
連想并不認為這個好笑。
當即去了書房,打開電腦,連上網路,可是msn上什麽也沒有,直到傍晚,一封郵件才投了進來,連想早就備了一肚子的話去罵。
阿想:
看你一天到晚總是泡在電腦前,總是有些擔心,電腦的輻射大,對身體總是不好的。
聽說仙人掌對于吸收輻射很好,就買了一盆,放在屏幕旁邊就好,也不占地方,不過自己也要小心。
它照顧起來不麻煩,想起來給他澆點水就可以。
網絡很有趣,沉迷總不好,身體也要當心。
風
“切,真像電視裏的那些說教宣傳。”連想嗤之以鼻。
手裏卻停了下來,下了網,關了電腦,把電腦旁的雜物都移開,仙人掌放在旁邊,小心翼翼灑了些水,端詳了老半天。
連想沒有發現,往後的自己每天坐在電腦前的時間都少了不少,有一大半還是盯着那仙人掌發呆度過的。
在路邊的花店,看見仙人掌也覺得親切,總免不了停下多看幾眼。
以前倒是想過換臺液晶的屏幕,現在忽然沒了這個心思,輻射大的普通顯示屏和仙人掌才配。
第三個星期,按響門鈴的是同一家花店,送來的盒子也一樣大小。
送一次仙人掌是關心,送第二次就是無聊了,連想心裏想着,毫無新奇感的打開盒子,裏面卻是一小袋不知道是什麽的種子。
如果是玫瑰花的種子,那就是三流的愛情文藝片,好吧,看在是風大牌領銜,那頂多也是二流。
如果是食人花,那就是恐怖探險片了。
如果是普普通通的康乃馨,那是紀錄片。
如果這些種子有幸見證一場謀殺案,那是金田一少年事件簿或名偵探柯南。
連想的腦袋裏不知想些什麽奇形怪狀的東西,等自己回過神來,這些種子都被他蹂躏了七八遍,天也黑了。
上網,郵箱裏已靜靜躺着風疏狂的信。
阿想:
這是太陽花的種子。
雖然你白白的就很漂亮,但還是要多曬曬太陽,不要整天窩在家裏,有空就去外面走走。
知道你不會去養,所以沒有買土和盆。(不過,總那麽懶也不好啊。)
風
“什麽嘛!”好像多了解我似的,連想轉了頭,卻慶幸風大牌本就不指望他養,自己都養不來,哪來功夫伺候它們。
連想嘟囔着,今天的晚餐是匹薩,已經送到,吃完後,下樓去丢垃圾,順便散了一會兒步。
連想沒有發現,以後的每天下午,自己都會和那些種子在陽臺上曬一個小時的太陽,有時看書,有時就看着種子發呆。
沒了土壤和水的滋潤,太陽花種子日益幹癟,可連想越看越可愛,細細長長的指頭隔幾分鐘就撥弄一回,得美人亵玩,它們也算死得其所。
每天晚餐後,下樓散步也成了固定項目,有時是附近的小馬路,有時就是小區的小花園。
連想也忽然注意起了日歷,本來過的糊裏糊塗,現在一天天學會從七倒數。
第四個禮拜,連想早早起床,坐在客廳,手裏拿了書,電視不敢開的,怕吵鬧的聲音蓋過門鈴。
從早晨等到下午,還算不錯的隔音設備完全聽不到樓道裏的聲音,心思全然不在書上,好幾個小時,也只翻了五頁。
“什麽鬼快遞公司,那麽沒有職業道德,到現在還不送來。”天也暗了下來,連想開了燈,嘴裏抱怨着,絲毫沒有想過風疏狂停止他小小把戲的可能性。
當門鈴終于響時,連想倒不急了,拉衣服、撸頭發,慢悠悠去開門,不像是接收快遞,倒像是故作矜持去見情人。
這次送來的,是老大一只紙箱,連想捧起來都有點吃力,只能放在地上,拖回房間,打開一看,全是書。
日本原版的《金田一》漫畫,臺版的《金田一》漫畫,全套的《金田一》探案集,包括連想還沒的新出版的幾本。
“金田一少年有什麽,幼稚,他爺爺的才厲害,聽說還有金田一耕助的漫畫,不過我沒看過。”
連想這才記起自己曾無意的提到這麽一句。
有些欣喜,有些感動。
連想抱着書回到自己卧室,窩在床上舒舒服服看,打開了書,心裏想着的卻又是風疏狂在那邊還好不好。
發了半天呆,等回過神來,天已經黑透,這才準備好好看看自己夢想已經的書,門鈴又響了。
連想疑惑,今天的禮物已經到了,又會是誰,去開了門。
“先生,您的外送。”白色的紙質飯盒,滿滿的一袋子。
“我沒有叫啊?”連想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依依不舍即将離自己遠去的晚餐,可憐兮兮摸了摸癟癟的肚皮。
“是連想啊,我認得您,看過您的電視,是送給您的。”小弟不由分說把東西塞進聯想懷裏,又遞進來一本本子:“我連簽名簿都準備好了。”
連想第一次那麽愉快的簽了名,拎了袋子,卻不急着吃,去了書房。
風疏狂的信已經躺在郵箱。
阿想:
飯已經送來了嗎,就知道你光顧着看書,把吃飯忘了。
書喜歡看,飯也要記得吃。
還有,不要在太陽下看書,看了一個小時就讓眼睛休息一下。
好好照顧自己。
風
“吶,要不要再幫我喊眼保健操的節拍。”
“好像有多了解我似的。”
打開飯盒,菜還是熱騰騰的,味道很好,都是自己喜歡的菜色,這一家是自己以前沒吃過的,連想真有些後悔剛才沒抄下他們的電話。
桌子上的電腦還留在剛才的界面。
連想沒有意識到,今天吃完晚餐後,自己特意去了藥店,買了眼藥水,以後每次看一個半小時的書,都會好好揉揉眼睛,做着不怎麽标準的眼保健操。
第五個星期,送來的是一打各國最新期的服飾雜志,雖然裏面有幾本有風疏狂的照片。
“臭美!”連想笑罵,厚厚十二本,美眉們可以研究一星期,可連想半個小時全部看完,漂亮是漂亮,可除此之外,連想再無任何感想,絲毫沒有身為娛樂圈中人物的意識。
今天的電郵,也來的早。
阿想:
雖然你穿白色的很好看,不過偶爾穿穿其他的衣服也很漂亮。
風
連想氣急,什麽意思,嫌自己品味低下,服飾呆板不成,當然沒有他風大牌的臭美。
娛樂圈呆了那麽長時間,要說衣服,總不會少到哪裏,大多數都是只穿一次的。
找了幾件不誇張的,換上,站在鏡子前面。
連想一向是知道自己有張極出色的面皮,現下看着鏡中人,卻不知自己什麽時候也活潑帥氣起來,兩頰也開始有了紅暈。
連想沒有意識到一向懶的自己,竟一季理了第二此的衣櫥,花花綠綠的各式服裝什麽時候也占了半壁江山。
連想的每天開始充實起來,吃飯、散步、看書、曬太陽、扮美照鏡子給自己看、數着仙人掌是不是多了一根刺,又多了一項任務,猜着風疏狂下周會送些什麽來。
第六個星期,快遞的是另一家花店,送來的竟是一大束玫瑰。
連想僵着臉送走了送花的小弟,不是沒被人送過花,只是眼前的這一束太過詭異,嬌豔欲滴的紅,聖潔無瑕的白,又不是自己的影迷,男人送男人花,還是玫瑰?
玫瑰的花語呼之欲出,可是連想更願意相信,自己在風疏狂的眼裏到底是那牆上的一抹蚊子血,還是飯桌上的一粒飯撚子,又或,兩者皆而有之。
還是去拿了一只水晶花瓶,盛了水,插上,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
連想立即回了書房,打開文檔,洋洋灑灑寫了一大通,作家的功力在此發揮作用,兩千多個字,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主要內容只有一條:風疏狂你個豬頭。
msn時刻開着,就等風大牌的信來,一塊轉頭扔過去,可是從天白到天黑,又從天黑到天明,信一直沒到。
不知什麽時候,坐在客廳用餐的習慣被改了過來,坐在餐桌,鼻間充滿馨香。
每天給花換水,看着他們從含苞欲放到驕傲盛開,又是一個星期。
第七個星期,連想忐忑,不知禮物還會不會到,有希望,但更怕失望。
中午時,門鈴又響,這次的禮物還是用盒子裝着,卻不用自己再猜。
是部手機,靜靜擺在包裝盒內。
連想不是沒有手機,但功用僅限于拍戲時的工作,對于它的功能也只知道短信和電話。
雖然了解不多,但也看的出這一部價格不菲。
名片夾中只存儲一個號碼,一時興起撥了過去,傳來柔柔女聲:“您所撥的號碼不在服務區內,請稍後再撥。”
已經有些後悔,可聽了回答之後又叫上勁,連撥好幾通,都是一個回答,這才想起,曾說過,那裏是沒有電信訊號的。
手指在鍵盤按來按去,大多的功能都是自己不會用的,去研究說明書是絕對會頭疼的,沒多久,連想也就沒了興趣,扔在一旁。
信,還是沒來。
第八個星期,連想連踩兩個地雷,也算身經百戰,對于風疏狂的品味突然沒了期待,只是早早起床捧着書坐在客廳,等着又一份無聊又無品的禮物,一直等到天慢慢黑下,門鈴才響。